第20章 柳暗花明
白岸汀回到豐苑,她突然覺得頭暈,大概是昨夜失眠所致吧。她揉揉太陽穴,暈眩感好像有些減弱。她進入閨房,只有此刻,她才覺得,她屬于自己。不是為了親人而活,更不是為了報仇而活。
咦?她餘光瞥見一個神色慌張的女子。她從未見過這女子,不過看她的裝束,應該是府中的婢女無疑。當然,一個普通的婢女并不能引起白岸汀的注意,但是,看那婢女的目光,緊張不安,又仿佛在急切尋求什麽。她直覺這婢女一定在找她,但似乎又有所顧忌,因而一直徘徊在門口,不敢進去但也不想接這麽放棄回去。
“你叫什麽名字?”白岸汀不是那種趾高氣揚的女子,前世不是,重生後也不會是。既然那個婢女不敢與她說話,那她就主動問,只是,她真的有那麽可怕嗎?可怕到令人退避三舍的地步?白岸汀苦笑。
“回姑娘,奴婢惠兒。”惠兒第一次對傳聞中雷厲風行,聰明伶俐的大姑娘答話,自然是端的小心翼翼,不敢出絲毫纰漏。她低眉順耳的嚴肅模樣倒也有幾分可愛,嚴肅而緊張不安,惹得白岸汀噗嗤一笑。白岸汀想遍了豐苑的所有丫鬟,都不記得有惠兒這個面孔的,想必是母親江氏房內的吧。
“姑娘,奴婢是慧苑的,故而姑娘也不曾見過奴婢。”惠兒解釋。看來前面白岸汀猜的不錯。只是看她的神色言辭,明顯是有些吞吞吐吐,似是在對某件事情極為猶豫。也不知道她猜的對不對。
“你此次前來,不止是為了跟我打個招呼這麽簡單吧?”白岸汀方才還微笑的面孔瞬間轉暗。她知道,待人處事要軟硬兼備,收放自如,這樣才能給他人造成威懾力。
“姑娘,姑娘饒命,只是……”惠兒到底不是見過大場面的人,更何況她心裏确實隐瞞了事情,吓的跪地求饒。白岸汀看她已經哭了起來,也就不再繼續威脅,笑着把她攙扶起來。
從冷漠到大怒到欣然,便是舞臺上的變臉師恐怕也沒有她這種速度,白岸汀在心裏得意了一會兒。她突然覺得,一個人的潛力是無限的。正如,她前世時永遠也想不到她如今還會有這麽強硬的一面。包括昨日的安處瑞香,以及先前的莫姨娘事件,尚書夫人,掌管白府等等,她已經成熟了太多,不是女子及笄的成熟,而是從頭到尾的蛻變。她真的該“好好報答”前世柳氏的“照顧”,沒有柳氏,她或許還不可能蛻變的如此徹底,沒有柳氏,或許就沒有現在的她。
“只是什麽?”白岸汀疑惑,她聽了惠兒說話的語氣,更加确定她知道些什麽。但是從她目前的表現來看,她所知道的事情定是剛剛得知的,而她選擇來到豐苑,就說明她相信自己的能力。那麽這件她所隐瞞的事,就值得好好商榷了。
“奴婢……奴婢今早去浣衣坊拿小少爺的衣服……不小心把衣服撕破了……”惠兒說到這兒停住了,但仍在抽噎。失手撕破一件衣服,這不是什麽大事啊!怎麽惠兒還為這事特意來跑一趟?虧她滿心期待的以為能發現什麽線索。正在白岸汀不耐煩時,她腦中靈光一閃,不對,正如她所想,惠兒不會為這件她可能還要受罰的事而跑來認罪,那麽,一定有別的原因。至于這原因,難道是在衣服裏發現了什麽毒藥?她推測。
“然後呢?只要你按實所述,我一定保證不追究你的責任,更會有賞賜。”白岸汀用手帕拭去惠兒眼角的淚痕。前世的她生活富足,每天都很開心,除了嫁給柳毅之外。那時的她自然也不懂人情世故,可真的算得上是懵懂。而現在的她,經常會賞賜下人一些東西,她知道,要想籠絡人心就必須要先付出,而金錢銀票,永遠都是交易的最佳手段。更何況,她現在基本掌管了白府的財務。這是市儈嗎?她也經常這麽問自己。不過,這是一場公平的交易罷了。各取所需,各取所得。既生在世俗,又何必假裝清高,瞧不起世俗之物?
