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

第二十八章28

傷口發炎帶來的高燒反複發作,黑瞎子不得不在實驗室裏躲躲藏藏,支撐不住就睡一會兒,然後爬起來迅速換一個地方,因為他的眼睛夜視能力極強,所以在黑暗的環境中,永遠是他占上風,但是不久前他的眼睛開始有突然失明的症狀,所以他不得不避開正面交戰,盡量選擇躲藏。

連黑瞎子自己都不知道,他這樣狼狽不堪的求生是為了什麽,解雨臣讨厭遲到,讨厭失望,他幾乎把解雨臣的雷點踩了個遍——他問自己,如果已知解雨臣放棄了自己這個結果,那他拖着殘破的軀體這樣拼命是為了什麽?

再見他一面。直覺比邏輯率先做出反應。

每種生物都有被自然賦予的使命,許多生物都會跋涉千裏,交配一次後死去。

而他也兜兜轉轉,跋山涉水,将死之時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他的使命或許是見解雨臣一面,或者死在路上,或者見到後死去,但他總是要見他一面。

想到解雨臣,他靠在監控室的角落裏,不由自主的彎了彎嘴角。

自從進入了這一層實驗室,他和Mia之間的通訊就中斷了,但是監控室比較特殊,信號并沒有被屏蔽,他感覺自己又燒起來了,耳機裏同時傳來嗞啦嗞啦的雜音,他一時分不清是耳機的噪音還是自己的耳鳴。

突然,Mia一聲爆炸般的“不好了”在耳邊炸開,黑瞎子不滿的揉了揉耳朵:“炸彈貼着你耳朵爆炸,你也不會好到哪兒去。”

“你還有閑心說這些?”Mia那邊一陣敲擊鍵盤的聲音,“他們越過我,直接聯系了解雨臣,你一直沒消息,解雨臣現在估計已經在總公司斯圖加特那邊落地了!”

醫療器械公司和這個地下實驗室雖說是母子公司的關系,但是實驗室畢竟觸及到了道德和法律的邊界,他們怎麽敢在知道自己手握他們秘密的情況下去接觸解雨臣?DNA沒有得到核實,他們接觸解雨臣是為了什麽?

一個噩夢一樣的念頭突然扼住了他的咽喉——解雨臣會不會是為了找他才主動和他們接觸?

但是這個念頭稍縱即逝,他對解雨臣的判斷力和大局觀有十足的自信心,畢竟他連自己的悲歡都要放在責任之後。

Mia趁他自己吓自己的時間,把斯圖加特那邊的監控傳到黑瞎子的手機上。

監控裏的解雨臣緩步走入會議室,黑瞎子破天荒的覺得錢多還是有一些作用的,至少可以買一個屏幕大一點的手機,把解雨臣的臉看得更清楚一點。

收聲設備倒是還算可以,解雨臣用英文流利的和總公司的經理交談,兩個人相當虛僞的寒暄一番,經理突然不懷好意的一笑:“您先生還好嗎?”

解雨臣的聲音裏也保持着禮貌:“我們離婚了。”

“哦,真遺憾。”經理浮誇的說,“最近在我們的工廠附近發現了一具男屍,我們懷疑是您先生。”

解雨臣謹慎又冷漠的答道:“我還以為他失蹤了,真遺憾,他還很年輕。”

語氣像是在評論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黑瞎子笑了,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他應該欣慰,只是傷口實在是扯得他太疼了。

會議不歡而散,右下角的監控顯示着停車場的情況,解雨臣拉開車門坐了進去,黑瞎子想說不定這就是他們之間的最後一面,或者未來會有像今天一樣的很多面——他看着解雨臣,而解雨臣毫不知情。

黑瞎子還戀戀不舍地時候盯着那個緊閉的車門的時候,車門突然飛了。

準确的說,是整輛車四分五裂,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延遲了一兩秒才傳來,監控也被震飛,不知道落在了哪裏,視野裏一片汽車殘骸。

黑瞎子的傷口突然不疼了,他像是坐在車裏的那個人,四肢百骸被悉數扯碎,不再屬于他自己,只有解雨臣這個幾個黑字在白底的腦海裏放大加粗再放大。

正在他茫然無助地坐在地上時,一把槍突然頂上了他的後腦勺:“看來你已經做好了去死的準備。”

他的确做好了這種準備,前所未有的做好了這種準備。

槍抵在後腦,黑瞎子突然坐在地上狂笑了起來,笑得全身都在發抖,那人有些不滿:“什麽事這麽好笑?”

