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三更合一
祁谙倒是沒吓着, 兄長也不是第一次這麽做了。
祁谙一手撐傘, 攥着桃花的手摟住他的脖子, 自他肩頭望向呆愣的溪棹,“你要不要進來飲茶?”
“天已經晚了,溪公子先請回, 改日自當下帖請公子過府飲茶。”榕桓頭也不回的說道。
溪棹眼看着榕桓抱着祁谙走進了王府,撓撓頭,這思人兄與祁兄之間果然有一腿, 不過公主古靈精怪, 又睿智聰慧,思人兄成熟穩重, 倒是與公主般配的很。
只是,聽聞公主殿下很小的時候便許給了祁王爺, 這祁王爺可不是個好相與的,若思人兄與祁兄真心相愛,這段路怕很是要走的很辛苦了。
不過, 無論如何, 公主喜歡的人都不會是自己,想到這些,溪棹低頭看了一眼狼狽的自己,自嘲的笑了笑,雲泥之別啊!
祁谙窩在榕桓懷裏, 努力縮着身子,将自己拱成一個團, 防止雨水濺到自己。
“你的花戳到我了。”榕桓聲音平板的說道。
祁谙眨眨眼,伸伸手,“雲姐姐。”
雲蓮上前接過祁谙手裏的花,祁谙囑咐,“雲姐姐,莫淋了水。”
榕桓冷冷看了一眼雲蓮手裏的花,雲蓮不知怎麽想的,便松了手,任由那花落在地上,被雨水打濕。
“雲姐姐……”祁谙驚叫出聲。
雲蓮忙躬身,“是屬下不小心。”
“唉……”祁谙嘆了口氣,“可惜了這花。”
抱着她的人突然晃了一下手臂,祁谙本能的抱緊他的脖子,嗔怪,“你幹嘛?”
榕桓沒說話,繼續穩健的往前走去,祁谙被這一吓已經忘記了桃花的事情,乖乖的縮在他懷裏。
從前廳進去長廊,往芳林居的方向去,竹林邊,有人撐了傘站在那裏侯着。
感受到榕桓的步子停了下,祁谙把傘往上撐了撐,自他懷裏探頭,便瞧見了細雨中的女子。
綠影搖曳的竹林邊,桃紅衣衫的女子,撐着一柄竹傘站在那裏,溫聲細語,“王爺,您回來了。”
祁谙呼吸停滞了片刻。
母後也是這般常常站在茗萃宮外的棧橋上等着父皇回宮。
每次父皇看到母後在那裏,都會很開心,看着母後的眼神都會變得柔情似水。
祁谙下意識的擡眸去看榕桓的眼睛。
冷冽無情,祁谙打了個哆嗦。
沈書夏盈盈拜倒,“聽說公主殿下今日第一次上堂,所以我親自下廚做了些飯菜,請公主和王爺用膳,不知王爺與公主殿下可賞臉。”沈書夏盡量讓自己低着頭,不去看他抱着她的樣子。
“不必了。”
“好啊!”
榕桓與祁谙同時開口,不同的答案。
榕桓低頭與懷中人對視,祁谙眸子眨啊眨的看着他,毫無畏懼。
沈書夏攥緊了手,面上笑容不變,“既然公主願意,王爺就當陪陪公主。”
榕桓擡起頭,語氣淡淡,“今日有些晚了,不若明日吧。”
“好。”沈書夏有些驚喜,不管今日還是明日,只要他肯去,她便開心。
榕桓複又擡步,走到沈書夏身邊,步子停下,沈書夏忙讓開身體,現出身後那窄窄的小路。
榕桓抱着祁谙走了過去。
沈書夏看着兩人他的背影,心裏有些苦澀。
榕桓将祁谙抱進房內,放在床上,吩咐雲蓮去煮姜湯。
即便保護的再嚴實,雨這麽大,祁谙身上到底是淋了些雨水,榕桓蹲下身給她脫了鞋子。
祁谙感慨,“可惜這繡鞋了。”那是雲蓮親手繡的。
榕桓拿過一旁的細布把她的腳擦幹,聲音冷冽平板,“洗個澡把衣裳換了,再喝碗姜湯。”
說完這些話,榕桓便轉身出了房間,不見了蹤影。
待到雲蓮進來,就叫祁谙還坐在床上發愣,不由疑惑,“爺呢?”
