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矛盾
……咦？
源夕霧有一瞬間的茫然, 他還以為太宰先生是在逗他，就像平常偶爾會做出一些魔幻舉動一樣。但是他看到了太宰治的眼睛，那雙鳶色眼瞳中, 除了些許玩笑之外，居然透露出一絲認真。
太宰先生是真的想将自己挖到麾下。
“我不是什麽适合培養部下的人, 根本沒有多少耐心, 培養着培養着，也總會因為某一個小小的問題消極起來。”太宰治很有自知之明地說道, 可這次任務之後他會勝任幹部, 工作量必然進一步增加, 他又不像蛞蝓那樣樂于工作，一名得力部下就成為了必然的需要。
“蛞蝓心地善良，還會扶老奶奶過馬路, 就算你跳了槽，他也絕不會打擊報複的。”
最初的震驚之後，源夕霧緩緩搖頭。
“抱歉, 太宰先生。”
“是嗎。”太宰治早就料到了這個回答，不如說, 他壓根就不認為源夕霧會同意。這段時間接觸下來, 他發覺源夕霧确實個性柔和，做事勤勤懇懇, 在某些底線問題上卻出乎意料的堅定，除了不太像Mafia之外，無疑是一名合格的Mafia。
“太宰先生本來也沒覺得我會同意吧，或者說, 如果我同意了，才會被太宰先生看不起。”源夕霧低聲說道, 他能這麽說，太宰治反而覺得真的有挖牆腳的必要了。
他突然對源夕霧産生了一點好奇。
“既然拒絕了我，回答個問題不過分吧？”
“請、請您問吧。”
“——為什麽不想殺人？”
這個問題造成了數秒的安靜，數秒之後，源夕霧才有些艱澀地開口。
“因為是……很壞的事情……剝奪生命那樣的……”
“原本還可以繼續活下去，繼續創造未來，擁有關心自己的朋友和家人，【死亡】，或者說，我一出現，這些東西就全部被剝奪了。”
源夕霧所咒殺的很多時候甚至不是Mafia，有時，那些關聯者和情報人員反而會成為咒殺的重頭，因為森先生更希望這些人能夠悄無聲息的死去。不是沒有殊死抵抗過，但是，不行，逃不掉，最後只能被關押在黑暗的房間裏一個個拟定那些人的死法。
源夕霧可以與咒鳥共享感官，所以那些人死前的哀鳴、懇求與咒罵，就都成了成倍加諸于他身與魂之上的罪孽。
太宰治突然開口。
“但是，我認識一個人，也是Mafia，卻一個人都不肯殺。”
他說的當然是織田作之助，他們的交往并不算很秘密，源夕霧也略有耳聞。他敬佩有這種想法的織田先生，可在這樣的語境中，他很難不……
心生郁郁。
“恕我直言，太宰先生。”他輕聲說道，“那不過是運氣好而已，或者，是森先生還沒打算挪動這一步棋而已。”
森先生如果挪動棋子，聖人都要去殺人。
太宰治聞言，睜大眼睛。
“你還真敢說啊……”
源夕霧敢說很久了，太宰先生是上司不假，太宰先生幫他挂斷過森先生的電話不假，但這不意味着他的雷區就可以任人蹦迪。
中原中也已經把該交代的事情交代完，往這邊一望，見源夕霧和太宰治站在一起，心中頓時警鈴大作。他大步向這邊走來，隔很遠已經開始出聲——
“喂！青花魚！你是不是在欺負夕霧？！”
嘁，監護人來了。太宰治不打算再繼續談下去了，他也有點不高興，不過還是抓緊最後一點時間問道。
“既然這麽痛苦，沒有考慮過叛逃嗎？”
他以為源夕霧會心動的，那他提供點小小的幫助也未嘗不可，給森先生添堵本來就是他的快樂來源之一，可出乎他的意料，源夕霧連眼都沒有眨一下，睫毛垂下來，黛紫的眼瞳仿佛被霧氣淹沒了。
“……沒有考慮過。”
太宰治稍稍皺起眉。
源夕霧卻擡眼，霧蒙蒙的黛紫色眼瞳中，映出了向他大步而來的橙發前輩的身影。
沒有考慮過叛逃。
因為不能叛逃。
【夕霧君，港口Mafia最不能容忍背叛者。我知道你潛力巨大，如果韬光養晦，未嘗不能一舉脫出。】
【但是，你是否考慮過出逃之後呢？】
【追殺你并與你死鬥的人選，我向來不做他想。】
森先生向來說到做到。
* * *
結果還是跟太宰先生産生沖突了……還是在出道夜前。
源夕霧坐在前往閃耀偶像事務所的車上，嘆了口氣。但是他并不後悔，其他事情可以用專業素養容忍，唯獨這件事，就算是太宰先生，他也不想退讓。
按照理智來說，現在應該考慮，萬一太宰先生覺得受了冒犯進而針對起他來，他應該做出怎樣的應對。但源夕霧不知道為什麽，放棄了思考這件事情。
