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窈窈”【三合一章有紅包】…… (1)

窗外的雨似乎下的大了起來, 黑沉沉的夜色伴着泠泠的雨滴,初夏的時節卻讓蘇聞琢的心都冷了兩分。

屋內的燭火微微跳動,發出“噼啪”的輕響。

俞景看着紙上的那滴淚, 緊緊的抿了抿唇, 他在心裏嘆了口氣, 像是對自己妥協了。

“蘇聞琢……”

他開了口,聲音幹澀低啞,細聽之下甚至能聽出些顫意。

蘇聞琢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聲音, 只是呆呆的站着,自剛剛那句話後便失了神。

俞景看着她這副模樣, 心裏悶悶的疼了一下, 不自覺想去握她的手。

天邊突然響起一聲驚雷,蘇聞琢像是被雷聲驚醒,突然擡頭看了俞景一眼。

她的臉上有淚, 潋滟的眸子裏盛滿細碎的水光, 是一種無聲的哭泣。

蘇聞琢的目光幽幽的, 透着委屈和難過, 她只是這麽看了俞景一眼,然後倏地的轉身提着裙子跑掉了。

俞景低罵一聲, 立刻追了出去。

屋外的雨很大,蘇聞琢沒有打傘,她抹了一把臉,飛快跑回了屋裏, 砰的一下關上了門。

俞景晚她一步, 就這樣被關在了門外。

他在門邊站了一會,最終還是敲了敲門。

屋裏沒有動靜,連燈都沒有點。

想起蘇聞琢剛剛被雨淋的濕透的一身, 俞景皺起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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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的雨也帶了些涼意,若是沒能及時沐浴更衣,說不好會染上風寒。

俞景沒顧得上自己也是渾身濕透,想去叫蘇聞琢的丫鬟過來,他剛剛轉身,倏地聽見屋裏傳來一陣細小的哭聲。

蘇聞琢在哭。

他停住了腳步,只覺得心裏像被一雙手猛的攥住,一時竟然有些窒息。

沉默了一會,俞景循着哭聲走到了窗邊。

他在窗前站定,輕輕扣了扣緊閉的窗沿。

“蘇聞琢,我沒打算那麽做。”

裏頭還是沒有聲音,只是蘇聞琢的哭聲也沒了,不知道是不是在忍着。

等了一會,俞景嘆了口氣。

“讓丫鬟來給你沐浴,別生病傷了身子。”

在窗邊軟榻上趴着的蘇聞琢聽了這句話,胡亂擦了擦臉上的淚,定定的望着外頭的方向。

她等了許久,沒再聽見俞景的動靜。

蘇聞琢扁了扁嘴,眼睛又紅了,她負氣般的重重推開窗戶,俞景果然已經走了。

抽了抽鼻子,蘇聞琢心裏的難過又鋪天蓋地的湧上來。

她不知道這一世是怎麽了,上一世她那般對待俞景,俞景也從來沒有與她提過和離。

可是剛剛,她在俞景的桌子上看到了放妻書。

蘇聞琢不知道問題出在哪,是因為這一世她的一些改變,俞景已經不喜歡她了麽?

想到這裏,蘇聞琢才恍惚間想起一個問題,她從來不知道俞景上一世為什麽會對她深情至此。

那時她怨着俞景,從成親後兩人分房而居,便鮮少有交集。

她只知道俞景一直不曾委屈她,在脫離俞府後也是帶着她一起走的。

蘇聞琢看着窗外怔怔的出神。

她不斷回憶上一世死後俞景給她做的點點滴滴,好像這樣才能稍微抵消一點心裏的涼意。

書房裏,俞景濕着身子在桌前坐下,看着桌上那張放妻書。

那是成親的那天晚上,他親手寫好了放進暗格的。

“……願妻娘子相離之後,重梳蟬鬓,美裙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選聘高官之主。解怨釋結,更莫相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俞景狹長深邃的眼睛映着燭火暖黃的光,卻照不出裏面的溫度。

