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金堂

作者有話要說: 金堂=聞金

別問我為什麽一個人總有好多身份和名字,我不知道!

欲尋春無盡,自有銷金窟。

就算言穆在京城長大,也通過戲言笑語,聽說過這錦城春常街的鼎鼎大名,這快綠閣便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春無盡處,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銷金窟。半世身家散盡,換取美人一夜的人,不勝枚舉。

縱使是白天,也不妨礙這一條長街花紅柳綠,莺飛燕舞,燈籠縱不點着,也有人如有明燈,半夢半醒尋摸而來,攬得美人在懷,便忘了自己姓甚名誰。

快綠閣正處在春常街的正中,闊氣的門面,挂着嶄新的牌匾,紅牆綠瓦,好不顯眼,就算站在門外,也已經感受到了其中的美妙,更何況還有兩列如花似玉的姑娘、小倌,露着白生生的胳膊,漾着水一般的柔情呢?

一聲馬鞭的脆響,驚擾了這一街的春意,人們連滾帶爬地閃開,那黑馬沒有一點減速的意思,一路風馳電掣而來。

到了快綠閣門口,馬上之人一勒缰繩,馬蹄高高揚起,嘶鳴震雲,而後複落下來,盤旋不定。

目光掃過門口的男男女女,好似君王俯視臣民,言穆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眉,翻身下馬,也沒有托付馬匹的意思,只将缰繩随手鈎挂在馬鞍上。

這樣的地方,他怕髒了逐厄。——只希望,他要找的人,只是這裏的銷金客。

見此等客人,便知不凡,左列的小倌、右列的姑娘,皆走出一個最美的,都帶着如花的笑顏。

姑娘媚态橫生,小倌清秀可人,若是尋常人,少不得偏取其一,或者兩者盡收,但言穆面上的冷厲如刀鋒一般,讓他們只敢靠近到三步之外。

耀眼的日光在他的發髻上投下一圈光暈,叫人看了,徒生自卑,言穆卻是一點也不在意周邊的目光,大步自姑娘小倌之間穿過,帶起一陣遲滞的風,也讓那兩張如花的臉僵硬了幾分。

快綠閣裏頭,又是另一番景色。

右手邊樓上的女子搔首弄姿,倚欄揮帕,左手邊樓上男子腰肢細軟,面如春水,正中一道古樸的石橋,橋下碧波粼粼,兩邊百花齊放,籠中雀鳥翻飛,行走橋上,落英缤紛,馨香撲鼻。

也難怪那麽多人在此流連忘返——“騎馬倚斜橋,滿樓□□招”的風流,當真是被用到了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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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言穆踏上石橋的剎那,這偌大的閣子便靜了下來,瞬息過後,便是無數的呼喚挑逗之聲,條條手帕自樓上飄落,樓上一陣銀鈴搖晃的聲音,言穆擡起頭來,便見石橋正對的兩座小樓頂層冷冷清清,與別的樓層殊異,有了那一陣銀鈴搖晃的聲音,其餘樓上的姑娘小倌便都呈現出失落嫉恨的神色,和他一樣,皆望向那兩座小樓的頂層。

這是快綠閣的規矩,花魁姑娘和小倌并不輕易見客,若他們看上了想見的客人,就在小樓搖鈴,出來相見,能住到這兩座小樓頂層的,無一不是傾國傾城貌,他們出來了,哪裏還有這些尋常姿色的事兒呢?

在一片屏息之中,右手邊的門打開,當先的侍女,已是容貌如花,銀鈴聲停,便聞佳人輕笑,鵝黃的曳地長裙,如夢似幻。

一雙軟若無骨的柔荑扶上欄杆,傾城容貌的女子,好像古畫中走出的仙子,帶着只可遠觀不可亵玩的聖潔,遠遠看來。

言穆的眼神與其對視片刻,微微一笑,既然這樓中人皆跑出來看他,他何不以逸待勞,就在這裏,等他出現?

他沒有等太久,一陣金鈴急響,這滿樓的人,又是一陣嘩然,他傲然昂首,含笑以待,他有預感,這一次,來的一定是他。

伴着金鈴的響聲,左手小樓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道道窗後可見人影跑過,一氣呵成的,小樓的門被推開,來者似乎剛從床上起來,長發散亂,中衣微皺,金色的華服半穿半挂,拖了一半在地上。

随意的将金衣拉上肩頭,卻是驚人的潇灑的笑容,慵懶的口吻:“好歹是趕上了。”

只這一眼,言穆的瞳孔便收縮起來,記憶跑跳如兔,狡猾如狐的面容,與小樓上這張重合起來,那眼下一顆淚痣,他曾親手撫過,又在年複一年的離別中銘刻。

聞金,聞金!

他在心中念着他的名字,胸膛裏又被那種難以言喻的溫暖和激蕩填滿,是他,是他……

似乎是他毫不避忌的注視讓小樓上的人産生了興趣,在一片靜穆之中,那人半身探向欄杆外,略微偏頭,眼神清亮而笑容魅惑,問:“公子,可有主了?”

不等言穆回答,大把金葉便從他手中紛飛飄落,在尖叫和争搶中,言穆靜靜地看着他,他在金葉構成的雨中笑得快活極了,這世界多少嘈雜,唯有他的聲音不偏不倚地傳進他心裏,“我看公子值這個價,不如今夜,便從了我吧?”

