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冬日裏難得的好太陽,燕熙潮也不讓楚泉在屋裏待着了。他命人在禦花園裏準備好舒适的躺椅,把楚泉抱了出去。
已經近一個月的沉睡讓楚泉好不容易張出來的肉又消了下去,燕熙潮抱着楚泉都能感覺到他的骨骼,心疼得要命,偏偏又做不了什麽。燕熙潮坐在躺椅的一頭,讓楚泉枕着他的大腿。
陽光灑在楚泉平靜安詳的臉上,燕熙潮忍不住撫摸他緊閉的眼簾,在他耳邊低語:“快點醒過來。”
他的聲音溫柔如水,飽含深情,雖然很輕,卻仿佛壓制着洶湧的感情。
可是楚泉聽不見——他只是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裏。燕熙潮除了緊緊地抱住他,什麽都做不了。
縱然有再多的甜言蜜語,他也無人可說了。
燕熙潮替楚泉梳理着他的黑發,自言自語道:“今日李丞相又勸朕大婚,說朕已經到了大婚的年紀……呵,朕早就不是二十多歲的人了。”身體沒有随着年齡的增長而枯竭,他的感情一樣。有的時候燕熙潮都會覺得不可思議,明明他已經過了為感情瘋狂執着的年紀,可現在為什麽反而深陷在其中,不能自拔。當年他對顧白的感情,都不像這般地讓人情不自禁。
“朕當然是要大婚的,不過娶的不會是那些千金大小姐,而是你……”燕熙潮輕笑一聲,“朕今日向那些大臣們暗示了想立男後的想法,你若看到他們的表情,一定會笑出來的。”說到這裏,燕熙潮的心中一陣鈍痛,他已經忘了自己有多久沒有見到楚泉真心實意的笑容了。他不由地抱緊楚泉,是想讓人融化進自己身體的力度,“快點醒過來,笑給朕看。”
燕熙潮除了處理政務,大多數時間都陪着毫無生氣的楚泉。飛塵已經失去了靠近楚泉的權利,燕熙潮每天不厭其煩地替楚泉梳洗,和他同床而眠。身邊的人睡得很沉,可燕熙潮怎麽也舍不得睡。他近乎貪婪地看着楚泉,似乎在期待楚泉在下一刻就會睜開眼睛,在幽黑眸子裏倒映出他的臉。
如果沒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見燕熙潮并不容易。光是顧永年,已經碰了好幾次壁,三番兩次地求見,燕熙潮都拒絕了。
顧永年很早就察覺到燕熙潮對他的寵愛不如以前,但還是對他一如既往的好。可是自從他擅自跑去參軍被強制送回家後,燕熙潮對他的态度瞬間冷淡下來。燕熙潮登基後,也只是讓顧永年住在以前的将軍府,依舊讓人好吃好喝地供着他,卻未再見他一面。
所以,當宮裏的公公來到将軍府上,告訴他皇上請他進宮時,顧永年興奮得不知所措。
他跟着公公進了宮,一想到馬上就要見到久違的燕大哥……不,現在已經是皇上了,腳步都變得輕快了不少。皇上找他幹什麽呢?會不會把他接進宮裏,讓自己和往常一樣,陪伴在他身邊?
顧永年走着走着,覺得不太對勁,他雖然沒有進過宮,也知道皇帝住的地方不會如此偏僻,忍不住開口詢問:“公公,我們現在去哪裏?”
“梵音殿。”
“梵音殿?”顧永年一愣,“那是皇上住的地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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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國師的宮殿。”
顧永年心裏一沉,不由地停下了腳步。
公公走了幾步,發現身後的人沒有跟上,回頭微微不耐煩地問:“怎麽了?”
顧永年勉強一笑,“沒事。”
“沒事就還請顧公子跟上,這宮裏大得很,顧公子萬一跟丢了就不好了。”
顧永年笑着點點頭。
梵音殿裏,燕熙潮剛替楚泉洗完澡,又幫他換了身衣服,把人抱在床上,“到了明日你就睡了三十天了,該醒了,楚泉。”他的聲音帶着不易察覺的祈求。
他身為一國之君,坐擁萬裏河山,卻始終不能讓楚泉看他一眼,何其悲哀。
太監進來通報顧永年已經到了,燕熙潮在楚泉額上印上一吻,走了出去。
顧永年看到燕熙潮,眼睛一亮,想要撲到那人懷裏去,又看到燕熙潮淡漠的表情,還是規規矩矩地跪下來,向燕熙潮行了禮。
“起來吧。”燕熙潮漫不經心地問了他一句,“這幾月過得可好?”
說到這個,顧永年眼圈一紅,整整幾個月,燕熙潮都對他不聞不問,實在是讓人寒心。“還、還好。”
燕熙潮喝了口茶,仔細看着面前的少年。才一陣子沒見,顧永年在他腦中的印象越來越模糊,要不是今日見他,他估計都快忘了顧永年的模樣。燕熙潮不欲和他多說,“永年,你還記得你的家人麽?”