他能娶到蘇聞琢,本就是一個意外。

若不是為了在他叔叔嬸嬸手下保護她,他不會娶她。

若是她的父母沒有發生變故,他的一生都不會與她有交集,他可能只是偶爾能見到她一兩面,看她在一衆人中最明豔,最出挑,最金貴。

他的每一步都走在淤泥裏,而她,是最嬌貴的君子蘭,需得人細心澆灌呵護,才能綻放。

俞景想,蘇聞琢嫁給了他,一定很委屈吧。

所以他寫了這張放妻書,提醒自己與她保持距離,他想在合适的時候放她離開。

她應該會遇到比他更體面的良人。

可是蘇聞琢對他表現出來的親近超乎了他的意料,他怕自己往後更難放開她,也怕在日後的朝堂之争中,自己護不住她。

俞景在桌前坐了良久,久到燭火都漸漸暗了下去。

窗外傾盆的大雨似是要停了,俞景終于擡眸。

他的眼睛很深,透着捉摸不透的情緒,拿起桌上的那張放妻書,就着微弱的燭火燒了。

待紙化為灰燼,天邊也泛起了一絲魚肚般的白。

他竟在書房坐了一夜。

第二日蘇聞琢從床上醒來的時候頭痛欲裂。

昨天夜裏她淋了雨,後來喊青黛和澤蘭進來伺候沐浴的時間也晚了,現在她只覺得頭重腳輕的,嗓子還疼。

蘇聞琢想着,自己可能是染上風寒了。

她想起昨夜俞景好像是追着她出來了,多半也淋了雨,但想到那紙放妻書,她心裏就狠了狠心,不想管他!

經過了一晚上的時間,蘇聞琢想通了,俞景敢寫,她就敢撕!俞景寫一張,她就撕一張!

橫豎這一世就是要纏着他的!

但是蘇聞琢還是很生氣,所以她單方面決定,暫時不想理俞景了。

腦子昏昏沉沉的洗漱更衣後,蘇聞琢坐在妝臺前時,還是覺得有些難受。

她吩咐澤蘭:“去府外給我請個大夫來吧,想來俞府也沒有府醫。”

府醫是一般高門大戶才會有的人,俞府門第一般,應當是不會花這筆銀子的。

青黛和澤蘭擔憂的看了蘇聞琢一眼,兩人昨夜進屋看見她渾身濕透,眼睛鼻子都紅紅的,當下便知道肯定是出了什麽事了。

只是蘇聞琢不說,她們便也恪守本分不問。

但兩人心裏都悄悄猜測,多半就是跟三少爺有關了。

澤蘭沒耽誤,立刻就出府了,蘇聞琢神色恹恹,只讓青黛随意給自己挽了個松松的發髻,就躺到貴妃榻上去了。

青黛看她面色有些不好,走過去輕輕替她揉了揉額角,邊問道:“三少奶奶,現在用早飯麽?”

蘇聞琢搖搖頭:“早飯不吃了,我沒胃口,青黛你先出去吧,大夫來了就帶進來,我再休息一會。”

青黛張了張嘴想勸兩句,但看着蘇聞琢的神色還是作罷了。

一時間,屋裏便靜悄悄的。

青黛關了門往外走,迎面碰上了朝生。

朝生看到虛掩的房門,想到剛剛三少爺對他的吩咐,便問道:“青黛姐姐,少奶奶不用早飯麽?”

青黛看了他一眼:“少奶奶不舒服,心情也不好,說是沒胃口,你找少奶奶有事?”

“沒有,是三少爺讓我來看看的。”朝生老實交代。

青黛想了想,湊近他悄聲道:“我覺着三少奶奶和三少爺之間好像發生了什麽不愉快,這樣,你就去跟三少爺說,三少奶奶病了,什麽也吃不下。”

朝生懂了她的意思,應了一聲,麻溜的走了。

俞景一夜沒睡,在書房裏洗了臉換了身幹淨的衣服便準備去國子監了。

只是想起昨夜的蘇聞琢,他還是輕嘆了口氣,将朝生叫了過來讓他去內院看看。

蘇聞琢昨夜淋了雨,他不是很放心。

沒多久朝生便回來了,面上有點急色,俞景蹙了蹙眉,沒等他開口便問道:“怎麽了?”

