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守護者(中)
第六章守護者(中)
霍明海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草地上,陽光燦爛,微風拂面。
保安正在給他抹風油精,見他醒了,關心道:“中暑了吧?感覺好點沒?”
霍明海覺得額頭好疼,手摸上去,揩下一片鮮紅。
“可能跌倒的時候撞到石頭,破了皮。”保安朝對講機催促,“主管,快點哦。”
“在路上,馬上到了。”
夾雜着電流,對講機裏的聲音聽起來機械又生硬,霍明海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心髒一下一下撞擊着胸膛,撞傷的額頭很熱,可身上卻是一片冰涼,霍明海滿身汗地坐了起來,懷裏的木盒子啪一聲滾落在地。
這是……
難以置信地拿起木盒子,翻到側面,快遞單上清清楚楚地印着投遞信息。
楚幹将寄給墨邪的……
為什麽包裹會在這裏?
“嗨,藥水和止血貼來啦!”保安主管揮着手,小跑過來。
幾個保安七手八腳地給快遞小哥上藥,貼止血貼,還送給他一瓶礦泉水,霍明海喝了幾口,混亂的腦子終于清晰起來,一伸手抓住身邊的保安,還沒說話,就聽那保安發出一聲驚呼。
“天吶!好多血!”
在陽光下,漆黑的袖子上泛着暗暗的紅。
檢查完,保安放下霍明海的袖子時,全都一臉茫然。
Advertisement
除了額頭上的傷,霍明海并沒有其它傷口。
“這些血是哪來的?”
“這血不是我的!”霍明海抓住保安,緊張得語無倫次,“殺人了,出人命了!快報警啊!”
“幾樓?”
“四樓,快上去看看!”
“小兄弟,你冷靜點。”保安主管把跳起來的霍明海按着,“喝點水,再休息休息。”
“這位小哥,住戶發現你的時候,你就躺這了,總不能是從四樓跳下來吧?”保安搓搓手指,将手指展示給霍明海看,“你看,有血跡嗎?沒有對不對?其實你袖子上的血是幹的,應該是以前受傷,沾了血,衣服沒洗幹淨吧?”
霍明海摸上袖子,搓搓指頭,确實,手上是幹的……
保安們将中暑的霍明海帶到警衛處吹空調,霍明海接過一杯熱茶,哆哆嗦嗦地喝了幾口,放下杯子,擡起頭問坐在對面的男人。
“你是北方人嗎?”
保安主管爽快地伸出手:“對,我來自大東北,衛建濤。”
霍明海跟他握了握手:“難怪你說話帶點北方的口音。”
“呵呵,習慣了,來南方那麽多年還是改不掉呢。”
正說着,對講機響了。
“滋滋……報告,一切正常。”
“嗯,好,辛苦了。”衛建濤收好對講機,朝霍明海做了個你看我就說沒事兒吧的手勢。
“但是……那家好多血……報紙雜志散了一堆……”霍明海心裏亂糟糟,恨不得還原現場給他們看,見他不相信,腦子一熱,脫口而出,“而且床底下還有……”
猛地回過神,霍明海迅速閉了嘴。
“床底還有……?”衛建濤的眉毛擰成一團。
“唔……沒什麽……”霍明海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
床底下,裹在塑料袋裏的女人,真的能叫做人嗎?
霍明海失魂落魄地走出警衛室,門衛見他過來,樂呼呼地去拿包裹,但是……
櫃子裏的包裹不見了!
“謝謝,我走了。”
聽見車子發動的聲音,門衛追出去:“哎,你的包裹……”
霍明海回過頭。
“真是……非常抱歉,包裹弄丢了!”門衛哭喪着臉,他實在想不明白,包裹到底是什麽時候不見的。
還在苦惱的門衛在霍明海接下來的一句話裏愣在了原地。
“沒事,包裹在這。”
長長的木盒子正好好地躺在包裹籃裏。
目送漸漸遠去的快遞小哥,門衛連叼着的煙掉在地上都沒發現。
“奇怪了……難不成包裹還真自己長腿跑了?”
郊區的路不好走,崎岖不平,有車開過會激起一片飛揚的塵土。
霍明海看向袖子,他清楚地記得,那女人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袖子……
但是保安卻告知沒發現異常。
難道……是一場夢?
