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7

大功告成,古月瑤松了口氣,點了點頭,朝江東王又鞠了一躬,轉身出門,腿腳發軟往後廚方向走。

她現在直冒虛汗還有些心悸,這幅身子怕不是有低血糖的毛病。不管待會兒怎樣,她要先去找點吃的。

左修恒慵懶地靠坐在椅子上,端着熱茶慢慢品着。程遇和章賀看一眼桌上的菜,看一眼還坐着不走的蘇慈。

“那蘇某就不打擾江東王用膳了,有什麽需要只管吩咐就是。”蘇慈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起身告辭。

一出門,蘇慈就喊住古月瑤:“等等。”

古月瑤心一揪,先前太過恐怖的經歷,讓她下意識加快了腳步,一溜煙就轉了彎。他答應好的,她做的菜合了江東王的胃口,就放過她,他不會是想反悔吧。

蘇慈臉色陰沉,飛快追上,攔在了古月瑤面前,語氣不善:“跑什麽?”

被那陰沉的目光盯着,想起先前脖頸處溫熱的觸感,古月瑤渾身汗毛直豎,往後退了半步,滿眼戒備,隐晦提醒:“公子,江東王很滿意我做的菜,明日還要過來吃,你答應我……”

還沒等古月瑤把話說完,蘇慈有些暴躁地揮了下手打斷她:“知道,老子說話算話,不用你提醒。”

說話算話那就好。古月瑤松了一口氣,袖子底下緊緊攥着的拳頭卸了勁兒。

“回頭花姐會給你安排住處。”蘇慈回手指了指江東王所在的房間:“但現在,你去把剛才給江東王端進去的那幾道菜,給我重新做一遍,要一模一樣。”

“好。”古月瑤答應得幹脆利落。只要不發瘋抗她回屋扔她上|床,別說把剛才的菜做一遍,就是做個十遍她都樂意。

全身戒備,稍微放松,徹底放下心來,古月瑤神情的細微變化全落入蘇慈眼裏,他臉上又露出吊兒郎當的笑,伸手搭在古月瑤肩頭,攬着她往前走:“那走吧,老子餓得慌。”

陡然靠近的距離,古月瑤臉色又變,一彎腰從他胳膊下鑽出來,往後退了兩步。見蘇慈臉色變黑,忙扯了個謊:“公子先走,我想起來,剛才忘了東西在江東王那。”

說完才想起,她是真的忘了東西,忙再開口:“真的,公子,我的藥忘記拿,這手疼得厲害,明天還得擦藥。”

古月瑤把纏了帕子的右手費勁兒地擡了擡,提醒蘇慈這手還傷着,而且還是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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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慈冷笑一聲,眼神微眯盯了古月瑤一會兒,轉身走了:“半個時辰之內,我要在我房裏看到菜。”

半個時辰,一個小時,夠了。古月瑤轉身往回走,走到江東王在的房間,擡手剛要敲門,就聽裏面傳來一名護衛的聲音。

“主子,這肉是屬下這輩子吃過的最香的肉了。”章賀邊嚼着嘴裏的東坡肉邊感嘆,随即沒心沒肺問道:“主子,剛才您給古姑娘手上擦藥,怎麽不給她脖子也上點藥?那脖子上明晃晃的勒痕,紫黑紫黑,看着怪吓人的。”

聽到這話,想到剛才江東王給她擦藥時的溫柔舉動,古月瑤心中一暖,嘴角不自知地微微上揚。江東王是個溫和有禮心善之人,沒想到他身邊的人也這麽細心。

剛才江東王給她擦手,确實盯着她脖子看了一會兒。但想必是礙于禮法,才沒動作。

手倒還好,但一個陌生男人給一個女人擦脖子,別說在這古代,就算是在她以前的時代,也太過親密了些。所以她理解。

古月瑤擡手正想敲門,江東王那清冷沒什麽溫度的聲音傳來:“一個廚娘,做菜會用到脖子?”

