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1)

老王妃毫無征兆地突然腹瀉不止,無雙看出其中必有蹊跷,而齊世傑更是如臨大敵,馬上施展高超手段,一查到底。

事情并不複雜,第二天結果就出來了。

老王妃的飲食中并沒有任何藥物或毒物,而是巧妙地将幾種相克的食材放在一起烹制,表面看不出什麽,但人吃下後就會抵受不住,尤其是血氣衰退的老人,更是嚴重,輕則上吐下瀉,重則喪命。

清姐兒這一陣都在小廚房裏練習烹饪手藝。她是老王妃十分疼愛的表外孫女,又即将出閣,這洗手做羹湯是新婦必做之事,所以小廚房裏的媽媽都沒有阻攔,反而悉心指點。她在那裏混熟之後,也不大有人盯着她做膳食,她便趁機動了手腳,并親手把做好的小甜點捧到老王妃面前。老王妃自然歡喜,用了不少,結果腹瀉不止。

無雙聽齊世傑說出清姐兒的名字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為什麽要這麽做?難道母妃對她還不夠好?”她睜大了眼睛,憤怒地說,“什麽事都惦記着她,雨天怕她悶着,晴天怕她曬着,衣裳首飾流水般送去,山珍海味堆到她面前,連出去散心都要帶上她。這哪裏是表外孫女,就算是嫡親的孫女也不過如此了吧?可她不但沒有點滴回報,反而幹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情,到底是為什麽?”

齊世傑微微皺眉:“下官已經查明,老王妃和王妃送給表小姐的許多首飾銀錢都送到了餘媽媽手上。表小姐把餘媽媽哄得暈頭轉向,讓餘媽媽常常在老王妃面前誇贊她,後來又提出,納表小姐為王爺側妃。老王妃有些顧慮,畢竟差着輩分,于名聲上不大好聽,可餘媽媽蠱惑了數次,老王妃耳根子軟,就聽進去了,在這方面有所思量,但還沒決定。王妃當日決定奉老王妃去小陽山避一避,後院有人聽到消息,便悄悄找到表小姐,亮明身份,許願說只要表小姐設法将老王妃和王妃留在王府,事成之後,便可由皇後或聖母皇太後下懿旨指婚,将表小姐指給王爺為側妃,還說什麽由上谕指婚,比老王妃做主納進府的側妃地位還要高,幾乎可以與王妃平起平坐,表小姐與王爺又是親戚,并且甚得老王妃喜愛,将來進府之後,便是實際上的王妃,若是生下兒子,必可襲爵,榮華富貴,指日可待,前途無可限量。這人吹得天花亂墜,表小姐見識不廣,城府不深,便被她打動,于是起了心,按照她指點的法子,給老王妃準備了那些膳食,哄着老王妃用了,以致老王妃病倒,無法成行。”

無雙愣在那裏,過了半晌,才長長地嘆了口氣:“府裏哪個院裏的主子不是人精?真難得見到這麽愚蠢的一個人。偏偏她還是王爺的親戚,這可怎麽處置才好?老王妃若是知道了,不定怎麽傷心呢。”

“依下官之見,此事最好不讓老王妃知曉,至于表小姐,還是盡快将她嫁出去。”齊世傑穩重地提議,“岳将軍的二公子對表小姐倒是情有獨鐘,若是表小姐肯嫁過去,也就表示她想明白了,那麽這事就不宜再追究。咱們只處置幕後指使的人也就是了。”

“岳二公子?”無雙有些驚訝,“岳将軍和岳夫人有這意思嗎?”