祁谙撓撓頭,她好像越來越搞不懂她家兄長了。
榕桓這一走一直到晚上也沒過來,問衛葉,衛葉說王爺帶人出去了,估計晚上是回不來了。
祁谙便怏怏的上床睡覺去了。
那四年兄長不在身邊時,她該吃吃,該睡睡,也就那樣了,可是不過才見兄長沒幾日,他不在身邊,倒是讓她輾轉難眠了。
兄長變得不一樣了,她記憶中的兄長雖然很高,但是很清瘦,總是抿着唇,不茍言笑,臉上白白淨淨的,像是一個書生。
可是現在的兄長,不止又高了些,身上也精壯了,臉不若原來那般白皙,抱着她時,身上硬邦邦的。
以前兄長抱她,她只覺天經地義,從來沒有旁的感覺。
可是現在兄長抱她,倒是讓她有一些上瘾的感覺,總想時時刻刻膩在他懷裏。
祁谙翻來覆去,輾轉難眠,想到榕桓,便嘆一聲氣,如此反複半夜。
快要天亮才迷迷糊糊睡着的祁谙,直到天大亮才醒來,一睜眼便愣了,半晌從床上蹦起來,撲進那人的懷裏,“月谷嬷嬷……”
月谷是宮裏的老人,跟随太後進宮,太後在冷宮十幾載,一直是她在照顧,後來皇後入宮,太後便讓她去照拂皇後娘娘,再後來有了小公主,她又跟随祁谙入了王府。
就連皇上對她都禮待三分。
月谷嗔怪,“老奴不是說過公主應該早睡早起的嗎?公主又睡到了日上三竿。”
祁谙在她懷裏撒嬌,“嬷嬷,你怎麽來了?”
“你看看,這好好的一個府邸,讓你們造成這般模樣,一個個的,好吃懶做……”
祁谙話音未落,便聽到外面傳來熟悉的絮叨聲,祁谙眼睛一亮,“衛管家也來了?”
“爹呀……真不是我,是他們懶呀……啊……”伴随着衛葉的哀嚎聲。
祁谙從床上跳下來,月谷忙扯過衣裳給她穿上。
祁谙看着眼前的碧羅裙,皺眉,“我要着男裝。”
“不行,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樣子。”月谷毫不猶豫的拒絕。
祁谙噘嘴,無奈的張開雙臂,任由月谷給她穿衣裳。
好不容易穿好衣裳,祁谙迫不及待的打開房門,只見外面站了一個五十多歲紅光滿面的老者和十幾個丫鬟仆人,齊齊喚道,“見過公主殿下。”
“衛管家……碧蕖,燕如……”祁谙高興的眼睛都彎了起來,“你們怎麽都來了?”這都是安綏府中的家仆,他們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碧蕖燕如走上前來挽住祁谙的胳膊,眼淚汪汪,“公主離開也不帶我們,我們可想公主了呢。”
衛無葑躬身行了一禮,“爺去了信要我等來泉州,只因路上帶的東西太多,耽誤了行程,讓公主受苦了。”他見王府中沒有丫鬟仆人,連個做飯的都沒有,這幾日主子定然吃不好住不好的,他那個兒子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什麽都不會做。
好似聽到了衛無葑在心中罵他,衛葉往後縮了縮。
祁谙笑眯眯,“現在大家都來了,我可有口福了,我可想念劉嫂做的飯了呢。”
被稱為劉嫂的有些微胖的婦人上前一步,“今日奴婢便給公主做公主喜歡吃的菜。”
“好了,好了,大家都散了,該幹什麽幹什麽去,先把這芳林居好好打掃一下,尤其是公主的寝宮,你看看這些地方,有幾日沒有人打掃了,衛葉,你給我滾過來...”
