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安安,我愛你

第28章安安,我愛你

松山地勢極高,東側垂懸滔滔飛瀑,放眼望去,滿山蒼翠蓊郁。日暮時分,天邊卷着瑰麗的晚霞,景色是氣蒸雲夢般的浩蕩。

平臺上支起了三腳架,幾個男生拉着一張“第一醫科大學20XX屆”的紅色橫幅,剩餘的人各自叫着伴侶或同學,嘻嘻哈哈地站成一排。

程重安蹲着默默看了一會兒,收回目光,繼續收拾箱子裏燒烤用的器材。

汽爐機子太大,任叢陽走過來調相機的時候才看見他,驚訝道:“清遠的小家屬,怎麽還在這兒呢?快過去啊。”

“不了任哥,”程重安仰頭沖他笑笑,“你們都是同學,我就不摻和了,等會我幫你們拍吧。”

“那不行!”任叢陽的眉毛挑起來,擡手朝旁邊招呼一下,“清遠!”

宋清遠很快走過來,順着任叢陽的手指方向才看見程重安蹲在燒烤架後面,頓時松了口氣:“怎麽在這?找你半天了。”

說着便伸手過來拉他。

“我還拍嗎。”程重安有點窘迫地掙了一下,像只要被逮走的小動物似的,“我又不是你同學。”

“你當然不是我同學,”宋清遠抓着他的手腕把人拉起來,湊近他耳側含笑低聲道,“你不是我老公嗎。”

叮咚——程重安的腦袋直接宕機,直到被宋清遠牽去第一排中間位置站好,他臉上傻裏傻氣的笑還沒收回去,幾秒之後,被相機永遠定格了。

夕陽完全落盡之後,一群人把炭火點起來,山風中漸漸彌漫開幹燥的香氣。

宋清遠和幾個同學在烤肉,本來程重安也黏在他旁邊,可宋清遠不想讓他吸油煙,很快就哄着把他趕回來串肉了。

程重安和誰都不熟,自己抓了個小馬紮對着宋清遠的方向串裏脊,沒一會就串了一大盆。

任叢陽本來在越野車旁邊站着和人聊天,瞥見他一個人坐在那,就和人打了個招呼,順了一盆羊肉串子,又扯了張板凳,幾步靠近他坐下來,“哎,重安,你看羊肉這麽串對嗎?”

程重安愣了一下,低頭看他手裏的串,“肉得分開點,不要全都貼一起,這樣不容易熟。”

任叢陽貌似很認真地聽着,這會兒點點頭:“謝了,之前沒串過。”

“沒事。”程重安沖他笑笑。

他問完了也沒有要走的意思,只有他們兩個坐在這邊,程重安實在感覺有點別扭,只好裝作不經意地開口問:“任哥現在不做醫生嗎?”

“嗯,當醫生是老頭子的願望。”任叢陽低着頭繼續和羊肉較勁,“我被折磨五年,夠夠的了。”

程重安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他忽然擡頭瞟他一眼:“你什麽時候和清遠在一起的?”

程重安想了想:“有一個月了。”

“行啊,這小子都不告訴我,”任叢陽眯眼看了看幾步外的宋清遠,“虧我把他當最好的兄弟。”

突地,程重安突然聞到空氣中一股近似鐵鏽的冰冷味道,不濃烈,但很讓人難受。

他皺眉,微微撇過頭去。

“噢,不好意思,我身邊很少有Omega。”任叢陽回頭看他一眼,把那一點陰冷的信息素收了回去,“好了,你問吧。”

程重安感覺他是故意的:“什麽?”

“你一個問題我一個問題,公平。”

“……”程重安臉上的笑意維持不住了,他本來想說我什麽時候答應了,要開口時心思卻突然一轉:“我聽說他本科時有過一任男友,最後為什麽分手了?”

任叢陽轉頭看他,眼神漸漸變得很銳利:“因為那男的是個人渣子。你在哪所gg公司上班?”