“岳将軍曾經跟下官提過一次。”齊世傑笑了笑,“表小姐自來王府之後,溫良賢淑,行止端方,侍奉老王妃耐心細致,在王爺和王妃跟前也極守規矩,待下人和藹可親,與王府官眷交往時謙遜有禮,贏得了不少人的交口稱贊。岳夫人覺得她是個好姑娘,雖然家世上差了一些,但看着老王妃對表小姐疼愛有加,這點兒小小的遺憾也足以彌補了。因此,岳将軍和夫人現在倒是滿意這樁婚事,只等老王妃和王妃這邊點頭了。”

無雙嘆了口氣:“如果清姐兒能真正醒悟,岳家倒是個好歸宿。”

“是啊。”齊世傑也嘆息,“表小姐只怕是借了老王妃的福氣,做下這等天地不容之事,上天卻還給她留了一線生機。”

“嗯,且看她如何選擇吧。”無雙覺得不容樂觀,“只怕她仍是想不開,一個勁兒地要往那窄路上去。”

齊世傑也微微搖頭:“若如此,那也是自作孽,不可活,王妃對她已是仁至義盡。”

二人計議已定,等到清姐兒過來,便開門見山地提了親事,并努力将她往那條光明大道上引,可清姐兒卻是怎麽也拉不回頭,自個兒硬要往南牆上撞。無雙見事不可為,索性挑明,自此與她恩斷義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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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姐兒驚慌之下,一時血不歸經,暈倒在地。

趙媽媽對處置這種事最是拿手,立刻招呼烏蘭珠蘭将清姐兒擡到偏廂的榻上去躺着,然後掐人中,又用濕帕子擱在她額上冷敷。

沒過一會兒,清姐兒便悠悠醒轉。她想要起身,卻渾身無力,動彈不得,心裏又悔又怕又不甘,不禁淚如泉湧,痛哭失聲。

無雙根本不想再見她,只讓趙媽媽過去傳話:“表小姐,老王妃纏綿病榻,王妃娘娘日夜揪心,卻因有孕在身,不好在佛前為老王妃祈福。老王妃待表小姐恩重如山,一向視如己出,表小姐如今知恩圖報,願為老王妃誦經禮佛,以求福報。王妃感表小姐情意深重,已是答應表小姐所請。現在不便出府,表小姐便在流滟閣的佛堂裏誦經參禪即可。這段日子,表小姐靜靜心,有什麽事都交代丫鬟媽媽去辦,等閑別出院子,待王爺回來,再行定奪。”

窈娘來到王府後深居簡出,後來更在流滟閣裏設了佛堂,早晚誦經,十分虔誠,這時正好将清姐兒也安置在那兒,也算是變相的禁足。這般處置,不顯山,不露水,等皇甫潇回來再決定怎麽處罰,是最為妥當的辦法。

清姐兒哭得肝腸寸斷,聽到等王爺回來再處置自己,感覺事情有了轉機,心下稍定。她起身拿帕子擦幹淨淚水,哽咽着說:“小女謹遵王妃之命,以後會在流滟閣佛堂中誦經禮佛,為老王妃虔誠祝禱,盼她老人家早日康複,以贖小女罪愆。”

趙媽媽心裏很鄙視她,面上卻帶着恭敬。清姐兒不管犯了什麽事,目前仍是主子,她自然不會失了規矩。

讓寶音和哈沁送清姐兒回流滟閣,她這才去傳喚等在偏院的蔡氏和郭氏。

蔡氏年輕,活潑嬌俏。郭氏穩重,年華不在。兩人以前便不怎麽來往,此時被一起叫來,都在心裏打鼓。

無雙看了看兩人,心裏忽然湧起一陣厭煩,便擡眼示意齊世傑與她們分說事情由來。

齊世傑躬身領命,随即正襟危坐,沉聲道:“郭孺人,你進王府已有十餘年。蔡夫人,你進府也已三年,日子不算短。咱們實話實說,王爺待你們如何?”

