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鄭尋千中途回了一次寝室,把整理好的題目發了過來。
景添希望他等自己全部作答完畢以後再過來,他嘴上答應,可不到二十分鐘便又出現在了景添寝室的門外。
“我會讓你分心嗎?”他問景添。
景添滿心無奈,提出申請,希望他能坐得離自己遠一些。
十分鐘後,他又推翻申請,希望鄭尋千能坐得離自己更近些。
至少,要坐在他一擡頭就能看到的地方。
鄭尋千很配合,起身把椅子拉到了他身旁,坐下後問道:“還需不需要別的服務?”
景添低着頭看草稿紙:“你別一直看着我。”
“是你太在意我了。”鄭尋千說。
景添心想,我當然在意你啊。
鄭尋千現在不就該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最在意的那個人嗎?
當意識到這一點,景添心中湧起了些許羞澀,和許許多多的、澎湃而來的滿足。
“那你為什麽一直看我?”他問鄭尋千,“你也太在意我了。”
鄭尋千只是笑,并不否認。
片刻後,見景添低着頭看着同一行文字卻始終不下筆,他伸出手,在景添的額頭上輕輕敲了敲:“認真點。”
景添摸了摸額頭,又看他一眼,憋着嘴嘟囔:“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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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尋千又敲他:“就準你‘哦’。”
做完題,批改完畢,已經差不多到了晚飯時間。
他們懶得出去吃,便叫了外賣。
學校食堂本身不提供外送服務,但有些有經營頭腦的學生自己搭建了平臺,組織了勤工儉學團隊,提供收費跑腿服務,很人性化。他們叫了一份魚頭煲,特地叮囑少加胡椒。
“不用再叫點別的嗎?”景添問。
“不用,”鄭尋千說,“我最近也喜歡吃清淡的。”
見景添欲言又止,他把方才批改完畢的習題放在了兩人之間的桌上,嘆了口氣:“先關心這個吧。”
結果不太理想,按分數來算,勉勉強強及格,怪危險的。
“這幾題,思路都對,公式也用的全部正确,”鄭尋千問他,“最後這個莫名其妙的結論到底從哪兒來的?”
景添尴尬地舔了舔嘴唇。
鄭尋千在紙上點了點:“粗心大意。”
景添低着頭,摸了摸鼻子,沒出聲。
“……考試的時候我也在同一個教室,”鄭尋千看着他的側臉,“你可別又分心。”
景添臉一紅。
這個家夥原來根本就知道原因。由他本人這樣說出來,總覺得有點兒厚顏無恥。
“我餓了,”景添扭頭,“怎麽還沒送到呀。”
“找人跑腿就是很慢的,”鄭尋千說,“你早點說,我去買,現在已經送到了。”
景添當即改口:“也沒有很餓。”
鄭尋千站起身來收拾桌上散亂的書本紙張:“那個誰……當初我們一起吃飯的時候,他說他以前替你送過。”
景添想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他在說的應該是楚忱韬,頓時有些不高興:“怎麽又提他了?”
說完以後,他忽然察覺到不對勁,問道:“你不會是因為這個,今天中午才給我帶吃的吧……”
鄭尋千一臉平靜扭頭看向了另一側:“沒有啊。”
“他身上沒有任何值得你參考的地方。”景添強調。
“……瞎想什麽。”鄭尋千說。
景添心想,最好是我在瞎想。
他一點也不希望鄭尋千特地去給他跑這一趟,他更願意餓着肚子和鄭尋千待在一塊兒,或者兩個人一起去。
“你要是在意的話,”景添把凳子調整了一下角度,面對着他,“我可以把我記得的,和他有關的部分都告訴你。”
鄭尋千看了他一眼。
按照鄭尋千一貫的性格,和方才的表現,這時候應該說一句“無所謂”或者“沒必要”。可他卻保持着沉默,一副随便你的模樣。
“……你很想聽嘛。”景添毫不留情地拆穿。
鄭尋千整理完畢,重新坐下,應道:“還好吧。”
景添忍着笑意,不再與他繼續這樣幼稚的争論,說道:“在我還不認識你的時候,對他有過一點點的……憧憬吧。我那時候對他根本不了解,與其說是喜歡他,不如說是把感情寄托在了一個腦補出來的完美對象上。跟他接觸過以後,幻想很快就徹底破滅了。”
鄭尋千點了點頭,繼續安靜地聽。
“……我後來挺讨厭他的,尤其是我失憶前那陣子,不可能跟他再有感情牽扯,”景添說着,臉微微泛起了紅,“理由你應該是知道的。”
在他才剛剛失憶,對周圍的一切無比彷徨懵懂時,鄭尋千曾用那麽強硬地态度向他反複強調,“你喜歡我”。
“我……我不是花心的人。”
景添說得很緊張,心怦怦跳。
說完,等了好一會兒,鄭尋千始終沒反應。
他擡起腿,輕輕地踢了鄭尋千一下。
“你好歹‘哦’一聲呀!”
原本臉上沒什麽表情的鄭尋千竟“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他含着笑意,直視着景添的眼睛,說道:“我知道了,因為你只喜歡我。”
景添撇過頭,紅着臉,嘴唇抿得緊緊的。
他暗自揣測,鄭尋千之所以提起這一茬,會不會就是為了要說這句話。
這可能是個圈套,鄭尋千從來都比他聰明。
景添一聲不吭,消極抵抗。
“拜托,”鄭尋千一反常态,靠近了些,拉住了他的手,語調柔軟,“至少點個頭吧。”
真不公平,景添想,明明他自己也沒有直白地表過态。
得不到回應,鄭尋千拉着他的手輕輕地晃了晃:“好不好?”