任叢陽面兒上是個挺能擺和氣的人,說話間敷衍得滴水不漏,很不好糊弄。

“一家私企。”程重安暗抽冷氣,他不斷提醒自己和這男人說話時必須一直保持警惕,“為什麽說他是人渣?”

“人渣還用解釋嗎?”任叢陽冷笑,沉默了片刻才問,“你先和清遠告白的?”

“對。”程重安有點急迫,“說說那個人。”

“這問題太大了,二換一,我再問你一個,你是真心喜歡宋清遠嗎?”

昏暗的光線中,程重安定定望着任叢陽那雙冰冷銳利的黑色瞳仁,一字一頓道:“是的。”

“……成。”任叢陽看了他很久很久,終于不疾不徐地開口,“那傻逼比我們低一屆,他當時追清遠追得人盡皆知,又是去教室送花又是在宿舍樓底下擺蠟燭,反正什麽招都用上了,清遠這人,你知道的,心軟嘛,在一起之後他就光拉着清遠去游戲廳和地下桌球那些地兒,有時候半夜還有陌生人給清遠打電話,讓他去酒吧接人。”

程重安心裏突地跳了一下。

任叢陽看他一眼,譏諷地扯了扯唇角,臉色很不好看:“就是你想的那樣。他讓清遠去給他和那些狐朋狗友付賬單,那兩個月宋清遠的生活節奏全亂了,許多課都有缺勤記錄,最後連國獎都沒拿到。”

光線昏暗,程重安表情僵硬地動了動嘴唇:“那最後是……怎麽分手的?”

“大三時一個冬天,他找清遠,打電話一直沒打通,就從宿舍到教學樓一直找到二圖自習室,清遠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你猜怎麽着?”任叢陽把生肉塊串到簽子底,嘴角勾起一個極嘲諷的弧度,“殺千刀的玩意拿資料和書劈頭蓋臉扔了清遠一頓,說他就是個ATM,和他在一起無聊得要死,鬧得轟轟烈烈,後來聽說他就是因為打一個賭才向清遠告白的,清遠消沉了一陣子,再也沒談過戀愛了。”

程重安聽得心口像被戳了一刀似的,指甲緊緊掐進手掌,半晌沒能說出話。

“行了,我也懶得問你別的,宋清遠今天能把你帶來,就等于讓你在朋友之間立住了腳。”任叢陽把串好的串全扔進盆子裏,揪了一團紙用力擦手,聲音很低沉地說,“我自認是清遠最好的兄弟,就算他覺得我多管閑事也無所謂,但我得先把話撂在這,宋清遠沒那麽多心眼兒,也不精明,但好歹人心都是肉長的,誰也禁不住老挨刀子,他能再談一段不容易,你得好好對他。”

程重安把這番警告一字不落地聽在耳朵裏,卻恍若未聞,他慢慢地轉過頭。

幾步之外,宋清遠正站在對面邊和朋友閑聊邊烤肉,他身形挺拔,随手将抹油的刷子放下,動作間似有察覺,轉頭朝這邊望過來,甫一和程重安對視便勾唇笑了笑,舉起一根牛肉串,無聲地用口型問:要吃嗎?

程重安摘下一次性手套,不受控制地站起來向他走去。

宋清遠一直帶着笑看他,剛要把肉串遞過去,程重安忽然很用力地伸出胳膊把他抱住了。

這不比兩個人單獨在家的時候,現在身邊還有一群熟人看着,宋清遠頓時有點耳根發熱,擡起幹淨的那只手在他背上捋了捋:“餓了?”

