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唇印
第26章唇印
誰都沒料到那個寡言少語,陰郁蒼白的孫法官會突然來這麽一手。
程重安回深淺的時候,千月正抱着一本書在桌子旁邊看,張世宇把他扯到旁邊,低聲說:“現在媽媽桑不放人,兩邊正商量價錢。”
“媽媽桑要多少?”
張世宇比劃了一個數字。
程重安嘲諷地笑了笑:“真敢張口。”
“姓孫的聽了,讓媽媽桑把千月當時簽的合約拿出來,反正最後也沒談成,不過我看那個姓孫的不會放棄。”
程重安沉默片刻,轉身走到千月面前坐下,低聲問:“小千,你想跟孫先生走嗎?”
千月慢慢擡起頭,一雙褐色的眼睛秋水般柔和,躊躇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回答:“嗯。”
“為什麽?”
“孫先生說,他說,”千月有點不安地用手指摳着硬皮書上的燙金字體,“他說會讓我念書。”
張世宇抱着胳膊在後面來了一句:“他好像對千月還挺上心的。”
程重安輕輕吸了口氣,“如果他是騙你的呢?”
“不,不會的!”千月着急地解釋,“孫先生他,答應好的事都會做,從來,從來沒騙過我。”
今晚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了,程重安一時間感覺腦袋裏亂轟轟的,好半晌看着他沒說話。
千月害怕起來:“哥,你生氣了?”
“沒有。”程重安揉揉他的頭發,“早點休息吧。”
張世宇跟着他起身走出宿舍,語調吊兒郎當的:“看你這幾周巴巴地往宋清遠那兒跑,別還沒撈到錢,千月先給買走了。”
“我能怎麽辦?”程重安也煩躁起來,“藥還沒做好,我總不能現在就像只瘋狗一樣求宋清遠上我吧?”
更恥辱的是,求了宋清遠也不會做。
張世宇哇噢一聲,伸手在他肩膀上捏了捏:“放松,放松,怎麽和個受氣兒的小媳婦似的?來來,過來看看我今天買的衣服好看麽。”
他主動轉移話題,程重安也沒再繼續談下去,可心裏的不安感卻越來越強烈。
他覺得自己好像一直站在一根原本還算平穩的橫木上,但如今有一邊開始緩緩傾斜了,而墜落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張世宇拎出來讓他看的衣服是一條裙子,很精致的錦葵紫色,腰身位置掐得細細的。
程重安表情變了變,擡手按在他肩上:“朋友,雖然我很支持你,但我覺得你健壯的肱二頭肌會把它撐爆的。”
“滾蛋。”張世宇罵他,“這給枝雪買的,之前不是把她那裙子給燙了個洞嗎。這條還行吧?大牌子啊,我挑了老久……”
程重安眯眼打量他認真的神情,半晌,慢吞吞笑了一下。
不可說,不可說。
到下周五,店裏格外熱鬧,因為是深淺二十周年的慶祝日,大多客人都會到場,從早上開始所有男孩就在忙碌。
大堂裏擺上了特別高的香槟塔,近百個晶瑩剔透的杯子盛着琥珀色液體疊在一處,打開水晶吊燈,滿眼金碧輝煌。
被叫出去招待客人的時候,程重安還躲在樓梯底下給宋清遠發消息,和他說今天要加班,可能要很晚才能過去。
消息才發出去幾分鐘,宋清遠就打了電話回來。
“安安,今天別搭地鐵了,”他聲音柔和,“把地址發我,值完班我去接你。”
說話間還有翻動紙頁的聲響,宋清遠的聲音好像有魔力,程重安聽得心裏柔軟一片,他幾乎能想象對方邊說話邊翻資料時微微垂着眼,笑容溫煦的樣子。
他不自覺握緊了手機:“你別過來了,我也不知道幾點才能結束。”
宋清遠簡短地回答:“沒事,我等你。”
“林小姐來了啊!”張世宇又扯着嗓子在外面喊他。
見他不答話,宋清遠的聲音含了點笑:“怎麽了?我不能接男朋友下班回家嗎?”
