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給她搞點顏色
午間溫熱的微風穿過紗窗, 輕拂過胡桃木色的桌面。
桌上靠牆位置,擺着一本風景畫臺歷。
5月25日的日期,被黑色的油性記號筆圈起。
5月27日, 星期日,也就是今天, 被人用粉色的熒光筆畫了個圓潤的愛心。
從晨起到現在,雲嬈坐在書桌前,審了三個多小時的譯文。
直到肚子輕叫了聲,她意識到已經中午了, 于是匆忙将工作收尾, 走進廚房下鍋煮面。
她準備午餐多吃一點, 這樣晚餐的時候就能更輕松地保持優雅從容的進餐姿态。
為了挑選請靳澤學長吃飯的餐廳,雲嬈這兩天翻遍了點評軟件, 做了很多筆記, 糾結到頭禿, 終于選了一家口味好、環境清雅, 重點是私密性特別強的法式餐廳。
滿心期待地打電話過去,好家夥,要提前一個月預定。
退而求其次問了幾家,她的運氣一如既往的差,那些配得上請學長吃飯的餐廳, 幾乎都要預定。
萬般無奈之下,雲嬈選擇求助萬惡的資本家。
消息發在群裏不過五分鐘,黎大小姐一通電話, 她最先看中的那家餐廳,奇跡般有位置了。
雲嬈把餐廳信息轉給靳澤,結果被他調侃【小雲嬈最近真是賺大錢了】。
他總是這樣, 為了表現親昵,名字前面非要加個“小”。
但是雲嬈挺喜歡他這樣喊自己的。
好像從那一個微不足道的字裏,能感受到多麽與衆不同的寵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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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又說,下午五點左右會開車到她家接她。
時間來到今天,午飯的餐桌邊,雲嬈嘴裏嘬着面,左手拿着手機,眼睛上上下下地把那段聊天記錄回看了一遍又一遍。
她食欲好得離譜,比平常多了三分之一分量的面,她眼皮眨也不眨就全吃完了。
這種時候,閨蜜群裏那倆貨少不了狂刷存在感。
黎梨:【約會倒計時五個小時!】
雲嬈手一抖,緊忙回複:【吃個飯而已,老早說了要請他的】
黎梨:【哦】
黎梨:【想請他吃飯的人排隊排到南極了,請問怎麽就輪到公舉你了呢?】
雲嬈琢磨了很久,回:【因為我是他好朋友的妹妹】
這話一發出去,她自己第一個笑開了。
黎梨:【那請問你哥是他的救命恩人嗎?】
黎梨:【還是借給他八千萬一直不還?】
溫柚:【或者是他的親生父親?(bushi】
雲嬈笑瘋了,滿載食物的肚子一抽一抽,有點難受:
【我洗澡去了,不和你們說了!】
黎梨:【剛吃完飯不能洗澡吧】
溫柚:【她估計要洗兩個小時,再做個spa】
黎梨:【好的,記得搓白點,閃瞎學長的狗眼】
雲嬈:【......】
洗澡就是個借口,她只是單純沒法和她們聊下去了。
這一回,不是因為她們在胡言亂語,而是因為,她覺得這倆瘋婆娘的話,好像越來越有道理了。
靳澤為什麽對她這麽好?
為什麽她想請他吃飯他就來?
為什麽在母親忌日這樣重要的日子讓她陪在身邊?
再和她倆聊下去,雲嬈一定會多想的。
但是,她的唇角已經咧得收不回來,思緒就像開了閘的洪水,肆意狂奔而下,怎麽也阻擋不了。
大約下午兩點,雲嬈挑好晚上要穿的連衣裙,提前放在床上,自己抽一條幹淨的浴巾鑽進浴室開始洗澡。
盥洗臺旁邊的牆面上裝了一面伸縮式的化妝鏡,此時鏡面正好朝着淋浴間方向。
隔着幹濕分離的淋浴間玻璃,霧氣氤氲之中,雲嬈看到自己上揚的過分的唇角。
她不顧滿手沐浴液泡沫,擡手就把自己的唇角按下來。
隔了會兒,又飛上去。
她就這麽來來回回地玩自己的臉,樂此不疲。
直到手指都被泡得起了皺,腦袋快被蒸騰的熱氣熏暈了,雲嬈才慢吞吞地關了水,離開淋浴間。
擦身體,抹身體乳,敷面膜,吹頭發,一應流程進展得特別順滑,就連頭發也出奇得柔順。
雲嬈一邊哼歌一邊抹護發精油,丢在浴室置物架上的手機也跟着唱了起來。
她拿過手機,瞥見來電顯示,眼皮顫了顫,忙不疊接起:
“學長?”
