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太傅還敢罵人呢
雖然有些意外,但宮裏也不是沒有男人在,很快處理好了讓宋雲修萬分羞愧的事。
等床單褥子一應換了新的,宋雲修就如一只鹌鹑一般縮在床上,羞得連句話也不敢說了。
這下好了,所有人都知道他來月事了,還弄在了衣服上和床上。
魏堇歆默默站了一會兒,道:“是打算在朕這兒再住一晚不成?”
宋雲修這才起身,小聲道:“微臣是該回家去了。”
魏堇歆讓文莺送他回去,心中卻想,到底是男人,也值得為這點事羞成這樣。
宋雲修離開她那年才十二歲,好像還沒有這東西呢。
十二歲他便與老二魏明月定下婚約,婚期本定在他年滿十四,魏明月卻不同意,急着将宋雲修娶回去,宋雲修十三歲,她們便拜堂成親了。
真可惜,魏明月在她們成婚當晚,連新房都沒進就死了,那以後京中便說宋家兒郎晦氣,誰沾上他都難逃大難,幾年下來,沒人再上宋家提過親。
現在又多一個孫家,不能讓孫家這件事盡為人知,倒是她的可惜了。魏堇歆想。
上元夜宋雲修失蹤,急得宋飛雪如螞蟻上了熱鍋,後來她聽說孫家二娘也失蹤了,吓得她以為這倆人私奔去了不成?
後來轉念一想,不可能,于是她派人前往宮中一問,才知宋雲修是宿在宮中了。
這已是宋雲修第二次宿在宮裏了,這樣下去,外面的風言風語如何能好聽。
宋飛雪沉着一張臉坐在院中,等着宋雲修來賠罪,聽見福安說公子回來了,她便正襟危坐起來。
然後宋飛雪便眼睜睜瞧着她那兒郎低頭急匆匆自廊下過去了,眼中根本沒有她這個當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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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雲修!”宋飛雪站起身,兇巴巴地瞪着他。
宋雲修腳下一頓,這才發覺院子裏有人,忙道:“大冷的天,母親怎麽坐在這兒?快回去罷!”
說完,他也不等着宋飛雪再說話,轉身又急匆匆走了。
不像話!愈發地不像話起來!宋飛雪暗斥了幾句,重重哼了一聲回房去了。
宋府之中,宋雲棠一心習武,是個看不進去書的,宋雲寄年紀還小,完成了學堂裏先生布置的課業就巴不住往外跑,是以南院的書院就只宋雲修一個人在用。
時間久了,宋雲棠和宋雲寄便是有事,也不會出入他的書房了。
宋雲修返家之後便率先進了書房,他親自做了一個暗閣,暗閣中放着一疊紙,每一張紙上都寫着一件大事。
而眼下,瀝陽之事算是告一段落,接踵而來的便是邗溝渠坍塌的案子了。
邗溝距離瀝陽并不遠,二者之間水域相關,但講道理瀝陽水災不應影響到邗溝渠坍塌,但前世不知出了什麽差錯,邗溝渠一塌,整片水域被毀,船只受阻,好幾個縣城被關在渠內側,裏面的人出不來,外面的人也無法傳遞東西進去,修渠哪兒是一朝一夕之事,幾個縣城裏餓死了好些人。
那個魏氏遺孤王女魏彩,便是在這片混亂之中出現,開設粥棚周濟窮人,攬了無數民心,那時她化名為李彩,在邗溝渠一案□□勳卓著,被陛下厚厚封賞,做了當地刺史。
之後,魏彩便利用這個職位幾番收獲民心,傳得人盡皆知,後來她認回魏氏宗祠,天下人便皆稱不愧是魏氏之女,生來便有治世之才,魏彩繼位,乃是天命所歸。
想起前世種種,宋雲修目光沉沉,他絕不會讓這等無名之輩奪了陛下的帝位,他的陛下才是真正的萬世明君,卻不知那魏彩是否真乃魏氏血脈,還是有人之心以假亂真。
轉眼上元節兩日休沐已過,宮裏卻來人奔走相告,說是休日延長一日,朝中大臣個個欣喜不已,宋雲修卻是心中着急。
他縱是知道會發生什麽,卻也不能急,他無法提前告知陛下他知道什麽,只能是有人提出,他再輔以相應的解決措施,順便為陛下揚名一番。
前世上元只有一日休沐,隔日便有大臣上奏邗溝情況,眼下卻是兩日休沐,眼瞧着還要再來一日,宋雲修擔心會錯失良機,心焦地一夜都未曾睡好。
好不容易等到上朝,宋雲修急急上了馬車,還時不時催促一番車夫趕車快些。
宋飛雪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今日為何這樣急?”
“自然是想快些見到陛下。”宋雲修心裏裝了事,下意識這句話便脫口而出,說完後他才突然反應過來,迎着宋飛雪怪異的眼神,低聲道,“孩兒一時說錯話了。”
宋飛雪目光深深,半晌遲疑道:“你在宮裏......沒與陛下發生什麽罷?”
