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是不是五花肉
比賽一結束,雲嬈就意識到自己莽撞了。
視野全黑的時候,其實她的聽覺特別靈敏。
努力回憶一遍,那些欠揍的笑聲裏,完全沒有靳澤學長的聲音。
把她帶回跑道上的,好像也是他。
而她的理智被怒火吞沒,“五花肉”三個字,當時屬于是無差別地送給他們四個。
她摸的還是靳澤學長的腹肌,驗的是靳澤學長的貨。
這就有點針對了。
雲嬈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睫毛顫了一下,臉蛋也莫名其妙地熱了起來。
其實......不是五花肉。
挺硬的,還能感受到起伏。
......
她此時一個人呆坐在宿舍裏,桌角放了一杯早上裝的涼水。
水杯是粉白色的,長了兩個兔耳朵。
雲嬈将杯子拿過來,送到嘴邊,灌了一大口涼水。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她捏着水杯上的兔耳朵,想事情想得出了神。
誤傷了無辜的人,應該盡快道歉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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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她要怎麽道歉?
呃......
學長,對不起,其實你的腹肌硬的要死,一點也不像五花肉......
天吶,不如殺了她吧!
雲嬈整個撲在了桌面上,空蕩蕩的骨瓷杯也傾倒下來,骨碌碌地轉了半圈,最後停在她手邊。
她要忘了這事兒。
就算忘不了,也要假裝忘記。
靳澤學長人那麽好,一定不會放在心上的。
運動會第二日,所有比賽在下午四點之前塵埃落定。
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将召開本屆運動會的閉幕式和頒獎儀式。
全校學生在大操場上席地而坐,烏泱泱的一大片,場面蔚為壯觀。
校長第一個上臺做閉幕演講。
他身材很圓,腦袋更圓,一臉親切的福相,名字裏又帶個福,所以同學們私底下都喊他“福哥兒”。
全中國的校領導都一個樣,演講時候的聲音,是學生們效果最好的催眠曲。
池俊的腦袋前後搖晃了十幾個來回,終于磕到了坐他前面的靳澤背上。
已經睡熟的靳澤一下子被他磕醒了。
靳澤一睜開眼,就看到他前面的雲深腿上放了張卷子,正在埋頭苦刷。
靳澤直呼救命,腿伸直踹了雲深一腳:“公衆場合,注意點,全年級都被你卷哭了。”
仗着班主任在前面盯梢,他料到雲深不敢撲過來揍他。
果然,雲深只拍了拍校服上的灰印,沒有下文了。
午後的太陽在天上高高挂着,陽光很亮,熱意卻淡淡的。
臺風都走了四天,今天下午的風依舊生猛,直刮的人臉蛋疼。
到了頒獎儀式環節,班主任朝靳澤招了招手,讓他提前來到班級列隊的最前端等候。
靳澤有一項總分個人獎需要領,他又是他們班的體育委員,還要代表班級領兩個團體獎。
就在他站起來的時候,剛才踹雲深那腳的報應來了。
他才邁開一步。
雲深就把他鞋按住了。
“你他媽,光腳上去吧!”
靳澤人站着,又是校草,數不清的視線集中在他身上。
他眼皮一哆嗦,不好張口罵人,只能耐心地談判道:
“深哥,我現在代表的可是我們整個7班的形象。”
他維持着一只腳深陷泥潭拔不出來的姿勢維持了十餘秒,直到班主任在前頭喊他“快點,別給我裝瘸”,雲深才不情不願地放他一馬。
主席臺在觀衆席正中央偏上的位置,海拔高度有将近六米。
雲嬈此時就站在主席臺旁邊的小房間裏,透過一扇窗往外看。
她是學校禮儀隊的成員,等會兒要端着獎牌和獎狀去頒獎臺上給獲獎運動員頒獎。
她今天穿一身學院風格子裙套裝,上半身是白襯衫,下半身是紅色百褶格裙,裙擺在膝蓋往上一點的位置。套裝都是均碼,因為她腿長,所以裙子顯得比其他隊員更短一些。
待在臺上特別無聊,還沒地方坐,于是雲嬈一直透過窗戶在看下面黑乎乎的人山人海。
她視力很好,能通過臉型和輪廓找出許多認識的人。
不知道為什麽,她看高三7班的時間比看她自己班的時間長得多。
然後,就看見靳澤站在風中拔了十幾秒的腿,動作怎麽瞧怎麽搞笑。
旁邊的女生忽然說了句:“靳澤到前排等頒獎了!”