程重安把頭埋在他胸前,好半天才回答:“想你了。”

嘴唇貼在他襯衫上,聲音悶悶的。

圍在旁邊的幾個同學朝宋清遠擠擠眼睛,很有眼色頭地走開了。

“我不是就在這裏嗎,”宋清遠擡手在他頭上揉了揉,有點無奈的,“這麽黏人啊。”

程重安順着他的動作擡起頭,讨好地蹭蹭:“你親我一下吧。”

宋清遠看着他的臉,愣了愣,然後低下頭飛快啄了一下他的嘴唇,強自鎮定地側過臉去。

程重安看到任叢陽還坐在那兒一臉嚴肅地看着這個方向,見他望過來,便笑了笑,起身走開了。

山風清涼,松濤陣陣,沒多久天就徹底黑下來,平臺上紮好了大大小小七八個帳篷,他們圍着一個簡易大燈泡吃烤肉喝啤酒,有個紮着小馬尾的男生将帶的吉他拿出來,席地而坐唱歌。

“流水它帶走光陰的故事,改變了一個人。”

程重安拉開一罐啤酒,刺啦一聲,他趕緊把嘴唇湊上去接細密的泡沫。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回憶的青春。”

漸漸地,有人跟着唱起來。

啤酒是不醉人的,可程重安靠在宋清遠肩上,忽然在一片不那麽整齊的歌聲中恍了神。

他還從沒有過這樣的時刻,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好像也是這群人中的一個,他也是醫科大畢業的學生,生活穩定,事業有成,愛人在側……

時間變得很長很長,厚重的一片,像溫熱的水從身上流過去,淙淙不見蹤影。

就在這時候,宋清遠轉過頭來,在他耳邊低低地說了句什麽。

周圍歌聲太響,程重安聽得模糊,茫然地問他:“什麽?”

于是宋清遠又湊近一些,還是低聲地重複了一遍那句話。這一次程重安緊盯着他的嘴唇,在他說完後慢慢笑了一下:“真的聽不見呀。”

說完,他轉過臉繼續喝啤酒,唇畔還殘留着一點滿不在乎的笑容。

于是宋清遠也沒有再說下去。

其實程重安說慌,在宋清遠說第一遍的時候他就聽懂了,那幾個字從他耳朵裏滾燙地流進去,讓心髒都蜷縮成一團。

他懦弱到不敢承認。

多奇怪,先出手的人是他,被吓退的也是他。

“快到時間了!”任叢陽看了眼手表,突然喊。

一群人都激動起來,紛紛喊着關燈,各自站起來找位置。

程重安問:“什麽到時間了?”

“流星。”宋清遠翻出包裏一條柔軟的毛毯,打橫披過他肩頭,順勢親了親他臉頰,“注意看天上。”

南襄空氣特別好,雲也稀薄,夜色如海,頭頂是漫天明亮變幻的星鬥,這景色在高樓栉比的城市太難見到了。

程重安到現在才知道他們這一趟出來是為了看流星的。

他不清楚最近新聞上已經播過好多次“33年一次的獅子座流星雨爆發期”,而宋清遠早早計劃好了這一趟旅行,就因為他曾經随口說過一句沒見過流星。

“宋清遠,”程重安胸口沸騰起一陣灼燙的溫度,聲音幾不可聞,“這輩子還沒人這麽惦記過我呢。”

一罐啤酒喝到一半,毫無預兆地,天邊忽然閃過一道明亮的細光,拖着長長的尾巴劃過一道弧,刷地一下消失在山巅,接着是第二條、第三條,密集的流星雨落下來,好幾個女生忍不住大聲尖叫。

程重安也想尖叫,但他忍住了,只是在毛毯裏用力握住宋清遠的手,抓得緊緊的,微微顫抖。

太夢幻太美好,他簡直要忘記現實的陰影如影随形潛藏在暗處。

宋清遠在一片喧鬧中笑着提醒他:“不許願嗎?要一個億?”

這也是他在gg展上說過的話,程重安忽然感到一陣輕微的自我厭惡,他沒回答,過了一會,問:“老婆要許什麽願?”

宋清遠思考片刻,突然将被他握住的那只手舉起來,鄭重地在胸前緊緊合十:“我許願,程重安和宋清遠終成眷屬,天長地久。”

那個脫口不靈的生日願望,終于又被他用這種方式轉圜。

夜涼如水,程重安怔怔地側頭看着宋清遠高挺的鼻梁和微笑的弧度,不知怎麽,忽然就後悔了。

他後悔騙宋清遠了。

作者有話說:

宋醫生的1些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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