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念初害羞
藍沐秋雖然對此不太了解,可是憑着知覺她也知道教書女士是富人和少爺們才能請起的。
她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些女人幹活時所說的傳言:那縣太爺的女兒為了請鄉裏最好的老師教她,可是花了好幾十兩黃金的。雖然,聽說那個老師分文沒拿,又退了回去。
于是她有些窘迫地問道:“蠻貴的吧?”
雲念初不知該從何講起,怕她又起退堂鼓,于是躊躇道:“分情況。有的人是托的關系找的教書女士,自然貴的很。而有的人則是通過朝廷撥給的免費試讀生名額讀的書,不僅分文不花,還可以領到一部分朝廷補貼。”
他沒有接着說下去,可彼此卻心照不宣,他們都明白這免費試讀生一定是天賦異禀,才思泉湧之人。
而正值桃李年華的藍沐秋,能拿什麽說服別人,給她個名額呢?
雲念初用手拄着頭,似在思考應對策略。雨滴滴答答地落在他的腦袋上,泛起漣漪,他也沒有發覺,只一心一意地思量着。
有了!
他面上一喜,語氣中是壓抑不住的快活,道:“我之前聽聞縣裏有個老師叫魏櫻,書教的好,而且從不歧視寒門以及農民子弟。妻主不妨親自拜訪,或許她會被妻主的才學所打動。說不定,她手中還是有試讀生名額呢。”
魏櫻的大名,可是聲名遠揚的。她這人脾性古怪,喜歡的學生,可以分文不取、和顏悅色,厭惡的學生,縱使對方出了千金,她也不願看對方一眼。
不僅如此,她與夫郎的風流轶事,更是讓人咂舌稱奇。明明是女尊男卑的時代,可她卻不畏人言,硬是說什麽“男女平等”才是将來千百年後的發展方向。
一問才知,其實只是因為她夫郎會高興,所以她就一輩子為他那麽做了。所謂知行合一,對內她對夫郎從不三心二意,對外也倡導平等。
而藍沐秋大抵上也曾聽雲念初提起過她的奇聞異事,自然連連點頭,答應了下來。
一路駕車疲憊,回到家中已經是黑夜了。繁星閃爍,似在彈奏着管弦之樂,美妙極了,可是他們困得幾乎睜不開眼了。
縱使雨停了,路上也仍是泥濘潮濕,黴氣四溢 ,弄得人很不舒爽。而進了屋子,才發現屋子裏一切都被打濕了,床單被褥全都濕漉漉的了。
脫下潮乎乎的衣服,她倆勉強從櫃子裏找出幹燥麻衣換上,打算明天再去修補坑坑窪窪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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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沐秋擔心他身子骨病弱,淋了雨會生病,就燒了熱水,準備用毛巾給他擦擦身上,再處理處理他摔傷的淤青。
而他見狀,連忙一把把活計搶了過來,然後不斷用手催促推搡着她,抿了抿微薄的朱唇。
妻主傷得比他還重,他才舍不得妻主再做一點兒活呢。
清澈杏眸微顫,他附耳柔聲道:“妻主,以後這些雜七雜八瑣碎的事情你都不要幹了,你快去讀書吧。常言道書中自有黃金屋,只盼望着你名就後能分我點就好。”
藍沐秋的臉紅了紅,終究是答應了下來,然後點燃了用樹脂做的燈,忍着嗆意就着皎皎月光在外面看起了書。
山崗上那輪靜靜的滿月映照心頭,爬上花開阡陌中的枝桠,帶給她半縷涼氣兒和舒爽。
其實她有點兒困了,要不是為了惦記他的身子,她早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可她還是忍着困意,嘩啦嘩啦地翻着書,盡管一會兒之後她就不住地磕頭,阖上了眼睛,然後睡了過去,口水都流了出來。
雲念初看她還坐在那,以為她還在認真背書想,于是步履輕盈地走了過去。然而走進才發現,她是坐着疲倦到進入夢鄉了。
要是換作別人,他肯定會私以為此人不求上進,不值得他去輔佐和出謀劃策,然後再逃跑一回……
可面對她,他只莫名地覺得十分可愛。
不忍心再叫起來睡得香甜的她,于是他小心翼翼地一只手攬住她的脖子,一只手把住她的腿彎,跛着腿廢了好大的力氣,才将她抱到了床上。
他想着該給她擦擦身上,不然寒氣容易淤積。
自從他把他和她綁定了的那一刻,她的一切在他心裏,竟然比他自己更重要半分。
于是他拿了濕毛巾泡進盆裏打濕,再擰幹了些,準備給她擦擦。
一開始,他只給她擦了擦手心和臉,但後來他一想,她睡得很熟了,又身為女子,他給她擦擦後背也算不上逾矩吧?
