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熱情如火
田靜一向要強, 馬争一對自己愛答不理,現在卻跟着田馨去食堂,關系好極了。
馬争一學習好, 要是她給田馨補課,自己月考恐怕會輸給田馨。
田靜想,她媽說的不錯,田馨這個人心眼多, 最會算計人,自從她結了婚連娘家人都不愛搭理, 為了跟田靜對着幹, 非得來上高中。
田馨在西北當了好幾年知青, 每天就知道種地幹活,書本早就撂下忘沒了,想考得過自己, 她做夢去吧!
田靜想着,等月考成績出來,田馨考得差,馬争一肯定瞧不起她。到時候她在在馬争一面前拆穿田馨的真面目!
田馨接近馬争一的目的和自己一樣,想從她身上學知識、考高分,田靜不能讓田馨得逞!
田靜的小心思田馨無從得知, 她現在除了學習,其他的精力都放在生意上。
晚上放學後,林原來找田馨商議,說茶水攤想雇人。
現在林原茶水攤生意好,他一個人根本忙不過來,燒水泡茶,趕上顧客多, 人家一看要等許久,也就不喝了。
林原擺攤的地方開闊,他又支了個篷,放了幾個小板凳,兩張折疊桌,這樣顧客也能坐着慢慢喝茶。
板凳和桌子,都是田馨從朱大爺那淘換來的,沒花幾個錢。
林原仔細計算過,現在的茶水攤,至少要兩個人才能忙的開,另外還有一件棘手事,蜂窩煤不夠用。
現在擺攤用的蜂窩煤,都是從自家挪用的,用的少還行,擺茶水攤長年累月,需要的蜂窩煤的量就大了,冬天冷,家裏還得燒煤,也沒多少煤能勻出來。
這件事難辦,林原再有能力,他在省城終究人生地不熟的,還得靠田馨。
田馨也發愁。
蜂窩煤都是限量供應的,人家煤鋪并不對外開放,有錢也買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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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馨沒轍,只能把目光放在黑市上。
黑市是個好地方,說不定能尋得到。
黑市賣肉蛋魚生活用品的居多,田馨繞了一大圈,也沒看見有賣煤的,田馨有點灰心。
離開胡同,她恰巧遇見了吳科平,吳科平在五金廠上班,今天出來辦點事。
吳科平熱情的和田馨打招呼,他瞥了一眼後面的胡同,知道田馨是來的黑市。
“田馨,你來買啥?”
田馨道:“我想買點蜂窩煤,黑市上沒有。”
現在蜂窩煤供應量不大,有的人家覺得不夠燒,也有四處尋摸的,田馨是沒摸到路子。
吳科平把田馨拉到一邊,小聲說道:“我師父的侄子那能買得到,咱們一起下鄉關系鐵,我才跟你說,你可一定保密。”
田馨忙不疊點頭:“放心吧,我誰也不說。”
田馨算過了,按照一個家庭的普通用量,冬天一個季度一般需要七百坨煤球,田馨想,先買二百坨用着看。
下午,吳科平帶着田馨和林原,拐拐繞繞到鄉下的一個倉庫,買到了需要的蜂窩煤。
搬運的過程有些費哥,路途遠,林原推着平板車,回到家一直喊肩膀疼。
煤球碼的高,田馨取煤球的時候小心翼翼,兄妹二人把煤球碼在了蘇家,全折騰完,花費了兩個小時。
大冬天田馨出了滿身的汗,林原道:“蜂窩煤解決了,小妹,我跟你說說我的打算。”
林原想雇個人跟他一起擺茶水攤,關于人選問題,林原犯了難,去哪尋人?這事還得交給田馨辦。