朝生看着他:“三少奶奶生病了,青黛姐姐說東西都吃不下,也不讓人在屋裏伺候,似是心情也不好。”

俞景抿了抿唇,還是轉身回了屋裏,他寫了一張紙條交給朝生:“你帶去國子監給陳夫子,就說家中有事,我告假一日。”

等朝生走後,俞景去了內院。

青黛在屋外守着,見他來了,趕緊福了福身子。

俞景點了點頭,只問:“三少奶奶怎麽了?”

青黛:“奴婢也不知,大夫還沒來,少奶奶只說不舒服,想再休息會。”

俞景清淡的應了一聲,垂眸推開房門進屋了。

他一眼便看到了躺在軟塌上的蘇聞琢。

她閉着眼睛,好像是又睡着了,但柳眉微蹙,似乎睡得不太安穩。

俞景走過去,在蘇聞琢的軟塌邊坐下,她沒醒,面色雪白,連往日粉紅瑩潤的唇瓣都好像失了些血色。

俞景又嘆了口氣,他已經不記得自己今日都嘆了多少次氣了。

他擡手,覆上蘇聞琢的額頭,想探探她的溫度。

蘇聞琢沒有睡沉,慢慢睜開了眼。

她看到俞景,看到他的手在自己的額前,蘇聞琢什麽也沒說,重新閉上眼睛把臉扭了過去,然後整個身子都轉了一轉,背對着俞景。

俞景:……

看來昨夜的事情,并沒有消氣。

他平日裏在外人看來無不是巧舌如簧,話裏真真假假都叫人捉摸不透,如今拿這樣的蘇聞琢卻沒了辦法。

俞景就這樣坐在榻邊,看着蘇聞琢的背影。

他的手輕輕點着膝,不知道在想什麽。

好在這時候澤蘭将大夫請回來了,看見他在屋子裏,先行了禮。

俞景見大夫來了,便也從榻邊讓開一些,低聲道:“有勞大夫了。”

蘇聞琢聽見聲響,也不好再背對着俞景,人家大夫還要把脈。

她調整了一下姿勢,靠在引枕上,自覺地将手伸出來。

大夫仔細把脈過後,讓他們放心。

“夫人有些風寒之症,不嚴重,我開兩劑藥,喝幾日便可。”

蘇聞琢微微笑了一下:“有勞大夫了,青黛、澤蘭,你們随大夫去抓藥吧。”

而後她又重新側躺回去,說了句“我想一個人再休息會”,便閉上了眼睛。

俞景知道,這句話就是說給他聽的了。

他沒說什麽,只是在人都走了之後,俯身替蘇聞琢拉了拉蓋在身上的薄毯。

然後也出了屋子。

蘇聞琢一動不動,聽到房門關上的聲音後,她咬了咬唇,心裏堵着氣。

她都這樣了,俞景還不哄她!

人都走後,屋子裏一下又安靜下來,蘇聞琢不舒服,只覺得身子疲憊,氣着氣着又睡着了。

等再醒來的時候,只覺得窗外的陽光越發濃烈刺眼,看起來已是午時了。

蘇聞琢撐着身子坐起來,又揉了揉睡得有些酸的肩膀和脖子,這才發現自己在床上。

是俞景麽……

正想着,青黛恰好端了一碗藥進屋。

蘇聞琢扭頭瞧她,輕聲問了一句:“是誰抱我到床上的?”

青黛笑:“三少奶奶,這不是三少爺還是能誰呢?您睡着後他來看了兩回,怕您睡的不舒服,就給您抱到床上去了。”

說着青黛在床邊坐下,輕輕攪着碗裏的藥吹了吹,又道:“還有這藥,也是三少爺親自給煎的,少奶奶,三少爺可關心您了。”

蘇聞琢有些驚訝,她看了一眼青黛手裏的藥:“他親手煎的?今日沒有去國子監?”

