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卻道故人心易變

岚月吓了一跳,幾乎同時起身,按住岚星兒,後者已經撲到了将離身上,抓着将離雙臂,表情猙獰,道,“你說什麽,不準污蔑胡三兒!”

“星兒!”岚月從後方抱住岚星兒,将他從将離身上拉開,怒道,“不得對師父無禮!”

岚星兒發着抖,像一只炸毛的貓,目光兇狠,充滿敵意,仿佛胡三兒是他什麽重要的人,神聖不可侵犯。

岚月從來沒見過弟弟這個樣子,記憶中的岚星兒總是溫和有禮,經常一個人坐在山坡上發呆,任花瓣溫柔地落在他肩頭,有時候他也窩在房裏,捧着本藥典翻來覆去地看,遇人時總笑着招呼,時光在他身上留下殘忍的痕跡,但從來沒有折磨過他的脾性。

岚月抱着岚星兒,輕撫他後背,柔聲道,“沒事,乖,沒人會傷害星兒。”

她的話總是能撫慰人心,對岚星兒來說,猶如安神藥一般,使他逐漸放松,癱倒在岚月懷裏,輕輕顫抖。

“其實你早有預感了,是不是?”岚月輕聲道,“你害怕背叛,害怕失去,正因如此,你不願意去懷疑,星兒,你還有我,姐姐永遠不會背叛你。”

“姐姐……”岚星兒如同夢初醒般,喃喃道,“胡三兒……他,他真的……”

岚月打斷他道,“你先聽師父說完,未知全貌,不可置否。”

岚星兒怔怔地看着将離,重新坐下,将離略一點頭,道,“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星兒這段時間服的藥,不僅毫無益處,反而增加身體負擔,損耗修為。”

岚星兒自小跟藥草打交道,精通各類藥方藥效,聽了将離的話,開始露出迷茫之色。

“實際上,”岚星兒輕聲說道,“胡三兒一直在延用從前的藥方,沒有做過改變。”

如果他暗中換了別的藥,岚星兒肯定會有所察覺。

将離:“最近夜裏睡得如何?”

岚星兒:“……還好,有些燥熱,比之前醒來次數要多。”

将離:“比平時容易發怒?”

岚星兒皺眉,目露愧色。就他剛才的行為來說,回答是顯然易見的了。

将離道,“甜睡草能安撫神經,鎮定心神,但如果提煉方法不對,劑量過多,會适得其反。”

岚星兒輕嘆一聲,道,“胡三兒是府上最精通藥理的了。”

将離和岚月交換了一個眼神,岚月道,“也許他只是不小心弄錯了。”

岚星兒道,“也許他想殺了我。”

“你太敏感了,”岚月道,“你以前不這樣。”

岚星兒苦笑,“你離家時間太長了,根本不懂我。”

岚月報以沉默。事實上,岚星兒給她的感覺很不妙,前一刻對胡三兒堅信不疑,現在卻執意認為胡三兒要殺他。

他變得非常善變、易怒、偏執,這樣下去遲早會瘋掉。

可岚月記憶中的岚星兒,明明是個溫柔聽話的乖孩子,寡言但善解人意,被怪病折磨期間,還常常寬慰他父親,他說,能成為岚慕華的兒子,已經非常非常幸運了。

“我在這座牢籠裏困得太久,早就已經膩了。”岚星兒望着院門口的紫藤蘿,苦笑着說,“要不了三年五年,我也快解脫了。”

“牢籠?”岚月再一次被岚星兒驚到了,她盯着岚星兒英俊而蒼老的臉,不知道該說什麽。

“星兒,”将離忽然道,“晚飯之後,你到我房間來,我教你如何運用體內真氣,助長修為。”

岚星兒目光一亮,道,“将離師父,您這是要收我為徒?”

将離道,“孽債未清,暫時不會考慮收徒了。”

岚星兒略顯失落,終于還是謝了将離的恩情。此時天色還不算晚,岚月帶着将離到自家院子裏轉了轉,正好遇上了泡完溫泉出來的既靈。

既靈光着膀子,下身圍了條布,渾身通紅,活像條剛出鍋的錦鯉,見到二人,熱情地喊道,“師父,主人!”

岚月心裏罵他不懂事,天底下喊将離為師父的真沒幾個,不要瞎喊亂了輩分,正要開口訓斥時,回頭一瞥将離神色,見他嘴角帶着笑,似乎還挺高興,頓時又無話可說了。

算了,師父高興就好。

即便他剛才還說什麽暫時不會考慮收徒。

既靈渾然不知岚月心理活動的變化,抓着将離衣袖,道,“師父,後山溫泉實在太過瘾了,你也來泡一泡,逍遙逍遙,春宵一刻值千金!”

