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想不到章名
同康玉那日選擇在太行山獻祭類似,姜康二人,也是在一座懸崖邊上找到的桑潭。
那日康玉之所以選擇在太行山獻祭,除了是為了讓姜泱不容易找到之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因為姜泱便是在五臺山上空使用“扶雪一劍”支撐起太行山脈的。于是康玉便想着,臨死之前,至少也來這個地方看一下。
不過桑潭選擇這個山崖,有沒有其他的什麽原因,康玉就不得而知了。
被兩個修為強于自己的人圍困住了,桑潭也依然面色如常,康玉擔心對方之所以這麽胸有成竹,是因為他提前在懸崖前設下了陣法,于是示意姜泱暫且不要靠近。
桑潭表情看不出異常,可姜泱比去起他更淡定,她向康玉搖頭道:“無事,無論他設下了什麽陣法,我皆可一劍劈開。”
聞言,桑潭提起眼皮道:“沒設陣,康玉一個人過來。”
不用姜泱提醒,康玉主動發問道:“憑什麽我要一個人過去呢?現在變成甕中鼈的不是你嗎?你既然這麽有誠意地不設陣法,為什麽不更有誠意地主動離開懸崖邊呢?”
桑潭:“你們難道不想知道,真正的世外之人究竟是誰嗎?”
“怎麽什麽線索都讓你知道了?”康玉問。
“我自然有我的消息門路。”
康玉握着已經召出的素娥,看向姜泱道:“師父,那我去了。”
“嗯。”姜泱點頭,目光寸步不離康玉背影。
見康玉來到近前,桑潭瞥了眼康玉身後,不知是以何種心态道:“她倒是關心你。”
康玉怼他:“師父既然是我的道侶,那麽自然是要關心我了。不過你放心,師父很快也會‘關心關心’你的。”
“坐。”桑潭道。
康玉的視線,從腳下混合着泥沙的青草地上收回。倒也不是說坐不下去,只是康玉有些沒想到,桑潭這又是想鬧哪一出?
見桑潭不嫌髒地坐下了,康玉也緊跟着掀開裙擺落座。
至此,兩個面容柔和,膚質白皙得近乎神似的白衣人便一齊在草地落座了。山頂細風帶動絨草,将兩個人的雙足及衣裳下擺半掩在了滿山碧色之中。
算上姜泱,其實三個人穿的都是白衣。可偏偏,這三個人的境遇又沒有分毫的相同。
哦不,是有相同的。康玉忽然想到了。
桑潭好像能窺伺到康玉的想法一般,開口道:“我真的不明白了。明明你喜歡的是跟你同一性別的人,我也喜歡的是同我一個性別的人。怎麽偏偏你們兩個就是鴛鴦眷侶,可華譽視我若洪水猛獸呢?”
康玉回:“雖然兩情相悅難,同一性別的人兩情相悅更難,但你有沒有想過,問題出在你自己身上?”
桑潭似乎真的認真思索了一般,然後他回答道:“我自認為待華譽沒有什麽不好。同他見面前,我會準備好禮物,雖然之後遭到他拒絕,我便再也沒贈送過了。我知道我們倆的性格大相徑庭,所以我也時時刻刻顧及着華譽的想法。
“之前辰極北鬥有難,我特地将華譽護送到身邊,得了空便趕回去貼身照顧他,如此種種,這般悉心付出,他到底是為什麽不喜歡我?”
康玉信他有鬼了,這孩子不說愛情觀,首先三觀就歪斜得不行。
康玉手握緊着素娥,方便随時能夠應對桑潭的忽然發難,她說道:“你有沒有想過,你做的這些事情,雖然看起來是在為華譽師兄好,但其實根本就違背了他的本心?就我所知,華譽師兄抵觸的應該也不是你的全部性格,只是你人格裏有些東西,讓他沒有辦法接受罷了。”
“華譽師兄骨子裏也是個很驕傲的男人,有他自己的是非觀,我想如果不是你在戰前,将他綁到身邊了的話。那麽在這次的辰極北鬥保衛戰中,他一定會為門派争鬥到最後一刻。你奪走了他的驕傲,斷絕了他為珍愛的宗門、重視的同袍去奮戰、去保衛的可能性,他不讨厭你,才怪呢。”
“至于你最開始說的禮物,那到底是什麽,我都不敢問了。反正肯定不是華譽師兄會喜歡的東西。”
桑潭猶豫了一會兒才道:“我先前給你放河圖碎片的人頭,就是給華譽的禮物。”
你也真是某種意義上的人才。
康玉攤手:“這不結了嗎?你給華譽師兄的東西,從來都不是華譽師兄想要的,那他怎麽會喜歡上你呢?”
