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我擔心你

俞景生的好看, 輪廓深邃,睡着的時候少了些平日的淩厲感,變得柔軟溫和許多。

可蘇聞琢卻看紅了眼眶。

她心裏難受, 今晚已經流了太多眼淚了, 蘇聞琢吸了吸鼻子, 慢慢将臉頰貼上了俞景的手背,輕聲呢喃:“俞景,你要快些醒來, 我有點害怕。”

躺在床上昏睡的人自然是沒有回應的。

但蘇聞琢還是就這樣輕趴着,自顧自的小聲說話。

屋子裏安靜的只有她一個人的聲音, 說着說着, 便抵不住困意慢慢睡着了。

這一夜過的漫長又好像很短暫,當窗外黎明的光緩緩鋪進屋時,蘇聞琢還沒有醒。

她依然趴在床邊, 柳眉微蹙, 睡的不、太、安穩。

睡夢裏昨夜突發的意外走馬燈似的過, 在夢裏她想提醒俞景, 卻發不出聲音,正焦急着不知所措, 眼角湧出一滴淚來,又被一只手溫柔拭去。

有人在輕撫她的臉,低低的跟她說話。

“窈窈,醒一醒。”

窗外傳來清晨的幾聲鳥鳴, 耳邊的聲音模模糊糊的, 蘇聞琢費勁的睜開了眼睛。

有一雙溫熱的手撫在她的臉頰邊上,她下意識的握住,第一時間便是去看躺在床上的俞景。

俞景已經醒了, 見她看過來,淺淺笑了一下,又有些心疼的用手蹭了蹭蘇文琢的臉,啞聲道:“怎麽沒有去床上睡?”

他的聲音幹澀,說話也輕,狀态算不上好。

蘇聞琢一聽他的聲音便覺得自己又要忍不住紅了眼眶,她抿了抿唇,因為不想讓俞景還要為自己擔心,所以費勁忍住了,只是将他的手拿下來放在手心裏握了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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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擔心你,要守在床邊才安心。”

俞景還是淺笑着,安撫她:“那毒雖然兇險,但熬過昨夜便沒事了,再吃幾日的藥,差不多也就解了。”

蘇聞琢點點頭,見他嗓子啞着,便想起身去給他倒杯水潤潤喉嚨,誰知道剛站起來又跌了回去。

她在床邊趴了一夜,身子都有些僵了,一時沒站住。

俞景躺在床上動彈不得,但還是下意識的伸手去扶她,這一動便牽扯到腹部的傷口,悶哼了一聲。

蘇聞琢連忙湊過去,緊張的問:“怎麽了?是傷口疼麽?我再喊安大夫來看看?”

俞景輕輕搖了搖頭:“我沒事,要做什麽就讓丫鬟進來吧,你昨夜本就沒休息好。”

“嗯。”蘇聞琢應了一聲,她确實昨晚沒休息好,又一直在床邊,就有些精力不濟。

于是她将青黛和澤蘭叫了進來。

青黛倒了水遞過來,蘇聞琢接過,一點一點扶着俞景起身然後喂着人喝了。

俞景的嗓子舒服了一些,他看了看周圍,心裏了然,昨夜蘇聞琢應該是找了魏世昭了,現在是在魏世昭的別院裏。

想到蘇聞琢剛剛說的大夫,他問了一句:“世子可是将睿親王府的府醫帶來幫我看傷了?”

蘇聞琢點頭:“是安大夫,世子說他醫術很好,昨夜我怕耽擱時間所以去了最近的醫館,若是只靠醫館的大夫,你的毒可能不好解。”

這邊兩人正說着話,一早上就過來看俞景的魏世昭已經進門了。

蘇聞琢見他來了連忙起身行了個禮,又對昨日的事感謝了一番,魏世昭身為親王世子,皇室宗親,在聽見俞景受傷後卻親自帶着人趕過去,這樣的情誼已經是彌足珍貴了。

魏世昭倒是不在意的擺了擺手:“弟妹不必如此多禮,我與俞景投緣,他有事我怎會置之不理。”

說完他又走到床邊,看見俞景靠在床頭,還不忘笑話一句:“我可是難得見你這幅模樣,恨不得找人畫下來永久收藏。”

俞景深知他的性子,無奈的瞥他一眼:“世子,我現在是傷患,你好歹關懷兩句。”

魏世昭聽後朗笑兩聲,而後道:“那今日我們俞少爺感覺如何了?”

