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早上七點半,越山街上空無一人。以前這個時候,這條大街上滿是送孩子上學的車輛,從越山街的最南端堵到最北端,此起彼伏的喇叭聲更是灌入每個人的腦海裏,讓人心煩意亂。而現在,越山街上只能看見一兩輛廢棄的汽車,其中一輛的車窗被砸碎了,裏面的汽車音響卻還在工作:“快醒醒,現在是舊歷35年……”
這飄出的聲音斷斷續續,還帶着詭異的電流聲,它順着冬日的寒風越飄越遠,飄進了千家萬戶,也飄進了越山小學。
作為曾經最豪華的學校,越山小學的教學樓被建築成了夢幻的城堡。年級越低,教學樓就越夢幻,例如最靠近校門的那幢一年級教學樓,粉色和黃色的建築外牆上畫滿了可愛的小熊們,它們穿着圍裙、西裝和背帶褲,陪着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玩耍。
低年級的老師曾經最頭疼的就是如何管住學生,不讓他們去外牆上塗鴉。
只是現在外牆上已經畫上了最可怕的塗鴉。
原本溫馨的色調裏混上了象征死亡的暗紅色,小熊可愛的臉龐變得猙獰起來,熊掌上滿是大片的血液,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頭顱被一片暗紅色遮蓋住了。
這些可怕塗鴉的作畫者正圍在升旗臺旁,一個個争先恐後地攀爬着旗杆。
因為旗杆上懸挂着他們的獵物。那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子,驚恐的神色也沒有降低她的美貌,反而為她增加了奇異的美感。
這個女子就是剛剛醒來的顧葉。
在她醒來之前,她還生活在一個沒有喪屍,所有人都正常走路,絕對不熱愛攀爬旗杆的正常世界裏。
在她醒來之後,一切都變了。
顧葉親眼看着一個才七八歲大的小喪屍把七八十歲的老喪屍踢了下去,自己迫不及待地往上爬去,絲毫沒有什麽尊老愛幼的想法。
如果顧葉現在不是被捆在旗杆頂端,當一面不合格的臨時“旗幟”的話,她或許還能譴責幾句道德淪喪。
可惜的是,沒有如果。
此刻,她的眼睛仿佛壞了的水龍頭,眼淚一束束地落下,她嘴巴裏塞着的布條都被打濕了。
至于她為什麽會被挂在旗杆上,大概是因為她是個命中注定的惡毒女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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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葉從小就懷疑自己是不是有病,因為她腦海裏的記憶告訴她,她是穿越到了一本末世小說裏。
更糟糕的是,在這本末世小說裏她還不是女主,她是裏面的惡毒女配。
在小說裏,她的主業是女主江意月的“人生導師”,負責陷害女主逼迫女主黑化的那種“人生導師”,最後她因為“教學能力”過于出色,被黑化的女主丢進了喪屍群。
對于這一可怕的情況,顧葉表示她要堅定地相信自己只是中二病,絕對沒有穿越,腦海裏的記憶只是她幻想出來的。
因為她腦海裏除了這本末世小說的劇情,沒有任何其他穿越之前的生活記憶。
別的小事不說,如果她真的是穿越了,那起碼穿越前她叫什麽名字,是做什麽的這些記憶總該有吧。
可是她的腦海裏就是沒有這些記憶,有的只是那本末世小說的劇情,偶爾還會閃現一個空闊的房間,那個房間裏只擺着一臺電腦。
每次這個房間畫面閃過時,顧葉都能感受到那畫面中散發的無邊無際的寂寞。
這讓顧葉怎麽願意接受她是穿越到了末世小說裏這個情況,她只想過着平凡瑣碎的日常生活。
反正除了穿越這種情況,中二病也能解釋腦海裏多了奇怪的記憶,小孩子喜歡幻想,并且分不清幻想出來的與真實發生的事情。
誰說幻想就要幻想自己是女主的,還不允許別人另辟蹊徑,想在幻想裏當個惡毒女配的。惡毒女配可好了,還不用被挂城牆,那個時候的她還不知道惡毒女配是不會被挂城牆,但是會被挂旗杆。
顧葉就抱着這樣堅定的信念愉快生活到了七歲,直到那天她出門撞上了隔壁新搬來的鄰居。
那個鄰居身邊跟着一個小女孩,看上去特別瘦弱,母女兩個正在打掃衛生。
“江意月,去喊你爸回來。”
顧葉根本顧不上去想怎麽有母親這麽喊女兒的,她只知道她之前做的衆多心理建設轟然倒塌了,幻想出來的事情總不至于連新搬來的鄰居叫什麽都幻想到吧!
