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威尼斯·5

僅僅是那麽一瞬,顧淮之擡了眼,就好像剛剛只是漫不經心地一瞥。林姣靜靜地注視着他的眼睛,沒看到他眸底被激起半分波瀾,氛圍已經陷入死寂。

相撞的視線沒有激起一星半點的火花,顧淮之已經收回了視線。

他身側跟着個女人,踏進宴會廳的瞬間就勾走了所有的視線。

像是被中途帶來的,發絲散落在胸前,慵懶而倦态。她穿得也不是正式的禮服,閑散而清涼的沙灘裙,紅得明豔而灼人。

在西蒙的私人宴會上見到顧淮之不是什麽稀奇事。但林姣知道西蒙絕不是無心的。

西蒙似乎對他們兩人的事并不知情,端起托盤上的紅酒,朝着另一個方向去了。

這麽精湛的演技、無辜的神情,世界都欠他一座小金人。林姣在心底暗罵了一句。

然而不管心思如何千回百轉,已經是這麽一副局面了。

“會跳維也納華爾茲嗎?”盧克輕輕挑了挑眉,他的聲音将她的思緒扯回。

“自然。”林姣低眸斂了視線。

盧克擡手打了個響指,牽着她的手走進舞池。

二樓的樂隊會意,切換了曲調,序奏剛剛開始,優雅平易的旋律動人。

韋伯的《邀舞》。

“林小姐似乎興致不高。”盧克眸色晦暗,他微微笑了笑,話裏意味不明,“剛剛可沒這麽冷淡。”

來這裏的人大都極為擅長察言觀色,活得像個人精,她細微的神色變化,都會在別人眼底放大。

厭煩被別人窺探心事,但她面上并無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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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一時興起。”林姣飛速地掃了他一眼,把他那句話溫溫軟軟地嗆了回去,“現在沒心情了,不可以嗎?”

“真絕情啊。”盧克并不在意,短促地笑一聲,略微低了低頭,“你似乎很介意那個女人啊,她好像也在看你。”

他說的是顧淮之身邊的那個女人。

林姣微微皺了皺眉,擡眼看過去。她确實也正打量着自己,算不上惡意,但肆無忌憚的視線确實讓人不适。

見林姣看過來,她湊到顧淮之的耳邊,擡手遮掩了一下,笑着說了句什麽。

顧淮之冷淡地瞥了她一眼,似乎低聲呵斥了一句,但神色上并無怪罪的意思。

他身邊的女人也不在意,端起高腳杯朝二樓走去,裙擺在腳下搖曳生姿,晃得人心神蕩漾。

她的長相已經是讓人一眼難忘,但比長相更出衆的是身材。偏偏她冷得像一把刀刃,泛着冷光,有人試着跟她搭讪,自讨沒趣後就讪讪地離開了。

輕緩的音樂節奏逐漸加快,典雅的樂曲變得華麗而雍容,有置身富麗堂皇的宮殿的錯覺。在越來越歡快熱烈的曲調氛圍中,流暢的滑步,歡快忘情的飛旋。

這時候林姣腳下一折。

林姣并沒摔着,盧克緊緊地握住了他,一手擡穩了她的肩膀。盧克反應得極快,林姣也一樣,她順勢變了舞姿。

只是這場景,怎麽看都像是她作勢崴腳,故意跌進他的懷裏。

就像是,投懷送抱一樣。

顧淮之似乎并未發覺這邊的狀況,他端着高腳杯和別人談笑風生,矜貴又沉穩。

舞步将兩人拉進的時候,盧克壓低了聲音,“他好像沒什麽觸動啊。”

顧淮之看上去确實不為所動,他招招手,一個侍應生走到他身邊,恭恭敬敬地聽他交代完,略微訝異地離開了。

然後顧淮之繼續游刃有餘地和對方交談。

“我覺得,你還是專心一點比較好。”

氛圍似乎又暧昧了幾分,知道他是刻意的,林姣神色恹恹的,懶得戳破。

“不勞費心。”

林姣的手搭在盧克的掌心上,快速飛旋,應和着熾烈的曲調高潮。

音樂戛然而止,古典輕緩的序奏重新奏起,在徐緩的音樂中重傾斜右旋。

曲終起身的那一刻,林姣被盧克攬向他自己。

就在這時候,全場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啊——”宴會廳裏的人們因為猝不及防的黑暗陷入了混亂。不管這些人平日裏多麽的沉穩,真正遇到突發情況才能顯示出一個人的性格。

濃稠的黑暗裏,女人的尖叫聲四起。雖然都知道可能是停電,或者是跳閘,可是一旦有一個人開始尖叫和推搡,現場就不太好控制。

不知道是誰推了林姣一把,林姣穿着高跟,勾到了旁人的裙角,差點跌倒。

身後有人穩穩扶住了她。

凜冽的冷香撲鼻而來,男人的手很涼,順勢圈住了她,在她身後将她攬入懷中。

“松手。”林姣想要掙開,就這麽一動,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你不就喜歡對別人投懷送抱嗎?”