“尚可。”俞景點點頭,從善如流的應下他的話。

蘇聞琢聽着兩人的對話,在一旁偷偷的笑,然後又福了福身子,說着要下去梳洗一番,便帶着下人下去了,将屋裏的空間留給二人。

她想着,魏世昭一大早來應當也是跟俞景有事要談的,畢竟昨夜的事都還沒個頭緒。

待蘇聞琢離開後,魏世昭在床前坐下。

兩人臉上的笑都微微斂了斂,魏世昭先開了口:“昨晚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問了一下你夫人,聽說那幾人是突然沖上來的,我覺得似乎不是沖着你來的。”

俞景點點頭,想到這裏,神色便有些沉了下來。

“那三人訓練有素,應該是專業殺手,目标是她。也是我一時疏忽,沒有早些察覺到,不然不至于受傷。”

聽見俞景這樣說,魏世昭在床邊撐着下巴,有些不解:“你夫人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怎麽會惹上人要殺她?”

“如果我猜的沒錯,應該是永安侯府雇的人。”

之前他便讓蘇聞琢警惕過,她既然已經知道父母意外逝世的真相,以永安侯府的狠心,自然也是想斬草除根的。

不過俞景沒有将永安侯府與蘇聞琢之間的事跟魏世昭細說,這畢竟是蘇聞琢的家事,魏世昭作為一個外人不适合知道太多。

魏世昭聽到涉及永安侯府,也聰明的沒有多問,只是看向俞景:“既然是你夫人的家事,那就你自己解決?”

俞景點頭,又道:“有件事,希望到時候世子能幫個忙。”

“何事?”魏世昭問。

俞景垂眸,手指輕輕點着床沿,神色有幾分捉摸不定:“現在還不是時候,到時候我再與世子嚴明,我想在對付鄭逢年的計劃裏加一環。”

魏世昭聽後笑起來:“只要能扳倒鄭逢年,別說加一環,你就是加五環都行。”

趁着俞景和魏世昭在屋裏說話的時候,蘇聞琢簡單洗漱了一番,帶着朝生和澤蘭回了一趟俞府。

俞景的傷少說也要在別院住上幾日,自然需要備一些換洗的衣物,這些都要去俞府拿,更何況他此番受傷瞞是瞞不住的,與其等着方氏那夥人起什麽歪心思,不如她親自回去将事情攤開了說。

到了俞府,蘇聞琢讓朝生回小院給俞景收拾幾樣衣物和一些常用物品,自己則去了秋棠院。

方氏這些時日在忙俞韶華和俞美琴的婚事,雖然與永安侯府談的并不算盡如她意,但能與永安侯府這樣有爵位的家族攀上姻親,對于俞家來說,已經是天大的好事了。

俞老爺因此可是得意了好一陣子。

要不是如今殿試将近,她忙的都無暇想起俞景這號人來。

只是她沒在意,昨夜李管家卻是來告訴她了,說俞景夫婦昨日祈神節出府後,便一整夜都沒有回來。

方氏心裏奇怪,正想着這兩人難道又是在籌謀什麽?便聽院中的下人來報,說蘇聞琢來了。

她放下手頭的事,眯了眯眼睛:“帶她進來。”

蘇聞琢在秋棠院門口等着,也不急,見進去禀告的下人出來了,便跟在他身後進了院裏。

方氏在院中一處涼亭裏坐着,見她來了也沒起身,只是看了她一眼。

蘇聞琢也不惱,徑直走過去,垂眸看向方氏,反倒有了一股居高臨下的味道。

“今日來是想跟俞夫人知會一聲,昨日在街上出了點意外,後受睿親王世子相邀,接下來幾日,我與俞景會在世子的別院小住。”

她臉上是得體的笑,聲音不輕不重,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方氏聽後下意識的皺了眉,問道:“什麽意外?”

蘇聞琢神色還是淡淡的:“這便與夫人無關了,我想夫人是個聰明人,如今嫡子嫡女的婚事在即,應當也不想卷入一些旁的争鬥中吧?”

她說的話有兩分道理,方氏現如今心頭的重中之重自然是婚事,但她還是對蘇聞琢不是很放心。

“當真與俞府無關?”