章賀一愣,撲哧一聲笑了,答道:“屬下犯蠢,廚娘做菜,用手足夠。”

古月瑤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舉着的手僵在空中半晌沒動。許久,在心底自嘲一笑。古月瑤,你一向有自知之明,什麽時候也得了自作多情的臭毛病。

哪怕你做菜再合胃口,但在一個堂堂王爺眼中,你不過是個煙花之地的廚娘,和百花樓裏這些賣藝賣身的姑娘怕是沒什麽兩樣。

給她擦藥,只是因為她這雙手能做出合他胃口的菜,和她這個人分毫關系都沒有。就像他說的“莫耽誤了明日做菜”,實打實地就是字面意思。

她先前還想着,這江東王既能鎮得住蘇辭和古易辰,又是個心地良善之人,如果有機會想和他搞好關系,尋個靠山也是好的。可現在看來,純屬異想天開。

察覺到門口有人遲遲不走,程遇開口問道:“什麽人在門外?”

古月瑤回神,嘴邊帶着一抹自嘲地笑,舉着的手終是落到門上敲了一下,開口:“打擾了,藥剛才忘了拿,我來取。”

除了剛才得的那一兩銀子,她再身無分文,看蘇慈那樣子也不像是會給她買藥。剛才那瓶藥膏止痛效果神奇,既然給了她,那她就拿着。

屋內沉默了一瞬,門才從裏面打開,程遇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古姑娘,請進。”

古月瑤點頭,眼眸低垂,面無表情往裏走,一直走到桌邊拿了藥瓶,對着坐在椅子上的左修恒微微鞠躬道謝,頭也不擡,轉身腳步匆匆出了門。

門關上,程遇壓低聲音:“主子,古姑娘看着有些不大高興,剛才的話,是不是被她聽了去?”

章賀先一步開口:“那又如何,主子說話,還得看一個青樓廚娘的臉色?”

左修恒長腿伸直,慵懶地靠坐在椅子上,深邃的眸子一直盯着門口,好一會兒,起身往外走:“回去。”

“是。”程遇擡腳跟着就走。

“啊?這還沒吃完呢。”章賀看着剩下的最後一點兒辣子雞,左右為難,見二人已經走到門口,忙端起盤子把最後一點連辣椒帶雞塊都扒進嘴裏,掃了一眼空蕩蕩的盤子,這才鼓着嘴去追人。

夜色漸深,百花樓裏的人越來越多,正是生意紅火的時候。

後廚忙得不可開交,所有廚子們都在竈上忙碌着;幫廚們在案板前當當當,咚咚咚切菜配菜;端菜的小二們“借過”“當心燙着”的吆喝着;爐火正旺,熱氣蒸騰,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

古月瑤進了後廚,先是走到放怡糖的罐子掏了兩塊糖放進嘴裏嚼着咽了,又走到忙着盛湯的郭廚子身旁,小聲問了句:“郭大哥,能給我盛一碗雞湯嗎?我要給公子做幾個菜,一時半會兒沒空給自己煮吃的。”

她現在心悸得越來越厲害,吃了糖也不見那麽快有好轉,要是再不趕緊吃點兒有營養的,待會兒暈過去就麻煩。

見古月瑤臉色蒼白,額頭上都是汗,郭廚子忙把剛盛好的一碗遞到她手裏,又撈了個雞腿放進去:“來,妹子,快拿去吃,正熱乎着。”

古月瑤端着滿滿一碗湯,看着裏面的雞腿,語氣真誠:“多謝郭大哥。”

“嗨,客氣什麽,剛才你做菜不也沒避着我嘛。”郭大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見小二在催,又忙盛了一碗放在小二端着的盤子上。

見他忙,古月瑤也不再多寒暄,端着碗走到廚房後門口,在門外的一個木墩子上坐了,左手端起湯碗一大口一大口往下灌。

一碗熱湯下肚,整個人好受了許多。這才把碗放在地上,左手拿起雞腿,狼吞虎咽地開啃。

這雞湯雖然味道淡了些,但勝在雞肉鮮嫩,對又累又餓的她來說,已經是人間美味。

把雞骨頭啃得幹幹淨淨,古月瑤整個人緩過勁兒來,腿不軟,心悸也不見了,就是一身疲憊,坐在那裏實在不想起來。

但想着半個時辰的時限,古月瑤不敢再耽擱,端着碗走到水池邊,用一只手把碗洗幹淨,還給郭廚子,順便問道:“郭大哥,如果你忙得過來,能不能再給我搭把手?”