于是他小心地幫她翻了個身,解下了她的外衫和中衣。
盡管還有層裏衣,又什麽都看不到,可這……這會不會多少有點,不守男德?
霎時,他的臉一紅,心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連帶着他拿着毛巾的手都好像受了電擊,手上觸及之處,指尖都停滞緋紅,可他仍仔仔細細地拿着毛巾擦拭着。
為了更方便擦,他一只腿半跪在床榻上,處于她身子的一邊,而另一只腿則跪在了她身側的另一邊,這樣能更好的使力。
她大概是覺得冷,忍不住動了動身下的腿,試圖伸手往下找被子蓋上。
而被子沒找到,她的手卻随意地摸了一把。她倒是熱了,因為旁邊的那個人渾身變得滾燙起來。
他只覺得血氣上湧,久違之感愈發強烈。
只不過,從前他從前心緒靈動時,都是源于他喝了藥,而今天他的身子,卻因為對方一個不經意地小動作而起了感受。
那是很奇怪的感覺,仿佛有螞蟻在啃食着他的肌膚,讓他不由自主地想靠得更近些、更近些。
此時,他的呼吸遲滞了,看着熟睡的她,那一張一合在呼吸着的櫻桃色朱唇,只覺似乎很甜,使他突然出現了些不該有的想法。
妻主好漂亮啊……
好想……好想親她臉頰……
該死……自己怎麽敢……
水眸泛起圈圈波瀾,他連忙将這種令人羞赧的念頭藏進了心裏,然後給她蓋了蓋被子,就連忙去了院子裏,想要通過吹風來緩解自己的熱。
冷氣兒混着濕漉漉的水汽兒,一股腦地鑽進了他的身上,冷得他哆嗦了一下,環抱住了滾燙的胸口。
小時候爹爹并未撒手人寰時,他見到女孩子就會臉紅,還會呆呆地看着她們流口水。
那時候爹爹打趣他見到美女就走不動道,将來容易被女子騙了去當夫郎……沒想到他後來當了小倌,沒人娶他,他也只剩下對女人無盡的厭惡了。
沒想到今天,他的老毛病又犯了……
正當他在心裏責罵自己,睡眼惺忪的藍沐秋則走到了他身後,拍了拍他,責怪地對他說:“怎麽不去屋裏?這裏這麽冷,凍感冒了怎麽辦?”
看着揉着眼睛懵懵懂懂的她,他不由自主地掃過她的面頰和身子,然後發現………
那纖纖玉手還正拍着他的肩膀,像是蝴蝶在她指尖翩翩起舞般迎上他的肩頭,那雙手讓他感到極致美好,卻又不忍亵渎。
轟隆的一聲,他只覺得自己的內心像被轟炸了一般,只覺得萬般不可思議。
一個大膽的想法冒了出來:她,莫非是在勾引我?
自從她英雄救美男後,她在他的心中就瞬間高大了起來。他覺得她是真君子,臨危不懼,平視衆人。
他一生從未見過美好的山河風光,也從未見過如此美好的人。
這導致他多年前早就被治好的花癡病又犯了,直接大腦隕機,在她面前放棄了理性的思考。
本來出來是為了散去熱量,然後使自己冷靜一下,結果他感到他的身子更熱了。
他……他一定只是有感于她的人品罷了!
他突然感到無名的害羞慌亂,于是轉過了頭去,斂下了一雙如桃花般撩人的眼。
雖然做了多年的小倌,但他和女性相處的經驗卻約等于零。
而看着他不斷做出異常行為的藍沐秋則撓了撓頭,待寒風吹到了她的身上,使她的困意驅散了,她才意識到自己原來只穿着薄薄心衣。
莫不是自己睡着了,然後下意識地脫了?可別讓對方誤會自己輕薄于他啊,他本來就愛亂想。
難不成是她半夢半醒間欺辱了他,他害怕得只能出來吹涼風?
