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他定定地望住她,“今生,你會是我唯一的女人。”若水的目光盈滿深情,如秋雨過田、清風掠湖,在君無菲心裏掀起了陣陣蕩漾的漣漪。

心暢神馳,無法抗拒他的魅力,但仍存了絲理智,總覺得他的回答合乎情理,卻哪裏說不上來的怪,“你還沒回答,是或者不是?”

“是。”他輕颔了首。

“會不會覺得我有些過份?問你這種問題。”他該是不染塵埃的。

“不會。”他搖首,“我永遠不會生你的氣。”

“永遠……有多遠?”從他嘴裏,已不止一次聽到這兩個字。別的男人也說過,包括黎煊。她不接受別人的情,黎煊又走了,也是永遠二字地走了……

換作別人說,她或許可以當笑話聽聽。

偏偏,雲漓不止一次牽動了她的心。

“到我生命的盡頭。”如月光般溫潤清和的目光,沒有一絲虛僞,感情純摯得透徹,真的是一點兒雜質也沒有。

滴水穿石的感覺。無菲覺得自己的心正在慢慢地溶解,無法抗拒,不想抗拒。

“倘若……”她動了動唇,欲言又止。

他等着下文,她卻不再說下去。

從他的眼中,看出一絲想知道答案的渴望,沒有問。他只是安靜地陪伴在她身側,像一道影子,又是極致地呵疼。

他在給她時間,此刻從他溫潤明潔的眼瞳中,她甚至看得出,他願意用上一輩子的時間等候,哪怕只是等候。

她有些逃避。環顧四周,發現數只船泊上的人們幾乎都在朝她與雲漓看,無數道驚豔的目光。也許是從來沒有見過她與雲漓這般好看的人。

不可否認,她現下的相貌是人間罕有的美,身旁又跟了個仙般的男人,想不引人注目都難。

一絲不尋常的目光直射過來,帶着嫉妒,惱恨。君無菲往視線來源望去,一艘不起眼的舫船船倉內,窗戶虛掩着,看不清裏頭的人,只能看出一道映在窗上的陰影。

雲漓也望過去,臉色泰然無波,沒有變過分毫。

“你知道裏頭的是誰?”她問。

他說,“你也猜到了罷。”

“歐陽澈。”從那窗上背光可見的身影,加之直覺得出的結論。

“是。”

“他……”想問他知不知道歐陽澈對他的感情。

他懂她的意思,只是淺然地說,“我不喜歡他。”

平靜無波,再自然不過地像是說到一個陌生人。君無菲心中明白,歐陽澈對雲漓的感情,今生肯定無望了。

“忽然有點同情歐陽澈。”她撇唇一笑。

看出她不是真的同情,他還是說,“癡心錯付,只能自行承擔後果。”

“你呢?”她眼裏泛起一道苦澀,“難道你的情,就用對了人?”問的是他,也是在問自己。除了黎煊,她不應該再愛別的男人。

“不論對錯,我心依舊。”微帶磁性的男性嗓音一直撞進君無菲死寂多年的心裏。

風,靜了。

一瞬,又拂曉而過。

水面波光粼粼,鄰船飄過來似有若無的談話聲,數百艘舫船上熱鬧歡歌。

無菲不再說話,貪看美麗的湖光山色。

雲漓靜靜陪伴在側,寧靜若水的目光落在君無菲身上,情意難掩。

入夜,月華初上,萬家燈火。

在船上用過晚膳,君無菲與雲漓一同逛街。七夕的夜晚比往常熱鬧了幾倍,處處張燈結彩,人山人海,什麽賣小吃的,布匹的,手飾的……小販們高聲吆喝,行人不時駐足讨價還價,好不熱鬧!

人群中,一道豔羨的聲音響起,“快看,那娥黃衣衫的女子與白衣男子真是般配!”

“果真是郎才女貌,咱這輩子還沒見過那麽好看的人呢!”

“就像一對下凡的天仙……”

衆人間不斷地發出贊嘆,說的不就是君無菲與雲漓麽。

雲漓本來不太喜歡熱鬧,聽到衆人将他與君無菲看作一對,心頭還是盈起了淺淺的喜悅,清瑩的目光瞥了旁側的無菲一眼,見她沒有不悅的反應,又稍稍放下心。

“風雨太無情!風雨太無情!……”一名身穿儒衫、年約三十歲的男子擺着張桌子在路邊大聲嘆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君無菲看過去,見男子一邊擺攤,一邊就壺喝着酒,嘴裏又喃喃,“太無情了……”

有好事者問,“兄臺,你這是怎麽了?好端端的七夕,該是個喜慶的日子,怎生兄臺一臉愁苦?歷經了何坎坷?”

