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FR. Hilde·Frank)
野澤把打印好的照片遞給我,他站在進門的地方,連鞋都沒來得及換,手裏拿着一本日文版的《作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照片原本就是夾在書裏的。
“把你拍得很好,我的臉都被擋住了。”野澤開始低頭換鞋,把手裏的提包遞給我。
我接過照片看了幾眼,說:“挺好的,其實可以發給我,我直接打印的。”
“我今天在圖書館打印簡歷,就一起打印了。”
我問他:“打算去上班了嗎?”
“是的,一家日企的經理助理,薪資也不錯。”
我點了點頭,去軟木牆邊,用工字釘把照片固定好,我說:“那真是太适合你了。”
“是嗎?我也覺得。”
野澤脫掉了外套,穿着一件襯衫。他打算去卧室裏換衣服,就讓我把提包裏的東西取出來。
我問:“你買了什麽嗎?”
“雖然我是日本人,但我現在不喜歡Okamoto,所以買了Durex.”野澤轉過身來和我說話,他的發絲散落在頰邊,被風吹得有些亂。
我說:“這個……還有喜歡和不喜歡嗎?”
“對,”他又往回走,解開了寬襯衫的第一顆紐扣,又卷了卷袖子,說,“現在可以了吧?你做好心理建設了吧?”
“可能是還沒有。”我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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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澤靠近我,面對着我,然後把溫熱的指頭搭在我臉頰上,接着,圈着我的脖子,呼吸顫抖着接吻,說:“沒關系,沒關系,你可以試着慢慢習慣。”
我說:“Charlotte說得沒錯,我們一開始真的在各取所需,我不足夠喜歡你,選擇和你在一起,就像在騙你一樣,但現在不一樣了,我們可以安心地生活下去,什麽都不需要擔心了。”
野澤的眼底浮起很淺的笑,他抱着我,說:“我很開心你能這麽說,這個世界沒給過我太多溫暖,現在的溫暖全都是你給我的。”
我沒留下和Ethan互發的那兩條短信,他告訴我“月亮不圓了”,就像是在說“我們之間沒有一切可能了”。
這并非主觀的拒絕,而更像一種無力的敘述,唯一幸運的,到一切塵埃落定時,我和Ethan沒變成仇人。
再次見到Ethan的時候,再過兩天就是他的生日了。
我與合作公益項目的負責人一起去南方山區考察,一方面是近距離看看中國扶貧的成果,另一方面是為我們在新疆的項目做打算。
同行的兩個人,加上我一共三個人,正碰上學校的孩子們上體育課,我看見Ethan的時候,他正站在操場盡頭的屋檐下面,穿了一件沾滿灰的外套。
他的頭發上也落滿了白色的灰,臉色十分不好,看見我了,就轉身往屋子裏走,又轉過身看了我兩眼,然後從口袋裏掏出兩只手套,往手上戴。
我問校長:“那是你們這兒的志願者?”
“人家是富家少爺,來捐款的,本來早就打算走了,但我們學校的漆老師受傷了,他就暫時多留幾十天,幫忙把房子粉刷好,”校長的臉上露出慚愧,輕咳了一聲是,說,“人家就是要幹活,我們也勸不了。”
“他來了就只幹這個嗎?”我問。
校長說:“也唱歌,說自己是來創作的,創作音樂的。”
我和一旁的兩人對視了幾眼,于是似乎都明白了,Ethan一直待在房子裏沒出來,直到學生們下了體育課,他還是沒出來。
我問校長:“他什麽時候走啊?”
“可能要等漆老師傷好了吧。”
“漆老師……”
“對,漆老師是上海的名牌大學畢業的,來我們這個小地方教書,從來不抱怨,我達不到他的高度,相信很多人都達不到。”
我問:“受傷嚴不嚴重啊?”
“嚴重,補樓頂的時候在下雨,從梯子上摔下來了,要住院的,他家裏人也過來了,我最近也有些發愁啊,要是漆老師回城裏發展了,我們又缺一個好老師了,”校長想了想,還是苦澀笑了一下,他說,“但我會理解的,他付出得太多了。”
現在,終于明白Ethan在電話裏提到的漆浩是誰了。
我還是打算和Ethan說幾句話,于是一直站在操場上等,後來,學生們都放學回家了,Ethan打開了那間屋子裏的燈,天快黑的時候他才出來。
我獨自站在那兒,和他打招呼。
“你來幹什麽?”Ethan問道。
“等等你。”
“等吧,我要去燒水洗澡了。”
Ethan的嘴唇很幹,借着路燈的昏暗光線,我看到他的手上有細小的傷口。
我說:“我們準備在新疆捐一所學校,所以過來考察了。”
“新疆……挺好的,很多人會感謝你的。”
“感謝我幹嘛,又不是我出資。”
“那也要感謝你,因為你努力了也付出了。”Ethan脫掉了沾滿灰塵的外套,去幾米之外使勁地拍打。
他又說:“其實我早就打算回去了,但到現在都沒回去,這兒有老師受了傷,我替他上一段時間的班,算是感謝他對我的照顧了。”
我說:“記得後天應該是你的生日。”
“對,但不準備過生日了,沒什麽好過的。”說着話,Ethan随意地把衣服搭在一旁的籃球架上。
我們有二十幾秒沒交談,Ethan忽然擡起頭看着我,他忽然問:“你開車過來的嗎?”
“對,我們租車了,有專門的司機。”
“那……”Ethan眼中閃起來的光又逐漸暗淡了,他說,“算了,不說了。”
“你想去哪兒是嗎?”
“嗯,去趟縣城。”
我點了點頭,說道:“這個要求太容易滿足了,走嘛,明天早上就走,我們還要待兩三天,車閑着也閑着。”
Ethan忽然就高興起來,他把暖瓶裏的水倒空,洗了把臉,還自己生活煮面條,分給我一碗,我就給同行的人打電話,說不回住處吃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陪着Ethan去縣城,汽車駛過許多山路,一路上風景變換,到了城區,我們徑直去了醫院。
我這才知道,Ethan是特地來看漆浩的。
他在醫院門外買了水果和牛奶,把手機塞進衣袋裏,轉過身來看着我,說:“要不你……你找個地方坐一坐吧,就不進去了。”
“沒關系,我幫你拎東西。”
“好,也可以,就是怕太麻煩你了。”Ethan向對待一個不算熟的人那樣跟我說話,很客氣,很禮貌。
接着,我們就在病房裏見到漆浩了,他睡着了,頭上饞滿了繃帶,以至于我看不清他是什麽樣子的。
Ethan坐下,開始和漆浩說話的時候,我就從病房裏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