田馨身邊也沒什麽靠譜的人,不過田馨的想法是,可以找一個跟她一樣的沒安排工作的知青,林原是男人,找個男人一起幹活更方便些。
知青點和街道辦每天都有人去堵,回城的知青,有太多沒安排工作的,大家也都着急。
田馨帶着林原去了知青點,不知又下發了什麽政策,知青點圍了兩三圈人,非常熱鬧。
田馨道:“跟你幹活的人,你自己挑。”
林原笑了:“我挑了,人家就跟我幹?擺茶水攤可不是什麽光彩的活,城裏人嬌貴要面子,不一定尋得到人。”
田馨嘆口氣,其實她也知道,找個合适的人不易。
當初田馨去擺茶水攤,身邊人都勸,說不體面,沈紅纓和田靜嫌她丢人,路過都繞道走。
鄰居還跟趙桂芬說,田馨一個下鄉知青,回城等着安排工作就行了,女同志抛頭露面不像話。
田馨當時就算手裏捏着臨時經營證,在其他人眼裏,也不是一門正經生意。
田馨道:“先找找幹,你給的工資不低,沒準有人樂意。”
現在的鐵飯碗難端,不然知青們也不會一直往知青點和街道辦跑,林原打算一個月給二十五塊錢,這是普通工人将近一個月的工資了。
對于沒工作的人來說,二十五塊,也足夠糊口。
田馨和林原在知青點的門口蹲着,等了許久,也問了幾個人,沒有一個樂意的,有态度不好的,還諷刺道:“賣茶水?你可別瞧不起人,愛找誰找誰,我不去。”
林原納悶:“一個月可是二十五塊錢?這要是換咱們老家,得搶着幹。”
可林原也不能把村裏人往省城帶呀,中間有太多麻煩事,還是找個本地人更好。
到了太陽快落山時,終于有個願意點頭的。
那人叫崔明,當年是插隊北大荒的,今年年初回的省城。
崔明的家庭條件差,成分也不好,回城後的工作一直沒給他安排。
如果是普通的省城家庭,有城市戶口每個月能領供應,吃上面不犯愁。但他媽戶口是農村的,糧食關系轉不過來,全家的開銷都指着他爸三十多的工資,下面還有四個弟弟妹妹。
崔明着急工作的事兒,但知青辦不給安排,眼看着一批又一批的人有了着落,崔明急的嘴上起了泡,能賺錢,才可以維持一家人的生計。
林原的茶水攤招人,這活不體面,但一個月二十五塊錢的工資讓崔明動了心。
崔明怕林原和田馨是騙子,再三詢問了,最後敲定明天跟着林原去擺攤。
林原問了崔明的家庭地址和家裏的情況,還讓他填了一個表,回去的路上,林原心情輕松,和田馨玩笑道:“三妹,等以後賺的多了,哥再多給你一成。”
田馨道:“我現在什麽都不做,每個月等着你給我分錢,已經是占便宜了。”
茶水攤交給林原,田馨徹底放了心。
田馨的目光放在了蜂蜜上面,田馨蜂蜜的銷路很好,買家介紹買家,回頭客也不少。
不過,田馨想再添點其他東西,也不能一直賣蜂蜜,人家買上一次蜂蜜能喝幾個月,她得擴展品類才行。
現在這個年代心思活絡的人少,不懂得變通,不然田馨哪有機會出來賣蜂蜜。
田馨能賣蜂蜜,也可以捎帶着賣其他東西。
省城附近有山,大山附近的人家會上山摘些野蘑菇野菜,但拿出來往外賣的少,基本都是留着自己家吃,改善夥食。
趙桂芬的娘家就是郊外山村的,田馨和蘇蔚冬結婚後,趙桂芬帶着她去過一次。
趙桂芬父母年紀大了,家裏有三個兄弟,那次回去住了一宿,田馨在院子裏看見過晾曬的蘑菇,飯桌上也出現過炒蘑菇的菜,上面點綴了星星點點的豬肉碎。
田馨打算收點蘑菇這類的山貨,拿到省城來賣。
