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大概再過一個鎮子就能到光明頂,連續奔波數日着實吃不消,韓玲珑想了想,終究還是停下歇息半日。
她心裏好像繃着根弦,唯有一個念頭,擺脫,擺脫,擺脫。饒恕自己吧。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小昭。這些年她沒有對不起誰,除了韓千葉。她助纣為虐害了韓千葉性命,如今哪怕是拼了命也要保護好小昭。
其實……韓玲珑想,如果自己沒有那麽執拗,如果讓塔莎早點找到黛绮絲,是不是自己就可以不用煎熬這麽久?所遇非人就不該執迷不悟,只是一直沒有狠下心來慧劍斷情。塔莎說,只要殺了小昭,她們就還和從前一樣。這句話才是壓倒韓玲珑的最後一根稻草。和從前一樣?從前那樣需要時招招手,不需要時就自顧與別的女人調情?簡直沒有比這更好笑的笑話了。
所以自己才會動了楊湛的心思,調戲她,看她為自己臉紅心跳。韓玲珑自嘲地笑笑,大概不過是為了在另一個人身上尋找存在感罷了。雖然沒有明說,可她那舉動确實是為了報複塔莎——塔莎三心二意不把她放在心上,可并不代表就沒有人在意她。比如……楊湛。可惜可惜,塔莎根本不在乎。韓玲珑自己倒成了被逼急的跳梁小醜。
但她确實從楊湛那裏得到了快樂。純粹的,沒有陰影和負擔的快樂。而不是像和塔莎在一起時,需要靠自欺才能偷來的甜蜜和抹不去無望的快樂。
楊湛是個好姑娘。韓玲珑有些放空,簡單溫暖,讓人忍不住靠近她,貪戀她的純粹和幹淨。
如果……如果當初最早遇見的是楊湛,該有多好。
這念頭一起,讓韓玲珑心頭一驚。她搖搖頭,覺得自己有些好笑。難道人性就這麽卑劣嗎?在一個人那裏受傷失望甚至絕望,就會迫不及待地從另一個人那裏汲取力量?
已經錯了一次,豈能再錯第二次。韓玲珑悵然,不該讓自己變成塔莎的模樣,不該再累及旁人。所以,不該再打擾楊湛。
她好像漸漸捋清了心思。這半日功夫,她坐在窗邊,思緒萬千。終于日頭偏西天色漸晚,韓玲珑仰頭飲下一杯茶水,好像飲盡了前緣恩仇。
揉了揉鬓角,她起身要離去,卻忽然有些暈眩,慌忙扶住桌角。難道茶水裏有毒?韓玲珑大驚,連忙穩住心神喚了小二來,小二戰戰兢兢看她倒了杯水,“喝。”
小二不敢違逆,一飲而盡,然後怯怯地望着她。半晌,卻并無異樣。韓玲珑皺眉打量着他,“頭疼嗎?”
小二連忙搖了搖頭。韓玲珑又看了一會兒,見小二确實沒有異狀這才揮手讓他下去。可是她自己卻覺得腦子越來越嗡嗡地疼,這是怎麽了?她強行運功調息,勉強壓制住疼痛,不由自語,“要是斯舒雅在就好了。”
卻忽然眉心一跳。她的頭疼……好像是離開斯舒雅之後越來越嚴重的。剛開始只是偶爾有些小痛,所以沒在意。可是自從打發斯舒雅去送趙敏之後,頭疼就日益加劇。難道……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讓韓玲珑心裏霎時涼成一片。
“不可能……”韓玲珑喃喃自語,不由苦笑。她勉力起身離開,要先找到小昭。這孩子也着實不讓人省心,韓玲珑嘆氣,也知道這些日子她有沒有吃虧。剛走幾步,忽然看見一個鼻青臉腫的乞丐急匆匆地從眼前跑過去,韓玲珑心思一動,連忙攔住他,“這位丐幫的兄弟,你……”
那乞丐一愣,從懷裏掏出了一幅畫像對着韓玲珑看了會兒,突然哭了出來,“韓姑娘,你可算來了,我們兄弟快被那姑娘整死了!”堂堂五尺男兒,淚流滿面,臉上還青一塊紫一塊,讓韓玲珑實在又想笑又尴尬,忙道,“抱歉抱歉,小昭頑皮,辛苦兄弟了!”她拿出銀票來塞到乞丐懷中,“小小心意聊表歉意,快去看大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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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丐看了看面額,頓時瞪大了眼睛,喜笑顏開道,“哪裏哪裏,我們丐幫最講義氣,幫主特地交代要好好保護小昭姑娘。吶吶,她就在城西月老廟,韓姑娘快些去,省得她又折騰我們兄弟。”
韓玲珑聽了更感激,有丐幫的人暗地裏保護,小昭應該吃不了虧。于是連忙告辭前往月老廟找人,遠遠地還沒到門口,就聽到小昭欺負乞丐的聲音,“哎哎,癢嗎?你們要再跟着我,下次就是毒藥!”