郭氏低眉順眼地道:“王爺對妾身關懷備至。”

蔡氏也垂着頭,柔聲答道:“王爺恩重,妾身感激不已。”

“好。”齊世傑點頭,“蔡夫人郭孺人,二位進府時身家清白,首尾做得很幹淨,可是什麽事也瞞不了王爺。郭孺人,你其實是母後皇太後指使宋氏精心安排,然後送進府來的。蔡夫人,你明面兒上是楊家謀劃,挑你進來助當時的楊側妃固寵,可實際上你卻是首輔趙相的人。你們進府後雖偶有小動作,但并無大的過錯,王爺宅心仁厚,不忍相棄,待你們與別的主子一般無二,可謂恩深情重。可你們卻在最近一年多來頻頻動作,給陳孺人下藥,致她假孕,險些陷她于死地,又設計想把宋側妃拉進污水潭裏,還時刻謀算着給老王妃和王妃下藥,幸虧無雙殿和萱草堂防範極嚴,才沒給你們可乘之機。你二人各為其主,卻都想着給王爺添堵,在王府裏興風作浪,不但害死了人,讓王爺和王妃操心勞神,現在更是撺掇表小姐暗害老王妃,從而把王妃困在王府,便于你們的主子行事。如今東窗事發,你們還有什麽可說的?”

蔡氏年輕,頓時慌了神。郭氏卻甚是沉穩,擡頭看向齊世傑:“請問齊大人,有何證據說是妾身所為?”

蔡氏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揚頭大聲道:“對。齊大人,沒有證據的事,可不能往妾身這兒潑污水。”

齊世傑冷冷一笑:“兩位放心,齊某人要查證一件事,自然是面面俱到,無一疏漏。”

無雙漠然地看着兩個女人百般狡賴,伸手端起茶碗,慢慢地喝了一口熱茶,狠狠地咽了下去。

一個個人證被帶進來。

為他們在府內府外傳遞消息夾帶物件密信的小厮門子,替她們勾連內院外院的丫鬟婆子,幫她們定制贗品盜取王府財物的管事,竟是無一疏漏。

蔡氏最先崩潰,軟癱在地,連聲求饒:“妾身沒有辦法,他們挾制了妾身的父親,妾身的兄弟也要謀個好前程妾身都是被逼的,王妃饒命,齊大人饒命”

郭氏面如死灰,跪在地上,半晌沒有作聲。等到她的人将她的所作所為全部供出,她便知大勢已去,必死無疑。

問完話,齊世傑讓王府護衛将這些人都帶下去,然後沉聲問道:“你們還有何話可說?”

郭氏神情黯然,聲音微顫:“妾身愧對王爺,死不足惜,只請王妃和齊大人開恩,給妾身稍留體面,也不要連累妾身的家人。”

無雙放下茶碗,淡淡地道:“既是各為其主,你們辜負了王爺的恩義,那也是你們事主不忠。我們草原上的人一向敬重這等忠義之士,所以我就給你們這個體面,留你們全屍,算是病故吧。有人送你們回各自的院子,侍候你們上路。那些對你們忠心的奴才也都跟着你們一起去,到了地下,照樣可以侍候你們。你們乃有罪之身,死後不得入祖茔,但上天有好生之德,王府仍會給你們一塊墳地安身。你們不會做孤魂野鬼,盡可安心地去吧。”

郭氏知道王妃若是安心要殺人,便絕不會手軟,因此也不求饒,只是轉過身來,對她磕了三個響頭“謝王妃恩典。”

蔡氏軟得動不了,只能原地磕下頭去,哭着說:“謝王妃恩典”

無雙冷着臉,根本不看她們:“趙媽媽,你去侍候蔡氏回院子,讓榮媽媽去侍候郭氏,準她們沐浴更衣,體面上路,但你們務必要一直盯着,不得出一點兒纰漏。其餘奴才,由齊大人派人送他們一程。也不必都動板子,打得鬼哭狼嚎的,擾了母妃清靜,內外院各挑兩個罪孽深重的杖斃,殺一儆百,其餘的賜一碗藥,幹淨利索地把事情辦了便是。那些奴才若是從外面買來的,倒也罷了,若是家生子,其家人全部發到外面的莊子上。這些瑣事由趙媽媽會同榮媽媽一起辦了。齊大人日理萬機,就不必理會這些煩瑣的小事了。”

趙媽媽連忙答應:“奴婢這便叫人去找榮媽媽過來。”

她先叫烏蘭珠蘭将蔡氏和郭氏拉走,押在偏廂耳房裏,然後便出去交代,派個小丫鬟去找榮媽媽來。

寬敞的月華殿正廳只留下寶音一人侍候,無雙看了看窗外,淡淡地道:“齊大人,母妃身邊的餘媽媽也有不輕的罪過,按理說是留不得了,可她侍候母妃多年,母妃一時半會兒也離不了她,你看怎麽辦才妥當?”