“奴婢聽朝生說,三少爺知道您生病了,直接跟國子監告了假。”

“是這樣……”蘇聞琢喃喃的應了一聲,垂眸将藥端了過來,“我自己來吧。”

她若有所思的喝了藥,青黛問着要不要用午飯了,還說俞景特意讓廚房做了粥。

蘇聞琢隐約覺得,俞景好像在向她示好。

但她還是搖了搖頭:“不吃了,你先出去吧。”

青黛見自己都說了這麽多三少爺的表現了,他們家少奶奶的神色卻未見什麽起伏,只覺得這次有點難辦了。

以往都是少奶奶往少爺跟前湊,少爺還愛答不理摸不準個心思,現在反倒是換了過來。

“少奶奶,您從早上到現在還什麽都沒吃,身子會受不住的。”青黛勸道。

蘇聞琢還是搖頭,青黛沒辦法,只能出去了。

關上門,她朝等在門邊的俞景搖了搖頭:“三少爺,少奶奶還是不肯吃東西。”

俞景負手站在門口,面上神色很淡,唇卻抿着。

過了一會,他自嘲的笑了一下,對着青黛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青黛退了下去,等她走遠了些,在不遠處偷偷往這邊看的朝生和澤蘭便忙不疊的圍着她問道:“怎麽樣怎麽樣?”

青黛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三少奶奶好像一夜之間對三少爺的态度就變了,不太想理他的樣子,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朝生聽了她的話也說道:“不知道啊,但我還是第一次見少爺這樣,他以前連自己的飲食起居都不怎麽上心。”

三人面面相觑,最後只能攤了攤手。

蘇聞琢就這樣在屋子裏窩着睡了一天。

等她再醒來的時候,是被餓醒的。

窗外已是夕陽初上,晚霞泛着瑰麗又層層疊疊的紅色鋪滿窗棱。

蘇聞琢躺在床上眨了眨眼睛,準備起身叫青黛和澤蘭将晚飯端進來,她就在裏屋吃。

誰想一轉頭,她便看見了坐在床邊的俞景。

俞景狹長幽深的眼睛看着她,不知道在床邊坐了多久,見她要起身,便下意識伸手想扶她一把。

蘇聞琢避開了,錯開他的視線,自己坐起來靠在床邊,沒有說話。

她表現得太明顯,俞景知道蘇聞琢在故意避着他。

他斂下一雙鳳眸,修長的手拉了拉床沿滑落的錦被,低低的開了口:“我知道你在賭氣,但身子重要,你若是不想見我,我讓你的丫鬟将粥熱了端進來給你。”

蘇聞琢細白的手緊緊攥着被面,聽見俞景這番話,鼻尖又泛起了酸,俞景一點都不懂她要什麽。

她輕呵一聲,像是透着失望。

“俞景,你的心是石頭做的麽?”

俞景垂在身側的手頓了頓,微微握緊,骨節泛白,他忍不住想跟蘇聞琢解釋:“我……”

“你出去吧。”蘇聞琢打斷了他。

她吸了吸鼻子,閉上眼睛,想将自己的淚水逼回去。

她現在需要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才能再面對俞景,那紙放妻書對她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她有點沒有信心了。

俞景僵了一下,但蘇聞琢閉着眼睛,沒有看到他有些慌亂的神色。

聽到床邊的人離開的聲音,她才重新睜開眼,沒多久青黛和澤蘭便端着粥進來了。

這一日,整個小院子裏的氣氛都格外的沉默,而俞景身上那股子沉沉的郁氣,似乎随着夜色的到來愈發深重了。

朝生站在書房邊上嘆了口氣,明明少爺娶妻之後其實漸漸的身上那股陰冷狠戾褪了許多,結果現在坐在書房裏好像又變回了原來的少爺。

秋棠院,方氏剛用完晚飯。

突然有個小丫鬟被領了進來,朝方氏行了個禮。

方氏擡眼,接過翠蓮遞過來的帕子擦了嘴,而後端起一杯茶。

“說吧,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那小丫鬟生的很是标志,正是之前方氏讓李管家後來又塞到俞景院子裏的人。

只見她福了福身子道:“回夫人的話,奴婢本打算這幾日便按照夫人的吩咐把事情辦了,但今日奴婢發覺,三少爺和三少奶奶之間好像生了嫌隙。”

“哦?怎麽說?”

