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肆野
不必刻意作古的牆面,一片斑駁,傍暮時分陽光以一定角度折進來,切割出一半橘黃一半昏暗。
一襲明豔妖嬈的紅色長裙,林姣倚着身,微側過臉,面色淡薄。最為鮮活的顏色,卻是冷到至極的氣質。
攝影師微怔了下。
構圖挺好,就是不太符合主題。
拍攝還沒開始,但林姣今天似乎不在狀态,不自覺的情緒流露,都不用妝容加持,喪到極致的厭世臉,整得攝影師很想去提醒她一下。
沈灼正在車裏視頻通話,工作內容結束的差不多了,後面全是沒營養的閑聊。
不遠處林姣牽着裙角,彎下腰,揉了揉腳踝。
沈灼微微皺了下眉,以為是鞋子不合适。他開了車門,原本想下去,後來想起通話還沒結束,就朝着等在外面的助理招了招手,交代了幾句。
他這一動,電腦在膝蓋上偏開一個弧度,鏡頭不偏不倚地能照到林姣。
“呦,小仙女啊。”原本要切斷通話的西蒙來了精神,他揉了揉頭發指揮道,“嘿,你別搶鏡頭,把屏幕轉過去。”
沈灼微抿着唇,冷着臉把屏幕轉了過去。
“鏡頭放大點。”
沈灼不耐地啧了一聲,敲了兩下鍵盤,拉近了畫面,“你把主意打到我員工身上了?”
很顯然,他是誤會了。
“想什麽呢?”西蒙摸了摸下巴,聽到他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這種感覺就對,讓她這麽拍吧。”
“主題不對。”沈灼冷淡地回了他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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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上那條是gi今年秋季訂制?極繁風格裏面出一兩件極簡風格,不是什麽壞事。”西蒙眼睛毒得很,像是來了興致,他解釋得熱情洋溢,“極簡和克制,往往代表隐藏着更深的欲望。normcore,也就是你們習慣稱為性冷淡風。”
“相信我,會火。”
怎麽不相信,還有比他更精準的風向标了嗎?
西蒙攪了攪手中的咖啡,懶散地向後靠去,“跟你對接的代理人是誰?我跟他打聲招呼,你讓攝影師就這麽拍。”
西蒙幾句話就把這事敲定下來了。拍攝順利,沈灼樂見其成。
“鞋子不合适?剛剛我讓助理問你,怎麽沒換?”沈灼還在外面等着,林姣換好衣服出來,他低眸掃了一眼。
林姣已經換回白色運動鞋,聽他提起,活動了一下腳腕,“昨晚崴腳了。”
“之前怎麽不說?”沈灼沉了臉色。
“跟誰過不去,我也不能跟錢過不去吧?”林姣好奇他生氣個什麽勁兒,随口解釋了句。
很顯然這個理由垃圾得很,至少沈灼臉色不太好看。林姣忍不住補充,“其實沒什麽事,就是穿高跟有點累。”
“這就是你今天喪着臉的原因?”沈灼面色冷淡,掃了她一眼。
“很喪嗎?”林姣哀怨地看了沈灼一眼,第一次沒頂嘴,順着他的話接了下去,“就我一前任跟我回來,然後我本來說我睡了,結果在我家樓下撞上了顧淮之,他誤會了。”
怕他不知道是誰,林姣又補了句,“哦對,就是你上次見到的,在山莊,我男朋友。”
“我知道。”沈灼聽着,點了點頭。
林姣在心裏想你知道啥啊,然後繼續對着沈灼吐槽,“你不知道他有多混蛋,他不接我電話,我體諒了,誰讓我先騙他。丫的接了電話居然還挂我!他打過來等我接了挂我!”
“原來是因為你啊。”沈灼想通了緣由,啞然失笑。
昨天一晚上沈家的門都快讓人踏破了,什麽古董名畫都往裏面送,他都想翻日歷看看是不是過節。後來知道各路神仙都奔着顧淮之的事,他還奇怪顧淮之受了什麽刺激,下手沒分寸。
那些人打得主意也不難猜,無非是希望沈家別管閑事,讓這件事繼續發酵。原本砸店不是什麽大事,耐不住有人想借題發揮。
風頭浪尖的事都不願摻和,自家老爺子自然也是這意思。然後他哥哥沈良州,假傳聖旨把所有相關消息清了,回去後被訓了一晚上。
沈家幫這一把沒什麽,可這舉動,相當于站隊了。
“什麽?”林姣沒理解過來他的意思。
沈灼也懶得從頭跟她捋一遍,搖了搖頭,“沒事,你繼續。”
“他就是個混蛋。”林姣重複了兩遍,說着踹了一下街角的油漆桶,還是不解氣,跟着沈灼走到車邊,眼睛就瞄向他的新車了。
“碰一下讓你賠。”沈灼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聲音冷淡而清晰。
德行!林姣腹诽了句,撇了撇唇。
沈灼替她拉開車門,林姣揉了揉頭發,鑽了進去,她心裏煩得很,聲音也低了下來,“你說我是不是失戀了?”
