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呆子摸瞎
一中的觀衆臺每一級都很高,雲深挨個蹦下來,姿勢很不優雅,回頭看見靳澤繞到旁邊去走臺階,悠哉的不行。
路上偶遇幾個特意從他身邊經過的女生,似乎是認識的,他還微笑着打招呼。
雲深算是明白了,為什麽這家夥大部分時間都狗的不行,還是一堆妹子追着捧着管他叫校草。
他是真的愛演。
像他這樣從小被人捧着長大的少爺,以後進軍演藝圈,凹貴公子人設簡直不要太容易。
雲深大概腦補出了十年後的靳澤。
戲都不用怎麽演,每天只需要頂着他那張臉孔雀開屏,拍點沒深度的舔屏劇,接點時尚資源,就能躺着賺粉絲的錢,最後達成成就紅遍大江南北。
“你爸有那麽帥嗎?眼都盯直了。”
隔着三五米的距離,靳澤朝雲深擡了擡下巴,一臉張狂。
雲深回以“給老子爬”的表情,轉身就走。
沒走兩步,他就被剛買完飲料回來的舍友池俊和封傑逮住了。
“雲神,高考省狀元穩了嗎,怎麽就跑下來閑逛了?”
池俊勾住他脖頸,笑着打趣。
雲深指了指後面慢悠悠跟着的某人:
“省狀元的事兒再說,我妹要跑趣味接力了,我先帶我兒子過去給他姑姑加油。”
頓了頓,他又問池俊和封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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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啊,好久沒見到雲嬈妹妹了。”
一聽到要去看漂亮學妹比賽,他倆起了勁兒,一左一右搭着雲深,叫他趕緊帶路。
“就在前面。”
雲深嫌熱,松了松肩膀,把他倆的手臂卸下來,
“等會比賽開始之後,別亂喊,會影響到她。”
池俊和封傑連連點頭,雖然不太明白他為什麽強調這個,但是轉念一想,小雲嬈素來面皮薄,估計是怕他們喊得太大聲,她在賽場上會緊張吧。
此時,大操場朝西的半截,學生們裏三層外三層圍出大約一百五十米的直跑道,高一年級甲組的趣味接力比賽即将在此處拉開序幕。
趣味接力比賽,顧名思義,玩得就是一個“趣味”。
每個參與接力的學生都要經歷四個關卡,分別是翻跟頭、鑽筒洞、扛沙袋過獨木橋,以及最變态的蒙眼跑,要求學生蒙住眼睛轉五圈,然後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情況下向前跑三十米,最後交棒。
這項賽事不考驗體能和耐力,純屬娛樂,所以很多班級都會派一些沒報名田徑項目的學生來參加。
體育委員拿着登記冊來找雲嬈的時候,雲嬈沒怎麽思考就答應了。
她下意識地認為,這個項目應該很趣味,很歡樂,一點也不難。
直到她看見詳細的關卡說明。
體育委員就怕有人出爾反爾,名單老早就上報給學校體育部,她想反悔都來不及。
像接力賽這樣的多人比賽,幾乎全班同學都會跑來圍觀。
因為占地面積大,場面壯觀,還會吸引很多其它班級,甚至其它年級的學生。
說得極端點,那就是全校矚目。
比賽還有五分鐘就開始了。
雲嬈抽簽抽出了第七棒,壓軸出場。
一中要求女生剪短發,雲嬈上周末剛理了頭,精致小巧的下颚和一截頸子露在外邊,在陽光下如珠似玉,白得晃人眼。
她從口袋裏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淌到脖頸的汗珠。
只聽一聲槍響,首棒運動員沖出起點。
觀衆席滾起了熱浪,加油叫好聲連成一片。
池俊扯着雲深的衣袖,另一只手揮起了拳頭,
“高一2班必勝!”
靳澤和封傑也跟着喊:“高一2班必勝!”
雲深揉了揉臉,實在想笑,唇角一咧,不緊不慢地随了句:“必勝必勝。”
沒過多久,“必勝”二字言猶在耳,雲深的笑容卻垮在了臉上:
“高一2班是來搞笑的嗎?”
只有第一棒是正常人,沒什麽波折地跑完了全程。第二棒在過獨木橋的時候踩空跌了下去,抱着腿半天起不來;第三棒鑽筒洞把鞋給鑽掉了;第四棒抱走了隔壁班的沙包,好不容易扛着沙包走完獨木橋,又被裁判老師叫回來還沙包,然後重走一次......
他們班來到第六棒的時候,另外三個班級已經鳴金收兵,八棒全跑完了。
接下來的舞臺将是高一2班的獨舞。
場邊的觀衆好像更興奮了。
輸贏什麽的已經不再重要,他們現在就想看看,高一2班剩下的這幾棒還能出什麽幺蛾子,還能不能比前幾棒更搞笑。
第六棒順風順水地跑完了,大家看上去有點失望。
除了高三7班的四名男生。
“雲嬈接棒了!”