對于田馨的想法,趙桂芬沒有什麽不同意的,在她眼裏,田馨能幹有主意,做事也穩妥,擺這茶水攤生意賺了一些錢,現在人家兄弟幹着,田馨還能分到錢,趙桂芬自然高興。
聽了田馨的話,趙桂芬說:“等到了周日,咱們回一趟你姥姥家,鄉下人好說話,只要咱們給錢,買點蘑菇應該不難。”
村裏有心眼活的,家裏從山上摘的蘑菇吃不完,農閑的時候就往縣城裏去賣賣,換點錢花。
不過沒人往省城賣,省城是個大城市,農村人進城發憷,一點蘑菇不值當折騰。
再者說,也沒啥代步工具,自行車要工業券,價格也貴,普通家庭也買不起,走着去省城?想想都累得慌。
蘇家的自行車修好了,周日一大早,田馨騎自行車後座帶着趙桂芬,去了趙家莊。
趙家莊離得不算近,田馨騎得快,也得一個半小時,到地方累的氣喘籲籲。
田馨放假時間短,就一天,天黑前還得回家去呢。
說明來意,大舅媽忙不疊點頭:“行,蘑菇家家戶戶都有一些,我帶着你去問問。”
走街串巷,田馨收來了四十斤山蘑。
田馨話說的好聽,不是買,是換,田馨拿雞蛋換山蘑,有這麽一個說辭。
不想要雞蛋的,折合成錢也行,交易轉了個彎。
農村家家戶戶養雞蛋,還想拿去外面換錢呢,誰缺雞蛋。
于是,大家都折合成錢,用山蘑換了錢。
田馨之所以這麽說,也是考慮村裏人的感受,田馨山蘑收的多,以物換物誰也說不出什麽來,人家農民賣蘑菇心裏也踏實一些。
二舅媽說田馨太小心:“縣裏還有人來收雞蛋呢,那陣仗可大,村長都不管。”
可不是嗎,田馨還從村長媳婦那換了五斤山蘑回來呢。
現在經濟寬松了,鼓勵自由發展,大家都是一個村的,能用手裏的貨換點錢,村長也不能擋着人家的財路。
田馨收的山蘑分了兩個檔次,價格也不一樣,次一點的山蘑零碎不整齊,但味道是一樣的,就是賣相不好,到時候賣的便宜一些。
四十斤山蘑捆上自行車,田馨心裏沉甸甸的。
蜂蜜加上山蘑,田馨黑市上的貨品又充盈了。
這些山蘑田馨另有打算,暫時先不往黑市上賣,她想去省城的飯店碰碰運氣。
現在街上基本都是國營飯店,盈虧有上面兜着底,做事墨守成規,有固定的供貨渠道,田馨插不進去。
省城有兩家私營的飯館,是年後新開的。
開業的時候熱鬧極了,還有報紙去寫過專訪,豆腐塊大的版面,田馨在省城晚報上看到過。
也難怪陣仗大,這些年飯店都是國營的天下,國營飯店的菜品單調,翻來覆去就那麽幾種,菜單三五年也不換,不僅如此,态度還差,服務員愛耷拉臉,飯還沒吃,氣都氣飽了。
私營飯館這兩家一家都在城東,名字取的也好聽,一家叫迎客飯館,另一家叫人民飯館。
私營飯館消費不需要糧票,花鈔票就行,就是價格比國營飯店要貴一點。
現在省城有條件的人家,偶爾也想下館子改善改善,但糧票有限,甚至比錢還金貴,現在私營飯館不要票,正符合大家的心思。
田馨去商管所辦一張臨時營業執照都那麽難,可以想象這兩家店能辦食品的營業執照有多不易了。
田馨收了蘑菇,想着去這兩家私營飯館碰碰運氣,私營飯館進貨不像國營飯店那麽容易,國營上面直接供貨,不發愁,私營飯館全靠店家自己,說不準能看上田馨的蘑菇。
田馨中午午休時,跟班主任請了假,開了個假條出了校門。
田馨的書包裏有用報紙裹了一斤蘑菇,友誼高中距離人民飯館進,田馨中午的空檔去問問。
人民飯館是街邊的一間門臉房,估摸着有四十幾個平方,裏面擺了七八張桌子,屋子顯得緊仄。
在飯館張羅的一共有三個人,一對年輕夫妻,看起來三十來歲,還有一個十幾歲的男孩。
