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偶像劇
走近了,發現黃魚面的招牌上方還寫着幾個小字:四年老店。
四字是新加的,原本那個位置寫的是個二,後來中間被添了一橫,最終又被整個劃掉。
景添心想,好新的一家店。
才開了沒幾年,外表卻那麽破破爛爛,免不了讓人對裏面出售的食物品質産生質疑。
外觀其貌不揚,走進裏面,卻是熱火朝天。
店面不大,已經坐了個九成滿。
這家店開在在學校附近,客人看模樣都是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
店員忙碌極了,端着面碗來回穿梭,口中大聲吆喝叫着號碼。
周圍相應聲此起彼伏,聲音混在一起,顯得十分嘈雜,聽不分明。
景添心想,難怪當初自己會弄錯。
那封郵件裏簡單描述了那次事件的經過。
景添在心中潤色還原了一下,猜測就是個烏龍,也說不上誰對誰錯。
他點了一碗最基礎的黃魚面,等了沒一會兒,聽到服務員叫到了自己的號,立刻大聲吆喝。
吃得時候還感慨,這家店不只味道鮮美,也挺實惠,一碗最普通的黃魚面,除了雪菜和大塊魚肉外居然還加一個鹵蛋,真是價廉物美。
吃得正歡,又一次聽到服務員喊出了自己的號碼。
接着,一個坐在他右後方的人發出疑惑的聲音:“都叫到19號了,我的16號好沒好嗎?”
他懷着不妙的預感看了一眼餐盤上放着的打印單據,上面赫然印着“16”的數字。
而他拿的明明是19號。
這本來是一件很容易解決的事情。
承認自己聽錯了,道歉,給人家補一個鹵蛋,結束。
可偏偏那個人是鄭尋千。
景添與他單方面的不對付使得小事化大,大事變得沒完沒了。
具體兩人到底說了些什麽,他沒在信裏沒細說,重點全放在了對鄭尋千的抨擊上。
他承認自己有責任,但鄭尋千也有問題,叫到16號的時候他神游天外一聲不吭,才直接導致了悲劇發生。
自己被強買強賣了一個鹵蛋,也是受害者,憑什麽要聽他叽叽歪歪。
如今記憶被重置的景添感到不可思議,完全想象不出鄭尋千叽叽歪歪的樣子。
以這些天收集到的信息來看,他自己才更像是那個會叽叽歪歪的人。
“發什麽呆呢?”坐在他對面的鄭尋千問道。
陷入沉思的景添猛然驚醒:“沒事!”
鄭尋千并不追問,指了指一旁牆壁上的菜單:“也有別的口味,但一般都點這兒的招牌面。”
景添點頭:“那我就來一碗招牌黃魚面吧,你呢?”
鄭尋千依舊看着菜單:“這裏的特制鹵蛋也挺好吃的。”
景添遲疑了半秒:“……那我也點一個。”
“我和你一樣。”
鄭尋千說。
兩人下了單,取了號。
景添看了一眼拿到手的塑料牌子,上面用記號筆非常随意地寫着“16”的數字。
他心裏咯噔了一下。
見他盯着塑料牌子一臉凝重,鄭尋千開口問道:“怎麽了?”
“沒事!”景添把牌子捏進了手心裏,擡起頭來,沖他笑了笑。
鄭尋千看了一眼他緊握的拳頭,說道:“正好現在有時間,剛才的課,你有什麽不明白的,可以問。”
景添頓時更緊張了。
他什麽都不明白,簡直無從問起。
可要當面對着鄭尋千承認這一點,又不好意思。
鄭尋千盯着他的臉看了幾秒,擡起手來,指了指他的背包:“把書拿出來。”
景添老老實實照做了。
這家店外表破爛,桌子擦得倒是挺幹淨。
書本豎着放在兩人之間,封面嶄新,幾乎看不出折痕,明顯沒怎麽翻開過。
“前面都沒看過?”鄭尋千問。
“還沒來得及!”景添辯解,“這幾天在看別的……”
鄭尋千沒接話,利落地翻開了書本,快速地掃了一遍目錄,接着向景添伸出右手:“給我筆。”
景添忙不疊從包裏掏出筆來遞到他手上。
“我劃掉的這幾章不用看,不會考,”鄭尋千在目錄上做了些記號,“勾出來的是重點,必須會。
還有畫圈的,也得看一下。
今天講的東西蠻重要的,你聽不明白的話,得先把前面這個章節給學了。”
他說着,又在扉頁上寫起了字。
“雖然不是同一門課,不過這個和你上學期挂的其中一門關聯很大,你得先把那裏面的知識點搞清楚。”
景添聽得認真,大氣都不敢出。
“還有……”
“十六號!十六號沒有嗎!兩碗黃魚面加兩個蛋!十六號!”
景添猛然驚醒,趕緊舉起手來:“這兒!這兒!”
