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5 那個醜醜的憨批真的是他嗎？……
似有一道金色的流光盤旋, 引領着睡夢中的裴浔陷入一個充滿回憶的夢境中。他随着那道金色流光一起，來到了一個陌生而熟悉、刻骨銘心的地方。
傍晚的夕陽如火，地面湧動着鮮紅的血色, 才剛上小學的小男孩，滿身是血的從翻倒的車中爬了出來。
周圍是模糊了面容的高大身影, 竊竊私語, 指指點點。年幼的裴浔只迷茫四顧, 最後看見了車內了無聲息的父母。
突遭變故, 年幼的裴浔號啕大哭。
耳邊是警車、救護車、消防車鳴笛的聲音，尖銳刺耳，意識模糊間，他被看不清臉的白衣抱上了救護車，意識渙散。
當他再度睜開雙眼時, 他已經失去了父母, 成為了孤兒。名為“大伯”“大伯母”的陌生人趕來醫院, 雖然兩家已經不來往多年, 但他們依舊積極的為去世的父母奔走，最後拿到他監護權的同時, 也拿到了一大筆的撫恤金，以及財産。
從醫院出來後，大伯一家人堂而皇之住進了他的家, 華麗的大房子中, 熱鬧而喧嚣，卻容不得他哭喊着要爸爸媽媽。
後來沒有多久，豪宅變成普通的住宅，再從普通的住宅回到了貧民窟。他嗜賭的大伯父用很快的速度敗光了大筆的財産，甚至不得不變賣房屋還債。
由儉入奢易, 由奢入儉難，大伯大伯母一整日都在為了被揮霍的財産争吵，緬懷着他們短暫的富裕生活。艱難的生活下，大伯想要将他這個拖油瓶甩掉，被大伯母阻止，原因無非是想要他成年後可以獲得的那一筆信托財産。
在裴浔的世界裏，從那個美麗凄絕的傍晚之後，他的人生，都是陰霾。他活得艱難，卻如野草一般煥發蓬勃生機。
從小學到初中，再從初中到高中，裴浔喪氣的以為他這輩子也就這樣了，然而那鮮活美麗的少女卻不期然的闖入他的世界。自此之後，灰暗陰霾皆被彩色雲霞取代。
轉學而來的少女明媚漂亮，站在講臺上大大方方的做着自我介紹，頭微微揚起，像一只高傲美麗的天鵝。
他被她清脆悅耳的聲音吸引，從練習卷上擡起頭來便看到了她，擁有極為張揚的美麗的少女僅一眼便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是裴浔很快又低下頭去，有看小女生的功夫，他還不如多做幾張卷子。等到期末拿到獎學金，才能繼續讀書。
家世優渥、長相漂亮的少女無論到哪裏都是人群中的焦點，哪怕她只是十月初剛剛轉學過來而已。裴浔時常能夠被動的聽到有關于她的言論。
哪怕那時他依舊在專心致志的寫卷子，同學間八卦的聲音依舊傳進他耳中。
Advertisement
“我們班剛轉進來的那個葉漾，原本是十四中的，就是那個是個人就能進分數線特別低所以非常亂的十四中，知道吧？”
“當然知道啊，那個學校都是些小混混！天天打架的那種！還好葉漾轉過來了，不然她那樣的不得被欺負死啊。”
“那你可想多了，你猜她為什麽轉學？十四中的一高三年級的大佬，據說是當衆對她表白想道德綁架她做他女朋友，葉漾不願意啊，就走，但那大佬不讓她走，她一怒之下，就扇了他一巴掌，還踩他腳。她穿的可是小皮鞋，鞋底可硬了。”
“這肯定得被報複啊。”
“那可不。所以她隔天就帶了兩保镖老哥來學校，正好那個學長來找場子，被她反殺，讓保镖給打進醫院了！聽說賠了好多錢！”
“……艹，好猛。”
“然後隔天那個學長就退學了。”
“那她怎麽轉來我們十三中了？”
“不知道，可能是十四中待不下去了吧。”
一番輕快的聲音從後門響起：“不是哦，我聽說是她爸爸覺得她在十四中肯定會繼續惹事，他不想天天被叫去學校，所以就讓她來十三中啦。畢竟咱們十三中都是好學生嘛。”
“你咋知道……啊！葉漾！”
葉漾看同學們都聚在後門八卦她，她走進來，坐在了周圍唯一一個空位上，也就是裴浔的旁邊。