“成,成,等我盛完這鍋湯就來。”郭廚子語氣歡快。

郭廚子父母早亡,以前家窮,一次水災之後家被沖毀,落草為寇成了打家劫舍的山匪,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讨生活。後來娶妻生子,良心不安,也為圖安穩,才走上正道。沒什麽手藝,經人介紹才到了這百花樓,是個半路出家的廚子。

可來百花樓快兩年,只跟先前走了的大師傅學了熬湯,平時想跟其他人學幾道菜,可不是遭受白眼,就是被譏諷。至今也沒什麽拿得出手的菜。

古月瑤願意帶着他,他感激不盡,自然樂得幫忙。

郭廚子答應,在古月瑤意料之中。她并不是爛好心,初次見面就肯把廚藝教給別人。

她的賣身契在這百花樓,暫時沒法離開,她想靠着廚藝在百花樓落腳,人心難測,在後廚這又都是男人的地盤上,她得拉攏一個人,有個什麽事能替她說句,幫把手。

先前她就觀察過,郭廚子身材高大體型魁梧,臉上又有一道疤,想必以前不是個善茬。但面上又帶着一些憨相,先前主動過來給她竈裏加柴,跟他借雞湯也沒猶豫,她跟他道謝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如此看來,心地不壞。

所以她才開口讓他搭把手。哪怕就算郭廚子把這幾道菜都學了去,也無所謂。同樣的食材,同樣的步驟,可做的人不同,味道出來也會千差萬別。

更何況,她古月瑤之前在網絡上走紅,靠得可不是她堪比當紅女明星的臉蛋,而是靠她全國各地的菜都做得異常正宗地道的手藝。

所以,區區幾道菜,郭廚子要學就讓她學了去。她的拿手好菜多得是。

郭廚子盛完那一鍋湯,讓小二都端走後,擦了擦手,小跑着過來給古月瑤添柴,切肉,洗菜。

煎炒烹炸焖,兩個鍋同時忙活,東坡肉,辣子雞,水煮牛肉,麻婆豆腐,剛剛好半個時辰過去,和先前做給江東王一模一樣的四道菜終于做好。

招呼小二端走,趕緊給蘇慈送過去,古月瑤已經累得站不住,一屁股坐在了燒火用的小板凳上,甩着發酸的左手。

四道菜,郭廚子連着看了兩遍,心裏有數,臉上帶着真誠的笑。見古月瑤累得起不來,忙去盛了一碗飯,又從其他廚子鍋裏挑着好菜死皮賴臉撈了幾筷子,滿滿登登一碗塞到古月瑤手裏:“妹子累壞了吧,趕緊吃。”

雖然被油煙熏得已經沒了胃口,可人是鐵飯是鋼,古月瑤還是接過,一口一口往嘴裏扒。

“妹子,日後你都在這後廚了嗎?”打量着古月瑤雖然沾了汗水和灰塵,卻依然美得驚心動魄的臉,郭廚子試探着問道。

古月瑤點頭:“至少明兒會在這。”江東王預定了一頓。

郭廚子咧嘴笑了:“那就好,我還可以再跟妹子學學。”

坦坦蕩蕩,這樣好。古月瑤也沖他笑了笑,接着扒飯。

可還沒等這一口飯咽下,剛才把菜端走的小二慌慌張張拎着個空木盤跑了進來:“姑娘,不好了,剛才那幾道菜全被人半道給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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