“不見得。”沈灼頗為認真地思索了兩秒,“就算是,你也是他時間最長的前任。”
“哎,你會安慰人嗎?”林姣嘆了口氣,她也很認真地看着沈灼,一臉哀痛,“沈大主編,以後有喜歡的小姑娘了,一定得兜着點,免開金口比較好。”
“……”
“不會安慰就算了,吃飯總會吧?”林姣劃拉了兩下手機,“前面兩條街有新開的小店。”
“好。”沈灼不假思索,“具體在哪?”
“過兩個路口,右拐。”林姣唇角牽起一個笑,笑容近乎谄媚,“您真是一個體諒員工的好老板。”
沈灼沒理會,冷峻的面龐薄薄凝霜。
“沒勁。”林姣撇了撇唇角,捂住了臉,哼了一聲,“我還是好氣啊,顧淮之怎麽就那麽沒良心啊,不能哄哄我嗎?”
“吵。”沈灼從後視鏡看了他一眼,薄唇裏掉出一個字,“再煩下去。”
林姣咬了咬牙:“行行行,您是我大爺。”
一家溫馨的古典酒屋,環境很雅致,有幾個包間是鳥籠的設計,曲型褶皺頂,垂在走廊上方的是小型八角宮燈。
“吃什麽你先自己點,我接個電話。”沈灼叮囑了句,這才找了個僻靜的地方接通了電話。
林姣也不客氣,摘了一個描着青竹的木牌,“要這間。”
穿着旗袍侍者躬身做了個請的動作,引她前行。
這地方靜谧得很,木質地板上走路的聲音都格外清晰。剛過了二樓拐角,有侍者剛送完餐點出來,裏面有人起身關門。
林姣漫不經心地往裏面掃了一眼。就這麽不經意地一瞥,她微微怔了怔。
從她站得位置剛好能看到那人的側臉,裏面坐着的人一身矜貴的西裝,鼻梁上架着一副細邊眼鏡,笑起來輕淡俊朗,斯文又幹淨。
沒了往日那份痞氣和肆意,但那張臉,赫然是顧淮之。
他在和對方談着什麽,身邊那個女人貼着他,一個勁兒地往他身上蹭,都快挂到他身上了,他還渾然不覺一般。
那女人端着一杯酒往他唇邊送,湊到他耳邊說了句什麽。他笑了笑,由着她将酒送到唇邊。
林姣臉色微變,一把按住了門。
“您好?找人嗎?”正打算關門的侍者遲疑了一下。
動靜不大,但足以驚動裏面的人了。然而他擡眼看過來的時侯,她冷淡地松開了手,“不認識。”
顧淮之看了她一眼,很快收回了視線,沒帶什麽情緒。似乎并不奇怪她出現在這,或者說,眼前這些根本不值得他放在心上一眼。
無視,還是徹頭徹尾的無視。
她徹底着惱了,猛地松了手,轉身就走。身後的門因為慣性和風摔出來一聲巨響。
她只覺得渾身冷,心底的火像蛇一樣纏了上來,繞着她的脖子鎖緊,勒得人喘不過氣來。
這樣憋屈的賭氣只持續到第十一分鐘,林姣蹭的站起身,推開了剛剛從外面進來的沈灼。
沈灼稍怔:“你去哪?”
林姣再回去,那邊人剛走。她直接風風火火地下了樓,好不容易追上了,司機正替他拉開車門。
林姣咬了咬唇,氣得聲音都在顫,“你有意思嗎?”
他似乎這才反應過來她是在跟自己說話,偏頭看了她一眼,沒什麽觸動,倒像是在看一場戲,覺得奇特而已,“你是不是誤會什麽了?”
他聲音壓得很低,似乎有些變調,和往日不太像。
“是誤會了。”林姣被他的反應氣笑了,“你大可不必用這種方式羞辱我,你是覺得我會纏着你還是怎樣?”
也不知道是難過還是氣惱,她的眼眶微微發紅,渾身都在抖。
他稍稍詫異,唇角浮起一絲淡淡的笑,半是審視半是探尋地看了她兩秒。
“先生,快趕不及了。”司機微微俯身,提醒了一句。
他看了眼腕表,時間确實不多了,也不打算繼續糾纏下去,上了車。
“先生,您認識?”車子駛出去,司機忍不住從側視鏡裏看了一眼。
“不認識。”顧景宸搖了搖頭,說起來也是稀奇,他确信自己沒見過她,看她是真着急了才耐着性子待了一會兒。
要說她把他認錯了,也不該啊,無血緣關系長得十分相似的概率為6億分之一,多小的概率?
他知道的也就只有一個有血緣關系的哥哥,總不能那麽巧吧?
“顧淮之!”
車子沒駛出多遠,他被她這一聲吓了一跳,她是氣急了,嗓子都喊得疼,引得路人側目,“你要是走就永遠滾!”
還真是那麽巧。
顧景宸沉默了兩秒,頭疼得合了眼,“好像是闖禍了。”
他也沒時間再調頭回去解釋了,他跟司機交代了句,“你聯系一下剛剛那家店的老板,把我哥的地址給剛剛那丫頭。”
想了想到底還是心虛,他翻了翻通訊錄,給顧淮之編輯了條消息,最後又删了個幹淨,重新編輯了條簡短的。
顧景宸:[哥,你是不是有女朋友?]
顧淮之的消息回得也快,言簡意赅,[關你屁事。]
顧景宸遲疑了很長時間,才點了發送:[我很抱歉,你女朋友好像要跟你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