靳澤那邊很安靜,雲嬈以為他還在家裏,結果他一開口就是:
“今天下午閑得慌,我已經到你家樓下了。”
雲嬈:......
靳澤其實很習慣獨處。在美國的那幾年,他一直是獨居,大部分時間,空蕩蕩的房子裏都只有他一個人。
或許是新換的別墅面積太大的緣故,或許是今天中午李叔做得菜不合他胃口的緣故......
總之,午後他在沙發上坐了會兒,翻劇本看不進去,電視節目也索然無味。
等他回過神,人已經走到車庫,車門自動解鎖打開了,誘引着他離開這個空蕩冷清的房子。
話筒那頭停頓了許久,靳澤察覺到自己唐突了:
“我不上去,就在樓下等着,等多久都行。”
“十分鐘。”
雲嬈輕輕地說,“給我十分鐘......吹一下頭發。”
“好。”
電話甫一挂斷,雲嬈撫了撫胸口,立即開啓火箭沖刺模式。
她頭發早就吹幹了,此時來不及燙卷,光披散着又像個女鬼,于是她兩手攏起長發,手法麻利地紮了個高丸子頭,頭頂和兩鬓扯蓬松些,發型部分就這麽完事。
然後是衣服。
剛才挑好的連衣裙在家裏肯定不方便穿,她站在衣櫃前踱了幾個來回,終于抽出一件純白色軟質法式襯衫和黑色高腰長褲,套上之後清新又舒适,衣着部分也完事了。
最後是這張臉。
沒時間了。
雲嬈沾了點遮瑕膏抹到黑眼圈上,取一支煙粉色口紅點塗上下唇,抿開,再用手抹一點到臉頰上提提氣色......
門鈴在這時響了起來。
身後的樓道有人經過,靳澤将鴨舌帽扯低,稍稍向前一步,站得離門很近。
片刻之後,房門由內打開,一股馥郁溫暖的沐浴液清香撲面而來。
隔着一層口罩,靳澤心念一動,感覺自己幾乎要被這暖香迷暈了去。
他快步走進玄關,垂眸看見白衣黑褲紮丸子頭的小姑娘低頭在他面前放了雙嶄新的、深藍色的男士拖鞋。
他心內想到什麽,直接就開口了:“上次好像不是這雙。”
只見雲嬈單薄的肩膀忽地顫了顫,聲音細細的像蚊吶:
“就......買別的東西送的。”
其實是上次靳澤來送貓的時候,評了句拖鞋顏色不好看,她第二天就買了雙新的,一直藏在鞋櫃裏,剛才也不知怎的,明明舊的那雙放在外邊,她卻把新的拿出來了。
還有他的記性,未免也太好了些。
連着兩次做客,主人招呼得都很草率,把他迎進門之後就晾在那裏,自己跑沒影了。
幸好,今天還有個小西幾幫忙招待一下。
兩個多月不見,西幾同志膨脹了好大一圈,看得出來,新家的夥食是相當的好。
雲嬈跑進廚房搗鼓了一陣,杯子洗幹淨了才想起來還沒問人家要喝什麽。
“涼水就行。”
話音未落,才出現在客廳的主人又只剩個背影。
連張臉都不給客人瞧一瞧。
靳澤望着她趿着拖鞋噔噔走遠的方向,身體往後一靠,幹脆把目光鎖定住了。
不多時,雲嬈捧着兩杯涼白開走出來,視線和沙發上的男人對上,她狀似不經意地垂了眼,等到繞到他旁邊坐下,再擡眸,發現他還盯着自己不放。
她妝化得粗糙,連粉底都沒上,被人這樣盯着,不由得猜測自己是不是面色很差,或者臉上蹭到了什麽髒東西。
兩人同時拿起茶幾上的水杯抿了一口。
西幾從靳澤腿上跳下來,毛絨的尾巴高高直立着,“喵嗚”一聲朝着雲嬈的方向爬過去。
雲嬈沒注意到這個小東西,手背忽然被它蹭了一下。
她又一激靈,同時看見身旁的男人牽起了唇角。
“學長。”
雲嬈終于憋不住了,“你一直盯着我幹嘛?”