其實還有個更嚴峻的問題擺在桑潭面前,但康玉沒有說給他聽的打算。那就是,華譽師兄很明顯是一個直男。
見桑潭許久不開口,康玉主動道:“還有什麽要問的嗎?我都回答了你這麽多問題了,你至少給我漏/點線索出來吧。”
桑潭氣定神閑道:“‘世外之人’,是你我都認識的人。”
康玉內心翻白眼,面上沒有表露:“好吧,那你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誰知桑潭這次停頓得更久,康玉都逐漸有點不耐煩了,桑潭才語焉不詳道:“你知道……有母親是什麽樣的感覺嗎?”
“對不起,不知道。我的母親也沒能夠照顧我幾年,我記憶中有她的時候也不多,一開始我甚至都不知道她長什麽樣,姓甚名誰。”
桑潭忽然從領口中掏出來一個東西,康玉這才注意到,桑潭的脖子上原來還挂了塊玉。
都說男戴觀音女帶佛,桑潭脖子上這塊,就是塊青玉觀音像。
康玉忽然想起來,偶然瞥見過蒲草仙尊的手上也帶着條青玉手鏈,那手鏈中間,似乎還用一小塊銀鑲嵌了什麽。
康玉想到了,便說了:“你爹手上也帶了青玉。”
桑潭臉色一下子變得如鍋底一般黑:“沒讓你提他。”
康玉做出給自己嘴上拉拉鏈的動作,桑潭沒看懂,卻也知道她是告訴自己不會再亂講話了。
桑潭繼續道:“潭,是桑家那個胖子給我取的名,子玉,是她給起的。”
康玉注意到,桑潭在提到那個“她”的時候,眼神是少有的不摻假裝的柔和。
“她生我的時候難産去世了,但在懷我的時候,便已經為我想好了名字。她讀得書不多,認識的字就那麽幾個,她只知道玉是很好的東西,就說要給我取名子玉。她說玉器是寶物,說我是她的心肝肉,是她的小寶貝。她每天都要對着圓鼓鼓的肚子念叨那兩個字,好像這樣說了,我就會聽見,然後記住了一樣。”
康玉點頭:“所以這些……都是你之前借用河圖看到的?”
“嗯。”桑潭眼睫低垂,“從來、從來沒有人跟我這樣講話。桑河向來看不慣我,窦夫人畢竟是桑河的母親,桑湖也會細聲哄我,但他的哄,從來都是虛僞至極,令我作嘔。”
“你的經歷,還真是令人惋惜。我雖然不喜歡你,卻也還是同情你。”康玉道。
桑潭忽然笑了:“真不愧是你啊康玉。你這僞善的當代活佛。”
康玉近段時間更歹毒的咒罵都聽過了,當然不會把這種言語攻擊放在心上,“所以呢?你想表達什麽?”
“我讨厭你。”
“桑潭,我也不喜歡你的。”
桑潭面色難堪了起來,康玉發現他手指不自覺摳緊了草地。桑潭金丹後期修為,當然不怕傷着自己,只是可憐那草地,本來就是周邊最禿的一片,現在是徹底地中海了。
“明明…明明……”桑潭的手指死死扣進地裏,他說道,“明明我們都是一樣的人,為什麽偏偏你只有你得到了一切?而我卻什麽都得不到?你是玉,我也是玉,我甚至都比你早出現在這個世上,可為什麽所有人都要這樣刻意針對我,為什麽沒有任何人在意我?他們到底憑什麽對我滿懷惡意?!”
康玉指出:“你說的這個東西,放在我們現代社會,叫做‘中二病’。”
“什麽?”桑潭是真的不懂。
康玉好心道:“這種病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它多發于初中二年級的學生。初中二年級,換算到這裏,就是十三四歲。桑潭同學,你今年都28了,是他們的一倍了,還犯病呢?”
“你說完全沒人對你好,我倒覺得,真假參半。”康玉波瀾不驚道。好歹也是那個時期過來的人,康玉也算有點經驗。
“桑河不說,桑湖算個半,畢竟他雖然從來沒拿你當親兒子看過,讓你‘作嘔’,但是也好歹願意哄着你捧着你不是?而且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窦夫人,對你應該還是不錯的。”
桑潭難得很乖巧得點了下頭:“是,雖然我的母親是妾,但她從來沒有苛待過我母親,她也從來不拿我當庶出的孩子看。母親逝世後,她對我多有打點,見我身體不便,還安排名師上門教學。我說要當符修,她也任我拿名品符紙去揮霍。所以我既不喜歡他,也絕不可能讨厭她。”
“那你還算有救,別人對你的好,你至少還會記得。只要稍加引導,那還有轉圜的餘地。”康玉搬出“你其實很聰明,但就是不用心學習”類似的說法道。
“引導?藥物方面還是人物方面?”
“想知道這個?”
桑潭再次乖巧點頭。
康玉伸出手:“先交出‘世外之人’的線索來。一個線索換一個線索,你自己說的。”
桑潭沒想到這句話還能留到這個時候。
“……康玉,你好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