張世宇沖到了樓梯口,瘋狂對着他比手勢,讓他趕緊上來。
“不是……好吧,”程重安被催得心煩意亂,“但是真的要等很久。”
挂斷電話,他胡亂找了一個金灣大街上離得比較遠的寫字樓地址發過去。
上樓一看,大廳裏早已是衣香鬓影,一派紙醉金迷的腐爛樣子。
這些年深淺名氣越來越盛,上層的Alpha客人越來越多,媽媽桑的勢力不斷從這條街蔓延開,不止靠着這群男孩子發家致富,甚至暗交政客和黑道,從中搭線,在種種見光死的事裏分一杯羹。
現在正是達官顯貴彼此結識的好時候,既然能在這裏遇見,就彼此擁有了一種秘而不宣的隐晦,類似于同類相護的親昵。
林玉蓉原本一個人坐在沙發上,見他來了,微微仰起下巴,兩片嘴唇紅得像血,模樣非常傲慢地伸手:“過來。”
程重走近替她倒酒,分神看到媽媽桑盛裝打扮地在客人間穿梭招呼,最後停在那個孫先生面前,兩人都噙着客氣的笑,低低交談着。
程重安看着,目光漸漸冷下來。
“要灑出來了。”林玉蓉瞥了一眼酒杯,突然劈手捏住他下巴,将他的臉轉過來警告道,“不許瞟別的女人。”
瞟女人,誰?媽媽桑?程重安有點好笑,還是敷衍着乖乖點頭。
從六點一直玩到十一點多,開酒,聊天,打牌,下賭,廳裏充斥着一股醺醺然的酒氣和信息素味,簡直讓人無法呼吸,還有的Alpha醉了,胡亂摟着男孩就開始上下其手,絲毫不顧忌場合。
這是下周假期前最後的狂歡,林玉蓉也喝了不少酒,又玩了幾圈炸金花,各有輸贏,盡興了才覺得四周混亂惡心,提包要走。
程重安還在替她摸牌,趕忙起身對一桌人道了歉,陪她走到店門口。
他幫林玉蓉刷卡結賬,目光掃過屏幕上今晚的賬目表,不禁微微愣了一下。
林玉蓉在旁邊抽煙看着,這時便伸手在他腰間攬了一下:“開了兩瓶Winston,讓你當了榜首,不把我送到車邊不合适吧。”
距離太近,女人身上細幽的的煙味和香水氣撲鼻而來,明明早就聞習慣了,他卻一瞬間無法抑制地想念起宋清遠沉靜的木調信息素味道。
好想被宋清遠緊緊摟在懷裏,從頭到腳都沾上他的氣息。
兩人出門時正好有人往裏進,程重安扶着門讓對方先過,擡頭一看才發現是羅敬和。
“走快點行不行?”羅敬和雙手插兜立在門口,不耐煩地扭頭催促,“不是你他媽非要來嗎?”