營業執照在屋裏正中間高高的挂着,田馨掃了一眼,老板姓李。
飯點的時間,店裏的生意很好,幾乎坐滿了人。
田馨找個空檔,找到了李老板,說明了來意。
李老板擺擺手,對田馨的蘑菇并不感興趣:“啥蘑菇,我們這不需要。”
田馨還想争取一下:“這些都是山蘑,是正經山上的野味,炒豬肉做湯都好吃。”
李老板對于田馨這個不速之客有點反感:“這位女同志,我看你年紀也不大,別出來忽悠人,再者說,人家食客來我們飯館,點個雞鴨肉或者面條,沒聽說要吃蘑菇的,你快走吧,再不走我要轟你了。”
田馨沒辦法,只好從人民飯館出來,另一家店離得太遠,田馨再過去趕不上下午第一節 課,只能作罷。
第二天,田馨又找班主任開假條,對于田馨頻繁的請假,章老師不太滿意:“田馨同學,你是高三的學生,馬上就要月考了,你的心思要放在學習上。”
田馨連忙點頭認錯:“章老師,您說的對,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
章老師又給田馨上了十分鐘的思想教育課,才勉強給她開了假條。
省城一共才兩家私營飯館,碰壁了一家,如果迎客飯館也不收田馨的蘑菇,那她只能拿到黑市去賣了。
田馨不太樂意去黑市,蘑菇和蜂蜜不一樣,山蘑雖然儲存時間長,但到底不像蜂蜜那樣,沒有什麽保質期限,放在避光的地方就妥當了,可山蘑也有長毛變質的風險,蘑菇是田馨拿錢買來的,她着急脫手回本。
到了迎客飯館的門口,田馨在外面踟蹰了好一會兒,想了好幾種說辭。
還是人家老板出來招呼她:“這位女同志,要吃飯嗎?”
田馨想起來,自己中午沒去食堂就出來,肚子都唱起空城計了。
田馨看看牆上的菜單,滑溜雞片一塊錢、拔絲蘋果七毛,面條最便宜,兩毛二,一碗是二兩的量,不要票,田馨指了指:“我要一碗熱湯面。”
不多會兒,熱湯面端上來,蔥花和香油的味道撲面而來,田馨味蕾大動。
迎客飯館的顧客不多,算上田馨才兩桌客人,面積也更小一些,看起來不到三十平。
老板是一對老夫妻,老板閑着,田馨一邊吃面,一邊和老板有一搭無一搭的閑聊。
老板以前是國棉廠國營食堂的大師傅,還是田馨本家,姓田。
去年退的休,老板娘是國棉廠的職工,退休三年了,改革開放的政策下來後,夫妻倆動了心,琢磨着開個飯館。
田爺爺做了四十年的食堂師傅,練就了一身廚藝,他做菜好吃,在整個國棉廠都是有名的,廠裏有客人來吃食堂,都是點名讓田爺爺做小炒。
迎客飯館和人民飯館都在同一個區,距離就兩個街區,離的實在是近,明面上競争着。
但這也沒轍,田爺爺田奶奶是省城開的第一家私營飯館,這個房子是他們自家的房,正好臨着街,就拿來開飯館了,也不能換地方。
開飯館拿經營許可頗費一番波折,田爺爺道:“不提也罷,商管組的人可不容易點頭。”
這一點田馨深有體會,她避重就輕,和商管組打交道的事也簡單提了提。
趁着機會合适,田馨問飯館需不需要蘑菇,她可以給優惠價,就賺個辛苦費。
田爺爺道:“山蘑啊,山蘑有營養,也好吃,前些年我吃過幾回,可你也看到了,我們這飯館客人稀疏,就算是買你的蘑菇,也要不了幾斤。”
田馨松口氣,只要收蘑菇就行,積少成多,萬一哪天迎客飯館生意興隆呢。
田馨道:“我可以先送您三斤,您賣賣看。”
田爺爺不同意:“我們也不能占你便宜,那就先來三斤,多少錢我給你。”