方氏這倒有些好奇了,蘇聞琢自從嫁入俞府,對俞景好像就從沒半句不滿過,她得到的消息都是蘇聞琢如何如何巴着俞景,俞景對她竟然也不賴。

“具體的奴婢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少奶奶一直将我們放在外院做事,但今日少奶奶一天都沒有出屋子,奴婢打聽到,她今日都沒跟少爺說什麽話,晚飯兩人也是分開用的,”

方氏挑了挑眉,這倒是有意思。

她倏然一笑:“這不正好麽,你就趁着他們不合,将事情辦了,到時候你溫柔小意一番,沒準三少爺還真就收了你。這事你這兩日就弄了,可別讓我失望啊玲兒。”

那小丫鬟趕緊應了一聲,又匆匆走了。

方氏身邊的翠蓮邊給她捏肩邊道:“夫人,您讓玲兒去爬三少爺的床是有何意?”

“自然是要搞臭俞景的名聲,”方氏瞅着自己手上的金戒指,笑的不懷好意,“蘇聞琢不是覺得自己厲害麽,現在夫君強睡了小丫鬟,俞景一個讀書人,會試在即,又新婚不久,這就是荒淫無度,傳出去可不是什麽好聽的話,到時候蘇聞琢自然也面上無光,叫人笑話。”

翠蓮聽了連連道好,直拍方氏的馬屁。

方氏面有得色,想起剛剛提到會試之事,又吩咐翠蓮:“你明日讓人去一趟國子監,問問大少爺什麽時候回府,這大暑的日子都快到了,國子監也該放人了。”

國子監給學生提供住宿,可住可不住,俞家的大少爺俞韶華就是住宿的,而俞景在成親後則退了國子監那頭的屋舍,每日都會回來。

每年大暑,國子監都會給學子放一個月的假期,在家自行溫書便可。

翠蓮應下,第二日便去辦了。

接連着幾天,蘇聞琢都沒有理俞景。

她不與俞景一起用飯,也沒讓俞景晚上睡在屋裏。

俞景似乎也是知曉了她的意思,第二日開始便在書房用飯和休憩。

恍惚中蘇聞琢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上一世的生活,她和俞景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卻沒有交集。

但其實她能感覺到俞景在她生病時對她的态度有細微的變化,所以她狠了狠心,想賭一把。

賭俞景會不會主動來打破這層僵局。

賭兩人的關系在他心裏的重量。

賭她在他心裏的位置。

那個上一世在她死後仍将她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她不信俞景這一世就變了。

蘇聞琢想着,再等三日,若是俞景依然什麽都沒有說,她就……

她就厚着臉皮去找他好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反正和離書,她是一定要撕掉的。

蘇聞琢這麽想着,這日還是冷着俞景。

俞景只告了一日假,之後便正常去國子監學習。

這日他從國子監出來後,睿親王世子魏世昭來找他了。

俞景看他來了,朝他走過去,兩人一前一後上了馬車,去了宣慶街的一個茶樓。

進了二樓的雅間坐下後,魏世昭讓自己的兩個侍衛去了外頭守着。

雅間的窗戶被他打開,外頭車水馬龍,有小販吆喝的聲音隐隐傳來。

魏世昭給俞景倒了杯茶,低聲道:“鄭逢年的那個冊子你有眉目了麽?”