“她是忘了本。”齊世傑的臉上也浮現出一絲怒容,“因她侍候老王妃盡心,王爺待她家不薄,給她兄長全家都脫了奴籍,兩個侄兒一個考功名,一個從軍,如今成家立業,前程似錦。她丈夫早亡,留下一兒一女,如今都在南方管着王府産業,一個個穿金戴銀,比當地富紳還要顯貴,她那些孫輩過的都是少爺小姐的日子,不但不用幹活,身邊還有不少奴婢侍候。王爺如此待她,不就是想讓她好好侍候老王妃,替自己盡份孝心,可她卻越來越貪心,渾忘了自己的根本。要提醒她認清身份,卻也容易,她兄長一家對王爺忠心耿耿,卻是不必動,只把她的孫子孫女外孫外孫女都叫回府裏來當差,從小厮粗使丫頭做起,便能讓她認清形勢,老老實實做人,不再搞那些歪門邪道。”

“光如此卻是不夠。”無雙義憤填膺,難以扼制,“另派可靠能幹的管事去南方接管王府産業,将她的兒子女兒全家招回,讓她的孫輩進府當差,兒女輩發到山裏的莊子去種樹。”

“是。”齊世傑沒有異議,“下官今日便挑好管事,派人随他們南下,督着餘家辦好交接,帶他們回來。”

“很好,辛苦齊大人了。”無雙的臉上終于有了一點兒笑模樣,“另外,還要給母妃那兒再派兩個得用的媽媽去,再不能讓餘媽媽一手遮天。以後有事就讓那兩個媽媽去辦,餘媽媽只管陪着母妃聊天說笑抹牌看花。”

“如此甚好。”齊世傑點頭,“此事可交給榮媽媽去辦,她在府中多年,對那些積年的老媽媽都比較熟悉,定能挑出好的。”

“嗯,對。”無雙笑道,“是我想岔了,後院之事本來就應交給這些管事媽媽來辦,齊大人去忙外頭的大事吧。如今王府中的隐患已除,我也可以放心了。”

“是。”齊世傑站起身來,“王妃切不可掉以輕心,府中還有人暗藏禍心,伺機而動,只是目前暫不能動她,而是要放長線,釣大魚。”

“還有人?”無雙一怔,“誰?”

齊世傑左右看看,等到寶音也悄然退出門去,這才低聲說道:“夫人姚氏。”

無雙有些吃驚:“她?”

“她隐藏得很深,許多事都是她設計挑起,但是事發後她都擇得幹幹淨淨,所以我們一直沒懷疑她。”齊世傑的聲音很輕,“在栖霞莊那次夜襲,與她有很大關系,後來韓側妃之死,也是她動了手腳。韓側妃臨終之前告訴了王爺,下官才全力調查與她有關的所有線索,結果發現,她是蒙兀奸細。”

無雙的臉色沉了下來:“竟是蒙兀派來的人,藏得真深啊。”

“是啊。”齊世傑感嘆,“姚氏的母親是蒙兀細作,年輕時就進了關,嫁了大燕人,生下她來。她父親并不清楚此事,她母親卻從小教導她心向蒙兀,并将她訓練成探子,後來因緣巧合,進了王府。她本來大概只是做些刺探消息的事情,直到王妃與王爺成親,她才調整布局,針對王妃,目的應該是挑起大燕與神鷹不睦,讓蒙兀有機可乘。種種跡象表明,蒙兀在我大燕不但派了不少細作,還收買了一些朝中官員,甚至宮中也有他們的人。姚氏對他們來說很重要,所以往來聯絡的也不是平常人,王爺命下官盯住她和她身邊的人,順藤摸瓜,争取将蒙兀放在我大燕的蛇蟲鼠蟻一網打盡。王妃對姚氏仍要态度如常,不可讓她生疑,但須盡量遠離,不要讓她近身,以防不測。”