“好學生們，請你們吃甜甜圈！”葉漾将手中的紙袋子遞了上去，裏面是滿滿一袋子香甜柔軟的甜甜圈。
“謝謝漾漾！”
“葉老板大氣，甜甜圈真香！”
同學們拿着甜甜圈一人一個分了，還有人不忘問葉漾：“那你一開始就應該來我們十三中啊！我們學校可好了，你少讀了一個月，好虧！”
“我中考成績不太理想，我爸生氣了，我就被發配去十四中了。”葉漾笑得張揚：“十四中雖然自由，但是我爸後來擔心我會學壞，所以才讓我來這兒。”
為了能讓她進十三中，葉瀚海還托了不少的關系。送她來好學校，就是希望她能上進一點。
“我們給你輔導啊，不怕的。”
“可別，我都氣走好多個輔導老師啦。”葉漾渾不在意的說道。
周圍笑開，然後又七嘴八舌的聊了起來。
紙袋子轉了一圈又回到了葉漾手中，正好還剩下兩個，葉漾拿了一個咬了一口，又甜又軟。她随手将紙袋子推到旁邊的同學桌上：“同學，給你吃一個。垃圾幫我扔了哦。”
上課鈴聲響起，葉漾從裴浔身邊站起來，回到了座位上。
裴浔從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就一個字沒動的練習卷中擡起頭來，旁邊放着的紙袋子裏，還有一個彩色的甜甜圈。
這是他們的第一次交集，葉漾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只留給了他一個甜甜圈。
放學回家的路上，裴浔吃了，甜美柔軟的味道在味蕾綻放，讓他擁有了持續很久的美好心情。
枯燥卻充實的學習時光過去得很快，轉眼入冬，裴浔被數學老師叫去了辦公室。數學老師是一位年紀很大即将退休的老教師，很喜歡成績好還用功的裴浔。
他在誇了裴浔這次競賽取得了很好的成績之後，又說道：“你們班有個叫葉漾的小姑娘吧？”
“有。”
“我怎麽老看不到她的作業啊，你收作業的時候幫我催一催，讓她交作業。”
身為數學課代表，這是裴浔的職責。他點了點頭，應允。
……但這顯然是噩夢。
葉漾還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每天看見他來就挎着精致的小臉：“同學，你怎麽又來了啊，我真的不會寫，全是白的。要不然你借我抄一抄我讓你交差？”
“不行。”
葉漾的同桌立刻說：“我給你抄！”
裴浔眉頭皺起，看向同桌。葉漾的同學遞試卷的手遲疑着縮了回來，裴浔平時冷漠寡言，一般不和他們說話，但一雙冰冷的眼眸，壓迫感極強。
“快寫。”裴浔催促。
葉漾一邊瘋狂蒙ABCD一邊恨恨的問：“你叫什麽名字？我一定要記住你！！”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說，要記住他。
裴浔看了眼葉漾的卷面，覺得這姑娘的運氣實在是差得很，二十道選擇題能竟然錯了十八道，正确率感人。
“說話啊！”
“填空題了。”
葉漾劃掉不小心多寫的A，繼續問：“名字。”
“裴浔。”
“你真棒裴同學，我記住你了。”
裴浔冷冷淡淡，收了卷子之後轉過身，唇角卻不受控制的翹了起來。那時候他就在想，這姑娘有點可愛，挺有意思。
這之後不久就是寒假，學生們放了假可以享受愉快的假期，但裴浔得去餐廳兼職賺他下個學期的生活費。雖然他有一筆競賽的獎金，但比起待在家裏，還不如去做兼職，多攢點錢。
除夕這一晚，葉漾一個人來餐廳吃飯，平時看起來無憂無慮的大小姐，這時候顯出了幾分惆悵。
“一份巧克力聖代。”她撐着下巴，無精打采的說道。
這大冬天的，也只有她會吃這個了。裴浔沒吭聲，去給她拿聖代，偷偷的給她的聖代上撒了好多堅果碎。
小姑娘抱着一份聖代一直坐到了十二點，一直到他們要打烊都還不走。