大家都來了,祁谙可開心了,碧蕖和燕如是她貼身的侍女,幾人這麽久沒見,在一起高高興興的說着話,玩鬧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一轉眼便晌午了,雲蓮過來提醒她,“公主,昨日王爺答應了沈小姐,要過去赴宴,沈小姐身邊的丫鬟過來請了。”
祁谙這才想起昨夜與沈書夏的約定,不知為何,心中有些別扭。
祁谙站起身,不情不願道,“那兄長呢?可回來了?”
衛葉正被衛管家趕着打掃庭院,聽到此話高喊一聲,“爺這幾日有事兒要忙,要屬下告訴公子,這沈姑娘的宴席是小公子要去的,您要願意去,便天天去都可。”
“我自己去?”祁谙瞪大了眼睛,明明是他說的昨夜太晚,改成了今日,怎麽到頭來要她一人前去呢?
衛葉癟癟嘴,王爺的原話是‘她樂意去,便去個夠吧。’
他這麽純潔善良,怎麽能無故挑起事端呢,若聽到這話,小公子怕是要與王爺拼命了。
祁谙皺皺鼻子,“算了,我自己去便我自己去吧。”莫名的,祁谙內心深處有小小的慶幸,其實她并不喜歡兄長去沈書夏的院落,更不願沈書夏用那種眼神看兄長。
月谷一直站在旁邊,聽了半晌,提出一個疑問,“這沈小姐是誰?王府裏為何會有旁的女子?”
雲蓮将事情的經過簡單的同月谷嬷嬷說了說,月谷的眉頭瞬間皺了起來,眼看祁谙就要帶着雲蓮離開,忙道,“等一下,公主。”
“怎麽了?嬷嬷?”祁谙回頭,“劉嫂做的糕點,嬷嬷定要給我留着,等會兒我要回來吃的。”
月谷無奈,招招手,“碧蕖,燕如,好好給公主打扮打扮。”
“不過吃頓飯,打扮什麽?”祁谙本就不想穿女裝,此時聞言竟還要梳妝打扮,更是萬般不樂意。
月谷仿佛沒有看到她撅着的小嘴,“你們倆動作快一些,把小公主打扮的好看一些。”這小公主打小是被她帶起來的,雖聰明伶俐,卻都是用在了朝政之上,這內宅之事可謂一竅不通,太過單純。
祁谙向來不怎麽違背月谷,只能不情不願的跟着碧蕖和燕如進了房。
祁谙坐在妝臺前,任由碧蕖和燕如為她上妝,百無聊賴的推開窗子,突然大喊一聲,“雲姐姐...”
雲蓮聞聲進來,“怎麽了,小公子?”
祁谙驚得瞪大了眼睛,“雲姐姐,這窗邊的桃樹呢?”
雲蓮松了一口氣,“小公子吓死屬下了,你說這桃樹啊,一大早,爺吩咐人把府中的桃樹全都砍了。”
“砍了?”祁谙不可置信,“為何砍了?”
雲蓮搖頭,“這...屬下就不知道了。”王爺這些時日情緒變幻無常,小公子如此了解王爺的人都不明白,她又怎麽可能清楚呢。
祁谙托着腮看着窗外空蕩蕩的庭院,百思不得其解,想到昨日兄長似是有些生氣的離開,難不成是因為他太生氣了,所以把她喜歡的桃樹砍了,來懲罰她?
祁谙打了個哆嗦,兄長越來越詭異了。
不過幾顆桃樹,祁谙也沒有多想,收拾好了,便帶着雲蓮往沈書夏的院落去了。
沈書夏親手下廚房做了一桌飯菜,此時正站在院前候着祁谙。
見到祁谙過來,沈書夏眼中閃過一抹驚豔,平日裏她見祁谙,她都是着男裝,雖看出來公主殿下眉眼極漂亮,定是個美人胚子,但是從未見過她如此打扮,這一身女衫,不俗不媚,妝容清淺,恰到好處的彰顯了公主的容貌。
“民女見過公主殿下。”
“沈姐姐請起,今日前來叨擾沈姐姐,給沈姐姐添麻煩了。”祁谙在外人面前一向大方有禮。
“公主能來,便是給了民女莫大的榮耀,何來叨擾一說,公主殿下折煞民女了。”
沈書夏起身,往祁谙身後看了一眼,“王爺還未忙完嗎?怎麽只有公主一人?”