田馨從鄉下收蘑菇是八毛一斤,跟飯館合作講究一個薄利多銷,價格不宜太高,田馨打算賣一塊五。
田馨道:“我這只有一斤,權當是送的,明天我讓我哥再送三斤過來。”
明天田馨要上課,等晚上放學拜托林原幫忙送一趟。
成功推銷出去三斤蘑菇,田馨心情很好,連周圍的空氣都透着絲絲甜意。
這幾天田馨擔心着迎客飯館的生意,田馨也不傻,誰都能看出來,同樣是私營飯店,人家人民飯館更受歡迎,客人不斷。
人民飯館不收田馨的蘑菇,田馨所有的指望,都在迎客飯館身上,田爺爺田奶奶脾氣好熱情,也更和田馨的脾氣。
周日田馨很早就起來,先是學習了兩個小時,她上午要跑一趟迎客飯館,趁着早上記性好,得抓緊時間看書。
田馨高考做生意兩手抓,給趙桂芬擔心的夠嗆,她的想法簡單,田馨費腦子,隔兩天就給田馨煮個雞蛋吃,吃雞蛋補身子,多吃肯定好。
望着飯桌上的雞蛋,田馨的心情沉甸甸的,趙桂芬是個很好的婆婆。
田馨騎車到迎客飯館時,裏面坐滿了人,田馨進去一看,好幾桌都點了面條。
田爺爺喜氣洋洋,和田馨說道:“田馨,你看看面條。”
田爺爺手裏端着兩碗面條,田馨定睛一看,每碗面條上都飄着她的山蘑,離得老遠都聞到一股鮮香的味道。
客人多,田馨先找了個角落坐着看書,等送走中午一波波的客人,田爺爺道:“田馨,你的山蘑真好!我還想買十斤。”
田爺爺說,開始從田馨那買了三斤山蘑,他其實沒抱什麽希望,當時覺得有點同情田馨。
田馨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同志,抹開面子來飯館裏推銷自己的蘑菇,田爺爺想起自己的兒女,覺得挺心疼的,尤其田馨開始徘徊在門外不敢進來,田爺爺想想都心酸。
蘑菇價格也不貴,田爺爺想,三斤蘑菇自己家留着吃也行,就當是幫幫孩子。
隔天一個年輕後生送來蘑菇後,田爺爺就随手擺在了櫃臺上,打算晚上帶回家去。
可田爺爺沒想到,有客人進來,看見山蘑好奇問是什麽,是個什麽菜。
田爺爺見多識廣,問客人吃飯打算花多少人,人家就想吃一碗面條,幾毛錢。
店裏的面食主打的是熱湯面和豬肉面,田爺爺就往熱湯面裏放了一把山蘑。
不過這碗蘑菇面也透着巧思,蘑菇焯水去味,炝鍋的是葷油和小蔥花,葷油能激發出蘑菇的鮮香味,口味層次更豐富。
十幾分鐘的功夫,田爺爺這碗蘑菇面就做成了,熱氣騰騰的面條飄着山蘑特有的鮮味,客人吃完忙不疊點頭,直誇好吃。
歪打正着,田爺爺飯館的菜單上,就添了這碗蘑菇面。
後面有其他人點蘑菇面,外面路過的客人聞到香味進來問是什麽,自然也坐下來點碗面吃。
面條看起來便宜,但成本也低,面條不是純精面,是粗糧細糧合在一起擀的面條,吃起來口感筋道。
炒菜雞鴨人們嫌貴,點的人少,面條實惠管飽,誰都吃得起。
就這樣,沒幾天的功夫,蘑菇面成了田爺爺店裏的招牌。
田爺爺笑呵呵道:“真是要感謝你的蘑菇,要不然我們飯館生意也沒這麽好,我琢磨了,除了面條,我再添幾個菜,炒蘑菇、蘑菇湯,蘑菇做菜的花式不少,我看客人挺喜歡吃。”
魚、肉雖然供應少,不經常吃,但月月也能沾到,山蘑省城人沒見過,圖個新鮮。
蘑菇面就比普通的熱湯面幾分錢,誰也不差這麽一點。
田爺爺又找田馨定了十斤,田馨說一會兒回家就送來,她有自行車,蘑菇不占地,送貨也方便。
田爺爺親自下廚,給田馨做了一碗蘑菇面。
面裏只有蘑菇,素的很,但田馨覺得,這并不比國營飯店裏的大肉面差!