岚月心道,你這說的是什麽人話,把泡溫泉說的跟逛窯子似的,将離怎麽可能會跟你去?将離可不是那種貪圖享樂的人。

正要笑話既靈,熟料将離點頭“嗯”了一聲,跟岚月打了個招呼,便跟着既靈走了。

他居然點頭,嗯了?

跟着既靈泡溫泉去了?

他們兩什麽時候關系這麽好了?

岚月愣在原地,心裏酸溜溜的,半響才回過味來,自己居然被養的奴才橫刀奪愛了。

等閑坡下,一汪碧水如翡翠灑落人間,水裏倒映着坡上花影,紅的辛夷花開開落落,粉色花瓣鋪滿草地,藍楹花高挺入雲霄,花簇仿佛藍色的雲朵,遮天蔽日,溫泉池子就在山石之間,散着熱氣,雲蒸霞霭。

岚月無法想象将離脫光了衣服,披散着頭發,泡在熱湯裏的場景,如果非要想象,那一定是仙人下凡,非人間情景!

岚月越想越離譜,簡直要嫉妒死既靈了,正在院子裏閑逛,拿一棵芭蕉樹洩恨,将芭蕉葉子一塊塊撕開,弄得滿地的殘葉。

此時,一個黑漆漆的影子匆匆竄出來,眼看着要迎面撞上她,岚月側身一避,那影子拌着岚月腳尖栽倒在樹樁上,“哎喲”一聲,撞得個狼狽不堪。

“蠢貨。”岚月道,“急急忙忙,趕着投胎麽?”

那人從地上爬起,擡起一張臉,看清楚岚月後,忙不疊朝岚月行禮,道,“小人胡三兒,見過城主大人。”

“你就是胡三兒?”岚月頗為意外,這人實在太年輕了,長得非常秀氣,哪裏像是個會管事的人?

“是。”胡三兒連聲音都特別細,簡直像個娘們,他說,“聽聞城主回來,特前來跪拜。”

岚月打量着他,冷冷說道,“到後廳來,我有話問你。”

後廳只擺了一張榻,岚月坐榻上,胡三兒跪地,洗耳恭聽狀。

榻中間擺了盤殘棋,看樣子岚星兒平時還挺喜歡下棋。岚月猜想,平日裏胡三兒就在這裏陪他弟弟下棋。

岚月對下棋不感興趣,撿了個白子彈飛出去,白子掃過棋盤,将棋局殘忍打亂。

胡三兒笑容有些僵硬,岚月也換上了标志性的假笑,撚着棋子,溫聲道,“聽星兒說,胡管家才華橫溢,今日得見,果然不同凡響。”

“不敢當。”胡三兒道,“城主大人有什麽疑惑,請盡管問,胡三兒知無不答。”

“沒什麽要問的,”岚月道,“例行公事,先說說,近來藥材生意如何?”

“今年不如往年,主要因為去年北方發了災,百姓連飯都吃不起,根本買不起藥。”胡三兒說,“盡管如此,維持生計沒什麽問題。”

岚月點頭,又問了些城內人口流動、稅收等相關問題,其中細枝末節,胡三兒都有條不紊地回答了。

“看來星兒眼光确實不錯。”岚月笑着說,“奇了怪了,像你這麽出色的人,我先前居然沒注意到你。”

胡三兒笑道,“城主回來的不多,平日裏事務繁多,怎會注意到小人。”

岚月換了個姿勢,單手撐在棋盤上,道,“聽星兒說,制藥方面,你也是最精通的?”

胡三兒低頭,“少爺謬贊了。”

岚月:“鮮卑人制毒如何?”

“鮮卑人根本不會制藥,”胡三兒道,“一群馬種,簡直胡來!”

岚月笑笑,說了幾種毒藥的名字,令胡三兒說出中毒症狀和解毒之法。

胡三兒一一回答了,其中毒症狀的确與當今皇帝表現出來的別無二致,解毒之法也與岚月所想一致,可見胡三兒在藥理方面造詣極高,絕不是會不小心弄錯劑量的!

胡三兒說完,補充道,“這其中一味藥,只有萬花谷才有,城主若要,小人立刻派人去取。”

岚月道,“不必,我會親自去一趟萬花谷。”

胡三兒面露難色,岚月側頭看他,胡三兒這才勉強一笑,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隐,終究沒說出來。

“退下吧。”岚月道,“吃飯時再叫我。”

胡三兒讪讪離開。

岚月憤然,他居然只字未提岚星兒的病情,星兒如今性情大變,難道就不值一提?

岚月将手中棋子捏成粉,心裏盤算,天涼了,是時候該弄死個把賤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岚月:我殺人,我歹毒,可我是女主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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