黑瞎子突然收起了笑容,平靜道:“我的人生。”

說罷,猛地回身撲倒了那個人,奪過他的槍,在伸手擰斷他的脖子之前,一股奇異的草木香味讓他的神智清醒過來,被他按在地上的那個人用他熟悉的嗓音抱怨道:“你能不能輕點,我這兩天腰不舒服。”

說罷那人撕下了人皮面具,笑盈盈的看着他。

黑瞎子看着解雨臣的臉只是沉默,伸手把他拉起來,半晌後才問:“……你怎麽會在這兒。”

解雨臣苦笑了一下:“你警告過你了,誓言不能随便說,我會當真的。你說了,就沒那麽容易跑掉了——我來當然是來質問你,你說話為什麽不算話,你還愛不愛我,還要不要我——”

他似乎還要繼續問,可是黑瞎子不給他機會,伸手把他按進自己懷裏,讓他的臉緊緊貼着自己的心口,仿佛這樣才能填補回他剛才丢掉的魂魄。

“我愛你,也要你——”

“雨臣——雨臣——”他急切地叫着他的名字,他叫一聲,解雨臣就跟着輕輕的應一聲,也往他的懷裏沉的更深一分。

等到黑瞎子的呼吸終于能平複下來,他聲音沙啞着道歉:“對不起,我遲到了。”

解雨臣埋在他懷裏,甕聲甕氣道:“你也是不得已,我不怪你,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他說着說着,越說越小聲,突然伸手緊緊抱住黑瞎子,攥緊他的衣角:“你太混蛋了,你讓我在我師父面前丢面子,我都不知道怎麽替你解釋,你有本事就繼續憋着啊,說到做不到還呈什麽英雄——”

解雨臣越說越激動,擡起頭,眼睛紅紅的,惡狠狠的盯着黑瞎子罵。黑瞎子反而被越罵越開心,狠狠的在解雨臣臉上親了一口:“你說的都對,說的好,以後就這麽和我說話。”

解雨臣紅着眼睛推了他一把:“那你倒是活着讓我說啊,傷哪兒了,我能帶進來的藥不多,勉強能給你處理一下。”

黑瞎子不說話,解雨臣也能找到他傷在哪裏,黑色皮衣染了血看不出,解雨臣脫下他的外套,就看見左肩觸目驚心的傷痕,沒有及時處理,傷口擴散的很大,幾乎是一個血洞,解雨臣咬了咬牙:“我沒帶麻醉劑,現在必須把彈片取出來,你要忍着點疼。”

黑瞎子笑呵呵的伸手摸了摸解雨臣的臉:“看到你就哪兒都不疼了。”

解雨臣顯然是有點緊張,說了聲別鬧,用打火機烤了烤那把精巧的蝴蝶刀,就要上手挑出彈片,黑瞎子看見他腦門上出了一層薄汗,他知道解雨臣心疼,可是又不得不親手做這件事。

解雨臣的刀尖眼看就要碰到黑瞎子的皮肉,解雨臣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麽一樣,淡淡道:“對了,我懷孕了。”

黑瞎子愣了幾秒,問道:“我的?”

解雨臣動作很快,迅速取出了彈片,從急救包裏拿出消炎藥和繃帶,黑瞎子忍不了了,伸手握住解雨臣的手腕,又趕快放松力道,改成虛握:“剛才你說的是真的嗎?”

解雨臣看着他無比嚴肅的臉,撲哧一下笑了,把他按住給他包紮傷口:“當然是轉移你的注意力來減少痛苦了,齊醫生,你怎麽這都不懂?”