她真的一點都不想“上崗就業”啊!
為什麽她總要承受她這個年紀不該承受的重負!
在不得不接受自己是穿越了的現實後,顧葉付出了諸多的努力,終于刷夠了女主的好感值,雖然最後發生了一點小小的意外。
那個小小的意外就是末世竟然延期了。
她至今還記得她做好了一切準備,把家人和江意月帶去末世來臨時最安全的地方旅游。
可記憶裏末世來臨那天,天朗氣清,風平浪靜,什麽事情都沒有,倒是她因為情緒過于激動,差點暈了過去。
只是幾分鐘後,差點暈了過去就變成了真的暈了過去,不過不是因為末世,而是因為江意月向她告白了。
想到這裏顧葉看向了不遠處,那個靜伫在走廊上的清麗女子,她那顆原本随着顫動的旗杆一上一下的心立刻被冰封了。
那個女子就是江意月。
顧葉醒來發現自己被挂在旗杆上後就向江意月求救了,可是她的耳邊卻傳來了江意月冰冷的聲音。
“是我把你挂上去的,你覺得被你推入喪屍群的我,會放你下來嗎?”
顧葉嘴裏的眼淚就更苦澀了,小說裏女主的黑化确實是因為女配把她推進喪屍群,可是自己明明什麽都沒有幹,別說把女主推入喪屍群的記憶,自己連末世來臨的記憶都沒有。
旗杆顫動得越來越厲害,顧葉看見江意月那張百年不笑的臉竟然勾起了嘴角,她好想問一句:“江意月,你有沒有心!”
等等……顧葉腦海裏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可能真的沒有,因為女主的心髒不都被掏出來換給女配了。
旗杆下的喪屍群還在努力地攀爬着,有一個攀爬到了一半但是沒抓穩就摔了下去,整個腦殼都砸碎了一半,可依舊還站了起來。随着攀爬次數的增多,爬上旗杆的喪屍數量也增加了不少,旗杆眼看着要不堪重負去和大地親密接觸了,顧葉緊繃着的神經終于斷裂,于是她暈了過去。
就在顧葉暈過去的同時,原本靜伫在走廊上的江意月向前走了幾步,在聽到了一些細微的聲音後,她又收回了腳步。
幾分鐘後,一個穿着西裝的男子從教室裏走了出來,他身上的西裝和那些成年喪屍身上穿得一樣,整個人看上去文質彬彬,就像旗杆最外圍的那具教師喪屍一樣,只不過一個是人類,一個是喪屍。
“你不去救她嗎?”男子笑着說道,溫柔的聲音和這個殘酷的時代格格不入。
江意月冷眼看着這個名叫蘇盟的男子,把對方逼得自覺閉上了嘴。
他們兩個就這麽無動于衷地看着旗杆看了整整十五分鐘。
在這十五分鐘裏,顧葉重複醒了又被吓暈的狀态足足有三次,最後一次她整個人已經失去了自我意識,連身體都不再抖動了,眼看着距離一面合格的旗幟就差最後一口氣的事情了。
江意月這才動了。
她利落地抽出了插在發髻裏的匕首,耀眼的寒光在旗杆周圍閃爍,仿佛孤傲的飛鶴正在擊碎流光,紅色的地毯順着地板緩緩鋪就,等待為這個舞臺的主人加冕。
不到五分鐘,所有的喪屍都被處理完畢。
對于普通人來說,喪屍是很難殺死的,要麽把喪屍砸成爛泥,要麽運氣好剛好擊中喪屍的致命點。每個喪屍的致命點都在不同的位置,這些位置只有異能者可以看到。
“我還以為你是個聖母,在她把你推進喪屍群後,你還救了她并把她帶在身邊,沒想……”蘇盟伸出手來,為江意月鼓起了掌。
江意月無視了他,徑直走進教學樓裏的一間教室。
在江意月離開後,蘇盟依舊還在鼓掌,鼓掌的聲音在空蕩蕩的走廊上回蕩着,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神秘的微笑,對于他這個半路撿來的塑料隊友,江意月還真是放心啊。