記憶出現了斷層,霍明海怎麽也想不起自己是如何趴在草地上的。
根本一點印象都沒有,哎,頭疼。
車子硌上一塊石頭,重重颠簸了一下,木盒子磕在籃子上發出哎呀一聲。
同時,旁邊踩自行車的男生也發出哎呀一聲。
颠簸的自行車很快超越霍明海,又是一個坑,自行車再次颠簸,男生彈起又落下,苦着臉,摸了摸褲裆。
“好傷啊。”霍明海看得臉都皺了,車子開得小心翼翼,路上的坑特別多,車子震啊震,木盒子在框裏咯咯咯地磕來碰去。
“哎呀……好疼啊……”
身後傳來細微的痛呼,霍明海心裏好笑,想着又是哪個年輕人在路上糟罪了,車子拐了個彎,使上一條小路,小路是通往博物館的捷徑,同樣是坑坑窪窪,車子一路颠簸,搖來晃去半個小時後,終于上了一條平整的柏油馬路。
“呼……”霍明海抹汗,屁股都颠簸疼了。
“呼……”身後傳來如負釋重的聲音,被車輛呼嘯的聲音掩蓋,霍明海沒有聽見。
在小區耽擱了太多時間,去到的時候,博物館已經閉館了。
接待他的是守門大爺。
“小兄弟,真辛苦啊,來來來喝點茶。”
霍明海渴了,一口氣喝光,抹抹嘴問:“大爺,他們都下班了嗎?”
“是啊,都下班回去了。”大爺指指牆角的幾份包裹,告訴霍明海,要是有包裹可以先放這,平時都是由他代收。
楚幹将并沒有寫墨邪的聯系電話,霍明海只好将包裹遞給大爺,請他簽收一下。
出乎意料的是,大爺看了快遞單後,搖搖頭:“這包裹我不能收。”
“啊?”
“我們這兒沒有姓墨的人。”大爺戴上老花鏡,翻出一份通訊錄,按着字母索引,M字開頭的拼音欄裏只有個叫莫小慶的女生。
“大爺,您再找找?”
大爺又從頭翻到尾,還掏出了往屆的通訊錄,細細翻了一遍後,朝霍明海搖搖頭。
霍明海頓時像被人潑了盆冷水,抱着木盒子不知所措。
“小兄弟,這份包裹會不會寫錯名了?”大爺摘下老花鏡,誠懇地建議道,“帶回公司核查一下吧。”
霍明海只好返程,木盒子在籃子裏翻江倒海地磕來碰去好不容易熬到公司,霍明海摸到木盒子時,發現盒子的頂端濕出一片,髒兮兮的像是嘔吐物般惡心,可能是車子濺起什麽污水沾上去了吧。
唉,這份包裹送不到了。
霍明海将沾有污跡的一端朝下,斜斜抱着木盒子走進大廳,然而在告示欄裏,他發現了不可思議的事情。
VIP客戶楚幹将的名字消失了!
下意識地,将盒子翻轉,快遞單上,收件人簽名一欄是空的,只是……
霍明海用指頭搓了搓,最後無奈地接受了一個事實,印有淡淡血指印的痕跡擦不掉了!
可能是摸額頭染了血,然後撿起木盒子時不小心沾了上去。
蘇木捧着一堆包裹,路過的時候在霍明海面前停下,問他是不是不舒服。
“沒事,止血了。”霍明海以為他說的是額頭上的傷。
蘇木示意他看地面。
地面上,積起一小攤奇怪的液體。
“你吐了?”蘇木問。
“沒有啊?”
想起什麽,霍明海将木盒子翻了個個,沾有污跡的那一端濕濕的,等傾斜往下,又滴出一些疑似嘔吐物的液體。
“難道……裏面是有裝液體?”霍明海吓得臉都白了。
“不,這裏面是個金屬古董,硬得很。”登記貨物的蘇木記得很清楚,“沒有液體。”
霍明海将木盒子放回倉庫,還貼心地用布清理幹淨。
白天遇上的事太多,特別累,霍明海回到公寓,衣服都沒換,倒頭就睡,不知過了多久,被杜佳駿搖醒。
晚飯是番茄蛋和幾盤菜,杜佳駿将芥末倒進碗裏拌了拌,一口飯一口菜,手裏還拿着手機看得津津有味。
“看什麽呢?”霍明海好奇地伸着脖子。
“更新了。”
幾句話間,杜佳駿看完了,将手機遞給霍明海。
“哈,沒想到更新了。”霍明海一邊看,一邊笑,“這個作者,都是淩晨五點多才更,那麽早放出還是第一次呢。”
“嗯,這章寫了件謀殺案,主人公去到樓下,發現裏面根本沒人住,到處都是醬油的痕跡,我看那不是醬油,是幹掉的血跡,而床底下抓她的,應該是……”話說到一半,杜佳駿擡頭看向霍明海,“你怎麽了?”