“好,我明白了。”無雙點頭,“你去忙吧,有事盡可來報我。”

“是。”齊世傑拱手行禮,“下官告退。”

無雙緩緩起身,目送他離去,以表尊重,然後才走到窗邊,看着不遠處波光粼粼的七星湖,心裏百感交集。

蔡氏和郭氏一起“病故”,姚氏也蹦跶不了多久了,清姐兒犯下暗害長輩與皇族的雙重罪孽,便是從輕處罰,也只能是遠遠地嫁掉,以後再也不會看到她。王爺不在府中,這些女人被料理得七七八八,外人不知事情始末,肯定會認為是她善妒,又心機深沉,陰狠毒辣,王爺在時隐忍不發,待王爺北狩未歸,便将對自己有威脅的女人一一除掉。

如今陳孺人身心受創,元氣大傷,不過是養着,占個孺人的位分。夫人楊氏大概要重新晉升為側妃,但在王爺面前也基本失寵,王爺頂多是去用個膳,從來不會夜宿。孺人吳氏與游氏都很年輕,若是懂得低頭做人,日子仍能如以前那般過,若是起了什麽不該有的心思,王府卻也容不下她們。至于側妃宋氏,要看她祖父宋大将軍率軍回京後的作為,生死榮辱只是一念之間。

她正想着,腹中的孩子翻騰起來,似乎是感覺到了母親的煩惱,特意逗她開心。她将手放到隆起的肚子上,追着孩子的小拳頭或是小腳丫玩了好一會兒,将那些煩心的事暫時都抛到腦後,臉上也有了愉悅的笑容。

這天,勇毅親王府中接連出事。

齊世傑傳令,将全院下人集中在前院議事廳前的空地上,然後以狂悖欺主勾結不法事主不忠夾帶串聯等罪名,将前院的一個二等管事兩個小厮和後院的兩個婆子個丫鬟一起杖斃。

接着,又有十幾個婢仆被拉出來,根據罪行輕重,各打二十至五十板子,有兩個丫鬟熬刑不過,中途咽了氣。

一時前院鬼哭狼嚎血肉橫飛,衆婢仆吓得膽戰心驚,一些小丫頭觀刑時承受不住,紛紛暈厥。齊世傑厲聲命令,将她們用冷水潑醒,拖起來繼續看。當晚,便有不少丫鬟婆子吓得病倒,有的更說起了胡話,似乎是吓瘋了。

等到行刑完畢,齊世傑又下令,将一批罪仆家眷的差使卸了,先圈在一個特意空出來的大院裏,等到甄別所有人的情形,再統一送往外州的莊子。若是以往對王府有功者,可留下在原處繼續當差,同時允許他們檢舉別人尚未查清的罪狀,以功勞定去向。

打殺罪仆發落其家眷的餘波尚未平息,夫人蔡氏便因絞腸痧病故。孺人郭氏也病倒了,太醫診斷她是因為吃了冰湃果子而患上夾色傷寒,丫鬟報到無雙殿,無雙當即下令封了她的院子,以免把病氣過給其他人。郭氏在病榻上只撐了半日,便也咽了氣。

各院主子人人自危,連派人出去打探消息都不敢,全部老老實實待在屋子裏,生怕這把無名火燒到自己頭上。

禦林軍奉旨保護勇毅親王府,進出的人都要嚴格盤查,不讓府裏的重要人物出城,可蔡氏和郭氏是有皇家诰封的貴人,喪事總要辦,然後還要出殡,怎麽着也得把死者擡到城外埋了,這就讓禦林軍統領犯了難。

