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和5T5離婚前夜

但在禪院千流輕如薄羽的目光中,他還是乖順地走了過去。

“我先說……”五條悟搶先開口,“我不會再關着你了,千流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他牽過禪院千流的手,從口袋裏拿出折起來的離婚屆,還有一瓶撕去标簽的藥,他把藥放到她的手心。

“我到現在才知道,對不起。”他說。

“我都簽過字了。”五條悟的語速緩慢,字字艱難,“對不起,千流,我……”

禪院千流耐心地等着他的下文。

但五條悟沉默許久,低頭攤開折成方塊的紙,注視着它,只是說:“你自由了。我不會再來打擾你了。”

想說的太多,反而不知道從何說起。他也不想再撒嬌讨饒,靠掉眼淚重新獲得千流的原諒,那些都被證實毫無作用,只會将她往反方向推。

他知道自己這次真的錯得徹底,不是靠放低姿态就能蒙混過關。

深深的無力禁锢着心髒,為什麽已經打破了噩夢一樣的死亡循環,還是不得不面臨失去千流這件事呢?

他的努力仿佛就這麽輕輕松松被否定了,越害怕失去的,果然越容易失去。

五條悟像只做錯了事挨訓的貓,将東西遞給她後,便注視着自己的手指,安靜地等待禪院千流發難。

他的腦袋裏灌了又稠又烈的岩漿,整個人被分成兩半,一半嘶聲力竭地叫嚣着我絕不要跟她分開,另外一半冷得像南極浮冰,低聲訴說不要再折磨她了。

它們拉扯着,最後是愛占據了高地。

等到千流精神狀态好轉,芥蒂淡化一些了,再去談別的事——可能還需要幾年,時間總會治愈一切,而五條悟也并非不能忍耐。

禪院千流用茶幾上的鋼筆,在婚姻屆姓名欄鄭重簽了字,将藥瓶壓了上去,喃喃道:“居然是第七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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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蕩進窗框,作為這一刻的見證人,為她剛寫下的名字鍍了層光邊,墨跡慢慢凝固,像是蓋上的印章。

時間怎麽可以過得那麽快呢?她的生活像是懸在窗口的晴天娃娃,輕飄飄的,落不到實處。

擁有很多錢,買大房子,和愛人結婚,一樣樣地做到了,此刻卻覺得自己年近三十卻一無所有,可憐得很。

“我不會打擾你。”他雪白的碎發往眼上投下一小圈陰影,艱難地說,“兩年。兩年之後,我會再來找你的。千流,我知道……可能有些地方,我做的太不到位了,我不是合格的丈夫,但我也會變好的。”

禪院千流沒什麽表情,安靜聽着,忽然說:“白蘭來找過我。”

“呃……”

“嗯,我倒不是很奇怪,畢竟是他嘛……”

禪院千流笑了下:“他說要帶我走。”

“好久不見,nagi醬。”

白蘭突然出現在別墅內,甚至游刃有餘地拿着包開了口的棉花糖,笑眯眯地看她。

他簡單解釋說和五條悟打了一架,差點死了,還好自己早有準備,緊接着就開始嘲笑起禪院千流。

“哎呀,真可憐,結婚這麽多年,他真舍得這麽對你,五條君果然沒什麽同理心呢。”

“找到這裏挺不容易的,不過誰讓我是白蘭呢?說起來,把千流藏起就要簡單的多,這個世界那麽大,總有地方能讓你隐姓埋名生活一輩子啦……五條君大概還有一個多小時回來,足夠了。”

他一反平時不着調的模樣,對千流伸出手——

“nagi醬,要跟我走嗎?”

禪院千流對着他笑:“不。”

因為她已經做出了決定。

“說後悔遇見你是假的,騙你的。”禪院千流無意識地摩挲着白紙,“我很高興,你是我遇到過最好的人。”

這反倒五條悟更加不安了,平時擁有三兩句話将人氣得跳腳的能力,此時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人總是要摔過跟頭才會成長,他被千流密不透風的愛保護起來,未嘗半分疾苦,因而不懂,因而不知慈悲。現在開始懂了,但好像又晚了,他總是在遲到。

而這次,千流不再等。

“明碼标價的東西,才讓我安心。但悟是不一樣的,你是懸在夜空裏的月亮,我是低頭撿便士的庸俗商人。

所以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怎麽樣都覺得自己德不配位。我抓不住你,也總是怕失去你,這件事我跟你重複過很多遍了,你好像不明白。”

“不是的……”他眼眶微微紅了,這一次的軟弱不是裝出來的,“千流,不是這樣的啊。”

“可是我感受到的是這樣。感情畢竟是很主觀的事情,難免會出現偏差。”

佛祖割肉喂鷹,禪院千流沒有那麽無私的愛,除卻外在的那些光鮮亮麗,她不過是個柔軟敏感的女人。

期待每次呼喚有回應,期盼付出的愛聽得見回響,它們漸漸落空之後,也就像摔過跟頭知道疼的人一樣,她收回手了。

“而比起之前那些,其實我最無法原諒你囚禁我。”