蘑菇的鮮味在味蕾跳躍,一碗面吃完,田馨忍不住道:“田爺爺,還是你的廚藝好。”
同樣的食材,在不同廚師的炒勺下也是不同的味道,考驗的是師傅的功力。
私營飯館的食材有限,田爺爺還算是有門路的,一般人可開不了飯館。
田馨的蘑菇暫時有了銷路,田爺爺的蘑菇面是剛開始,如果後面賣得好,肯定會和她加大供應量。
田馨沒想到事情會如此順利,這次從趙家莊買來的四十斤蘑菇,看來很快就能賣完!
一個莊采摘的山蘑有限,田馨如果後續還想進貨,恐怕要擴大範圍。
田馨想,到時候就得麻煩幾個舅舅舅媽幫忙盯着了,也不讓他們白忙活,給些辛苦費。
田馨又往迎客飯館送了一趟蘑菇,出來後,她打算去看看二哥的茶水攤。
林原擺茶水攤除了下雪下雨,平時全日無休,哪怕是刮着大風也照去不誤。
田馨騎車十多分鐘到了林原那,有零星幾個喝茶的年輕女同志。
田馨湊近看,有個紅着臉的麻花辮在和林原說話。
林原看見田馨,朝她揮手:“你怎麽來了?”
田馨把自行車支在一旁,道:“我順路過來看看,今天生意怎麽樣?”
林原打趣說:“你這個老板來問,我自然得彙報清楚,今天生意還行,賣了一百多碗了。”
幾位女同志去了旁邊的篷下坐着,點的是甜水碗。
林原努努嘴,說道:“我看那位女同志頭上紮的頭花挺好,顏色豔,她戴的粉色的,還有黃的綠的,挺适合你,我問了,她是在百貨商店買的,趕明兒哥給你買幾個。”
田馨覺得好笑:“感情你跟人家女同志搭話,就是問這個?”
林原:“可不是嗎?我開始問她挺熱情,我說給別人買,她還瞪我,不過我說給我妹買,她又笑了,你說現在的女同志,怎麽情緒波動這麽大?”
還能是為了啥?田馨想,都是女同志,田馨看得清楚,人家對她二哥有意思呗,只是腼腆不好意思說。
崔明在旁邊燒水,林原對崔明很滿意:“是個能吃苦的,比我還能熬,我打算下個月給他漲一塊錢工資。”
“你看着辦呗,茶水生意你說了算。”
省城是旅游城市,政府有意宣傳,再加上開春越來越暖和,來這邊旅游的人也多了。
林原想再加一個煤爐子燒水。
燒水壺好說,去供銷社買一個,花不了多少錢,票據田馨手裏就有。
煤爐子……
現在用的煤爐子還是從陳奶奶那借來的,本來陳奶奶還有一個多餘的煤爐子,但現在給林原屋裏燒着呢。
田馨想了想,道:“我帶你去朱大爺那問問,他每天收不少破爛,說不定就有人家不用的煤爐子。”
田馨帶着林原一起去,也算是把林原介紹給了朱大爺,以後如果缺什麽,林原就自己去找。
聽說林原是田馨的二哥,朱大爺很熱情,他這沒有現成的煤爐子,答應替他們留意着。
朱大爺最近收了一些好物件,本來還打算找田馨過來。
朱大爺招呼說:“田馨哪,我這有個好東西,你要不要?”