“沒有,那幾日我夜探鄭府數次,他書房的三個暗格都找過,他的主屋也進過,但都沒有找到。”俞景搖頭,狹長的眸子神色晦暗,“我懷疑有另外的密室,或者冊子本身加過密,除了他無人能看懂。”

魏世昭若有所思:“确實,那麽重要的冊子他不會随意放。父親說鄭逢年這個人謹慎多疑,經營了三朝,如今年事已高卻不致仕,連兒子都未完全放權。”

鄭逢年是當朝右丞相,朝中的三朝元老,私下收受賄賂買賣官職已幾十餘載,與一些肱骨重臣的關系盤根錯節,成桓帝初繼位不久,處處受其掣肘。

俞景嗤笑一聲:“貪戀權利,利欲熏心之人,想來是不能照常理來推斷。”

魏世昭點點頭,說了另一件事:“父親說冊子這事先不急,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與你說。”

“是何事?”俞景聽後擡眸。

“今年八月,很可能要加開一次恩科。”魏世昭的聲音更低了些,“明晚醜時三刻,你來睿親王府,父親關于此次恩科的部署要親自與你交代。”

俞景聽了魏世昭的話,心裏一驚,面上卻不動聲色:“好,我記下了。”

科舉會試,即春闱,一般都在二月,如今皇上八月加開一次,距現在也就兩個多月的時間了。

對要參加明年春闱的學子來說,影響不可謂不小。

這樣加開,必是有緣由的。

重頭說完後兩人又談了會話,眼看着正事都說完了,俞景猶豫了一下,突然問道:“世子,你可有定親?”

魏世昭聽後驚奇的看着他,脫口而出:“俞景!你什麽時候開始變得八卦了!”

他比俞景大兩歲,已經加冠了,睿親王開始讓夫人張羅着給他相看親事,弄得他現在一提這個就頭疼。

俞景的眉毛抽了抽:“世子,你還可以再大點聲。”

魏世昭這才發現自己剛剛好像是聲音大了些,又壓低了點:“你問這個幹什麽,我最近可是要被我母親念叨死了。”

俞景修長的手摩挲着茶杯上繁複的紋路,聲音無波無瀾,面上神情寡淡,眼神卻有些飄忽。

“哦,沒什麽,就是想問下你知不知道夫人生氣了要怎麽哄。”

魏世昭:???

這是你俞景會問出來的問題?

他突然意識到什麽,整個人都興致勃勃了起來:“怎麽?你家夫人生氣了?你怎麽她了?快給我說說。”

俞景看他一臉求知欲旺盛的看熱鬧神情,直覺得無語。

他無奈的“啧”了一聲,想起自己除了魏世昭還真沒個人好問了,只能将之前蘇聞琢看到那紙放妻書的事說了。

魏世昭聽後爆發出驚天的笑聲,差點沒從椅子上滾下去。

“兄弟!你很生猛啊,這剛成親就想着和離的人也是沒兩個了,難怪你夫人要發脾氣。”

不怪他喜歡瞧俞景的熱鬧,實在是俞景未成親之前那副生死看淡的陰戾邪性給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

在此之前,他完全無法将俞景和風花雪月聯系起來。

俞景瞭起眼皮看着笑的花枝亂顫的魏世昭,舌尖抵了抵唇角,眯起狹長的眼睛:“笑夠了麽世子,笑夠了就說點有用的?”

“夠了夠了。”魏世昭輕咳兩聲,然後“啪”的一下将扇子打開,老神在在搖了兩下,“哄人嘛,無非就是投其所好,她喜歡什麽你就給什麽,還要甜言蜜語,女孩子都喜歡聽。”