因是非常時期,喪事從簡,王府決定停靈三日,并且按照規矩挂了白,又派人四處報喪。雖有許多官員已經随着皇上北狩,但他們的女眷尚在,無論屬于哪個陣營,這時都會前來表示哀悼。

因亡故之人只是夫人和孺人,在親王府中的位分不算高,所以無雙指了夫人楊氏負責喪事,側妃宋氏和其他三個孺人只幫着陪陪要緊的客人。

上門的人很多,達官顯貴的夫人基本都來了。親王府突然死了兩個有位分的女人,每個人都能看出其中有蹊跷,所以不免有些好奇。

郭家與蔡家也來了不少人,但她們可不敢挑王府的禮,只是按規矩到靈堂哭祭,又提出給老王妃和王妃請安,但是老王妃生病,王妃有孕,都不适宜見客,只是派了身邊的心腹媽媽去安慰了她們一番。

喪禮上,皇後派人來宣懿旨,加恩親王府,賜夫人蔡氏以側妃之禮孺人郭氏以夫人之禮下葬,同時因陳孺人前幾個月懷了身孕,有功于親王府,後不幸落胎,其情可憫,功卻不可沒,于是晉陳氏為夫人,原指給王府的姜玉纓姜玉绮姐妹封為孺人,以充實監國親王後院,以使親王府枝繁葉茂,福運綿長。不僅如此,皇後還同時給楊氏晉了位分,讓她重新成為親王側妃,也是間接為故去的蔡氏和郭氏長了臉,同時也進一步拉攏了楊家。

無雙托病不出,沒去前面接旨,等到傳旨的內侍離開,齊世傑讓趙媽媽把懿旨帶到無雙殿。無雙看完後,忍不住冷笑:“一個喪事,她也能見縫插針,搞出這麽多名堂,真了不起。”

趙媽媽勸她“王妃切勿動怒,對小王爺不利。陳孺人已不足為慮,便是占個夫人的位分,倒也沒什麽。姜氏姐妹倒是對王爺并沒多少心思,只是皇命如天,無可奈何罷了,其實也是苦命人。”

“是啊。”無雙微微皺眉,“如果王爺真對她們有意,那也輪不到她們推拒,只是王爺對她們并無意思,不但從不讓她們侍寝,就連見都不想見。”

“宮裏指來的人,王爺不會看在眼裏的。”趙媽媽嘆了口氣,“若是沒有位分,等過段日子,就可以變着法子放她們出府,另配良人,如今有了位分,卻是走不得了。”

“有什麽走不得的?”無雙漫不經心地将懿旨往旁邊一扔,“大不了讓她倆也病故。”

趙媽媽也覺得這主意不錯:“那得等一等,待王爺回來,王妃生下了小王爺,再來發落她們。”

“嗯,明面兒上還是得動一動,給皇後個面子吧。”無雙笑着一挑眉,“讓楊氏陳氏和兩位姜氏都按照各自的位分搬院子,讓外人都看看,咱們對皇後的懿旨是尊奉的。”

趙媽媽立刻領命:“是。奴婢這就去找榮媽媽,把她們搬的院子分好,然後派人去打理一下,明日就請各位主子搬過去。”

“行,去辦吧。”無雙淡淡地道,“好好挑選丫鬟婆子給各個院子配齊,雖然如今人手不夠,可也不能委屈了各位主子。若是別的地方人手緊,實在挑不出來,就從我的無雙殿撥些人過去。”

“奴婢明白。”趙媽媽笑着答應,轉身匆匆離開。

無雙示意烏蘭過來扶她起身,慢慢走去湖邊散步。

水面上的船越發密集,裏層是親王府的畫舫,外層是皇家的游船,裏面卻全是兵士。無雙看着這場面,不由得有些好笑。皇後為了搶走她的孩子,真是什麽都不顧了。

“要說起來,趙家小姐比我适合當皇後。”無雙笑盈盈地說,“她有計謀有成算,也有狠辣的手段,更重要的是,臉皮夠厚心夠黑,我是遠遠不及的。”