于是帶着愧疚的語調,她解釋道:“我并非是有意輕薄于你的,只是……”
然而他轉過頭嫣然一笑,如花苞般盛開綻放,散出馥郁花香,他輕聲點頭道:“我明白妻主的意思。”
他當然該明白妻主的意思,那樣好的人,是不會喜歡被千人踩萬人嫌的小倌的。
他,配不上。
看着釋然的他,她總算放心了些,但情起不知何處,她總覺得他如水的杏眸帶了一絲絲的……失落?
于是她趕緊再表了一次态,就着皎潔月光,朗聲道:“我絕不會逾矩的,我是正人君子!”
頃刻,她只看到他淡然一笑,更加以為是自己當初看錯了,于是笑道:“那就好,我知道念初最善解人意了。早些睡吧,湊活一晚上,明天再曬曬被子。”
雲念初點了點頭,補充道:“明天妻主還得求見老師呢,是該早些睡。”
回到床上,就着月光,兩人面對面,感受着彼此的呼吸交融纏綿在一起。
風吹草動,枝桠纏繞,蟬聲鳴鳴,陌上花開,淡淡磬人心脾,微風拂面,她們二人一片靜默無言。
不知為何,發生了今天的事情,兩人都頗不好意思。當初勇敢勁兒過了,就感到當初抱着對方坦露心跡很羞澀了。
自打兩人關系好了之後,都會面對面睡覺,怕轉過身去睡會讓對方以為自己不耐煩。而此刻,他們只覺得彼此的氣息都噴灑在了對方的身上,總歸有些暧昧。
盡管,她倆隔着一米,其實氣息根本交彙不到一塊去。
可是轉過去也不是,不轉也不是,藍沐秋只好裝作熱的樣子翻了個身,往着頭頂的木制高沿房梁,用手扇了扇風,随口道:“好熱啊。”
“是……是好熱啊。”雲念初坐起身來,從身邊順手拿起了蒲扇,很自然地皓腕靈動,給她扇風。
然後他柔聲囑托道:“那老師是個清高的。無論他說什麽話,妻主應着就好。如果受了氣,回來和我說,可以撒到我身上。妻主是要做大事的人,時刻得記着忍耐。”
她聽到這話感到有些感動,下意識地順着聲源方向翻了個身,還是糾正道:“我并非想做什麽大事,只是想獲得人的尊嚴和體面罷了。縱使我受了氣,也不會向你撒啊。我賺銀子是為了咱倆,如果反而對你不好了,豈不是舍本逐末了嗎?”
他輕輕地笑了笑,心裏更是覺得開心。他為了盡早綁定她的心,好能讓她幫他報仇,自然不會反駁她,而是說道:“妻主說的是。明日要買些水果給老師送去。雖然沒有辦法給珍貴的見面禮,但是禮數不能少。依我看,恐怕去一次也是難以成功的呢。”
頓了頓,他為了給她打個預警,于是解釋道:“如果妻主想要考取功名,這關是繞不過去的。自打改革派上任以來,科舉考試的許多規則都變動了。比如,由往常的三年一考改為了一年一考,而且每場考試都緊接着。”
他頓了頓,強調道:“而原本縣試、府試是需要出卷子的,而現在則改為了由其鄉鎮各老師主持,用問答的方式來考取,若老師點頭同意,則視為合格。這一關,其實考的不過是考生對改革的态度罷了,來确保考生是擁護改革的。”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那魏櫻其實就是縣試裏的主考官啊!她要一個人過,只不過是點點頭的事情。
只不過,為何他能這麽了解呢……
于是她問道:“念初怎麽什麽都知道啊?妻主好羨慕。”
念初紅了臉,嗔怪道:“我當初還以為皇帝招賢納士,說不定還會同意男子科舉呢。後來我想想,才明白是我自己因為執念而沖昏了頭腦。皇帝雖然激進,但本質上還是想拉攏民心。她不敢這麽做,那樣恐怕許多女人要惱了她,反而不利于她了。”
她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讓他寬心,然後随口說道:“我從前聽過一句話,真正的優秀的人,不怕男女平等。我有時也在想,如若你有機會,恐怕大多數人都比不上你呢。”
“妻主又開念初的玩笑了,妻主還是想想明日見老師該說什麽吧。”他笑意盈盈地,卻不惱她,說道。
她也不由得思考了起來。
明日……明日她又該說些什麽話呢?
在猶豫狐疑焦慮中,伴随着他煽動的縷縷清風,她終究是睡了過去。
然後還想着:
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