魏世昭雖然沒有成親,但是家中也有姐妹,俞景想了想,姑且信了他的話。

但是做起來,卻好像有些難度。

與魏世昭在茶樓外分開後,俞景回了俞府。

路上走到桂芳齋門口時,他停了停,然後進去買了一些點心。

小院裏,蘇聞琢身子已經好的差不多,就坐在院中的涼亭裏看書,天氣日漸熱了起來,她嫌屋裏悶,每天都喜歡在外頭坐一會。

俞景提着點心進屋,見蘇聞琢沒在,招了一個小丫鬟進來讓她把點心拿出來擺好,又問了蘇聞琢的去處。

聽見說人在涼亭裏看書,也沒什麽不适,俞景放心了些,想起今日魏世昭說的那番話,于是先去了書房。

若是八月加開一次恩科會試,他的時間便很緊了。

再來,魏世昭說的甜言蜜語,他實在有些摸不着章法,萬一說錯了什麽,蘇聞琢又會生氣的。

蘇聞琢回屋時,一眼就看見了桌子上擺着的點心。

她走上去看了看,有些奇怪,問身後的青黛:“這是桂芳齋的點心麽?什麽時候買的?”

青黛和澤蘭對視一眼,搖搖頭:“不知道啊三少奶奶奶,我們都沒買。”

蘇聞琢一聽,心裏還起了些疑,一時也沒去吃。

這時候卻見朝生從外頭進來,笑眯眯的對着蘇聞琢問道:“三少奶奶,少爺問點心您覺得怎麽樣?可有喜歡的?若是有他下回再買。”

蘇聞琢一聽,揚了揚眉:“俞景買的?”

朝生點頭。

她心裏樂了一下,面上卻神色淡淡的讓朝生下去了,

照着這樣來看,俞景應當會主動來找她說話的吧?

要不,她先去把那張放妻書撕了?

蘇聞琢心裏盤算着挑個什麽時間合适,要不要讓俞景看見呢?

這一琢磨就到了傍晚。

今天他們也是分開用飯,如果不出意外,今夜俞景也會睡在書房。

蘇聞琢決定等他去沐浴時,到書房去将放妻書撕了扔在他的桌子上,這樣俞景看到了總該過來找她了。

她實在是有點等着急了。

下午俞景因着有事又出去了一趟,回來時便讓朝生順便将飯菜端到書房來。

他一腳踏進書房,本來準備在桌前坐下,卻突然停住了腳步。

銳利的眸子盯着桌上那杯茶看了一會,俞景的耳朵動了動。

然後他神色如常的端起茶喝了一口,又放回桌上,發出輕微的一聲響。

俞景在桌前坐下,目光卻若有似無的從靠近後院竹林的窗戶邊掠過。

片刻後,他才收回視線,擡手點了身上幾處穴道,逼出了剛剛就沒喝下去的那口茶。

走到桌邊他就發現了茶杯被人動過,窗邊也有人。

方氏近兩年拿他沒辦法,已經許久沒在他身上做手腳,多半就是讓下人怠慢一些任他自生自滅。

但是俞紹華的春闱在即,況且蘇聞琢嫁過來後方氏屢屢在她那兒碰壁,多少也刺激了她,忍不住又故技重施了。

方氏的伎倆,俞景基本能猜到些。

無疑就是想用丫鬟爬床來弄壞他的名聲。

科舉入仕之前,讀書人最講究的便是“德行”二字,俞韶華樣樣比不過他,方氏哪能讓他安安穩穩的去春闱。

晚上用了飯,他在書房繼續看書,哪也沒去,連沐浴的時辰到了也沒動。

俞景靠在椅子上,單手撐着額頭,懶散的又翻了一頁書。

屋外傳來腳步聲,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漫不經心的用手扯了扯衣領,像是有些煩躁的輕“啧”一聲。

叫玲兒的丫鬟輕輕走到書房門邊,仔細朝裏面看去。

見俞景臉已經有些紅了,手無意識的将衣襟都扯開了些,露出輪廓分明的鎖骨和一小片肌膚,眼神有些迷離。

玲兒看的臉忍不住紅了。

這位三少爺雖然出身低微,但是真的是長的頂頂好看的,若是真跟他做那事……

将手攥緊了,玲兒深吸一口氣,這是大夫人吩咐的事,她的賣身契還在夫人手上,她一定得做好這件事。

朝四周看了看,确定沒人看到,她輕手輕腳的走進了書房。

俞景依然眯着眼睛,似是有些不舒服,站起身想要走,就被一個身上透着魅香的丫鬟纏上了。

“三少爺,您怎麽了?奴婢給您看看吧?”