烏蘭謹慎地留意着腳下的路,邊走邊笑:“咱們草原人哪裏有這麽些曲裏拐彎的心腸?是朋友就兩肋插刀,是敵人便戰場上見高低,那才痛快。”

“是啊。”無雙停下來,看着路邊的一叢菊花,愉快地道,“雖然咱們汗國沒有燕國富裕強盛,但是當官的卻比這裏的官有骨氣。皇後以為可以用權勢壓服我,卻不知道我的脾氣是吃軟不吃硬。當然,無論她來硬的還是來軟的,我都不會讓她奪走我的孩子。”

烏蘭神情肅然:“不管是誰,都搶不走小主子,咱們便是拼了命,也要保護王妃和小王爺。”

“嗯,我知道”無雙擡起頭來,看向急急忙忙向這邊跑過來的餘媽媽,“丁香,過去問問,是不是母妃那邊有事?”

“是。”跟着侍候的丁香連忙迎過去,扶住氣喘籲籲的餘媽媽,急切地問,“餘媽媽,是老王妃那邊有什麽事嗎?”

“不,不”餘媽媽喘息着,一把抓住她,“丁香姑娘,老奴是來向王妃娘娘求情的,還請丁香姑娘幫老婆子美言幾句,說說情。”

丁香一頭霧水:“餘媽媽別急,到底出了什麽事?”

“是老奴的表姐一家要被發落到莊子上去”餘媽媽急得幾乎說不出一句整話。

丁香便明白了:“知道犯了什麽事嗎?”

“說是知情不報,這可是天大的冤枉。”餘媽媽滿臉冤屈,幾乎要呼天搶地,“我那表姐夫是個老實人,哪裏知道那天殺的狗奴才膽大包天,竟敢夾帶私物進出王府。這這事真不與他相幹啊。”

丁香哪裏知道其中的首尾,也不願蹚這個渾水,便扶着她走到王妃面前,讓她自己說。

餘媽媽不管不顧,猛地跪到無雙面前,連連磕頭:“求王妃看在老奴盡心服侍老王妃這麽些年的分上,饒了老奴的表姐一家吧。”

無雙看着跪在面前的餘媽媽,心裏又是遺憾又是惱怒。

曾幾何時,這個婆子是她也要努力交好的人物,皇甫潇對她也總是高看一眼。在王府,她和榮媽媽都比各院主子還要有頭有臉,就連趙媽媽都要往後站。可是,她不思主子恩典,竟然越來越猖狂,不但影響老王妃的想法,還把手伸到王爺的後院裏,幫着清姐兒那個蠢丫頭妄想側妃的位分,終于給了別人可乘之機,暗害老王妃,因而使她無法離開王府,與未出世的孩子一起陷入險境。這樣的奴才,便是千刀萬剮也不解恨,本應立時打死,不過是怕老王妃得知她的劣跡後病情惡化,這才暫時放過她,沒想到她竟還有臉來求情。

無雙心中狂怒,臉上卻不動聲色,淡淡地道:“你是府裏的老人兒了,對于王府的規矩應該很清楚,若是你那表姐夫當真犯了錯,自然就該受罰。你倒是說說,這些日子服侍母妃是否盡心?有什麽拿得出手的功勞,可以用來寬免你那些親戚的責罰?”

餘媽媽心裏有鬼,聞言頓時色變。為了掩飾自己的異樣神情,她連連磕頭,也不敢在王妃面前倚老賣老,只能苦苦哀求:“奴婢的表姐夫實是被人瞞騙,并不是有意犯錯。他雖是二門的管事,可府中下人進出,他也不能抓着每個人搜身,若是有人偷盜府中財物,企圖夾帶出門,因衣裳單薄,反容易發現,可是若只有私信或細小物件,委實難以發現。奴婢的表姐一直身子不大爽利,閨女又随王爺去了北邊,不能在跟前侍疾,全靠府裏認的幹女兒侍奉湯藥,若是去了莊子上,只怕活不了幾天。齊大人明察秋毫,王妃更是寬仁厚德,求娘娘饒了奴婢表姐夫一家,便是不當管事,只在府裏幹粗活也好啊。”