他身後跟着一個面容俊秀的男人,那人雙眼微微垂着,眼角狹長,走路姿勢非常別扭,被羅敬和吼了也沒能走多快。
程重安一愣,這才發現自己上次去市郊別墅時見過這個男人,對方也看到了他,但神色平靜,很難相信當時是那麽狼狽難堪的一面。
四個人在門口擦肩而過,誰都沒說話。
程重安一直把林玉蓉送到街對面,她那輛黑色賓利很紮眼地停在路邊。還沒走到車旁,司機已經急慌慌地從駕駛座跑下來去開後門。
司機是個Beta,程重安見他沒有要幫忙的意思,只能自己半拉半抱地将林玉蓉放進了車裏,剛要抽手,卻被她用力一扯,半邊身子傾斜,臉頰已經被用力親了一下。
“林小姐!”程重安慌亂地支起身子。
司機還站在車外,眼睛很規矩地看着完全相反的方向。
“程重安,我買下你怎麽樣?”林玉蓉整個人慵懶地半癱在皮質座椅上,一把抓住他領帶,雙頰酡紅,“房子,車,鑽石珠寶,遺産,只要你乖乖的,我什麽都能給你。”
程重安被她扯得微微彎下腰,眼睛緩慢地眨了眨。
多誘人的條件,他欠深淺的一百多萬可以立刻解決,甚至能直接到達普通人掙紮一輩子的終點,只需要拿出自由和尊嚴來交換。
“林小姐。”程重安斟酌着,“我很感激你,錢的确能綁一個人在身邊,卻買不到一個人的心,那樣大概沒什麽意思。”
他輕輕把她的手拉開了。
這話對政/商聯姻而且夫妻雙雙出軌的林玉蓉來說,簡直是一個不輕不重的耳光。她頓時冷了臉,譏諷地嘲笑道:“真是沒見過什麽世面的Omega,鼠目寸光。”
說完便一把将人推出了車,用力将門摔上。
程重安猝不及防被她推得一趔趄,沉默地站穩了,目送司機麻利地跳進駕駛位,一氣呵成發動車子。
賓利吐出一大口尾氣,快速駛遠。
他沒生氣,沒有什麽好生氣的,社會就是表面文明的動物世界,Alpha壓迫或支配Omega理所應當,誰讓他們從出生起牌面就不擺在一張桌上。
“安安。”
正自嘲着,身後突然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程重安的心髒突然開始狂跳,他不敢置信地轉身看過去。
暈黃的路燈下,宋清遠穿着一件棉質的襯衣和長褲,低頭專注地看着他,表情淡淡的,唇角泛着很淺的笑意:“已經下班了嗎?”
他不是給的街頭寫字樓的地址嗎?為什麽,宋清遠會出現在這裏?
程重安瞪圓眼睛看了他好幾秒才遲鈍地“嗯”了一聲。
宋清遠好像看出了他在想什麽,解釋道:“你公司前面不讓随便停車,我就拐到這邊來了。”
程重安不知道他看到了多少,但大概沒有看見他陪林玉蓉從深淺出來,他腦子轉得飛快,連忙說:“好巧,我也是送客戶過來的。”
“是嗎。”宋清遠微微一笑,“真的很巧。”
話音剛落,他突然擡起右手,修長的手指從程重安頰邊擦過,有一點力道的,否則弄不掉那刺眼的唇印。
程重安又不是傻子,一眼便看到了他指腹上的紅色,慌張地解釋:“你聽我說,你先不要生氣,這是客戶喝醉了……”
還沒說完,宋清遠已經輕輕捏住他的下颔吻過來。
所有編好的謊話都被堵在嘴唇裏,程重安感覺宋清遠這次是難得的強硬,緊緊地逐着他的舌尖,不允許他有絲毫躲避。
一向冷靜自持的宋醫生好像難得失了分寸,吻得相當激烈。
宋清遠……難道是在嫉妒?
想到這,程重安感覺胸口好像一陣發燙,手軟腳軟。意亂情迷間,他不自覺地嗯了一聲,伸手摟住宋清遠的脖子,讨好般将自己送上去,任由對方在他唇齒間攻掠。
一吻結束,程重安腦袋裏也變成了一片空白,渾身軟綿綿地靠在他胸前,急促地吸氣換氣。
“不需要解釋,我沒生氣。”宋清遠攬住他,在他後頸處輕輕捏了捏,語氣溫柔而平靜,“我相信你。”
他只是吃味,占有欲作祟,本能地不喜歡程重安沾染上其他Alpha信息素的味道。
程重安掙紮着,頭發微亂,從他懷裏擡頭去探尋他的眼神。
那一雙眼睛是濃烈而沉默的,只看一眼就徹底陷了進去。
夜風輕暖,那一刻他驚恐地發現,宋清遠是真的百分之百信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