又有另一道聲音,語氣帶着笑:“我上臺前特意去積分榜看了眼,他在高三年級個人總分榜排第七,按咱們這個站位,等會很大概率就是我給他頒獎。”
“哎呀,我要跟你換!”
“別,順序是隊長排的,你要換去找她。再說了,你的位置可是C位呢。”
“C位有什麽意思......”
雲嬈站在隊伍最末端,安安靜靜地聽她們聊,自始至終沒什麽存在感。
頒獎儀式正式開始了,第一項是高一年級個人總分獎。
雲嬈端着托盤走出小房間,臉色忽的一變。
風太大了。
她們所處的位置高,左右又沒有東西遮擋。
大風正好從南面吹過來,而雲嬈是靠南端的最後一個人,前排的姐妹們被她擋着,沒有她感受到的那麽嚴峻。
裙子......不停地被風吹起來。
雲嬈雙手端着托盤,時不時就要松一只手下去按裙擺。
獲獎學生和校領導都就位了。
臺下幾千雙眼睛仰望着,衆目睽睽之下,雲嬈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
她臉色青一陣白一陣,額角也冒出了細小的汗珠。
托盤又大又重,雲嬈一只手拿不了多久,好幾次臨到走光邊緣才伸手下去按裙擺。
她在心裏不斷地祈求上天,趕緊收了這妖風。
主席臺左下方,隔着好幾級大臺階,排隊等候領獎的靳澤似乎看出雲嬈有點不太對勁。
很快輪到高三個人總分頒獎。
靳澤走上領獎臺,禮儀隊回房間換了一批獎牌獎狀,也出來了。
剛才那個姑娘猜測的沒錯,靳澤就站在她面前。
離雲嬈也挺近,斜對面。
普普通通的白色夏季校服穿在他身上,竟穿出了股飛揚意氣。
少年抽條時期總顯得清瘦,但他骨架極漂亮,肩寬而直,腰細,腿部修長,因為喜歡運動身上還有輪廓分明的肌肉線條,風一吹,寬松的校服貼到身上,那畫面,幾乎讓好幾個禮儀隊的姑娘臉上着了火。
靳澤偏了偏頭,朝雲嬈挑一下眉。
雲嬈只匆忙瞥了他一眼,眼神很快就渙散開了。
她雙唇蒼白,兩條細長的腿緊緊夾在一起。
校領導來給靳澤挂獎牌的時候,靳澤視線一滑,正好瞧見雲嬈的裙擺飛了起來,白生生的大腿刺了下他的眼睛。
她很快按住了,要多驚險有多驚險。
這之後,校領導和獲獎運動員轉向大操場展示獎狀、拍合照,禮儀隊的女生們站在身後。
直到列隊下臺,靳澤也沒有再回頭去看雲嬈。
他一路小跑回到操場,班主任看他為班争光了,想拍一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勵。
誰知,手還沒撈到人,這厮突然加速,風風火火地沖向後排男生隊伍。
他的校服在身後鼓起,臉迎着光,如一陣放肆狂風,吹皺了路旁一大片少女心湖。
“靳澤!後面還有團體獎要領,你回去幹嘛?”
班主任在身後大喊。
靳澤頭也不回:“馬上就來!”