蘇聞琢微微笑了一下:“我好心提醒,俞夫人信也好,不信也罷,我今日來此便是告訴俞夫人一聲,後頭的事,俞夫人自行思量吧。

說完蘇聞琢并未再多看她的神情,幹脆的轉身離開了。

留着方氏一個人在涼亭中反複想着她剛剛說的話,一時竟沒回過神來。

蘇聞琢回到小院時,朝生已經給俞景收拾的差不多了,蘇聞琢看了看包袱,點了點頭:“嗯,差不多了。”

然後她又讓澤蘭給自己收拾了幾件衣裳首飾,一切妥當之後便重新回到了魏世昭的別院。

接下來的幾日,安大夫會時常來查看俞景的情況。

俞景身體素質好,魏世昭又給用了治外傷最好的藥,是以傷口愈合的倒是比較快,只是他體內的毒要完全排出還需要一個過程。

安大夫說,少不得得要七八日。

而如今離着殿試,也就只剩十幾日了,這意味着等俞景體內的毒完全排出,再過不了幾天,就是殿試。

蘇聞琢有些擔心俞景的狀态。

殿試太重要了,殿試的名次決定着入朝的起點,若是不能拔得頭籌,就得先到文史館等待館選,一些地方職位有了空缺才會考慮安排,平白又要比別人多等一段時間。

俞景聽了蘇聞琢的擔憂,竟然頗有幾分輕狂道:“若只是因為這幾日耽擱我便無法在殿試中出彩,那只能說明平日裏讀的都是死書罷了,于國而言,當不得幾分用處。”

蘇聞琢聽後竟然覺得他說的有幾分道理,但還是橫了他一眼:“如此說來,倒是我白擔心了。”

俞景如今傷口愈合的情況好,已經能夠下床走動,他見狀,笑着将蘇聞琢輕輕攬進懷裏,熟練的哄道:“夫人的關心,什麽時候都不多餘。”

見俞景的好話最近越發多了起來,蘇聞琢有時候反而覺得還要被他說的臉紅,于是她輕咳一聲,自以為巧妙的轉移了話題。

“我前幾日回俞府拿東西,俞夫人正在張羅着府上兩門親事呢,聽說八字已經合過,庚帖也換過了,看來再過不久就要定日子了。”

“嗯,”俞景應了一聲,“如今俞家與永安侯府拴在了同一根繩上,待殿試過後我們便搬出俞府,之後我會想辦法與俞家脫離幹系。”

蘇聞琢聽後忍不住側身看他,反問了一句:“與俞家脫離幹系?”

上一世俞景雖然搬出了俞府,但并沒有再做什麽其他動作了,如今他說要與俞家脫離幹系,這可不僅僅只是搬出俞府便能做到的。

俞景攬着蘇聞琢的腰走到窗前,如今已是初秋,微風有了幾絲涼意,最是舒服的時候。

他看着窗外開闊的院落,将之前與魏世昭的猜測講給了蘇聞琢聽。

“那日來刺殺的三人,是沖着你來的,既然永安侯府将這心思付諸了行動,我便不能留他們了,不然你太危險。”

雖然蘇聞琢聽見是沖着自己來的,心裏便有了猜測,但還是免不了覺得一陣惡寒。

對如今的永安侯府來說,已經不是她曾經笑過鬧過的家了,而是只想讓她永遠閉嘴的龌龊地方。

俞景見她神色不好,又将她往懷裏抱了抱,然後低聲道:“窈窈還有我。”

蘇穩坐順勢靠在了他的肩上,點了點頭,又問道:“你說的與俞家脫離幹系,要怎麽做?”

她大概能猜到俞景要這麽做的原因。

若是他跟永安侯府對立,那麽一旦對永安侯府出手,與侯府聯姻的俞家自然也是一并遭殃,他雖然如今處處與俞家切割開來,但在外人眼裏,他也依然是俞家的人。

俞景摟着蘇聞琢,面上的神色有幾分漫不經心:“給自己再找個假的身世罷了。”

俞景和蘇聞琢在魏世昭的別院住了七日後,待他體內的餘毒已清,兩人便回了俞府。

不過在回俞府前,俞景先帶蘇聞琢去了一個地方。

那是一處在安靜街巷裏的宅院,宅院三進三出的大小,繁花綠樹環繞,後院有一個池塘和小花園,清幽雅致。

蘇聞琢興致勃勃的在院子裏轉着,俞景跟在她身邊,看着她歡欣雀躍的神色,臉上也有了幾分笑意。

在小池塘邊,蘇聞琢一點一點的踩着邊上圓潤的卵石,俞景牽着她,她便放心大膽的走,邊走邊看向俞景:“這是哪裏?夫君為什麽帶我來這裏?”

其實心裏多少已經猜到幾分,但蘇聞琢裝作不知,她想聽俞景親口說。

俞景牽住她的手緊了緊,一雙深邃的眸子裏好似有溫柔的光。

“這裏以後便是我們的家了,夫人喜歡麽?”