“姑娘,”惠兒重新跪下,咬了咬牙,“我在小少爺的衣服裏發現了柳絮。”惠兒說這話需要多大的勇氣,別人不知,白岸汀和惠兒是知道的。這句話一出口,足以令偌大的白府變天。因為謀害白府未來繼承人的罪名,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擔當的起的。如果細細盤查,從慧苑的老麼麼到縫制衣服的繡娘,再到飲食起居,其中接觸過的人,這一查,恐怕要牽扯到百十人口啊!
白岸汀聽了這話,一個趔趄,摔在了地上。惠兒見狀,也顧不得沒得到主子令她起身的命令,趕緊把白岸汀扶了起來。但白岸汀還在出神,沒有理會惠兒,惠兒只得作罷。幸而此時沒有仆人,沒有聽見這午後可謂驚心動魄的一場談話。白岸汀不是沒有揣度過,白扶雨被人下毒,但卻不敢想象,這毒,竟會是柳絮。
柳絮之于常人,不過普通的自然之景,于學士才子,是吟詩作對的對象,但對一個幼兒來說,确是不亞于千鐘醉、七日散這種世間最為狠毒的毒藥。小孩的呼吸道本就脆弱,哪能受得了柳絮的摧殘呢?她不敢想象白扶雨這些日子是受了多大的苦。她現今仍記得前世的那場大火焚身時的痛苦,而她四弟,這幾日正忍受着比她那時更甚的痛苦。
白岸汀纖手緊緊抓着裙角,她的翠綠色衣裙已經被抓的起了褶皺,可見勁道之大。出主意的人,執行的人,參與的人……無論是誰,無論是否無辜,只要與此事有關聯,她都要一網打盡,一個不留。她的眼中,閃過一道殺氣,這是第一次,第一次憤怒的令她無法自控,想要殺死那些兇手。這些時日,她已經想的足夠清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還之。人,總該有些道德底線的。即便是奪嫡之戰,即便是妾室争位,即便是爾虞我詐,這一切,總歸與稚兒無關啊!她一定會讓那些人付出代價,昨日痛苦,明朝百倍索回。白岸汀在心中暗暗發誓。他們錯就錯在,對一個孩子下手。
白岸汀想起了前世自己腹中的孩子,還未來到這個世上看看,就夭折了。不,剛剛出生的孩子的亡故叫夭折,她的孩子,甚至連夭折都算不上。她曾經多麽憧憬自己的孩子,現在就有多麽喜愛自己的四弟。或許正是這個原因,她無法忍受別人暗害她的四弟。她的孩子,想起前塵往事,她就平生一段悲戚。柳毅,要不是柳毅,她的孩子怎麽會死?記起前世的丈夫柳毅,她的雙眼通紅。這個人,總能輕易的引起她過激的情緒。柳毅是柳氏的侄子,柳媛的哥哥,前世在她未出閣時對她百般的甜言蜜語,而成親後露出了本來面目,對她棄若蔽履,整日沉醉在煙花柳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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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姑娘可是魔怔了?”惠兒輕搖白岸汀的肩膀,白岸汀這才如夢初醒。原來她竟是一夢春秋,夢到了前塵往事,夢到了自己前世的丈夫。她每次對前世的追憶,都是帶有悲戚黑暗的色彩。她自己也只好苦笑,若不是她前世過的太悲,過的太單純,又怎會放火***?怎會得上天的垂憐?白岸汀細細數來,她的前世,的确沒有什麽可懷念的。不,還是有的。在未出閣之前,她和母親妹妹在一起的那段生活,那時的她們,真的是天真快樂。回想起那段生活,她不自覺的笑了。
白岸汀突然想起身邊的惠兒。她站起來,千縷陽光鋪襯在白岸汀翠綠色的蘿裙,襯上她如鵝卵般圓潤的臉蛋,一彎別致的柳葉眉,一雙慵懶的鳳眸,既貴氣而又不失少女的活潑可愛。但只有熟悉她的翠兒才知道,用活潑可愛這些詞來形容大姑娘真的不合适,這或許更符合她以前的形象。“惠兒,柳絮的事先不要聲張。這件事等查清了再說。”白岸汀與惠兒低語道。
惠兒點頭表示明白,對于大姑娘的名聲與計謀,她是聽說過的。不然,她也不會特意來到豐苑等待大姑娘。終究,她的等待沒有白費,對于賞賜之類的,她可以不在乎,她只是不希望小少爺就這麽不明不白的夭折。所以,哪怕丁點希望,惠兒也會為小少爺争取。盡管惠兒身份卑微,但他亦有自己的堅持。
她也會為了自己的堅持而付出所有,哪怕卷入這場暗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