霍明海拿着手機的手抖個不停,屏幕裏,一個又一個的字全都飛了出來,405,滿地報紙雜志,醬油痕跡,有一個梳妝臺一個櫃子一張床的房間,更可怕的是,那地方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進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拉開窗簾……
“明海?”
“……哎?”回過神的霍明海将手機遞給杜佳駿,笑道,“新章很精彩呢。”
杜佳駿接過手機,又把新章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發生了什麽事?”
“沒什麽。”
“你在怕什麽?”
“我沒怕什麽呀。”
“那你怎麽抖個不停呢?”
“這章寫的有點離奇。”霍明海哆哆嗦嗦地将灑出一半的湯放回桌面。
“嗯,想象力不錯。”杜佳駿夾了片肉放進霍明海碗裏,“就算有兇案,那也是警察的事情,你說對不?”
霍明海點頭,将肉片一口吃下肚,豆大的淚水滾了出來。
杜佳駿:“哎呀,我忘了,這肉沾了芥末呢。”
“我靠你這家夥……”
杜佳駿:“怕了?”
霍明海吸吸鼻子:“誰怕了!”
杜佳駿又夾了一片給他:“那再來一次?”
霍明海:“……”
衛建濤早年做過發型師,有了點資金後開始創業,可惜沒多久,公司經營不善倒閉了,現在,他是海景小區的保安隊主管。
“今天真是邪門,一個說405有鬼,一個說405出人命,現在的年輕人生活壓力大啊。”
用輕松的語氣說着自己的觀點,衛建濤調出監控視頻,與同事一起看。
同事是新調來的小夥子,檢查視頻的時候顯得心不在焉,衛建濤全神貫注地看着監控,而小夥子卻看一眼監控,低頭看一眼手機,然後又裝模作樣地擡頭看一眼監控。
“你先去休息吧,視頻我看就好。”衛建濤拍拍小夥子,“巡邏辛苦了。”
“不辛苦。”小夥子坐去一邊,埋頭看手機,衛建濤暗暗松了口氣,一個一個地排查視頻,其實他早看過一遍,在電梯視角,李麗一個人上了電梯,卻沒有選樓層,衛建濤很好奇她會去哪一層,因為他清楚地看見,電梯樓層的按鈕一個都沒亮,很快,電梯停了,從打開的門往外看,樓道是很普通的樓道,李麗走了出去——
問題就出在這!
衛建濤翻遍了當時的所有樓層監控,根本沒有看見李麗的身影。
李麗走出點電梯,卻沒有一個監控拍到她!
她就像……去了一個所有人都看不見的地方!
不久,一個快遞小哥從1樓乘搭電梯,一直上到16樓送快遞,回來,進電梯,按下1樓的按鈕。
衛建濤仔仔細細地看了又看,一排樓層按鈕中,只有1樓是亮着的。
電梯在某一層停下,門打開,快遞小哥走了出去——
與李麗一樣,快遞小哥也失去了蹤影,去到了一個監控拍不到,沒人能看到的地方!
衛建濤拖動視頻,他是在下午四點左右收到通知,在草地上發現昏迷的快遞小哥,可是,衛建濤把視頻看了一遍又一遍,自從快遞小哥出了電梯後,樓層裏的所有監控,再也沒拍到他的身影。
沒有進電梯,沒有進消防梯,也沒有在走廊走動過,像是憑空出現般,躺在了草地上!
衛建濤關了視頻,點燃煙,轉頭問:“要來一根嗎?”
“不用。”小夥子頭也不擡,手機裏不知有什麽正吸引着他,衛建濤覺得好笑,問他在看什麽,要是有島國動作片的話要記得分享分享哦。
小夥子笑笑說一定一定,低頭繼續看,看了好一會,忽然擡頭問:“濤哥,這兒幾年前是不是發生過什麽命案啊?”
衛建濤笑了:“你是問哪個?”
“哇,很多嗎?”