脫離俞府是他一直的計劃,但與蘇聞琢真正有一個家卻是在那天夜裏,她說他從來不是她的“權宜之計”時,才漸漸在心裏成型。

若是他一個人,他大可以随便找個地方住了,但是有了蘇聞琢,他便想給她好一些的。

不過俞景看了看周圍,又道:“雖然如今只是三進的院子,比起夫人以前在侯府來還小了些,待日後,我定再給夫人換個大的,嗯?”

蘇聞琢笑了,一下蹭到他身邊來,抱住他的手臂,眼睛眯成了好看的月牙兒:“我很喜歡啊,于我而言,只要是跟夫君一起,不管多大的宅子都好,這便是家了,都說家無謂大小,重要的是人。”

她只是簡單的一句話,卻讓俞景的心裏熱了一下。

從小到大,他一直孑然一身,覺得天下哪裏都可以容身,又哪裏都不是他紮根的地方。

俞景時常覺得他像一個漂泊的浮萍,沒有根,飄到哪兒便算哪兒,怎麽樣都能活,但也僅此而已了。

而蘇聞琢卻說,與他待在一起的地方就是家了。

好像她這麽一說,他便可以紮根在她的周圍,從此之後,她之所在,便是心安。

見俞景一時沒有說話,蘇聞琢擡頭看他:“夫君?”

俞景回過神來,垂眸,捏了捏牽在手裏的小手,笑道:“沒事。夫人若是覺得宅子裏還有哪處需要改的就跟我說,我去處理。”

蘇聞琢搖搖頭:“我覺得這樣便很好了!”

她又與俞景一起在宅子裏多轉了兩圈,最後從後門出了院子,坐上馬車準備回俞府。

在馬車上,蘇聞琢想起剛剛想問卻忘記的事,朝着俞景湊近了些:“夫君,我想問一下,你哪來的錢買宅子?”

這條街也不算特別偏僻,三進的宅子應該也不便宜吧,俞景什麽時候這麽有錢了?她竟然不知道?

只見俞景無所謂的瞭了一下眼皮,仗着自己身上有傷就讓蘇聞琢抱着他靠在馬車裏,而後漫不經心道:“我那點錢可能買個小院都不夠,這宅子是借的世子的,房契已經更換好了,日後有錢再慢慢還他。”

“你是說這宅子也是睿親王世子的?”蘇聞琢聽後啧啧道,“世子真是有錢人家,自己的宅子都有兩套呢。”

俞景笑了一聲:“睿親王府早些時候受賞的宅子就有幾處了,世子也不知道是什麽習慣,自己也喜歡買宅子放着,他人也住不過來,但就說萬一日後盛京的宅子價格漲了,他還可以賣出去,是以王爺時常笑罵他是個敗家玩意兒。”

聽他說完蘇聞琢忍不住笑彎了腰,但還是道:“如此說來,世子是真的把你當兄弟來對待的。”

俞景點頭,魏世昭待他确實是抛開了身份與偏見,以前俞景以為是因為睿親王賞識自己的緣故,如今他也明白了,魏世昭便是這樣一個坦蕩的人,他與你投緣,那便不管你高低貴賤,都會真心相待。

見蘇聞琢開心,俞景便又挑了幾件魏世昭的小事,兩人一時間竟在馬車裏編排起堂堂王府世子來。

而魏世昭在府中連打了三個噴嚏,莫名其妙,直嚷嚷着要變天了,讓阿墨将自己的厚衣裳拿出來。

回到俞府後,蘇聞琢開始每日一點的收拾東西。

會試是在十月初九,離着現在也沒幾日了,她需要提前将東西歸置好,到時候便可以直接叫了馬車搬去新宅子裏。

小院裏的動靜方氏聽李管家說了幾句,但她沒放在心上,在她想來,俞景和蘇聞琢就算搭上了皇親國戚也改不了地位低微,橫豎都是脫不了俞府的,頂多就是去睿親王世子別院再多住幾日罷了。

她現在除了張羅着與永安侯府的兩門婚事,另外更專注的,就是俞景的殿試了。

俞景若是在殿試中出了彩,對他們家來說可算不得什麽好事。

方氏覺得不能讓俞景就這樣去參加殿試了,她得做些什麽。

于是在這天晚上,俞老爺難得在她屋中歇下時,她在俞老爺耳邊吹起了耳旁風。

“老爺,俞景過幾日就要殿試了,若是讓他在殿試中取了個好名次,只怕日後要踩在老爺的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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