池俊一向是朋友中最咋呼的那個,沒忍住嚷嚷了一聲。
他嗓門大,穿透力還強,只見場中奔跑的嬌俏身影驀地一顫,想必是聽見了。
雲嬈有多緊張,只有她自己知道。
前三項都還好,雖然走獨木橋的時候有點兒晃,但是有驚無險。
來到最後一個關卡前,雲嬈抓起道具桌上的眼罩,盡管心底發怵,還是毅然決然地戴了上去。
場邊,雲深微微弓着身子,肩背發抖,實在忍不住了。
“澤寶。”
他對着靳澤念了聲,一會換一個稱呼,全憑心情,
“接下來請欣賞你姑姑雲撓帶來的表演——呆子摸瞎。”
雲深這個人,說起來實在複雜。
作為雲嬈的哥哥,他雖然算不上多麽溫柔貼心,但是對妹妹是有很強保護欲的。比如比賽開始前,他讓舍友們不要大喊大叫影響雲嬈比賽,就是怕她因為太緊張摔倒,或者發生其他丢大臉的事。
但是與此同時,他這個人又很賤,習慣幸災樂禍,一邊擔心妹妹丢大臉,一邊又熱衷于欣賞一切別人丢大臉的事兒,甭管這人是不是他妹,總之,就是好玩,就是愛看。
靳澤杵在雲深身旁,身子微微前傾,探出頭往場內看。
雲深說的一點沒錯。
現在的雲嬈,是真的呆子,也是真的摸瞎。
她從小就特別怕轉圈,屬于轉一圈就暈的人才。
不僅怕轉圈,還怕黑,小時候家裏一停電她就哭,能一直哭到來電。
除此之外,她的方向感還很差,剛走過的路倒回來就忘,對于角度和方向的感知非常弱。
而今天趣味接力賽的最後一個關卡,把這三項都占全了。
靳澤就這麽眼睜睜看着她戴上眼罩,轉了五圈,停下之後緩了緩神,晃晃悠悠地邁開步子。
然後一頭撞進了觀衆席。
雲深實在忍不住了,隔着十來米,大聲地指揮起了妹妹,“不是那邊!右轉90度才是跑道!”
透過好幾層喧嚣,雲嬈聽見哥哥的聲音。
她還是分得清左和右的。
至于90度......
她憑記憶倒回原來位置,右腳劃出個直角,向腳尖的方向再次前進。
臺風天的餘威在這時候發作。
耳邊一陣呼嘯,雲嬈被撲面的狂風吹得倒退一步。
她很努力地往前蹚,一步,兩步,風聲漸漸變弱,嘈雜的環境中,好幾道高高低低的笑聲愈發清晰。
雲深真的不想笑這麽瘋。
可他真忍不住。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兄妹連心嗎?說了右轉90度,她卻筆直朝着雲深他們所在的方位走了過來。
雲嬈像盲人摸象似的,雙手向前伸,忽然感覺到有人碰了碰她的掌心。
耳邊傳來雲深的爆笑,她意識到,是哥哥在逗她。
“撓啊,哥快不行了。”
笑得快要窒息了。
雲嬈憤憤地縮回手,轉了個方向,又不小心抓到另一只手。
那只手的指骨很修長,指尖涼涼的,觸之如玉質。
他牽引着她的手,沒有立時松開。
雲深忽的停了笑:
“狗澤,收回你的爪子。”
雲嬈心口一跳。
她驚慌失措地甩開那只手,後退一步,雙手在低空中揮舞着,做出推拒的動作。
而靳澤卻沒有放棄。
他朝前邁了一步,還想再拉她。
然後,他忽然感覺到,有什麽柔軟的東西,毫無章法地從他腹部摸了一圈上來。
這油揩的!
兄弟們一下子炸鍋了。
“學妹,他可不是你哥啊!”又是池俊第一個咋呼開來。
封傑跟着鬧:“老池,你懂不懂,學妹這是驗貨呢!”
池俊:“噢,是該驗驗!這兩貨一天到晚在宿舍裏秀腹肌,決不出高下,正好讓小雲學妹當裁判,看看是剛才摸的這個厲害,還是她老哥......”
“給老子閉嘴!”雲深罵了一聲。
池俊一點不怕他:“老雲別慌啊,你妹妹還啥都沒說呢。”
......
他們仨在那可勁鬧騰,靳澤像個局外人,完全不參與。
他似乎能透過眼罩看到雲嬈眼中的無助。
或許她班上的同學已經不在乎比賽了,或許所有觀衆都只想看笑話。
但是靳澤見不得小姑娘難過。
他忽略了周遭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拉住雲嬈的手臂,耐心地将她往正路上帶。
掌心握着的那一截藕臂,肌膚極其細嫩,還在微微顫抖着。
靳澤心想,她一定很害怕。
其實,雲嬈現在已經不知道害怕為何物了。
她耳朵裏只剩下那群讨人厭的蒼蠅的嗡嗡聲,包括雲深在內,嗡得她血氣上湧,太陽穴突突地眺。
她之所以顫抖,是因為憤怒。
長得軟萌,不代表沒脾氣。
他們不是要她驗貨嗎?
行。
雲嬈攥緊了拳,隔着一層眼罩,扭頭瞪視着黑暗中的聲源方向。
她薄唇翕動,咬牙擠出三個字:
“五花肉。”
頓了頓,她尚覺不夠,音調拔升了些,開啓無差別攻擊:
“全部都是五花肉!”
操場上很嘈雜,她的聲音不大,卻帶着破釜沉舟的氣勢。
五花肉?
靳澤眉心一跳。
他已經把雲嬈引到跑道上,終于松開了手。
她走後,靳澤望着那氣鼓鼓的背影,特別傷感地聳了聳肩。
好個恩将仇報的妹妹。
明明都摸到了。
怎麽能閉着眼睛說瞎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