耳邊的聲音嬌媚酥麻,透着一股子誘惑的勁兒。

玲兒緊緊抱住俞景的手臂,高聳的胸脯貼在他身前,另一只手眼看着就要伸進他微微敞開的衣襟裏。

被俞景倏地一下抓住了。

她心裏一驚,連忙擡頭看俞景,男人那雙狹長陰郁的眼睛透着戾氣,哪有半分迷離?

玲兒一下便腿都軟了,知道自己已是敗露。

可傍晚的時候她明明看着俞景将那杯茶喝下去的,晚上也是算準了藥效發作的時間才來,怎麽會……

俞景抓住着個小丫鬟的手,眼神陰戾,力氣很大。

他舌尖抵住唇角,輕嗤一聲,還沒等他将人丢開,門邊突然傳來聲音。

“你們在幹什麽?!”

是蘇聞琢。

俞景心裏一跳,猝不及防将攥住的人一扔,玲兒被他大力甩在地上,差點吐出口血來。

“我……”

他想着這種情況應該要解釋兩句,誰知蘇聞琢提着裙子大步流星的走上來,一下将他擋在身後,怒氣沖沖的朝着剛剛被他大力甩開的丫鬟道:

“你是哪來的野丫頭,還妄想爬俞景的床?!簡直是沒将我這個少奶奶放在眼裏!”

玲兒見原本計劃的事情沒成,立刻反口道:“不是的少奶奶,您聽我解釋,是,是少爺強迫我的!不然就算是給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啊少奶奶!”

蘇聞琢柳眉一提:“俞景能看上你?做人還是要有些自知之明,你是外院掃撒的丫鬟吧,平日裏能見着主子一兩面都不容易,話都沒說過半句的人,還看上你?你真當自己是天仙下凡了?”

那丫鬟被她堵的啞口無言,只能一個勁的求饒。

俞景沒想到蘇聞琢會是這樣的表現。

她揚着小臉氣呼呼的站在他身前,像極了那年元宵燈會,她戴着半遮面的小兔子面具,站在他身前教訓幾個富家子弟的模樣。

即使是這個時候,她字裏行間說的都是這個丫鬟的錯,全然沒有怪到他頭上一分。

蘇聞琢很相信他,盡管還跟他生着氣,她也第一時間選擇相信他。

俞景這幾天心裏有些繃着的那根神經,突然一下就松軟了下來。

連帶着之前深邃銳利的眼睛,都好像染上幾分溫柔的顏色。

只是蘇聞琢背對着他,沒有看到。

聽到了這邊的動靜,院子裏不免有人想來看熱鬧,蘇聞琢沉下臉,讓趕來的青黛和澤蘭将這個丫鬟帶到院子裏去跪着。

她站在書房門口,厲聲道:“收起你那點不堪入目的小心思!給我拖下去打五十板子,明日一早就收拾東西滾到李管家那去!我這院中,再發現誰有這樣龌龊的心思,杖責一百,就地打殺了!”

蘇聞琢話音剛落,立刻就有下人上來将人拖了下去,沒多久外院傳來了哭喊聲。

想偷偷看熱鬧的都被蘇聞琢的話吓得趕緊回了屋裏。

小院一下又清淨下來。

蘇聞琢胸口微微起伏,還是一副在氣頭上的模樣。

這時候她才回身瞪了俞景一眼。

她确實從來沒有懷疑過俞景會做什麽,那個丫鬟是李管家之前塞進來的人,她想也知道她做的事情應該是方氏的安排。

但想到她剛剛就差撲到俞景懷裏了,蘇聞琢就心裏來氣。

俞景甩也甩的太不及時了!

本來她還想着來撕放妻書,沒想到看見這麽一出,蘇聞琢只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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