“哈哈!大城市每年出那麽一兩起案子,很正常的不是?”
小夥子點頭說對,但接下來的話,讓衛建濤從頭涼到了腳。
“濤哥,海景花園的405是出過人命的吧?”小夥子回憶幾年前看過的報道,“幾年前這兒應該是叫鴻嶼新邨,海景花園好像是後來才改的,當時在405的床底下發現了被肢解的女屍?”
衛建濤噴出口煙,點頭:“就是這裏,不過,案子都破了,殺人犯被槍斃了,你呀,在外面可別亂說話,這兒有一批是新住戶,還不知道這事情呢。”
“哦!哦!”小夥子繼續低頭看手機,念念有詞道,“真是可怕呀。”
“在看什麽那麽入迷?”
“一部小說,很恐怖呢。”小夥子将網站發給衛建濤,叫他也看看,“作者肯定是根據鴻嶼新邨的兇案進行改編,寫的真是活靈活現呀!”
衛建濤嗤之以鼻,點開網頁,看到最後幾章,他的眼睛越瞪越大。
小夥子還在滔滔不絕:“濤哥,你看,下面跟帖的也很有意思,有人問兇手是長什麽樣,作者說高高瘦瘦,在下巴上有粒痣,喜歡摸下巴……哈哈太逗了,就好像她真的看見了兇手一樣,還有啊,有人問那對男女到底在吵什麽,作者回答是帶京腔的方言,她聽不懂,哎呀,其實這些寫不寫都無所謂啦濤哥你說是不是?”
半晌沒得到回應,小夥子擡頭看去。
衛建濤的臉在手機光下一片鐵青,胖胖的臉上肥肉抖動。
小夥子偷偷繞過去,從背後看向衛建濤拿着的手機。
屏幕上,是最後一章的一個跟帖。
霍霍:我很好奇,那女鬼叫什麽名?
作者答複:楊美嬌。
一塊錢一杯的豆漿像是有什麽魅惑衆生的能力,杜佳駿看着霍明海愣愣吸着豆漿,一副神魂颠倒的模樣,在他撞樹前忍不住拉了一把。
“怎麽,魂都被豆漿迷走了?”
霍明海呆呆地嗯了一聲,叼着吸管繼續想心事,白乎乎的豆漿在吸管裏上升,下降,又上升,杜佳駿一把奪過豆漿,狠狠吸了口,一臉嫌棄地還回去:“味道很普通啊。”
“嗯。”霍明海失魂落魄,繼續咬着吸管,豆漿像溫度計似的上升,下降,上升,下降……
“新章看了嗎?”杜佳駿挑起話題。
見霍明海搖頭,杜佳駿開始繪聲繪色地背誦給他聽。
LILI在第二天清晨,又發布了新的章節。
是關于楊美嬌的故事。
故事裏,主人公自從進了一次405,被鬼抓了後,每天睡覺都會夢見莫名其妙的片段,等她把事情細細寫出來,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是那個女鬼楊美嬌的經歷。
事情其實很簡單,幾乎跟電視裏演的差不多,楊美嬌生前是發廊妹,與一個客人相戀,但是這個客人并沒有與她長相厮守的意思,并在她懷孕後強行帶她去堕胎,失去了一心想要的孩子,楊美嬌的脾氣也變得暴躁起來,男人更是對她不理不睬,兩人漸漸疏遠,直到有一天,那男人過來問她要錢,說是投資開公司,于是在那天晚上,楊美嬌積累已久的怨氣全都爆發出來……
LILI用她的妙筆将女鬼的經歷寫得活靈活現,給讀者呈現了最真實的場面。
楊美嬌喊那個男人為梁齊軍。
但,男人的這個名字,其實是假名。
網友們有的罵那個男人真是個王八蛋,有網友譴責男人太沒誠意,交個女友也用假名,更有考據狂翻出幾年前的報道,指出這個兇案曾經發生過,死者正是女鬼的名字,并且劇透出破案過程,兇手毫無懸念地被逮捕歸案。
只有李麗知道不是。
案子,并不是那麽簡單。
屏幕的光線閃得眼睛一陣眩暈,李麗靠在椅背上,閉着眼,等緩過勁,才繼續敲鍵盤。
——你活不久了。
——再繼續下去,你會沒命的!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昏暗的房間裏,李麗像是着了魔,手指一刻不停地跳躍。
她有種預感,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