黑瞎子無奈道:“豈止是減少痛苦,我差一點就早登極樂了。能不能別老這麽吓我,剛才裝死現在裝生——”

解雨臣啊了一聲:“我假死你知道了啊,那是和夥計演的戲,帶着我的人皮面具的夥計從地下通道逃走了,他們就炸了個空殼——我沒想讓你看的,只能怪你的美女助理太不靠譜,怎麽樣,考慮和我合作吧。”

看着解雨臣得意洋洋的臉,莫名的倦意突然襲來,這是他從前從未有過的時刻,他從前像風一樣,随遇而安,無所謂累與不累,如今卻切實的理解了為什麽生物總要有個巢,解雨臣就是他的巢。

既然解雨臣已經進了這個鬼地方,那就沒有必要再隐瞞什麽,黑瞎子開口想要共享情報,卻被解雨臣嚣張的一挑眉打斷了接下來的話,黑瞎子一看他這小表情就知道他要開始裝逼了,于是收聲,笑着看解雨臣表演。

“其實你向我表白以後我就一直在想,既然你真的喜歡我,為什麽你一直不說呢,雖然我一直警告做不到就別說,可是既然你是真心的,有什麽做不到的呢,一般的困難你說出來我肯定會幫你解決。”

別人聽完表白都感動的失去理智,您聽完在這兒琢磨事情不太對。黑瞎子在心裏點評,表面上繼續笑看解雨臣裝逼。

“說來也很巧,伍明那件事結束後,我就對這家企業有點懷疑,安插了線人在暗中調查,再加上你表白後,我反複回想起以前的事,比如那次你要給我做早飯,卻突然說點外賣,比如在出租車上,你說你看不見,我就感覺事情蹊跷。那位Mia小姐,我是不信的。我的人在暗中調查後,推測出你一系列反常的舉動,甚至兩年前的突然離開,都可能和這個實驗室之前給你注射的藥劑有關,我也猜測你急匆匆的離開是為了找實驗室的藥劑。”

黑瞎子不由自主地按緊了自己的褲兜,從今以後可能就要和私房錢說拜拜了,當初那個伍明肯定是沒見過解雨臣這種高光時刻,才覺得和解雨臣結婚是件大美差。

“但是你說你會回來,我就信了,也沒想這種時候和他們翻臉,結果你——你也太笨了,你要拿的藥在外面一層,怎麽還迷路了?所以我只好趁他們以為我死了的時機來幫你拿藥,順便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找到你。”

黑瞎子笑着問:“那你怎麽知道我迷路到了裏面這層?”

解雨臣低下頭,笑得有點害羞,還帶點神秘的溫柔:“我感應到你了,就好像有一根線連着我們兩個一樣。”

黑瞎子沉吟片刻,又上前一步抱住解雨臣:“那你有沒有記起來,當年就是在這個實驗室,我把你抱起來裹在衣服裏,外面下大雨——”

解雨臣在黑瞎子懷裏猛地一顫:“原來那個人是你,那時候我流了很多血,快昏過去,幾乎記不清你的樣子……原來是你。”

“你恨我嗎。”黑瞎子問,“我當年幫助這個實驗室,間接害了你。”

解雨臣搖搖頭:“你救了我。……所以你執意要進到這一層來也是為了我對嗎,你從八年前就一直在我最難過的時候保護我。謝謝你——這句謝謝也遲到了很久,我們扯平了。”

黑瞎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那個礦泉水瓶的事告訴了解雨臣,解雨臣知道黑瞎子在想什麽,安慰道:“不是你的錯,是我大意了,我周圍的人心險惡很難有人能想象到。”

黑瞎子牽起他的手,吻他的手指:“就算和我無關,我也會這樣做的。就像你今天不顧安危的來接我。”

解雨臣笑着比了個停的手勢:“誰不顧安危了?你和你的小助理腦子不好使,我可是做了萬全的準備,打算平平安安出去的。”

黑瞎子笑着對解雨臣道:“好,我們一起活着出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