朱大爺說的神神秘秘的,田馨也來了興趣:“朱大爺,你就別賣關子了,到底是啥?”
“呵呵呵”,朱大爺指着椅子後面的黑乎乎的機器:“這玩意,見過嗎?”
田馨還沒說話,林原驚喜道:“手搖的爆花機?”
朱大爺滿意的點點頭:“這小夥子機靈,沒錯,我昨天剛收來的,好東西,賣給我的時候是壞的,我花了一晚上修好了,就是一個手搖杆壞了,賣廢品可惜了,我聽田馨說在擺攤,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用。”
林原和田馨腦子轉的都快,兩個人對視一眼,看來想到一起了,一齊點頭說:“要,我們要!”
茶水攤旁邊可以添上爆米花賣。
東西都是現成的,爆米花機需要在爐火上烤,林原賣大碗茶最不缺的就是煤爐子!
現在茶水攤有林原和崔明兩個人忙活,就算忙碌時,一人忙茶水,令一人忙爆米花也勉強能忙過來。
爆米花機裏放的是玉米,玉米和紅薯一樣都是粗糧,城裏的糧食限着量,可農村玉米不是什麽稀罕糧食,想收點過來容易的很。
純玉米崩出來的爆花沒味道,想甜就得往裏放糖精,只能放糖精,白砂糖都不行。
糖精副食品店有賣的,但沒轍,也得按票供應。
不過現在糖精片比以前好買,之前有那麽兩年,糖精片的供應分為大戶和小戶,按照家庭人口數供應,分量極少。
林原沒想那麽多:“田馨,爆米花機咱們買了,糖精以後再說,大不了先賣不甜的。”
田馨也同意,爆米花機器是工業商品,平時碰都碰不到,最後,林原以八塊錢的價格,從朱大爺那買了爆米花機。
爆米花機需要手搖,回家以後,林原帶着崔明說要自學,早一會兒收攤,先練練再賣。
田馨還想到了一層,以前在農村田馨見過走街串巷的手藝人蹦爆米花,城裏出現的次數少。
等林原有時間,在省城的胡同或者家屬樓下一待,蹦爆米花也行,一般孩子都喜歡吃,反正講明白,玉米和糖精自備,就是收個加工費,賺錢講究積少成多,這點小生意堅持下來,也是一筆錢。
田馨和林原的買賣都漸漸穩定下來,兄妹二人很高興,晚上,林原讓田馨留在陳奶奶家吃飯,他下廚做了兩道菜。
田馨不喝酒,林原自己開了一瓶燕潮酩,冷冽的酒在舌尖竄動,林原道:“小妹,謝謝你,我算過,如果茶水攤這麽順利擺下去,用不了一年,我就能把欠的債都還上,都是托你的福。”
田馨道:“咱們都是親人,不用這麽客套,我對你們也有愧,離開北澱村那麽久沒回去,白讓你們擔心。”
林原舉起杯:“都是過去的事了,還提這個幹啥,我昨天給咱媽寫信了,告訴她一切都好,讓她別擔心。”
兄妹倆說了不少話,田馨回蘇家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
蘇蔚蘭守在門邊,說道:“嫂子,我哥給你寄的信到了,我放到你炕上了。”
蘇蔚冬的信?