幾個小乞丐哀嚎不止,求饒道,“小姑奶奶,哥幾個哪是跟着你了,我們本來就在這月老廟落腳啊!”
“還敢狡辯!怎麽這麽巧,一路過來總到你們落腳的地方!”
“哎呦,明明是姑娘你一路總是混在乞丐堆裏,怎麽能怪我們兄弟呢!”
“哼,總之,就是你們不好!”
眼見着小昭又要動手,韓玲珑連忙飛奔下馬喝住她,“小昭!”
小昭一驚,看見來人眸子一沉,轉身就要跑。小昭輕功很好,韓玲珑見狀要追,然而猛一提氣,卻胸口一陣抽疼,讓她險些背過氣去。
“小昭,你娘親出事了!”韓玲珑顧不得自己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只想攔住小昭。果然小昭聽到這話,停了下來。小小年紀眸子裏卻冷冰冰的,“你傷了我娘?”
韓玲珑一頓,沒想到她會這樣認為,只道,“你過來。”
小昭不動。
“過來!”韓玲珑心裏有些惱,這孩子雖然情有可原,可是不分青紅皂白就逞強着實讓人生氣。
小昭還從沒見她發火過,被這一喝吓得心頭一抖,咬唇半晌,終究還是陰沉着臉走了過來。
韓玲珑見狀,心下一軟,緩了聲音道,“你不要去光明頂。現在年紀這麽小,本事不到家,還一身的波斯功夫,只怕你還沒進明教就被人當做奸細拿了。”
小昭不說話。
兩人僵持半晌,韓玲珑啞聲道,“對不起。”
小昭瞬間紅了眼眶,吼道,“我恨你!”她忽然抽出劍來抵在韓玲珑脖子,“我要替我爹報仇!”
劍尖在韓玲珑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痕,小昭哭着道,“要不是你,我爹就不會死……我娘也不會不要我……你是我的仇人,還裝得對我好……我恨你!”
韓玲珑被她哭的心頭苦澀難言,卻毫不畏懼地握住小昭的手,“殺人償命本是應該,可現在不行。”她握着小昭就要走,小昭用力掙紮,猛然用力時長劍落入左手,小昭一劍刺進韓玲珑腰間。
“唔……”韓玲珑倒抽一口悶氣,頓時站不住了,身子不由弓了弓,鮮血順着劍尖流出,很快染紅了一大片衣袍。
小昭吓得瞪大眼睛,長劍落地,連忙扶住她,想說什麽卻說不出來。
韓玲珑撕掉衣角,粗粗包紮下,仍是握住小昭的手,“先離開這裏。”這兒離光明頂太近了,只怕塔莎他們很快就能找來。
小昭掙了下,韓玲珑瞪她一眼,小昭抿唇不敢再動,乖乖地跟着她走。
然而還沒離開月老廟,就看到遠遠一人騎馬就要路過,馬背上還坐着一個人。小昭一愣,連忙喊道,“斯舒雅!”