個人總分獎頒完,下一項就是班級團體總分獎。
主席臺上,雲嬈崩潰地重複着端一會兒托盤,再趁大家不注意按一下裙子的動作,心髒吊在半空中晃啊晃的,都快麻木了。
只有回房間換獎狀的時候,她才能歇一口氣。
身旁的女生又讨論開了,說高三7班團體獎拿了第三名,這次靳澤應該會站在誰誰誰的對面。
那個誰誰誰,誰也沒料到,竟然是雲嬈。
他特意換到了最邊角落的位置。
站定在她面前的時候,雲嬈感覺,灼目的天光都被他高大的身姿遮去了大半。
甚至連作怪的大風都變小了。
因為他往外側了一步,身體擋住了風口。
由于他亂站地方,頒獎的時候也混亂了一會兒。
靳澤趁亂将幾個沉甸甸的東西塞進了雲嬈掌心。
他背光站,琥珀色的眼睛卻蘊滿了碎光,聲音很低,耳語一般對她說:
“把這兩個東西夾在裙子裏面。”
雲嬈極快地點了一下頭。
莫名其妙的,眼眶也酸了一下。
手裏攥着的是兩對強力磁鐵,表面很熱,全是他掌心的溫度。
雲嬈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可憐得冒出眼淚。
這一輪頒獎結束,雲嬈回到房間裏,默不作聲地把磁鐵夾進了裙子內側。
裙擺沉甸甸地墜下來。
雖然不太好看,但是再大的風也刮不起來了。
她終于能挺直腰杆,端正地完成禮儀工作。
後面又過了好幾輪各種各樣的獎項。
到環校跑接力賽頒獎儀式的時候,雲嬈的心情又緊張起來。
這回,她不是擔心走光。
反而還有點期待。
因為靳澤又要上臺了,他們班環校跑接力比賽拿了全年級第一名。
頒獎儀式的背景音樂熱烈而歡騰。
随着那韻律感十足的鼓點,雲嬈揚起笑,非常誠摯地等待着他上臺。
他領的是第一名,将會站在C位接受校長的頒獎。
站在雲嬈前面的女生忽然轉頭問她:
“你和靳澤是不是認識啊,他前一次上臺的時候好像特意來找你的。”
雲嬈想了想,扯了個謊:“我哥是他同學,托他拿點東西給我。”
“哦。”
女生半信半疑的。
要出去頒獎了。
雲嬈伸長脖子,看到靳澤走在隊伍中央,帥氣的臉上噙着笑,顯得有點混不吝。
然後,就聽到他叫了個男生的名字——
“陳意舟,你跟我換個位置呗。”
男生瞧了眼他的C位寶座,點頭:“那敢情好啊!”
他們人都走到頒獎臺上了,就在校長的眼皮子底下換了位置。
校長福哥兒認識靳澤,因為靳澤高二的時候是話劇社社長,代表學校去市裏省裏參加過好幾次演出,名聲特別響亮。
“小澤。”
福哥兒喊了他一聲,“站我跟前來,別亂跑。”
校長發話了,全體校領導和學生們都噤了聲。
負責頒獎儀式秩序的德育處主任吓了一跳,眼神溜到靳澤身上,火辣辣的,幾乎能扒了他的皮。
靳澤回了下頭,明明搗亂被抓包,臉上卻一點悔悟的表情也沒有。
他張了張嘴,語氣別提多張狂:
“校長,我們班拿了第一名,我要站在第一個。”
有理有據,擲地有聲。
福哥兒素來脾氣好,又很喜歡這個學生,他無奈哼笑了下,幹脆随他去了。
就這樣,靳澤放棄了校長對面的C位,來到了從南邊數“第一名”的位置。
他微微低下頭,瞧着雲嬈,沖她眨兩下眼睛:
“學妹,好久不見。”
呼呼吹了一下午的狂風,仿佛突然靜止了。
風聲、儀式奏樂、嘈雜人聲,一切無關的聲音通通消失在耳邊。
那雙琥珀色的瞳孔,深邃得幾乎能把雲嬈吸進去。
明明才見過兩次。
說什麽好久不見。
雲嬈一板一眼地端着托盤,沒有說話。
她怕一說話就暴露了自己失控的心跳。
如果說上一次靳澤來找她,給她送磁鐵,她心裏是滿得能溢出的感動。
那麽現在......
他來找她,只為了說一句開心話逗她。
她真的很開心。
但是,好像還産生了更多更奇怪的心情。
頒完了獎,靳澤随隊轉身面向大操場,向全校師生展示他們班獲得的獎狀。
呼嘯的狂風展開又一輪猛烈攻勢。
這回,雲嬈毫發無損,而她身旁好幾個女生都被吓得低聲驚呼。
靳澤聽到聲音,偏頭瞟了後方一眼。
頃刻之後,雲嬈聽到他用極輕的,幾乎只有她能聽到的聲音,吊兒郎當地說了句話。
“啧,這風還差點勁兒。”
他嗓音裏藏着一絲玩味,“最好再猛一點。”
雲嬈的心跳還沒有完全平複,眉頭就皺了起來。
她難以相信,靳澤學長竟然是這麽下流的人。
雲嬈實在沒忍住,鼻孔出氣“哼”了一聲,帶着一絲薄怒。
靳澤準備下臺了。
他轉身側對着雲嬈,用悠長的,又有些郁郁不得志的聲音說:
“最好風再大點,把我的衣服給吹起來——”
他頓了頓,勾唇:
“這樣,某個妹妹就能看清楚,到底是不是五花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