田馨想起了火車站的蘇蔚冬和呂愛可,心裏還是不太舒服。
蘇蔚冬給自己寫信,是為了解釋這件事嗎?
或許他懶得和田馨解釋吧,受劇情的指引,這兩個人總會走到一起的。
煤油燈的燈火晃動,田馨打開了蘇蔚冬的信。
這次的信寫的很長,足足有兩頁紙。
田馨揉揉眼睛,看完了信:
吾妻田馨,安好,我已平安抵達青海,勿念。
紙短言多,不知從何說起,那日看見你從火車站落寞離去,我心下十分愧疚。
有些事,需要向你解釋,不是狡辯,不是敷衍,一切發自我的真心。
那日火車站出現的女同志是我的初中同學,名字叫呂愛可,身高一米六二(來自中考體檢),體重不詳,我估摸不出來,見諒。
我和呂同學初三是同桌,但只是單純的同學友誼,那時我一心撲在學習上,年齡也小,沒有其他的心思。初中畢業後就沒有再見面,這一點,我可以向着佳木那合的朝陽對你發誓。
年後的同學會我沒有參加,不是心虛,只是覺得沒必要,都是許久沒見的同學,見面不知道聊什麽,會尴尬。
我在火車站見到呂同學實屬偶然,我也很意外,不過你放心,我是一個結了婚的男人,我一定會恪守本分,保持和其他女同志的距離。
那日因為工作原因,我只能先回青海,在我的心裏,工作和家庭并重。
我在青海采風,日日夜夜裏,在青海書寫下的每個字,都有你默默的奉獻,田馨,你和家裏人是我最堅強的後盾,因為有你們,我的生活才有了意義,等我回去,這一天不會太遙遠。
我和你隔着山隔着海,隔着亘長的鐵軌和100多分鐘的時差,但請你相信,終有一天,所有的久別都會重逢。
寫信的此刻,是元宵夜,願年年佳慶,永保團圓。
夫蔚冬書于2月11日元宵節。
看完信,田馨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情緒。
蘇蔚冬極其卑微的和她解釋着,和他以往的孤傲冷靜的性子大相徑庭。
田馨仿佛可以感受到蘇蔚冬信裏的一團熱火,他肯定了田馨的付出,肯定了婚姻的意義,也表示自己的立場,告訴田馨自己會恪守已婚男人的分寸。
田馨不知道能不能相信蘇蔚冬。
書裏的劇情把控着蘇蔚冬的未來,他和呂愛可終究還會重逢。
田馨相信可以扭轉她自己的命運,但對于蘇蔚冬,田馨不想打賭。
田馨和蘇蔚冬,不過是由一段錯誤的婚約開始,當一切回歸正軌,田馨終究是蘇蔚冬的過客。
這封信田馨又看了一遍,她平複心情,告誡自己,既然有選擇一次的機會,就不能被這微末的示好所感動。走出一條新的路,抓住這大好的形勢成就一番事,才是田馨要做的。
對于情愛,田馨是悲觀的。
看遍書裏的人情冷暖、世事無常,所謂的活着,拼搏這一世,只有無愧于自己,不留遺憾,才算是不枉來這一遭。
田馨有太多的遺憾,有的可以撫平,有的卻只能帶着痛苦負重前行。
田馨每一步都極其謹慎,生怕走錯一步重複書裏的悲劇。
田馨的這顆心,再也經不起任何波瀾,只有緊緊守着,不對任何人敞開,才能保護好自己。
蘇蔚冬對于田馨來說是一個錯誤,她需要糾錯。
是的,田馨需要糾錯,田馨不斷重複道。
這段婚姻不過是媒妁之言,蘇蔚冬和田馨相處的少,等以後他調回省城,自然會發現省城千金的長處和優點。
田馨逐漸冷靜下來,蘇蔚冬的信,田馨收進了櫃子的角落,沒有再開啓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