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賠罪 都給你

黎建國是個不太會在成績上給孩子壓力的家長。

他今年快要80歲了, 經歷過歲月滄桑變化,看着生活越來越好、越來越便利的同時,也經歷過兒時的戰争饑荒、年輕時的動蕩貧窮。

在他的觀念裏, 兒孫都能不招災禍遠離疾病, 平安健康地活着,這就是最大的幸福。

有出息,就去做一個有用的人才;

沒出息, 就平凡地過一生, 也沒什麽不好。

所以哪怕黎簌那個成績沒眼看,放下名次表, 他也還是樂呵呵地煲了一大鍋豬腳, 說是放涼了,會像皮凍一樣好吃。

是新和別的老頭學的, 叫水晶豬腳。

黎簌聞着廚房裏陣陣飄香,問姥爺:“您吃過晚飯了麽?”

“早吃過了,煮了好多米飯,本來想着你們放學回來, 叫小睿也過來吃飯。誰承想你們幾個還挺潇灑,考試烤糊了還下館子。”

“那我都烤糊了,您不是也炖肉了。”

黎建國泡了杯枸杞茶, 打開電視,又開始跟着做養生操:“去的哪家飯館啊?鐵鍋炖大鵝?還是小火鍋啊?”

“聚寶居。”

“嗬!”

黎簌不願意多說, 黎建國就猜到是靳睿請客,這幫孩子,也只有靳睿請得起。

估摸着人家請客時,這倆還沒鬧矛盾呢,吃完飯才鬧掰的。

老人家看事準着呢, 囑咐了一句,“小睿的錢來得也不容易,不是大風刮來的,別總讓人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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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再不提靳睿,幹幹脆脆換了個話題。

“姥爺今兒煮米飯裏放了你媽媽寄回來的新鮮玩意兒,據說叫什麽,哦,五彩藜麥。那小東西煮完,露出卷卷的尾巴,看着挺可愛。”

“我看看?”

黎簌走過去,掀開電飯鍋,看見和北方長米煮在一起的陌生米粒,拖曳着尾巴,像迷你豆芽,她怎麽看怎麽喜歡。

可能睹物思人,她看着米就覺得歡喜,美滋滋地和姥爺說:“媽媽那麽忙,還去給我們買沒吃過的東西寄回來,真好呀。藜麥呀?哪個黎?我得查查。”

小姑娘拿着手機,查完之後興奮極了:“和咱們一個‘黎’!媽媽真可愛,肯定是故意的!姥爺您拍照給媽媽發了麽?”

“打電話了,你媽媽說讓你多補補營養,學習累。”

“怎麽和您一套說辭呀,哈哈哈......”

正在抻胳膊的黎建國動作微停,把話題岔開:“剩了那麽多米飯,不知道怎麽吃呢。”

“炒米飯吧!”

黎簌很開心,拿手機對着電飯鍋裏拍了兩張,“明早炒米飯吃,不能浪費,大老遠寄回來的呢。”

黎建國笑她,大早晨起來你能吃進去炒米飯?

“能啊!”

“那你得早點起,炒米飯可不像喝粥,不能着急吃,幹幹巴巴的,吃不好容易噎着。”

“我就早點起呗。”

話是這麽說,隔天黎簌起得也算早,但她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不能吃炒米飯了。

吃了就要和平時一樣的時間上學,又要和靳睿一起。

她的腳踝好轉,不坐車也行。

反正靳睿把她認錯,又冤枉她說過小羽阿姨的事,沒那麽好翻篇兒。

黎簌收拾完自己,和黎建國說不吃早飯了。

黎建國知道自己家孩子打的什麽主意,故意逗人:“那小睿要是過來等你,我和他說你生氣先走了?用不用和人說,你得吃城西的包子、城南的豆腐腦才能好,好像還有個市中心什麽點心來着?哎呦我确實是老了,怎麽想不起來了......”

黎簌系好一只腳的鞋帶:“我就是随口一說。”

還能真指望靳睿去買麽?

即便是兒時,靳睿性格最好的時候,那也是被富養長大的,小少爺似的。

現在自己會賺錢了,更是一身驕奢臭毛病:

怕冷不讓開窗;上學放學一步路不走,打車;考的好了得吃聚寶居慶祝;外套一禮拜換好幾件,都沒見他穿過重樣的。

就這樣的男生,怎麽可能差遣他去跑那麽多地方買東西。

連趙興旺那樣的,嘴上叫着她老大,差他去小賣部幫她和楚一涵買趟奶茶,那都是不情不願的,得趁機敲詐一包蝦條才肯動身。

更別說靳睿了。

靳睿肯定不樂意給她這個臺階,正好她也不想下!

要說回來認生不好意思,行;但如果是冤枉她說過小羽阿姨,不行。

玩伴那麽多年,一點基本信任都沒有。

黎簌穿好一只鞋,發現手機沒拿,單腿跳着往屋裏跑。

沙發上有個手機亮着,她下意識把視線落在上面,結果是姥爺的老年機。

老年機字體大,一眼就能瞧見屏幕上的通話記錄。

她笑起來,看來昨晚的水晶豬蹄沒少和人請教,通話時間15分鐘呢!