韓玲珑連忙捂住她的嘴,小昭不解,“讓她給你治傷啊。”已經晚了,斯舒雅聽到喊聲過來,見韓玲珑受傷,倒是二話不說給她處理傷口。
小昭悶悶地不開口,跟着斯舒雅一起來的還有趙敏,這丫頭已經醒了。看見小昭恨得牙癢癢。
斯舒雅也不說話,韓玲珑問,“你給楊湛解毒了嗎?”
“禀聖使大人,”斯舒雅聲音平平,“楊姑娘中了教主的掌毒,解毒非一日之功。屬下已經給她開了藥方,假以時日必定無礙。”
韓玲珑這才放下心。可是又有些擔心,“你……自己來的?”
斯舒雅頓了下,沒開口。韓玲珑心裏一抖,“小昭是你親手帶大的孩子……”
小昭尚不知情,只是不願意靠近韓玲珑,反倒淚眼朦胧地窩進斯舒雅懷裏,聽到這話忽然一驚,望着斯舒雅道,“斯舒雅,你……知不知道她殺了我爹?”
斯舒雅垂眸,望着懷裏這個依賴自己的小姑娘,心內百味陳雜。韓玲珑也心頭不安,盯着斯舒雅。半晌斯舒雅推開小昭,低聲道,“快走。”
小昭還沒搞清狀況,韓玲珑卻大吃一驚,連忙拉起小昭就走。
“怎麽了?”小昭疑惑不解,韓玲珑不答,只握緊小昭的手急匆匆去牽馬。
“聖使大人,”斯舒雅抛給她一個鎏金瓶,“……頭疼的時候,打開嗅一嗅。”
韓玲珑心頭一黯,“果然。”她望向斯舒雅,“多久了?”
斯舒雅避開了她的目光,“從你再回到中原。”
韓玲珑默然不語,盯着手裏的鎏金瓶,“這是解藥?”
“……不,”斯舒雅猶豫半天才低聲道,“解藥……只有教主才有。這只是教主讓我給你配的能緩解毒發。”
教主。韓玲珑勾唇冷笑,難怪對自己這麽放心,原來這信任來源于她以為自己的命捏在她手裏。韓玲珑握緊了手裏的鎏金瓶,只覺得最後一絲希冀也被這小瓶狠狠碾成了粉末。
她抱着小昭上馬,腰間卻又滲出血跡來,策馬時一股血腥味開始蔓延。
小昭隐約意識到情況不對勁,怔怔的望着韓玲珑,卻忽然看見一人直奔斯舒雅而去,确切的說,直奔斯舒雅身邊的趙敏而去。
斯舒雅也沒攔着,小昭就看見那女人抱起趙敏上了馬,路過韓玲珑身邊時,忽然頓了下,“是你!你受傷了?”
那人還蒙着面。韓玲珑無暇多顧,只聽見身後叮當作響,是安贖樓的人獨有的異域墜鈴。
“還我玉佩!”那人卻突然攔住了她,韓玲珑一頓,皺眉道,“小賊?”她覺得自己越來越體力不支,忽然拉住那人缰繩,“你帶她走,我就告訴你玉佩在哪兒。”她指了指小昭。
那人有些猶豫,趙敏卻忽然道,“涵姐姐,讓她上馬。”
“韓姐姐?”韓玲珑一怔,卻看見那蒙面女子一頓,咬牙道,“好。”她接過小昭,一匹馬竟然帶了三個人,哪怕是千裏良駒也有些吃力。只是幸虧趙敏和小昭都還只是八|九歲的小姑娘,不然這馬恐怕得累成驢。
“玉佩在楊湛那裏,”韓玲珑松了口氣,把小昭交給趙敏,即使小昭會吃點苦受點傷被趙敏折騰折騰,但總歸不會傷了性命。她憐愛地望一眼小昭,蒼白着臉對蒙面女子笑笑,“古墓派楊湛。”
那女子卻像受了驚,神色複雜地看了眼韓玲珑,一馬三人終究離去。
身後墜鈴聲越來越近,韓玲珑望着小昭三人,猶豫了下解開了包紮着的傷口,由着血滴在地上,轉而走向另一條岔路。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