教學樓上懸挂着的大鐘顯示現在是早上六點鐘。
早上六點鐘到八點半,是這座讓數千萬人沉默的沉默之城最安全的時候。
在距離沉默之城不遠處的一號基地出城口,即将前往沉默之城的冒險者紛紛穿上了防護服,并将個人物品寄存在了出城口的保險箱中,他們坦然地和家人告別,乘上前往沉默之城的列車,仿佛他們只是出門去散步。
不過在這些面色平和的冒險者中,還有一個異類蔣鵬。
蔣鵬哆哆嗦嗦地穿上他的三層雨衣,他也想穿防護服,但他實在窮得買不起。他已經三年沒有出過任務了,這次再不出任務,付不出生存貢獻值,基地就要把他趕出去了。反正在基地看來,沒有貢獻值的人類,還不如變成喪屍有研究價值。
對于蔣鵬來說,已經建立了初步秩序的末世第七年,和末世初期一樣殘酷。
“希望打聽到的消息是真的,應該能騙到那個人。”在去沉默之城的路上,蔣鵬不停地回想着自己打探來的消息。
在沉默之城,早上六點鐘到八點半是最安全的,這也是為什麽蔣鵬會選擇這個時間段。這個時間段,沉默之城的喪屍都不會出現,整座城市仿佛末世前一般安全。至今沒有人知道這個規律是因為什麽,就像至今沒有人知道為什麽喪屍被困在了沉默之城裏面一樣。
根據其他基地貢獻的資料,只有沉默之城的喪屍具有時間和地點的限制。
每到這個時候,蔣鵬就很慶幸當年他進入了一號基地,要知道一號基地的日常任務是收集喪屍血液,而其他基地的日常任務是輪流守衛基地防線,他要是去了其他基地,可不能混到現在。
一號基地裏認識蔣鵬的人都好奇他究竟是怎麽活到現在的,其實原因也很簡單。他當年逃亡初期,遇到了一對情侶,他哄得裏面那個傻子送了他一支S級的喪屍血液管,S級的喪屍血液管貢獻值高到讓他舒舒服服地在基地過了三年。
可惜的是,後來他就沒有再見過那個傻子了,不然他今天也不用去冒險。
在蔣鵬的萬分惋惜中,沉默之城終于到了。列車上的冒險者都熟練地進入城市,各自分散開來,等到蔣鵬被列車駕駛員趕下列車的時候,空地上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他咬着牙鼓起湧起往裏面走去,只是他不知道,列車駕駛員看着他走向的方向,眼神裏閃過一絲憐憫。
光顧着打聽同批冒險者性格的蔣鵬根本不知道,他走向的方向是喪屍群最密集的越山街。
列車駕駛員并沒有提醒他,因為這裏已經是沉默之城。
沉默之城的第一條生存守則:沉默或者死亡。
蔣鵬走了大約十分鐘就停了下來,他剛好站在越山小學的校門口,并且朝裏面看了一眼。
旗杆下新鋪就的紅毯已經蔓延到了越山小學的校門口,吓得蔣鵬腿都軟了。
蔣鵬根本不敢去分析這暗紅的顏色究竟來自何方,他已經平靜地在基地生活了三年,他以為他早已擺脫了末世來臨那天的噩夢。
舊歷35年5月23日,他兒子的生日與忌日。從他兒子額頭冒出的火焰就像外牆上的暗紅色一樣。
火焰越來越猛烈,最後吞噬了一切,而一些不該存在的生物和不該存在的能力卻從火焰中誕生了。那天,人類稱呼那些不該存在的生物為喪屍,稱呼擁有不該存在的能力的人類為異能者。
從那日起,便是新歷1年。
對于活着的人來說,現在是新歷7年。
對于“死了”的人來說,現在是舊歷3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