顧永年顯然沒有想到燕熙潮會突然提到這件事,下意識道:“皇上,我不記得了。”
燕熙潮點點頭,“你被拐走的時候年紀太小,不記得也很正常。朕登基以後,一直在派人調查你的身世,前幾天,才有了消息。你的父母,朕替你找到了。”
顧永年隐約猜到燕熙潮要說什麽,心裏開始不安,急急地喚了一聲:“皇上,我……”
“你的母親在你不足一歲就因病逝世,你的父親是戍衛軍,曾經在和碧霄交戰中屢立戰功,不過在一年前傷了腿,只能回家鄉務農。據說,在你被拐走後,你的父親曾經四處奔走,就為了找你。”
燕熙潮忍不住想,若當年他沒有命人把顧永年尋了過來,顧永年的父親說不定能找到他。顧永年在那樣的環境裏成長,現在是不是又是一個“顧白”?
燕熙潮看着少年錯愕的表情,繼續道:“你是你父母的獨子,你的父親現在很想你。你想……”
“不!”顧永年終于叫了出來,他噗通一聲跪在燕熙潮腳下,“皇上,我哪兒都不去!我要陪着你!”
燕熙潮皺着了眉,“你不想你的親人麽?”
“我……自然是想的。”顧永年哽咽道,“可是我希望能長伴皇上左右!還請皇上……成全我。”
顧永年的哭喊聲讓燕熙潮有幾分頭疼。“不管怎麽樣,你還是得回家鄉看看你的父親。”
顧永年仰着頭,眼睛含淚地看着燕熙潮,“那皇上,你還會讓我回來嗎?”
“當然,你想在哪裏,是你的自由。無論你身在何處,将軍府,朕會一直為你留着。”
“将軍府……”顧永年咬咬嘴唇,鼓起勇氣道:“皇上不能讓我住在宮裏麽?”
“宮裏?”燕熙潮眯起眼睛,語氣冷了起來,“你以什麽身份住在宮裏呢?在宮裏的男人,大多數可是太監。”
顧永年不服氣道:“那楚……國師呢?”
“你也知道他是國師,梵音殿一向是大燕歷代國師的居所。他現在自然是以國師的身份待在宮裏,但以後……”燕熙潮的眼中透露出一絲向往,“他就是以皇後的身份,一生一世陪伴朕左右。”
顧永年吓得整個人都軟了下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後?”
燕熙潮回答得很幹脆,“沒錯。”
皇帝有幾個男寵并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先帝也曾經有過男妃,但是男後……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巨大的震驚過後,顧永年不由地起了心思。燕熙潮要立男後,說明他是真的有斷袖之癖的,那自己……
“皇上,”顧永年不甘心,楚楚可憐地看着燕熙潮,“你能有男後,也會有不少男妃吧?”
“男妃?”燕熙潮淡淡地掃了顧永年一眼,“朕有妻子了,為什麽還要妾?別說是男妃,就是女人,朕也不打算要。”
“!”顧永年震驚地再也說不出話來。難道燕熙潮真的要和楚泉一世一雙人麽?那等燕熙潮百年之後,這大燕的皇位要傳給誰?
“你回去好好收拾收拾,朕會派人帶你回家。你父親現在身體不便,正是你該盡孝道的時候。”燕熙潮說完,就讓顧永年退下,匆匆走進楚泉房裏。
自此,燕熙潮要立男後的事情算是擺在明面上了。衆大臣一勸再勸,燕熙潮都沒有半點要改變主意的意思。任他們說什麽,燕熙潮都毫不在意。幾個有骨氣的言官甚至以死相谏,燕熙潮只是含着笑道:“既然愛卿想尋死,朕也不會攔着你們。”
後來,燕熙潮實在被忠臣們煩得不行,幹脆在禦書房門口設下高牆,誰想要進去勸他改變立後之事,就必須先以血肉之軀過了這賭用刀刃做成的高牆。可即使是這樣,還是有大臣不死心,沒日沒夜地跪在禦書房門口,沒事再為大燕國的未來哭上幾句,可燕熙潮卻始終不為所動。
一個月過去了,楚泉仍舊沒有清醒。殷雲舟被燕熙潮從忘川河“請”了回來。殷雲舟看過楚泉後,也只是無奈地說:“沉睡一個月的時間只是臣的推測,不一定會準确的。”
燕熙潮沉默片刻道:“那若是最壞的情況,他能什麽時候醒來?”
殷雲舟嘆息道:“臣也不知道。其實最壞的情況,不過……”
燕熙潮擺擺手示意殷雲舟不用說下去,他心裏也明白那最壞的情況,可是明白和聽到別人說出來,又是不一樣的感覺。
“你繼續想辦法,最好是把你師父請過來。”
“楚泉這種情況,即使是前輩也只是盡人事,聽天命。”
“嗯,朕知道。”
殷雲舟猶豫了片刻,問:“皇上真的要立國師為後麽?”
“自然是真的。”燕熙潮笑了笑,“就算他永遠不會醒,朕也要把他娶回家。”
燕熙潮的聲音溫柔得就像在溫水裏浸染過,就連殷雲舟聽了都為之動容。
可卻有一個人什麽都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