“王爺他今日有事兒,不能前來,今日只有我與沈姐姐兩人。”
沈書夏臉上的失望極力想要掩飾,卻還是洩露了三分出來,祁谙只做沒看見,輕笑一聲,“怎麽,只本公主前來,沈姐姐便不歡迎了嗎?”
“自然不會。”沈書夏忙做了手勢,“公主裏面請。”
祁谙邁步進了院子,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光禿禿的庭院,本還有幾株桃樹,此時也變成樹墩了。
祁谙無奈的捏捏眉心,竟然為了和她賭氣,把她喜歡的桃樹全都砍了,不就是讓他抱了抱嗎?這麽大的氣性。
祁谙不由想到,若是有一日她再同兄長鬧別扭,是不是說一聲她喜歡兄長,兄長就會拔劍自刎呢?
“不知府中為何把這桃樹給砍了?”沈書夏其實也挺好奇的,一大早,她不過方起床,便進來幾個人,說要把桃樹給砍了。
雖然這院落蕭條不堪,只有這幾株桃樹可以裝點,但是住在旁人的府邸,哪有說話的權利,沈書夏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桃樹轟然倒落,被人拖走了。
一時間,她心中那種寄人籬下的落魄感充盈心中,心中無來由的升起一抹怨氣。
祁谙無可奈何的搖搖頭,“這個我還當真不知道。”
沈書夏見祁谙不說,也沒有再問下去,将祁谙帶進了飯廳,兩人坐下,宜珊便開始上菜。
撲鼻的香味讓祁谙食指大動,看着那賣相很好的飯菜,祁谙忍不住誇贊,“沈姐姐好手藝。”
沈書夏不好意思的笑笑,“公主過獎了,不過小小手藝,倒是讓公主看笑話了。”
祁谙夾了些菜到口中,搖搖頭,“沈姐姐當真是謙虛了,這手藝若是去開飯館,定會日日客滿的。”
沈書夏眸子一縮,在她眼中,是不是她就只能去開飯館,做個廚子呢?
“沈姐姐祖籍何處?家裏可還有親人?”祁谙一邊吃一邊點頭,雖然比不上劉嫂的手藝,但是已有好些日子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飯菜了。
“民女祖籍贛州,父母雙亡,家中只有民女一人了,這次要多謝王爺搭救,不然民女還不知要淪落何處呢。”沈書夏眸帶濕光。
祁谙面帶歉意,“抱歉,惹起沈姐姐傷心事兒了,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沈姐姐要看開一些。”祁谙頓了一下又道,“昔日我曾聽聞贛州有位女子號稱天下第一才女,那女子我記得也姓沈,不知沈姐姐可知道?”
“那正是我家小姐。”宜珊插言,面上帶着驕傲的神色。
“宜珊,公主殿下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
宜珊不情不願的福身告罪。
祁谙倒是滿不在乎的擺擺手,“無妨,在這裏沒有尊卑的,自在些便好,不過我倒是真沒想到原來沈姐姐便是那天下第一才女,真真是眼拙了。”
“公主謬贊了。”沈書夏語氣雖謙虛,但眼中的傲氣卻是掩飾不住的,畢竟天下第一的才女,不是什麽人都能得到這個稱號的。
祁谙的視線移到牆上挂着的書畫上,不由起身走過去瞧着,開口讀道,“将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使我淪亡...”