黎簌找到自己手機,隐約間冒出一個念頭:

好像沒看見有和媽媽的通話記錄?

姥爺不是說昨天剛和媽媽通過電話?

可能是微信通話吧!

時間緊急,黎簌沒多想,拿了手機和黎建國揮揮手,上學去了。

都上高二了,她可能是頭一次來三中這麽早。

一路上都沒碰見穿着同款校服的人,走到校門口,才有零星幾個,看樣子像是高三的。

校園裏都沒什麽人影,和她晚來時滿操場學生一路狂奔的景象完全不同。

不遠處停下一輛出租車。

怎麽還真有人和靳睿那個敗家子似的,上學還打車?

正想着,她看了眼車牌號,眼熟。

車上下來的人更眼熟。

男生身高優越,校服外面套了件寬敞蓬松的淺灰色棉服,帽兜上還有一圈毛毛。

這衣服也就他穿,給趙興旺穿,那得像熊似的。

黎簌撇嘴,不願意承認,無論是小時候還是現在,靳睿确實在外形上比較出衆。

腦子裏閃出一個詞兒,人模狗樣。

出租車是從另一個方向開過來的,說明靳睿也沒有等她,一早就先出去了。

和靳睿對上視線,黎簌“哼”一聲,先他半步邁進校園。

“黎簌。”

聽不見,我聾了!

她腳踝還是不太舒服,走不快。

餘光瞥見身後身後的人,拎着個挺大的牛皮紙袋子,兩只手插在棉服口袋裏,不緊不慢地跟在她斜後方。

走幾步,這人就叫她一聲,“黎簌。”

黎簌裝聾做啞,一路走到班級門口。

生活委員還沒來,教師們緊閉着,走廊也靜悄悄。

黎簌靠在門邊等,靳睿也站在一旁,沒說話。

“靳睿?黎簌?你們怎麽來這麽早?”

兩人回頭,看見班主任老高滿面春風地從外面進來。

老高摘掉帽子和圍巾,走過來拍了拍靳睿的肩膀:“考得不錯,和你在以前學校的成績相比,怎麽樣,算是進步還是退步?這個成績你自己滿意不滿意?”

靳睿說:“還好。”

老高一邊說話一邊拿出班級鑰匙,打開門。

老師誇贊叮囑成績好的學生,又沒她什麽事兒,黎簌鑽進教室,回到自己座位上,隐約能聽見老高笑着和靳睿讨論是否适應的話題。

可能是轉校生成績好讓老高高興,他拉着人在走廊說了好久。

黎簌瞥一眼教室前門,偷偷拿出手機給楚一涵發信息,想讓自己的好姐妹給自己帶一份早餐。

看來聚寶居那麽昂貴的菜肴,也只能緩解一頓溫飽,現在她快要餓死了,前胸貼後腔。

信息沒等發出去,課桌旁多了一道身影,黎簌下意識把手機往書桌堂裏一推,擡眼,發現站在旁邊的人不是老師,是靳睿。

靳睿迎着陽光,眸子裏像住着一對棕色琥珀,透亮。

他看着她,沒說話,只是伸長胳膊把手裏的牛皮紙袋子放在她桌上。

袋子裏似乎有些食物的香氣,很熟悉,但一時想不起是什麽。

黎簌不解:“幹什麽?”

面前的男生揚揚下颌:“打開看看?”

“不看,拿走。”

黎簌把紙袋放到靳睿座椅上,擰巴地想,買個早餐賄賂她,她就能原諒麽?

她根本就不是那種會說小羽阿姨不好的人啊!

被她頂了幾句,靳睿也沒脾氣。

把紙袋拎起來,自己坐下,東西一樣一樣掏出來,重新放在她桌上——

城西幹腸餡大包子、城南楊記家的豆腐腦、中心區買甜品店新出新出的鳕魚三明治和泡芙。

黎簌有點懵。

愣了一會兒,轉頭怒視靳睿:“你偷聽我和姥爺說話?”

“在外面抽煙,不小心聽到的。”

靳睿動作沒停,又拿出幾聯娃哈哈,都放在她桌子上,拆開吸管,挨個插上,“都給你喝,我一個都不喝。”

“我喝不完!”

“一天呢,敞開喝。”

靳睿笑了笑,下一刻卻嚴肅認錯,“當年認錯人是我不對,搬走沒和你打招呼是我不對,回來态度冷淡是我不對。都是我不對。”

男生整個人坐在陽光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神色認真。

他喉結處還有她揪出來的紅痧未褪去,唇紅膚白。

說完這段嚴肅的,他輕笑一聲,停頓下來,似乎想了想才想起要說什麽。

然後黎簌就聽見她昨天臆想的那段臺詞,真的被他說出來:“我錯了,再也不敢了。黎簌,考慮考慮跟我和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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