這一桌是裴浔在負責的，他不得不去委屈催促葉漾：“你還不回家嗎？”
“要你管？”
裴浔說：“要打烊了。”
“哦。”她也不胡攪蠻纏，直接站起身往外走。
已經十二點鐘，裴浔擔心她一個人回家不安全，好歹是同學，他還是送一下比較好。裴浔喊住了一直沒有注意他的葉漾：“葉漾，等等。”
葉漾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才朝着他忘了過來，她的眼睛先是出現了茫然，然後恍然大悟：“同學！”
裴浔：“……”這姑娘是個忘性大的小騙子，說好了會記住他的名字的。
“等我一下。”
葉漾撇撇嘴：“不等，我幹嘛等你？”
裴浔已經轉身去和經理說他先走了，追出去時，小姑娘已經踩着雪地走出去了好長一段距離。
“葉漾。”裴浔又喊了她一聲。
她不耐煩：“幹嘛啊？”
“我可以送你回家。”
“我不回。”葉漾撇撇嘴，說道：“我爸都沒讓我回家，你算老幾？”
“你知道十二點鐘的街上有什麽嗎？”
“有漂亮的我。”
裴浔：“……有醉鬼，很危險。”
“這樣嗎？這是我第一次夜不歸宿诶，我都不知道。”葉漾撓撓頭：“那算了，你還是送我回家吧。我可不想為了和我爸賭氣把我自己搭上，以後離家出走我一定要帶保镖。”
“嗯。”
葉漾又問：“現在幾點了？”
“十二點過了。”
“啊，除夕過去啦。”葉漾喃喃：“媽媽的忌日也過去了……”
裴浔一愣。
将葉漾送到小區門口，高檔小區安保嚴密，裴浔就沒打算進去。他說：“你進去吧，我走了。”
“哦。同學，今天謝謝你送我回家。”
“我有名字。裴浔。”
“好的裴同學。”她穿着白色的大衣，站在雪地中，迎着月光，猶如含苞待放的傲梅。枝頭的花朵朝着他擺擺手：“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目送葉漾的身影消失，天空紛紛揚揚撒下雪花，裴浔迎着風雪回家。
這之後，葉漾又去過一趟這家餐廳。說來也是不巧，那時候裴浔正在被難纏的客人刁難，他不搭理他，那位客人卻越說越起勁。
葉漾在一邊吃聖代一邊圍觀，漸漸的她覺得那個客人有點眼熟，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這男的是之前十四中的一個神經病，被她打了一頓之後退學了。
面對不喜歡的人，葉漾的舉動大膽而直白，她端着聖代走過去，全都砸在了那男生的頭上。
冰涼涼的聖代從臉上滑到衣服裏，凍得那男生一個激靈，然後反手就想推開葉漾，卻被裴浔攥住了手腕甩開。
“我艹……”男生怒視着葉漾，顯然是忘記了當時被打得有多慘：“葉漾你有毛病吧！”
“我有沒有說過以後見了我就滾得遠遠的？誰給你的臉在我面前叫嚣？還找我同學麻煩？”葉漾把裴浔扒拉到一邊，冷聲說道。
男生皺着眉頭看看她，又看看裴浔，顯然是誤會了什麽。他叉着腰不屑說道：“你不就仗着你家有錢嗎？眼光那麽差，找了這麽個男的，老子就等着你敗光家産流落街頭！”
葉漾：“？”
“你滿嘴噴的什麽糞，我同學比你優秀一百倍好不好，人家已經能自食其力了，你呢？離了學校啃老呢？”
裴浔看着葉漾，長久出神。
男生還想再罵，葉漾又揉揉太陽穴一副頭疼的模樣：“把他丢出去，再叫就打一頓。”
這次葉漾出門帶了兩個保镖，保镖非常恭敬的說：“好的，大小姐。”
“看什麽看，散了散了。”葉漾對着圍觀的客人擺擺手，坐了回去之後，又叫了一份草莓聖代吃。
裴浔偷偷的給她放上了一大顆草莓，就看經理在旁邊盯着他。
經理調侃道：“小裴，真是女朋友啊？”
“……同學。”
“哦。我懂。”并不懂的經理笑着走開。
這一次，葉漾又待到了打烊。
裴浔不得不問她：“你怎麽還在？”
“我來找你道謝啊。”葉漾伸了個懶腰，這才說道：“謝謝你送我回家。”