“沈姐姐,好文采。”祁谙眼中帶着豔羨。
沈書夏笑道,“公主殿下誤會了,這不是民女寫的詩句,這是一位叫做司馬相如的古人寫的,名為《鳳求凰》,民女沒有這般好的文采的。”
“哦...《鳳求凰》啊...”祁谙有些不好意思,“倒是我孤陋寡聞了,竟然連司馬相如是誰都不知道。”
祁谙眸子在房中掃了幾圈,“我看沈姐姐這裏也有些簡陋,我會讓衛管家為沈姐姐添置些東西,沈姐姐有什麽要求,盡管向衛管家提便好。”
沈書夏道了謝,“民女此時能有片瓦遮身已是滿足,不敢再有過多要求。”
祁谙又與沈書夏閑聊幾句,便起身告辭。
将祁谙送走,宜珊面露鄙夷,“這公主殿下還真是才疏學淺,她除了公主的身份,到沒有一樣比得上小姐的。”
沈書夏也是嘆了口氣,那日她在臺上,聽到他與同行的人談論,言行舉止謙和有禮,只一眼便能瞧出牆上字畫所出何人,那時還想着,這般樣貌,這般才學的男子,日後會是什麽樣的女子來相配,只是不曾想,公主腹中竟無點墨。
出了沈書夏的院落,雲蓮有些不解,“公主當真是把詩詞都給忘幹淨了?”若說是楊相教的那些公主忘了也還算有情可原,可是這首《鳳求凰》不應該啊。
陛下每每惹了皇後娘娘不高興,便會招公主進宮,教她背這首《鳳求凰》,然後要公主去背給皇後娘娘聽,哄皇後娘娘高興,公主可是記得滾瓜爛熟的,豈會不知。
祁谙皺皺鼻子,“倒也不是忘了,以前替父皇向母後背這首詩詞,覺得父皇當真好玩,可是自沈書夏房中看到這詩詞,便覺礙眼的很。”
沈書夏是大渝第一才女,那她就裝作什麽都不懂,她要做個目不識丁的人,沈書夏長得漂亮,那今日嬷嬷也不應該把她打扮的這麽好看,就應該讓她醜一些,難看一些。
祁谙也不知怎麽回事兒,竟在心中把自己和沈書夏比較了一番。
榕桓兩日沒回來,祁谙倒是沒怎麽着急,他雖沒告訴她他去做什麽了,但祁谙大體也猜得出來,把梁飛平關入大牢,卻把梁飛平他爹放走了,梁飛平他爹此時定然正在想辦法救他兒子,這個時候他與什麽人接觸,便很有可能找出賣給他糧的人。
這中間沉染來了一次,把那些大牢裏土匪的情況跟她說了一下,根據沉染的審問,那些土匪當日确實綁了溪棹。
“他們綁架溪棹是為了圖財?”祁谙問道。
沉染點頭又搖頭,“是也不是。”
溪棹是泉州首富之子,若綁了他然後再勒索溪家,倒也能得到一筆錢財,但是他們綁溪棹的初因乃是因為有人出錢讓他們把溪棹綁了,然後殺掉。
沉染一邊大口吃着劉嫂做的飯菜,一邊道,“這些土匪都是些窮苦百姓,因為生活過不下去了無可奈何之下才落草為寇,平日裏也不過搶些東西謀生而已,當初為了錢接了這個單子,但是真把人抓來要殺的時候又猶豫了。”
“這麽說來,這些人也不算可惡,只是...”祁谙皺眉,“若按你所說的,這些人都是些窮苦百姓,為何功夫會那麽高強,連十六他們都抓不住他們?”
“這就是我要說的。”沉染一拍桌子,“公主姐姐,我發現,這蒲蘭山上不止他們這一幫土匪,還有另一幫,真正為非作歹殺人劫貨的是另一幫人,而咱們抓的這些人是給他們背黑鍋的。”
祁谙輕輕撫着腰間的玉佩,若有所思,“所以後來另一幫人把溪棹從他們手上帶走了?”
“對,另一幫人跑到他們的地方把溪棹劫走了,別看那些土匪長得五大三粗的,其實沒什麽本事,劫溪棹走的人武藝高強,他們根本就打不過。”
“可是他們為什麽要劫走溪棹,想要殺了他嗎?”祁谙自言自語,突然又搖搖頭,“不對,有人買通土匪為的就是殺溪棹,若是第二撥人想要溪棹死,沒必要再把溪棹劫走,任由土匪把他殺死或是以他們的武功直接殺了溪棹更好,沒必要再把他劫出來,再被我碰到了。”
沉染起先沒想到這一點兒,被祁谙一說,也沉默了下來,是啊,為什麽?