鄭尋千有着和楚忱韬截然不同的、另一種讨人厭。
景添對此毫無抵抗之力。
“……本來就是啊。”他說。
魚湯送到的時候,他正面紅耳赤被鄭尋千拉着坐在鄭尋千的腿上。
鄭尋千嘴唇貼在他頸側的皮膚上,在親吻的間隙問他,等考完了要不要一起出去玩幾天,犒勞這段時間辛苦學習的自己。
景添與他親熱時腦袋總會迷糊,卻也能聽懂他的言下之意。
所謂的犒勞自己,重點不是出去玩兒,而是要夜宿。
他的皮膚原本就很燙,完美掩飾了他此刻的羞恥、忐忑與期待。
在他點頭的同時,背後傳來了門被敲響的聲音。
“303!303!是不是你們叫的湯!”
鄭尋千趁着他慌慌張張起身,在他的小拇指上勾了一下。
“約好了。”他說。
景添低着頭答道:“哦。”
這個字原來這麽好用,難怪鄭尋千喜歡。
鄭尋千一直待到八點多,等楊悅回來才離開。
走之前,他當着景添的面問楊悅:“我可以向老師申請換到這間寝室嗎?”
“不可以!”楊悅當即拒絕,“除非我死!別總想着糖衣炮彈,我今天已經還你啦!”
鄭尋千無奈地點了點頭:“好吧。”之後又補充,“但我以後肯定會經常出現在這個寝室。”
楊悅對此也沒轍:“行行行知道啦,我不會當電燈泡的。”
他剛一走,做賊心虛的景添立刻舉起了桌上的書本:“我們在學習!”
楊悅皺着眉頭,沉默地看着他,指了指自己領口的位置。
景添心裏頓時咯噔了一下,飛快地擡起手來捂住了自己那一小片鎖骨皮膚,接着又徒勞地扯了扯自己過于寬大的衣領,試圖掩飾。
“什麽也不用說了,”楊悅說,“除非你希望我“汪”幾聲來給你助興。”
景添原本是想要關心一下,問楊悅這一整個下午和舒梓欽待在一塊兒氣氛如何,玩得開不開心。
現在,不好意思了。
他趁着楊悅去洗漱,從櫃子裏找出了那個筆記本,抱着爬到了床上,打算好好看一看。
翻開第一頁,寫着兩個字:
——救命
景添一愣,驚詫地往下翻,第二頁還是這兩個字,後面加了三個大大的感嘆號。
怎麽回事,難道另有隐情,過去的自己是遭遇了什麽需要求助的可怕危險嗎?
他飛快地翻到了下一頁,那上面只有幾個字,寫得頂天立地,幾乎撐**整頁紙。
——我明明應該很讨厭他!
景添看着,笑了。
再往後一頁,上面散亂着重複書寫着同一個人的名字。
鄭尋千,鄭尋千,鄭尋千。
其中一部分被劃掉,被打上了大大的×,旁邊還補着一些抨擊的話語。
垃圾、傻逼、有毛病。
景添又想笑,又陣陣羞恥。
他腦中隐約浮現了一些并不具體的模糊的片段。在最初留意到鄭尋千這個人時,自己好像真的是對他很不順眼的。
那可能是因為,這個人乍一看,和過去被他徹底否定的自己有一點點相似。
遠離社交,獨來獨往,好像有一點書呆子,顯得很無趣。
但鄭尋千根本是與他截然不同的人。
令景添苦惱抗拒想要逃離的一切,他都坦然接受,甚至十分享受。他在景添視之為錯誤的生活中自得其樂,完全沒有任何改變的意願。
——他真奇怪。他知不知道自己很奇怪?他是不是不介意自己看起來非常奇怪?
景添看着筆記本上的文字,試着回憶自己當初書寫時的心情。
每翻一頁,他的臉都燒得更厲害,可與此同時,依舊止不住笑意。
他想回到過去,告訴這個因為跌入戀愛而驚慌失措的自己,沒必要再垂死掙紮。
當他把視線落在鄭尋千的身上,便注定了很難再挪開。
景添一頁又一頁地翻,很快看到了自己當初看過的片段。那時的他已經認命地接受了自己對鄭尋千的心意,每天患得患失。
——他肯定煩死我了,怎麽辦啊!
——崩潰了我真是個弱智!
——原來他笑起來這麽好看的,什麽時候能對我笑一下就好了。
——我的名字有這麽難記嗎?有嗎?有嗎?有嗎?
越往後翻,他的情緒越是糟糕。
景添看在眼裏,陣陣唏噓。
鄭尋千會的,他會直視着自己的眼睛,露出最溫柔的笑容。他甚至還會拉着自己的手,用獨特的只屬于他的方式撒嬌。
可過去的他并不知道,每日消沉,自我折騰。
——放棄吧景添,不可能的。別讓他更讨厭你了。
——努力無視鄭尋千挑戰第一天。
——努力無視鄭尋千挑戰第二天。
——努力無視鄭尋千挑戰第一天。
——努力無視鄭尋千挑戰第一天。
——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