靳澤稍稍直起腰,目光清潤:“有個問題想咨詢你一下。”
雲嬈愣了愣,不自覺又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這個動作之後,男人唇邊的笑意更放肆了。
她垂下目光,看到自己正前方擺着兩杯一模一樣的水,脊背猛地一僵。
如果她沒記錯,剛才靳澤學長喝過一口水。
現在這兩個杯子卻都跑到了她面前。
“我不介意。”
他像是被逗樂了,語氣拖腔帶調的。
雲嬈倏地站起來逃進廚房,幾分鐘後拿了兩個顏色不同的杯子出來。
坐下的時候,她雙頰微紅,特意離他遠了些。
“你剛才說,有問題要咨詢我?”
雲嬈捧着杯子,主動挑起話頭,“和翻譯有關的嗎?”
她說話的時候,正巧有風吹進客廳,帶起了曳地的紗簾,沙沙的響動和她的聲音一樣輕輕柔柔。
靳澤的喉結向下咽了咽,掀起眼簾看她:
“是感情問題。”
紗簾被風卷高了些,雲嬈的心也像被狂風卷到了半空中。
她的聲音莫名啞了啞:“什麽?”
靳澤仍然望着她,聲音低沉,“我認識一個姑娘。她很聰明、強幹。”
非常高的評價。
雲嬈眨了眨眼,心想,能用這兩個詞形容的女生,一定很不一般。
不知怎的,她心底忽然荒了一塊。
靳澤的上眼睑垂下來一點,掩住少許深邃目光:
“但是她只是看着乖,實際上性格很固執,脾氣不小,偶爾還會炸毛。”
他頓了頓,輕輕嘆氣:
“最要命的是,她長了兩只漂亮的耳朵,卻經常聽不懂人話。”
......
好刁蠻的女生,是哪家的千金大小姐嗎?
雲嬈咬了咬嘴唇,聽完靳澤的幾段描述,她心底大片大片地荒蕪開來,血液流速也變得極其遲緩。
極為不安的預感幾乎将她淹沒。
終于——
“我挺喜歡她的。”
雲嬈的心髒幾乎停跳了,眨眼和微笑的動作異常機械。
靳澤的聲音聽起來很不真切:
“可是她從來不往這方面想,只把我當成親人。”
室外的風似乎靜止了,紗簾落回地面,午後的日光斜照進來,像一塊明亮的、邊緣不規則的固狀物。
雲嬈感覺自己心口發冷,輸送到四肢的血液全是涼的。
她不該做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更不該從妹妹,或者是粉絲的角色中僭越出去。
這麽多年沒有一點長進,就是因為沒被當頭棒喝過,因為靳澤這些年異性絕緣,緋聞也絕緣,從來都是孤身一人。
但是,沒有人總會孤身一人。
“你覺得我應該怎麽辦?”她聽見他這麽問。
雲嬈僵硬地扯一下唇角:“什麽?”
靳澤朝她笑了笑,英俊的五官舒展開,眉宇間盡是溫和:
“我應該怎麽做,讓她把我當成可以動心的異性。”
他的聲音太好聽了,用最溫柔的聲音誠心咨詢她,怎麽追他喜歡的女生。
雲嬈忽地弓起了肩,思緒完全淩亂了,聲音也顫顫悠悠的:
“那就......展示點親人以外的......”
“什麽意思?”
雲嬈像個代碼錯亂的機器人,腦子一團糟,眼皮不停地跳,薄薄一層口紅下邊,唇色是煞白的。
關于靳澤這個問題,她驀地想起來,不久前溫柚調侃她的時候,給過一個正确答案。
“......一個男人,一個女人,中間加點顏色廢料,啪叽拍在一塊,哪還剩什麽親情友情......”
......
“要不你就......”
她抓起茶幾上的水杯猛灌了一口,斷斷續續地說,
“就......給她搞點顏色。”
這一回,輪到靳澤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