禪院千流對上他的目光,眼神帶了點幾不可查的冷意,平靜地譴責,“你可能是強勢慣了,覺得自己是最強,萬事就得順你的意。悟,人間大多數事情都很公平,一如我的術式名。”

它叫等價交換。

她用真心和飛奔着擁抱月亮的一腔孤勇,換取神子的愛情,大概是價值不對等,所以最終慘淡收場。

從愛到疲倦,再到失望與疲倦,小半生漫長如同人間百年。

本以為只要離開他就會獲得安寧,可五條悟不許,所以她依然陷于囹吾,動彈不得。

禪院千流對新生活的期望被他無情碾碎,剩下點不溫不涼、冒着星火的灰燼。

他遲來的歉疚,像是高湯上的浮沫一樣多餘礙眼。現在妥協了,可是以後呢?

他擁有的力量讓他自由恣意橫行霸道。因此離開他的後半生,也要在心驚膽戰和煩躁不安中度過嗎?

要像老鼠一樣把自己藏起來,生怕被他抓到嗎?

禪院千流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她愛得坦蕩,一生不肯向什麽人低頭。

五條悟無從辯解,只能小聲說:“對不起。”

怎麽會變成這樣呢……他們怎麽就,這樣了呢。

五條悟始終記得第一次認識到喜歡這種心情的時刻。

十四五歲的年紀,千流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她清淺的呼吸撲在他的肩窩,五條悟聽見自己血管裏慌亂流竄的血液倒灌進心髒,繼而澎湃而出的聲響,仿佛童話裏夢幻島上永不止息的浪潮。

他太天真,以為一瞬間心動的光景可以受用一生;

光憑着相愛這件事,兩個人就能所向披靡,世界上沒什麽能打得到愛情。

但它是很脆弱的。

感情不經營,就會和玫瑰一樣,破敗凋零。

禪院千流摘下手上的鉑金戒環——是五條悟後來找出原版的設計圖紙,重新定制的對戒,它和原來的一模一樣,但已經回不到從前。

她雙目沉沉地望向五條悟,翠色眼底風平浪靜:“到了目前的境地,我也不覺得悔恨。因為擁有的一切都是我本人選擇的結果。我不求甚解地将你比作月亮,愛你的每天不後悔,離開你不後悔,付出的青春不後悔,因為我喜歡,就值得。”

“你說死亡和千流都不能将我們分離,我也必須告訴你,我這輩子做了決定就不會向任何事低頭。命運休想裹挾我,五條悟,也不可以。”

“千流,我……”

五條悟組織着語言,下一秒,臉色突變。

禪院千流的指尖躍動着盈盈的光,這簇光如同火苗一般擦着皮膚蔓延,包裹了她的全身,光線交織旋轉,凝成光柱破開天花板。

孱弱的四級咒術師爆發出從未有過的咒力濃度,脆弱不堪的屋頂徹底被罡風掀開,沖天的光柱攪得天色沉沉,浮雲四散。

術式:等價交換。

六眼反饋着上升的咒力濃度與術式信息:二級、一級、特級……

驚懼感再一次攫住了五條悟的喉管,他像條離了水的魚,嘴唇翕動,呼吸困難——那種熟悉的、不祥的感覺。

他攥緊拳頭,指骨作響,下意識順發了一記赫。然而摧枯拉朽的光爆被禪院千流的力量輕松融合吞沒。

她的頭發狂舞着,神色柔和卻冷肅:“我以身為禪院千流的一切交換,從此以後,和你生生不見。”

這句話帶着金屬般的質感,在空氣中嗡鳴尖銳地炸開,撕扯五條悟的耳膜,眼前直冒金星——那是規則的領域。

他徒勞地喊了一聲千流的名字,然而周遭的氣流無情地卷走了他的呼喚;

他試圖沖破看不見的空氣牆,指尖連發的蒼與赫足以毀滅半個日本。

但未能對眼前的屏障造成半分裂痕,它們被神的手漫不經心地捏碎。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禪院千流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化作逸散的光點,她安靜地彎起眼睛,最終留下一個溫柔淺淡的笑容,卻令五條悟目眦盡裂。

“為什麽把它命名為夢幻島?”

“因為你像彼得潘。”

像那個任性得一塌糊塗、肆意傷害愛着他的人的男孩。

所以在故事的最末,其他孩子都飛回家的時候,屬于他的那扇窗戶緊緊拴上了,家人全然忘記了他。他再也不知道玻璃窗內的快樂,他的孤獨比月亮恒久。

四周忽然起了一陣呼嘯的狂風,幾秒過後再睜眼,原本化作廢墟的別墅完璧無瑕。

陰雲散去,陽光被窗棂分割成均勻的形狀,僞裝出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五條悟愣了許久,仿佛半個世紀那麽漫長,口袋裏的手機響起,他沒有心情接,随手摁掉,卻發現屏保上的雙人合影變成了他一個人的照片。

不、不會吧……

他迅速翻找了一遍相冊,雲盤裏關于禪院千流的照片一張都沒留下,社交賬號消失,連他發布的相關推文都一并被抹除了。

五條悟沉下臉,迅速打電話給每個認識的人。

他茫然地問每一個人:“你認識禪院千流嗎?”