“不曾的!母親!”宋雲修極力否認,宋飛雪看了他一眼,才輕輕點了下頭。
今日再見,想起前兩日在陛下宮中他弄髒了衣服那件事,宋雲修還是覺得羞愧不已,他低着頭立在魏堇歆身側,目光卻在大臣之間流傳。
然後在宋雲修看見劉桐柄那張臉時,忽然頓住。
前世前往瀝陽的是劉桐柄,留在京都是便是古蓮,可這一世,這二人職位調轉,古蓮想必還身陷瀝陽不能自拔,卻不知劉桐柄将地方寫來的邸報都看過了沒有。
宋雲修默默等着,可等到幾人将這幾日的大小事件都報過一遍,政殿又恢複平靜,眼瞧着陛下便要宣布退朝,可劉桐柄那邊還是沒有動靜。
宋雲修心急如焚,同時滋生出些許對劉桐柄的怨恨來。
在其位不謀其事,這種廢物怎配留在朝中?陛下究竟看上她什麽?真是該死。
然而,從今日大臣進殿起,魏堇歆的餘光便不曾離開過宋雲修。
她不知道這個小太傅今日又是怎麽了,整個人看上去十分焦灼不安,時不時擡眸四望、互相絞着雙手。
他像是在等什麽東西。
魏堇歆輕聲道:“太傅可還有話要說?”
宋雲修被點名,鮮見地沒有驚慌,他雙目厲厲,擡眼便直視劉桐柄。
此刻正是所有大臣都看向他,劉桐柄自也不例外,她本是老神在在,被宋雲修這一盯,盯得有些莫名。
“微臣若說工部尚書劉大人玩忽職守,劉大人可有異議?”
劉桐柄被宋雲修這番話說得莫名其妙,她滿不在乎地笑了一聲,道:“不知我是什麽地方礙了太傅大人的眼?要憑白得了這樣的污蔑?”
魏堇歆不言,目光掠向劉桐柄。
宋雲修繼而道:“瀝陽之事尚未平息,其餘各部大人尚有事上奏,怎麽偏劉大人一聲不發?”
“哎你......”劉桐柄正要發火,但很快收住了,她換上一副好顏色,笑道,“瀝陽之事,已被陛下處理得十分妥當,其餘事件自然是要等古蓮古大人回來再一一細說于陛下,我又怎能搶了這份功勞?”
“古大人身陷囹圄,傳遞消息不易,對于身在災區的難民來講,時時刻刻都是煎熬,劉大人如此說,是敢肯定從地方發來的邸報沒有要事了?”
他厲聲厲色,見劉桐柄犯了嘀咕一言不發,便又質問:“還是說你根本沒看?”
這番嚴詞,讓殿中大臣都為之一怔,說完便有人暗覺宋雲修不會做人,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讓劉桐柄下不來臺,劉桐柄還不記恨他?
也有人覺得宋雲修就是匹夫多事,一點瀝陽水災的小事也要揪着不放,翻來覆去地分說。
只是眼下無人敢私自議論,都是各懷心事。
劉桐柄臉色綠了綠,道:“宋太傅可不要含血噴人!你怎知我沒看的,我若說我看了,并無要事,你待如何?”
宋雲修雪目冷冷,道:“既看了,其中有幾份急報,俱是何方上報來的,劉大人不妨一一說清。”
劉桐柄臉色愈發青黑幾分,她低聲喃喃了句什麽,跟着道:“太傅今日是執意要與我過不去了?”
宋雲修眸光熠熠,一副被氣得不輕的模樣,魏堇歆接過這話茬,道:“劉愛卿既胸有成竹,不妨一說。”
說話的功夫,劉桐柄立時又換上一副委屈神色,道:“臣今日并未做錯什麽,然而太傅卻屢屢嚴詞相逼,如此這般,想來是臣在陛下面前失了寵信。”
魏堇歆雙眸微眯,不冷不熱地笑道:“劉愛卿怎會生出這樣荒謬的想法,你素來都是朕的寵臣。”
說完,她話鋒一轉,道:“只是今日事已人盡皆知,劉愛卿若不拿出點說法來,便是朕信你,旁人也不信你,總會有人說劉愛卿這尚書之位,坐得也太容易了些。”
幾番争駁下來,劉桐柄已是強弩之末,她确實沒看,只是硬撐着面子,她于心裏将宋雲修罵了千百回,然後才認命一般敗下陣來,道:“陛下,實不相瞞,這兩日臣舊疾發作,痛苦不堪,确實不曾處理公務。”
劉桐柄不中用,這一點魏堇歆自知,可劉桐柄是她當初奪嫡之時第一個前來投靠她的人,在一次搏命之争中,劉桐柄曾替她當下致命一刀,傷了右腿,至今未能痊愈。
所以她再如何不中用,魏堇歆也只能暫時網開一面。
她在等,等某日,劉桐柄或許能犯下一個足以殺頭的大罪。
魏堇歆勾唇一笑,道:“愛卿為舊疾所困,朕深感痛心,既然如此,工部事務不妨先交由侍郎來做,待愛卿身體恢複,再接手不遲。”
劉桐柄暗暗咬牙,卻也知也是最好的解決辦法,裝作感恩戴德一口應下。
下過早朝,群臣一哄而散,承光殿內,魏堇歆瞧着宋雲修乖巧的模樣深笑。
她竟不知,他何時成了這樣大膽的人,竟敢當着那麽多人的面大聲質問起人來。
那道探究的目光一直落在宋雲修身上,令宋雲修十分惶恐不安,直至工部的人将邸報送來,說有要事,他身上那道視線才離開。
魏堇歆接過邸報,打開一看,果見一封有關邗溝的邸報,她目光飄向宋雲修,意味深長道:“太傅可真是未蔔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