是顧淮之的聲音。

林姣怔了怔。

“alawn阿倫,趕緊去檢查一下電路,應急燈呢?”西蒙沉着聲音問道。

除了這樣的事,顯然會讓他覺得難堪。

“先生,先前秀場出現事故,應急燈被接走還未歸還。已經讓人去檢查電路了。”阿倫的聲音從二樓傳來。

林姣腦海裏轉過一個古怪的念頭,她突然想知道,他是如何精準無誤地找到自己的。旋即她又在想,他是不是在說自己剛剛跌進盧克懷裏的事。

然而,等林姣腦海裏過了一遍顧淮之帶來的那個女伴,心底所有的念頭都像是剛剛燃起來的火苗,被澆滅了。

“松手。”還是這句,林姣冷着聲音,還是想掙脫他。

黑暗中,不知道是誰失手,将香槟酒塔撞了一下,稀裏嘩啦地碎落一地。碎玻璃和酒液飛濺,又是一片混亂。

顧淮之下意識地偏了偏身體,嚴嚴實實地将她護在了懷中,替她擋了擋。

林姣的身體微微頓了一下。

酒塔就在她右側,顧淮之的反應卻比她還快上一步。

林姣心頭的念頭微轉。

顧淮之從進來後,除了最初那一眼,根本看都沒看她,他是如何精準無誤地找到自己的?他怎麽會比她還清楚自己身側有什麽?

“怎麽不跑了?”顧淮之壓低了聲音,似乎是笑了笑,酥沉的聲音裏含着半分自嘲半分冷淡。

“那你松開手。”林姣的聲音還是淡淡的,清冷自持。

“你就那麽想跑嗎,嗯?”他湊到她耳邊,聲音裏纏上了三分笑意,裹挾着似是而非的溫情,“你最好別出聲。”

林姣還未體會到他話裏的意味,顧淮之握着她的肩膀,将她的身體偏轉過來,面向自己。

她聽到他說了一句,“得罪了。”

又是“得罪了”,又是這樣毫無誠意。

“等等……”林姣的話音未落。所有的聲音都被他封緘在唇齒中。

手掌覆在她的後腦,從她的耳垂摩挲到她的發絲,手上缱绻,吻卻強硬。他傾身吻上了她的唇,舌頭撬開了她的齒關,一下又一下勾挑這她的上颌,像是安撫,又像是挑釁。

他将她的雙手鎖在他的懷裏,一開始就是以一種掠奪的姿态,濃烈而鮮活。

強勢到讓人無路可退。

林姣算是知道他說的,“你最好別出聲”和“得罪了”是什麽意思了。

他根本沒有絲毫的歉意,他就是打定了主意冒犯。

林姣掙脫不開,高跟鞋一點沒留情面地踩了下去。

顧淮之悶哼了一聲。

血液的腥味在唇齒間蔓延開。他放開了她的唇,手還是緊緊地裹着她。

黑暗裏,她看不到他的神色。但她知道自己剛剛下手極重,并沒控制分寸。

林姣想,他大概惱怒到說不出話了吧?

然而他只是輕輕攬住了她,像是幻覺一樣,他貼在她耳畔,輕輕嘆了一口氣,“你真的那麽想離開我嗎?”

某一瞬間,林姣覺得一切像是一場夢,荒謬又怪誕。

昨天他見到她,懷疑她的時候,那副神情可不像是要和自己敘敘舊情。他看着自己的樣子,根本是想生吞活剝,掐死了洩憤。

可他現在,又像是什麽都不想提,像是他在祈求自己原諒一般。

“最後一次,允許你離開。”

事實證明,所有的溫柔真的只是一觸即碎的泡沫幻影。他的聲音很快冷了下去,他松開了她,抽開了身體。

那股冷香在鼻尖消弭。

林姣攥了攥手心,心頭的念頭剛起,現場突然來了電。

一瞬間強烈的光亮讓所有人都不适應,刺得人睜不開眼,都下意識地擡手去擋。

林姣合上眼睛适應了一會兒,再睜開眼睛時,她下意識地去搜尋顧淮之的身影。

顧淮之已經站回了最初的位置,剛剛的一切,像是都沒發生過一樣。

西蒙看着他們連打啞迷的興致都沒了,突然覺得沒勁。

煙灰色的眸子轉了轉,他湊到顧淮之身邊,笑得神秘,“我好像知道了點不該知道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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