“不用。”
“那你謝謝我。”
“嗯？”
“我今天可是替你解圍哦。”
裴浔從善如流：“謝謝。”
葉漾聽着就笑了，然後愉快的和他道別離開。她的背影镌刻在他的雙眸，久久不散。
這是裴浔第一次被出頭。
假期轉瞬即逝，再見葉漾又已經是開學了。她很顯然還沒記住他的名字，張口閉口就喊他“同學”。
按理說這樣愛笑愛玩愛鬧的大小姐永遠都不會和他産生什麽特別的交集，直到不久後葉漾的生日聚會，她也邀請了他。
裴浔去了，還送了一套試卷當禮物。
葉漾的生日聚會不在家裏過，她包了會所的一個大包廂，大家一起玩。後來不知怎麽的變成了玩真心話大冒險，運氣一直不太好的葉漾輸了好多把。
裴浔不喜歡這裏的吵鬧，出去透氣回來的時候，葉漾就在門口，看見他一副松了一口氣的表情。
“裴浔！”她張口就叫出了他的名字。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們，他猜測估計是葉漾玩游戲又輸了在大冒險。他“嗯”了一聲。
葉漾脫口而出：“做我男朋友吧！”
裴浔一愣，他這一瞬間幾乎忘記了葉漾肯定是在玩游戲，不可置信的同時心中還有驚喜，但他下一瞬就想到了他和葉漾之間的差距，他什麽都給不了她。
他咽下即将脫口而出的一聲“好”，冷淡的回應：“不做。”
葉漾頓時忘記了在玩游戲，她不悅的說：“你竟然敢拒絕我？我這輩子就沒被拒絕過！”
裴浔：“……”這小笨蛋。
周圍的同學看情況不太對，立刻出來打圓場，有人說：“漾漾大冒險輸了，給進門的第一個人表白。裴浔你賺到了！”
裴浔笑了笑，沒說話。
一夜過去，什麽都沒有改變，但什麽又都變了。裴浔開始不自覺的關注她，當他意識到他這樣就和葉漾的其他暗戀者一樣的時候，他就覺得大事不妙。
大小姐将一句“做我男朋友吧”視作游戲，但他當真了，不知何時，不可自拔。
自此之後，他的世界被她徹底點亮。
轉眼間三年過去，高考之後，早已成年的他擺脫了糟糕的親戚，獨自生活。還想敲他一筆的大伯大伯母，也不敢再來打擾他的生活。
這個漫長的暑假裏，裴浔只見過葉漾一次。是她拿到了雲大的錄取通知書，跑來了他暑假實踐做兼職的工作室，和他分享喜悅。
葉漾第一次，擁抱了他。
然後便是他們的大學。
他一直沒有動用父母留下的那筆信托財産，直到大一結束的時候他幫工作室做項目，賬戶上打了一大筆報酬，他意識到這時候的自己，已經有了能夠在交往後讓葉漾依舊保持原有生活質量的資本時，他終于對葉漾表白。
這小笨蛋被他激了一下，一下子就想起了高一時候的那場被他拒絕的“表白”，虛榮心作祟，她一口答應。
那時候的葉漾笑得非常猖狂，裴浔多了解她啊，一下子就猜到那時候她心中肯定在想他死定了，就等着她找機會折磨他一會兒之後甩了他以報“當年之仇”吧。
裴浔當然不會讓她和自己分手。
然而交往的第三年末世來臨。
裴浔記得自己感染了喪屍病毒，因為屍化的速度過快，他為了不傷害到葉漾，直接從還在極速行駛的卡車上跳了下去。将身上的骨頭摔碎了的同時，還磕到了腦袋，然後……然後！！
金色的流光萦繞的同時，葉漾的聲音突然從耳畔傳來：“浔浔！浔浔你怎麽啦浔浔？你不會真的被我打出毛病了吧？嗚嗚嗚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這麽脆弱。”
裴浔聽見她的聲音，遲鈍的睜開眼睛，看見表情驟然驚喜的葉漾的同時，磕到腦袋之後的記憶也湧入腦海，讓他恨不得當場去世。
那是他嗎？那個醜醜的憨批真的是他嗎？不！那不是他！！
他的形象啊，他在女朋友面前的形象！！！以後他要怎麽面對葉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