也許是一起工作一起吃外賣的回憶太溫暖了，源夕霧突然覺得，太宰先生也許不會做出什麽針對舉動。
因為心裏藏着心事，表現在外，源夕霧今天就顯得格外憂郁。司機都不敢把車開快，小心翼翼像運載着一件易碎品一樣把源夕霧送到事務所樓下，下車的時候，還給源夕霧塞了一把糖。
“你已經是非常棒的偶像了！不要在意那些負面言論！”司機鼓勵道，攥着一把糖的源夕霧站在原地看着汽車一路遠去，臉上寫滿茫然。
他沒在意，真的，沒有脆弱到那地步。
走進偶像事務所，到處都是容貌美麗的男女，這些人無一例外都眼神明亮，整個人閃閃發光。源夕霧看得有些羨慕，卻不知道他從一進來，就被密切關注上了。
“那就是……源夕霧？”
“哇真人比照片更好看！閃閃發亮的！真的有這種程度的美貌嗎！”
“怪不得同期沒有重點推出其他偶像，只要在他身邊一站，任誰都會徹底黯淡無光吧。”
小聲的議論裏，源夕霧乘電梯上樓，事務所所長的秘書接待了他，閃耀早乙女正在開會，他也不是二十四小時都留在早乙女學院的，事務所才是真正的事業重頭。
“對了，早乙女先生說，要先把這個交給你。”
秘書抱來了一只小小的精致箱子，箱子并不重，卻好像被填塞得很滿。源夕霧還沒來得及問箱子裏有什麽，閃耀早乙女恰在此時推門而入，語調是一如既往的誇張。
“——Mr.夕霧！一段時間不見，You懂得如何發光了嗎？”
源夕霧從沙發上起身，向閃耀早乙女致意。閃耀早乙女沒有在源夕霧身邊看到那個黑發纏繃帶的制作人，鏡片後的眼睛閃了閃，秘書泡了茶來，之後就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所長辦公室只剩下兩人。
“Mr.制作人今天不在嗎？”
“嗯，他有些事，所以我自己過來了。”
源夕霧答道，其實是太宰先生不高興于是怠工，出道夜臨近，有許多事項需要确定，他自己多加點班也行。
“場地的位置已經确定，是一處半露天的廣場，無數紅極一時的偶像在那裏舉辦了出道演唱會，是無數人心中的聖地。”閃耀早乙女露出笑容，随即收斂，“不過，在出道之前，Mr.夕霧，me想問you。”
“You的心已經能夠在舞臺上飛翔了嗎？”
這……
源夕霧垂下眼，他已經意識到自己能夠在舞臺上閃閃發亮，但是閃耀早乙女不知道，那光芒其實是有時效的，就像午夜十二點的魔法一樣，任務結束，作為偶像的“源夕霧”就會煙消雲散。
墨鏡後，閃耀早乙女的眼中閃爍着洞徹的光芒。
“原來如此，尚且沒有擺脫束縛啊。”
源夕霧滿含歉意地低頭。
“Mr.夕霧，me對you的處境所知甚少，那飽受束縛的樣子卻給me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閃耀早乙女說道，“恐怕me無法像援助其他學員一樣，輕易地援助you，但是me卻知道，一顆自由的心是無懼一切的。”
“Me現在無法承認you是偶像，就算you已經出道，但是me對此抱有樂觀的态度。You迄今為止，已經數次體會過舞臺上的光芒，那種感覺令人無法抗拒，yes or no？”
源夕霧擡頭看他，墨鏡上映出的他自己，瞳眸微微顫抖。
閃耀早乙女重新露出了笑。
先出道再成為偶像也未嘗不可，這樣的先例雖少有，卻不影響偶像的璀璨程度。閃耀早乙女絕對看好源夕霧，容貌、努力、天生的煽動力，這些偶像的素質源夕霧全數具備，只要……
“什麽時候，you真正能夠為登上舞臺而露出笑容，me就承認。”
“承認Mr.源夕霧是一名真正的偶像！”
閃耀早乙女最後把幾份計劃書交給源夕霧，源夕霧一手抱箱子，騰出另一只手去接。閃耀早乙女也看到了他抱在懷裏的那只箱子，了然道。
“已經送到you手中了啊。”
“裏面的東西已經經歷過審查，沒有什麽危險物質，是粉絲寄到事務所來的信件。Me覺得you應該想看看，所以讓秘書交給你。”
源夕霧有些驚訝，他低頭看看那只小小的箱子，再擡頭，閃耀早乙女正隔着墨鏡看着他。
“有空閑，打開看看也是件好事。”
閃耀早乙女目送羽織飄搖的少年偶像離開事務所，他當然注意到源夕霧與粉絲的交流不多，基本都由制作人代勞，這對一名偶像來說是不可以的。
因為愛意，會推動蝴蝶羽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