服務員是一個普通話不太标準的中年婦女,端着餐盤快步走到桌邊,麻利地把兩碗面一一分發到兩人面前。
剛要轉身離開,她突然頓了一下。
“喲,又來了呀,”她笑嘻嘻看着景添,“好一陣沒看到你了。”
她說着非常随意地往景添對面的座位看了一眼,很快面露驚訝之色。
“你們怎麽關系變好啦?”她問。
景添很驚訝,一個服務員,為什麽會知道他們兩個過去關系很惡劣呢?
“上次還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樣子,”她說道,“我就說嘛,本來也沒什麽大事,年輕人不能斤斤計較。”
景添不知所措,而鄭尋千則一臉若無其事,專心往碗裏加辣子。
“你那件衣服後來洗幹淨了沒?”服務員問鄭尋千。
“嗯,”鄭尋千被問到時倒是挺有禮貌,“洗幹淨了。”
服務員笑道:“那就好,那就是沒事啦。”
她說完,很快又去忙活了。
“怎麽不吃?”鄭尋千完全沒有要解釋的意圖,把書本和筆收拾好遞了過去,“趁熱吧。”
景添放完東西,拿起筷子,糾結再三,還是鼓起勇氣問出了口:“什麽衣服啊?”
“我上次來這兒的時候,衣服不小心被湯撒了,”鄭尋千說,“撒得挺厲害,地上也髒了一大片,所以她才記住了吧。”
景添陷入了不安。
他懷疑那湯是自己潑的。
“再不吃面就坨了。”
鄭尋千說。
“哦!”景添趕忙開動,撈了一筷子塞進嘴裏。
雖已有心理預期,伴随着面條一同進入口中的濃郁湯汁依舊讓他驚豔了一番。
認真喝了一大口後,他腦子裏猛地跳出了一個念頭。
這湯水濃厚香醇,鮮美無比,潑到身上,恐怕不好洗吧?嘗在嘴裏美滋滋,可若被布料浸透了,一定腥得很。
他對着鄭尋千欲言又止:“你的衣服……”
鄭尋千并未擡頭:“洗幹淨了,你陪我一起去洗的,你出的錢。”
景添愣了幾秒,腦中蹦出了一個感嘆號。
真的是我潑的!
“……對不起。”
他慚愧地說道。
“為什麽道歉,”鄭尋千看向他,“想起什麽了?”
景添什麽也沒想起來。
但把那封郵件和方才服務員與鄭尋千所說話相結合,他完全可以确定,自己那天絕對沒幹好事。
好丢人啊。
“是我弄髒的吧?”他問。
“你不是故意的。”
鄭尋千說。
景添心想,真的嗎?你确定嗎?
鄭尋千看着他的臉,微微蹙起眉頭:“……難道是存心的?”
“不是!我沒有!”景添吓壞了,“我是說……我不記得了……”
“你轉身的時候不小心掃到了我的碗,”鄭尋千說,“當時那副驚慌失措的樣子……和現在倒是挺像的。”
景添抿緊了嘴唇。
鄭尋千回憶了一會兒,又說道:“你那天後來請我喝了一杯奶茶。”
景添眨巴了兩下眼睛。
“……那時候是冬天,外套很厚,”鄭尋千說,“濕噠噠的,聞着氣味也重,沒法穿,脫了又冷的夠嗆。
所以,你去買了兩杯熱奶茶。”
“想起來了嗎?”
沒有。
可是聽起來,和自己在郵件裏所寫的,感覺不太一樣了。
鄭尋千所描述的這段故事,雖也有雞飛狗跳的成分,卻透着全然不一樣的氛圍。
有那麽一點點的偶像劇。
“所以你說,那是我們第一次的,那個……”景添問。
“哦,那個啊,”鄭尋千移開視線,“算是吧。”
這家夥,是不是已經忘記之前說過他倆是來這兒約會的了?
“那家奶茶店就在斜對面,”鄭尋千指了指,很快又站起身來,“你等我一會兒。”
剛才是他自己說,面放久了會坨。
現在卻一去便是十多分鐘,直到景添吃完了面,湯都喝了大半,鄭尋千才提着兩杯奶茶回來。
“喏,”他把其中一杯放到景添面前,“你的。”
“……謝謝!”
景添接過,插好吸管吸了一口。
全糖的,加了芋泥和麻薯,甜到齁,是他喜歡的味道。
鄭尋千重新在他面前坐下,也捧着奶茶吸了起來。
畫面顯得有些不搭調,卻又透着詭異的和諧感。
景添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又問道:“我那天跟你道歉了嗎?”
“行動上的道歉也算吧,”鄭尋千說,“……你回去以後好像病了。”
“啊?”景添驚訝。
“你非要把自己的外套脫給我穿,攔不住,”鄭尋千說着,搖着頭笑了起來,“還說自己不冷,好得很。
第二天你舍友上課的時候幫你請了病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