無一例外地得到了否定的答複。

“那是誰?”

“呃……沒聽說哎。”

“不認識……”

“沒聽過……”

“不知道……”

他最後打給了伏黑甚爾,對方挂斷兩次,終于不耐煩地接通了,聽到問題後迅速否認,對着聽筒嗤笑了一聲,只餘一陣忙音。

五條悟仍然抱有僥幸,但他回到東京的時候,得到的只有更深重而确切的絕望。

尋尋覓覓半個月,禪院千流這個人存在過的證明全部消失了,她好像季節限定的一縷晚風,而風過無痕,又像是信號塔間流竄的電波,悄無聲息地消散。

“她不要我了嗎?”

“不會的……”

“還可以重來的吧?”

所以這次應該也會重置,只是遲到了一會兒。它遲遲沒有來,時間就這麽流轉到夏季。

少年人的夏天單調又彌足珍貴,2007年,東京街頭的每一家冰店他和千流都去過,那時候照大頭貼的機器四下可見,她往自己的翻蓋手機背面貼亮晶晶的粉色水鑽。

2008年,禪院千流在席卷全球的金融海嘯中站穩腳跟,用一場驚天豪賭完成了資本積累。

夏油傑笑他是千流的小白臉,五條悟得意地哼了一聲說你就是羨慕。

2009年、2010年,為了重構咒術界秩序而日夜奔命的兩年,組織急速擴張膨脹,單獨相處的時間漸漸變少,感情依然很好,坐在一張餐桌對面看着彼此就能開心一整天,時間墊着伶俐的足尖跑過去。

2011年,一起看了大火的商業電影《美國隊長》,滿堂喝彩的娛樂片,走出影院的年輕人們滿臉興奮、侃侃而談。

禪院千流卻哭了。她抱着爆米花桶,一開始是安靜地淌眼淚,後來演變為小聲抽泣,五條悟茫然無措,淚水灼傷了他的手背。

“怎麽啦?”他輕吻千流淚流滿面的臉頰,“別哭,不難過。”

他那時候太年輕,一邊萬般慌亂,一邊完全想不通。後來去問了家入硝子,硝子沉默了會兒,推測說可能是由美國隊長想到了他。

那個男人在影片結尾與愛人作別,孤身殉于深海。

五條悟依然一知半解,他輾轉數日,想着如何能讓自己敏感的戀人擁有更多的安全感。

這敦促他次年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2012年,他向千流求婚。

這年的12月21日是瑪雅人預言的世界末日,在那前一天,五條悟提前結束任務回家,面對驚訝的千流,他笑嘻嘻地解釋說這不是明天世界末日了,我得跟你死在一起,千流笑罵他幼稚。

到了次日,果然無事發生,五條悟理直氣壯地告訴她:“我們連世界末日都挺過去了,所以從今以後任何事情都沒辦法分開我們——哪怕是死亡也不能。”

但是禪院千流可以。

晴雨輪播,最後一只蟬發出了胸腔中的最後一聲鳴叫——2017年的秋天到了。

千流沒回來,故事也沒有重新開始。她沒有留下任何存在的痕跡,卻獨獨不帶走他的記憶,回憶變成一場殘忍的淩遲,但他不能忘,他不敢忘。

五條悟這次終于沒法騙自己,一個人坐在熟悉的河畔,蒼藍瞳孔映着流光溢彩的黃昏水面,他的眼眶慢慢紅了,卻流不出一滴淚。

河的對岸有人在唱歌,念詩般綿長的音調。一聲聲沖上雲端,再一聲聲落了地,風追逐着波光遠走。

他想起和千流在古道上偶遇到過朝聖者,面孔虔誠堅毅,一步一匍匐,磕着沙土涉過蜿蜒的大地,緩緩前行。

那個對着月亮祈願的少女沒有信仰,某一瞬間卻有着與他們相似的虔誠。

她轉過頭來,她說五條悟,你要長命百歲。

東京的秋天總是短暫,新置備的秋裝沒穿兩回,又急匆匆地換上了大衣。

五條悟從咒術高專的教師宿舍搬回東京,房子提前一天請人打掃過,依然有股久置的灰塵味,他站到飄窗前遠眺霓虹,車水馬龍從視野的盡頭淌來,是這座不眠城的衆生相。

成年的彼得潘,觸不到玻璃窗外的快樂。

夜漸漸深了,月亮漸漸攀上天幕。雪亮的月光曾經落在她的肩頭,但願人長久,這本該是個好祝福。但如果前提是沒有千流的人間,這未免聽起來太過殘忍了。

世間事大抵都有如此兩面,愛是福祉,也是受難,祝福也一樣。所以她說五條悟你要長命百歲,畢竟,生命總會比痛苦更長久。

兵荒馬亂的青春成為過往,十年如白駒過隙,愛恨時過境遷,回憶滄海桑田。

她說五條悟,你要償命百歲。

……

“Bad Ending”

CG2?輪回終點:償命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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