無雙冷淡地道:“府裏可不缺粗使婆子粗使丫鬟低等奴仆,不管做什麽,忠心護主最重要。你還是回去好好想想,把知道的事情都說出來,你的那些親戚自然能夠保下來。餘媽媽在府裏侍候了半輩子,可別臨到老了,反而連兒孫的福壽都被你一個人給折了。”

餘媽媽大吃一驚,驀然想起了在南方吃香喝辣的兒孫們,不禁憂急如焚,但心裏又不知道王妃到底知道了多少,該交代到哪一步,才能既把自己擇出來,又保住子孫親戚的地位和肥缺。

無雙見她仍冥頑不靈,顯然還心存僥幸,卻也不說破,便繞過她,繼續向前走去,态度悠閑地道:“丁香,你派個人去跟花房的管事說,今兒這花開得好,看着很舒心,給花工們一人賞二兩銀子,管事賞五兩,再吩咐大廚房,給花工們加兩個肉菜。”

“是。”丁香笑着答應,回頭叫來與她關系不錯的一個二等丫鬟,細細交代後,便讓她去傳話。

餘媽媽獨自跪在那裏,沒人再去理會。她心亂如麻,仔細回想了這些日子以來自己做過的事。其實有什麽呢?她自認并沒有做錯事。王爺無比尊貴,身邊本來就應該有很多女人侍候。王妃進府後,王爺獨寵過一個月,這已經是天大的恩寵了,其後便應該雨露均沾,尤其是王妃有孕後,照規矩就不該再與王爺同寝,必要安排其他女人侍候,她不過是提醒老王妃一下,免得傳出去鬧笑話,丢了王府的體面。這兩個月來,她接了一些謝禮,在老王妃面前幫忙說項,主要也是為主子分憂。王府裏向來如此,以前但凡有哪院的主子病故,空出位子,很快就會再擡進一位來補上。清姐兒跟老王妃和王爺是自家人,知根知底,進府來做側妃,那是多好的事,對王妃也是有好處的,總比皇家指進來的強。想來想去,她覺得也就是這些事讓王妃知道了,所以妒火中燒,又不便明着發作,就拿她和與她有關的人出氣。

唉,真是無妄之災。她很懊惱,沒想到王妃的醋勁兒這麽大,而且不肯忍耐,便是在這種非常時期都要鬧騰,如今一把邪火燒到她頭上,讓她一時不知該做什麽才好。她不太敢跟老王妃訴苦,若是老王妃急火攻心,有個什麽好歹,那她就真的再沒有翻身之日了。

她在這兒苦思冥想,那邊有丫鬟匆匆過來,向王妃禀報:“楊側妃陳夫人和兩位姜孺人都到了無雙殿,等着給王妃磕頭。”

她們晉了位分,自然就要給王妃磕頭敬茶,這是規矩。

無雙有點兒厭倦,但還是起身回了無雙殿。從知道自己将嫁進中原那一天起,她就知道,自己的丈夫肯定會有很多姬妾。皇甫潇雖說是他們汗國的驸馬,但她更是大燕的王妃,所以不是皇甫潇守汗國皇室的規矩,而是她要遵守燕國的禮教。為丈夫管理後院姬妾,教養庶子女,都是她必須做的,只不過她運氣比較好,皇甫潇并不好色,又守規矩,寵妾滅妻的事絕對不會做,而且還沒有子女,她生下的是嫡長子,自此立于不敗之地。

王爺如今下落不明,她對這些後院女人的明争暗鬥毫無興趣。回到無雙殿,她看着四個女子上前磕頭敬茶,微笑着把趙媽媽準備好的镯子發釵賞下去,便想打發她們走。

陳氏與姜氏姐妹都很年輕,在王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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