“我章憲自恃才學甚高,未婚妻在今日跟人跑了。我想怨她,卻怨不起來……”男子眼眶含了淚,“風雨太無情,随口一念,下半句卻對不上來。也許,她嫌我,是對的。”

“你這攤子從早擺到晚,也沒見誰寫出合适的下闕。天涯何處無芳草,還是早些回家吧。女人跑了,改明兒個,再物色一個不就得了……”有人從旁勸道。

“不,我想不通。”章憲搖頭,“沒個結果,我就不回去。”

君無菲閑得沒事,走過去,提起桌案上的筆,筆尖游走于紙上,落下幾個漂亮清透,卻不失英氣的字。

章憲起初驚訝于她絕色的長相,見到那一手漂亮的字,更是驚嘆出聲,“‘何忍催梨花!’。風雨太無情,何忍催梨花!如此簡單,我怎麽想不到!”

“這位姑娘不止長得像天仙兒似的,才學也很高呢。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婚配了沒有?”一旁有人出聲。

有人說,“你就別想了吧,看到那位白衣公子沒?”指了指雲漓,“與那位姑娘一起的,人家才是一對兒,你就靠邊吧。”

“只能靠邊了。誰讓咱連與那白衣公子相提并論的資格都沒有……”路人紛紛嘆息佳人只可遠觀。

章憲向君無菲拱手一揖,“多謝姑娘為在下解了惑。”

“有結果了就趕快回去,免得大過節的在街上給你爹娘丢人現眼。”君無菲臉色冰冷。

章憲尴尬一笑,也不生氣,“姑娘說的是。姑娘才高八鬥,一看就知非池中物。在下還有一闕……”

“你煩不煩?”她轉身想走,章憲搶先說,“是大宛國世子雲漓之作。”

她止步,章憲又繼續說,“前段時間,家父得以進漓園與雲世子談生意。托雲世子福,賣了一批貨,使原本不富的家境,脫離了困境。家父路過庭院時,見雲世子寫好了一首詩置于桌上,家父也是愛詩詞之人,見如此好詩,便暗記了下來。看得出,雲世子正為情所困。”

君無菲側首望了雲漓一眼,雲漓沖他回以淡笑,笑容似雲卷雲舒,不帶給她任何負擔,淡瞥一眼章憲,“何需你多事?”

章憲有些瑟瑟發抖,“聽家父形容過雲世子的相貌,想必這位就是雲世子。世子一向深居簡出,現下見世子與一位姑娘同行,想必有心事也是為了身邊的這位姑娘,小的只是想姑娘知道世子的一番深情。”

“嘩!那位白衣公子居然是大宛國的雲世子,聽聞雲家富甲天下,乃天下第一首富!”

“可不是,咱京城第一首富是魏子溪魏公子,也只是個京城的。雲家富稱的是天下。哪位女子要是能給雲世子做妃子,榮華富貴絕對是享受不盡。這位姑娘有福喽。”衆人聽章憲這麽一說,都明了白衣公子的身份,男男女女全都羨慕地看着君無菲。

君無菲從不曾看中雲漓的錢,臉色不佳,淡問章憲,“雲漓作的什麽詩?”

“小的不敢說。”章憲怕惹惱了雲漓。

雲漓眉宇間籠罩着如玉般的光華,微一嘆息,好聽的嗓音似天籁飄散在風裏:

誰為伊顏憔悴,清水猶淨卸紅妝。

絕哀泣殇顯痕,琴止弦斷寒心涼。

“對,就是這一首。”章憲說道。周遭只要是女人,目光全都癡癡凝望雲漓,男人們則盈滿敬佩的目光,“世子才華洋溢,貌比天人,實屬人間罕有!”

“原來他就是雲世子呢,要是能給世子做妾,真是死而無憾……”一名女子大膽向雲漓抛媚眼,另一女子說,“得了吧,還想做妾,世子肯看我一眼,讓我做什麽都願意……”

“世子哪會看得上你們,照我說呀,這世間,根本沒有女人配得上雲世子。”又一女子這麽說,當即博得一片附和聲。

“說得對。”君無菲颔首同意,“雲漓這樣的人,只可遠觀,不可亵渎。”

“君兒!”雲漓清澈的瞳子裏蘊了絲急切,方才她的話,似乎将她與自己的拒絕拉得好遠。

“止寂寥情難斷,罷不休誓字穿腸。

情殒滅愛何在,月上獨攬愁思揚。”

聲音清雅柔和,沒有情緒起伏,君無菲一邊出聲,一邊向前邁步,消失在人潮裏。

所有人愣在原地。

雲漓唇裏喃喃,“罷不休誓字穿腸。他是誰?你對他的誓言,真的止不了麽?”清雅的瞳仁裏染上一抹憂郁。

“一首詩剛好與雲世子之前所吟的詩對上,我看世間還是有女子配得上雲世子的。方才走的那位姑娘比天上的仙女還美,與雲世子絕配啊!”人群裏有人一說,立馬博得一片附和聲。突然,有人叫道,“我認識方才的女子是誰,她是魏子溪的下堂婦——君無菲!”

雖然隔得比較遠,雲漓向前望去,見她纖美的背影僵了僵,知道她一字不漏地聽到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