“公主姐姐,你說這第二撥人與劫糧一事有沒有關系?”沉染問道。
祁谙搖搖頭,“不知道,這怕是要等兄長回來才能有所判斷了。”
說起榕桓,祁谙又想起一事兒,眸子頓時眯了起來,“沉染,你幫我個忙。”
榕桓這次出去沒帶衛葉,衛葉被衛管家盯着整頓王府,好不容易偷了個懶找了棵大樹眯一會兒,卻被人套了麻袋。
以他的身手竟然沒能反抗。
能在王府裏來去自如還在幽雲三十六騎的眼皮子底下将他套了麻袋,這讓衛葉心中一凜。
衛葉被人綁在了椅子上,麻袋被掀開,衛葉沒有絲毫慌亂,眸子如電的看向屋內的人。
這一眼,便愣了,半晌才開口,“...小公子?”還有小将軍和十六。
難怪他沒有還手的餘地,原來是被自己人給坑了。
祁谙對他輕輕一笑,匕首在手中挽了個花,橫在他的脖子上,“衛葉,本公主有些事兒想要問問你,若是不照實回答,小心我...嘿嘿....”
陰森恐怖的威脅,衛葉打了個寒顫,“...小公子,你放開我,我把你收買我的銀子還給你...”
祁谙沒心情同他開玩笑,在他面前坐下,看着他,收了笑容,“說,兄長胸口的疤痕是怎麽回事兒?”
衛葉臉上表情一斂,下意識的躲開了祁谙的視線。
衛葉的表情明顯告訴她,這之間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兄長隐瞞了我什麽?”祁谙心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慌亂。
衛葉咬緊牙關,死活不開口,心中埋怨王爺,既然小公子都知道他胸口的疤痕了,為何不直接告訴他,臨了臨了,小公子竟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來了。
祁谙見他一副死活不開口的模樣,招招手,毫無感情道,“十六,用刑。”
祁谙轉過身去,片刻後,屋內便響起了衛葉鬼哭狼嚎殺豬般的嚎叫。
這種聲音持續了一刻鐘,衛葉終于受不了,有氣無力道,“公主,我招了,我招了...”
祁谙轉過身看着他,衛葉癱在椅子上,衣衫淩亂,出氣多過進氣。
對于這麽怕癢的人,能夠為了兄長堅持一刻鐘才求饒,也算是忠心耿耿了。
“公主,王爺他那一年受了重傷...”
“差點兒死了...”
“有差不多一年的時間,根本連床都下不了。”
祁谙站在那裏,窗外陽光熾烈,晃得人眼疼,祁谙卻覺得整個眼前都是昏暗的。
很久以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為何我不知道?為何沒有上報朝廷?”
“那時我們與玄蜀國交戰正處于最激烈之時,若傳出消息必定影響戰局,所以...”衛葉已經被被松了綁,撓了撓頭,“還有更重要的是,王爺怕小公子擔心...”
“怕我擔心?難道就不告訴我嗎?”祁谙覺得心口疼的仿佛要窒息了,想到他躺在床上毫無生氣的樣子,整個胸口都空落落的。
衛葉覺得自己這次怎麽着都是個死,幹脆把事情都說明白,也死個痛快。
“其實當時花神醫說爺有可能活不了了,爺讓所有人都封鎖了消息,若他死了,便讓所有人瞞你一輩子。”
月色如水,透過枝桠落在池水中,留下點點星輝。
祁谙坐在池邊的小亭裏,趴在石桌上,看着對岸的花樹發呆。
衛葉的話一直環繞在她耳邊,一遍一遍又一遍。
‘爺說,若他死了,便讓所有人瞞你一輩子。’
四年不見,原來他大部分時間都在養傷,而她因此埋怨了他四年。
祁谙将頭埋入手臂裏,無聲的嘆息。
若兄長真的不在了,她要怎麽辦?
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而此時她才發現,她與這個問題不過擦肩而過。
死亡與離別曾經離她那麽近那麽近,近到差一點兒她就做了他的未亡人。
有人在她身上披了一件衣衫,祁谙心中一跳,猛地回身,“兄...”