聞言,言穆不禁失笑,旋即卻又苦澀,喜的是他終于找到了他,苦的是——他并非銷金客,而是籠中雀。

是自己的錯,是的,是自己沒有早一些找到他……

見言穆動容,右手小樓的花魁女子早已失了淡然,也不顧還在僞裝的優雅,隔着一道珠簾,狠狠地瞪向金堂,金堂倚在欄杆上,似是習以為常,毫不在意地伸出手,從身上解下一塊玉佩扔了過去,“這個,還是補償瓊煙姐姐的。”

說完,他向言穆招了招手,徑自離去。小樓門閉,金鈴聲歇。

未幾,一個小厮模樣的人來到言穆面前,憨直卻又機靈的模樣,樂呵呵做一個揖,“這位公子,我家主子請公子樓上小坐。”

争搶金葉的人失了僞裝的和氣,彼此撕扯得披頭散發,他淡淡一笑,點頭應允。

金堂的屋子就在小樓頂層,小厮在門口停下,“公子請進,主子就在裏頭。”

言穆推開門,這裏極為明亮,沒有外頭的脂粉氣,反而是一股清新的草木香,叫人聞了頭腦一清,從窗裏看出,才知道這兒可以看到後院,一株梧桐正對着窗子,枝繁葉茂。

珠簾響動,金衣之人莞爾一笑,将手中的茶盤放在臨窗的案上。

“公子,喝杯茶吧。”

他自顧自在桌邊坐下,看着外頭的目光帶着幾分驕傲,“怎麽樣?這地方好吧?我可是好不容易才争得了這屋子。”

他的話卻沒有得到回應,偏頭看來,言穆正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神如火。

“公子,這樣盯着我做什麽?”他勾唇一笑,笑得風華絕代。

他難道不知自己有多誘人麽?言穆壓制住自己體內的沖動,在他對面的位置坐下,端起其中一杯茶,茶蓋劃過水面,飄起清香,他細細聞了聞,有些意外,“是花茶?”

而且,是金盞花。

金堂眨眨眼睛,“公子喝出來了?”

在這裏喝過茶的客人不少,可沒有幾個進了這屋子還嘗得出茶是什麽味兒。

言穆心頭雀躍,微笑道,“你喜歡喝花茶?”

“倒無所謂喜歡不喜歡,只是我看樓下的花那樣多,不想辜負了花期。”他狡黠一笑,“反正,許多客人并不在乎自己喝的是什麽。”

言穆會意,“的确,有金老板這樣的佳人陪他們喝茶,縱是白水也生香,自然不必在乎喝的是什麽。”

“公子說得十分合我意。”他點頭笑着,毫無謙意,“在下金堂,不知公子怎麽稱呼?”

言穆略略振袍,“在下言穆,一言九鼎之言,穆如清風之穆。”

“原來是言公子。”金堂抿唇,似乎發現了什麽好笑的地方,勾得言穆不禁問道:“你笑什麽?”

“沒什麽。”他微偏着頭,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撫着杯沿,卻擡眸,一笑傾城,“只是在想,言公子一言九鼎,我方才花了那麽多金葉,還沒有得到公子一句金口玉言呢。”

“你想要什麽?”

“我要買公子一夜,公子,還沒應呢……”

極是妩媚的聲調,言穆定定看着他,心中不喜反悲,方才的煩躁感又湧上來些,他将茶杯推開一些,聲音雖輕,卻沒有溫柔,“你也是這樣對付其他人的?”

金堂微微偏頭,眼中透出些新奇的笑意,手指在茶盞上敲出一聲清響,“一個杯子,盛幾次茶,重要嗎?”

話音未落,手便被鉗制住,那人深深地望着他,神情嚴肅地可怕。

他不閃不避,只撒嬌似的一笑,“疼。”

這樣的客人,他見的多了,你若以為在乎他和幾個男人睡過就是關心他,那就是天真過了頭了,他們,不過是不願知道自己的食物被他人品嘗過,然而最終呢,現在的這一個也會成為過去的那一個。

所謂恩客,一夜夫妻一夜恩。

他仍帶笑,言穆漆黑的眸子恍若閃過幽暗的紅芒,聲音中透露這不容抗拒的威嚴:“你只能屬于我一個。”

又是這一出呢……

金堂勾起唇角,眼角的淚痣格外誘人,用另一只自由的手覆上言穆的手,方觸碰到,鉗制他的力道便消減了許多,他終于抽出手來,揉了揉發紅的手腕。

“公子若想獨占金堂……”他踱至窗前,半倚危欄,目光落在那顆枝繁葉茂的梧桐上,“霁安會領公子去見绮繡大公的……”

說到底,還得落在錢字上。

門外響起三聲敲門聲,門打開,方才的小厮便推門進來,作了一揖,“公子請随霁安來吧。”

言穆看向金堂,見他長發散至腰間,優哉游哉,像片浮雲,飄在窗口。

是吃準了他會為他一擲千金麽?

那麽,他贏了。

他早已打算,為他傾盡所有。

“明日,我再來看你。”

看來,又釣上了一條大魚,金堂回眸一笑,抽出發上一支錯松綠石的金簪來抛給言穆,“定情信物,言公子可要收好了。”

言穆将簪子收進懷中,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梧桐莎莎,隐隐露出一間小屋的一角來,金堂的目光透過枝葉的縫隙,仿佛能看到其上小小的窗,這屋子,是關押馴服新人的囚室,此時雖是空的,但要不了多久,少不了要填滿新的罪惡。

靜立片刻,霁安抛着兩個金裸子回來了,“主子說得沒錯,那人果然是個豪客,已經付了一年的銀子,将主子包下了,光賞賜我,就給了兩個足金的裸子。這消息還未傳出去,要是讓隔壁的瓊煙姑娘知道了,指不定把鼻子都氣歪了呢。”

“是麽?”他随口應着,将視線收回,桌上的花茶還冒着熱氣,“一言九鼎,穆如清風?我看是貴不可言,物穆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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