月谷慈愛的看着她,“怎麽,想王爺了。”她的小公主長大了,知道多愁善感了。
祁谙有些失望的趴回去,喃喃道,“是啊,想兄長了,以前是隔幾日想一次,不過是念着他在的時候,寵着我,給我買吃食,還帶我出去玩,所以想他,現在就是莫名其妙的想,哪怕他不帶我玩,不給我買吃的,就只是坐在那裏,即便是罵我,我也開心...”
祁谙苦惱的皺起小臉看着月谷,“嬷嬷,我是不是生病了?”
月谷拍拍她的腦袋,笑道,“公主這病是好事兒。”
她的小公主這是情窦初開了。
“公主,公主,王爺回來了,王爺回來了...”燕如在長廊上高聲喚她。
祁谙蹭的一下站了起來,片刻便沒了蹤影,月谷喚也沒喚住。
祁谙心跳的飛快,四年不見兄長,她都沒有過這種雀躍的心情,而此時,她的開心仿佛要飛了出來。
祁谙一路毫無阻擋的跑進了榕桓的院落,直奔他的房間,推開了他的卧房。
此時正是半夜時分,榕桓也沒料到有人會這個時辰過來,而暗衛也沒有阻擋,所以榕桓根本是猝不及防的與祁谙四目相對。
他渾身赤-裸的坐在浴桶裏,半個身子毫無遮擋,而祁谙這麽近距離看到他身上錯落的傷痕,頓時紅了眼睛,一步一步挪到他身邊,擡手輕輕碰觸他胸口的疤痕,哽咽道,“兄長,還疼嗎?”
榕桓呼吸募得一滞,整個身體都緊繃了起來,呼吸急促,聲音也變得嘶啞不堪,似乎是咬牙切齒,一字一句,“長-樂-”
“我在這兒,兄長。”祁谙在浴桶前蹲下,仰着頭看着榕桓,眸中帶淚,可憐巴巴,“兄長...”
榕桓深深吸了幾口氣,水中的拳頭握緊又松開,吐出兩個字,“出去...”
“什麽?”祁谙愣了一下。
“出-去-”榕桓語氣中帶上了怒意。
因為剛剛知曉了榕桓受傷的事兒,祁谙正處于強烈的自責當中,見榕桓動了怒,也有些怯意,于是一步一回頭的出了榕桓的卧房。
榕桓靠在浴桶上,無奈的嘆了一口氣,都是他的錯,是他太過寵她了,從她懂事兒起他便一直告訴她,只要她想做的,便去做,沒有對錯,只要她做的便是對的,錯的到了他這裏也是對的,因此養成了她毫無顧忌的性子,是他把她寵壞了。
祁谙耷拉着腦袋回到芳林居,月谷嬷嬷還在等着她,看她興高采烈的出去,卻垂頭喪氣的回來,不由疑惑,“這是怎麽了?”
祁谙拖着腮,苦惱道,“嬷嬷,兄長生氣了,很大很大的氣。”
“為什麽生氣?”月谷有些不太相信,這十幾年她都跟在小公主身邊,哪怕她要天上的星星,王爺都會想辦法去給她摘下來,怎麽可能跟她生氣。
祁谙皺着鼻子,“嬷嬷,剛才兄長在洗澡,我闖進去了,兄長就生氣了,讓我走,很兇很兇的讓我走。”
月谷詫異的張大了嘴,半天才道,“公主,老奴記得有教過你不能随意進出男子的房間,難道你都不記得了?”
“我記得啊。”祁谙一臉委屈,“可是嬷嬷說的是不能随意進出男子的房間,又沒說不能随意進出兄長的房間...”她小時候也經常在兄長沐浴時進去啊,兄長也沒說什麽啊,怎麽到了現在,每天都在生氣,生氣,生氣!!!
月谷無奈,這倒是她的不對了,那時候她還小,沒那麽多避諱,更何況她和王爺還有婚約,所以沒有把這些當回事兒,以至于到了現在,公主對此還是懵懵懂懂的。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肥不肥,愛你們,麽麽噠!
兄長就要開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