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重逢

十年後。

(一)

這年11月,在悉尼萊頓大酒店四樓大會議廳,第20屆世界投資經濟論壇正在召開。

來自全世界各地的經濟學家、銀行家、大投行CEO聚集于此,讨論經濟形勢,發表各自的論點。斯蒂文.勃朗特陪着妻子米莉.羅西尼,歐洲着名連鎖銀行意大利盛興銀行總裁,前來參會。

米莉出身于歐洲四大財團的家族,婚前,父親就将家族銀行業交給她管理,資産占家族財産的十分之一,其餘的,由兩個哥哥分別經營。十年前,斯蒂文放棄了令人垂涎的四大財團歐洲最大賭場的CEO職位,為了徹底掩蓋文森特死亡的秘密,與米莉結婚。婚後,斯蒂文出于歉疚和彌補之心,一直全心輔助妻子經營銀行。賭王文森特是一個經營天才,與之打交道的都是歐洲的政治和商界名流,爾虞我詐的手段運用得得心應手,斯蒂文跟了他八年,耳聞目染也學到一部分,在銀行的經營中發揮了巨大作用,加上四大家族的人脈,十年間,米莉名下的銀行業越做越大,資産翻了好幾番,現在,已經跨入歐洲五大銀行之列。

米莉一直想将銀行20%的股份劃到丈夫名下,可是,斯蒂文對財産沒有任何興趣,他自己名下雖無産業,卻持有世界幾大着名連鎖企業的股票、債券,另外擁有不少不動産。十年前,文森特遺囑中将過億美元的資産留給了他,加上他自己八年卧底獲得的賭場分紅,分散投資之後,資産也在穩定增值,雖然與妻子上百億美元的個人身價難以比肩,卻也沒有任何財務上的煩惱。

除了為文森特制造假死的人,這世界,只有斯蒂文知道,文森特還活着,無論多少年過去,他都忘不了他——那個與他共度了八年美好青春的人。

當年,文森特将一盤秘密材料交給軍情六處,幾年之間,軍情六處将材料所涉及的危險人物逐一鏟除,文森特即使重現江湖,也徹底安全了。時光飛逝,就算毫不知情的斯蒂文也感覺,江湖中的恩仇,已經輪換了許多玩家,沒有誰還記得死去的文森特。因此,他常常幻想,有一天,文森特會突然回來,并且,不再離開。

亨利,這個斯蒂文曾經用了接近十年的化名,早已被人遺忘,可是,夜深人靜的時候,斯蒂文常常會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輕輕說:“Henry,你知道嗎?我有多愛你!”

文森特離開五年之後,斯蒂文開始調查他的下落,利用自己的黑客技術,進入倫敦交通監控系統,調看了當年的錄像,追蹤到那輛集裝箱車的去向後,他發現僞裝的文森特半路下車,登上一輛出租車到了希斯羅機場,飛去了南半球的悉尼,之後失去蹤跡。世界之大,根本沒辦法找到一個有意隐身的人,斯蒂文只能将痛埋在心裏。

這一次來到澳洲,坐在會議廳,他心神恍惚,文森,你還在澳洲嗎?你能聽見我的心在呼喚你嗎?

(二)

突然,掌聲響起,主持人介紹:“下面請澳大利亞第二大風險投資公司——格裏高投行總裁威廉.史密斯先生做澳洲風投趨勢分析。”

“尊敬的女士們、先生們,大家好……”報告人有點特別沙啞的聲音傳入斯蒂文的耳朵,“轟”的一下,他心跳加速,血脈上湧,一股熱流沖向頭頂,一直灼燙到耳根。他緩緩擡起頭,驚訝地瞪住報告人——威廉.史密斯。

威廉.史密斯站在前臺,身材瘦削,一身正裝,金色的板寸短發,戴一副金絲邊眼睛,面目白皙清秀。他左手拿着一張報告紙,右手捏着PPT的指示筆,正指點着屏幕上的曲線侃侃而談,神情從容坦然,語速不急不緩。

剎那間,斯蒂文不能呼吸,除了臺上的威廉,周圍世界變得遙遠而模糊,他看見了威廉的每一絲表情,清秀的面容與文森特嬌媚的臉疊在一起;聽見了威廉的每一聲言語,似曾相識的聲音震顫着他的神經……

這是文森特!斯蒂文日思夜念的人!雖然,他有一雙完整的手!

又一陣掌聲,報告結束,進入提問環節,斯蒂文緩過神來。

“米莉,我出去一下!”他匆匆地給妻子打了個招呼,站起來,奔向後臺。

斯蒂文站在臺後,等威廉下來,他感覺身體在劇烈抖動,幾乎站立不穩,于是靠在牆邊,做深呼吸。

前臺的交流似乎花了一個世紀,終于,又一陣熱烈的掌聲,威廉回到後臺。

斯蒂文定定神,迎上去:“史密斯先生,您好!報告很精彩。”說着,向他伸出手。

面對面看威廉,盡管對方一身男士西裝,下巴上還留着一些胡子茬,與當年濃妝豔抹的妖媚女人形象相去甚遠,斯蒂文依然能肯定,他,就是文森特,就算變成灰,自己也不會認錯。

看見斯蒂文,威廉似乎有點意外,目光閃過一絲驚詫,面部随即換上了溫文爾雅的笑容,沒有伸手,回了一聲:“先生,謝謝您認同!”說完,徑直往大廳方向走。

斯蒂文跟上去,見左右無人,叫了一聲:“文森——”

威廉似乎顫了一下,沒有回頭。

“文森——”斯蒂文跨了一步,拉住威廉的衣袖。

威廉回頭,一臉淡然:“先生,還有事嗎?”

“沒……”斯蒂文尴尬地放開手,站在原地,難道,自己認錯人了?

威廉轉身,走進了會場。

“不,不會錯!”斯蒂文确認。

……

一整天的會議,斯蒂文每個細胞都陷入一種柔軟的憂傷,他魂不守舍,眼睛的餘光再也沒有離開過威廉的背影。

“他認不出我了嗎?不會的,不會的!”斯蒂文思緒萬千。這十年,他從未停止鍛煉,盡最大努力延緩着衰老的步伐,希望在文森特回來的時候,不會對自己的外表失望,他知道,當年,文森特很愛他英俊的容顏。他保持着良好的身材,面部除增加了幾分成熟,歲月的痕跡并不多,就是走在大街上,他也有信心,文森特能一眼從人群中認出他。

(三)

晚上,會議在酒店舉行酒會。

米莉與相熟的銀行家們聊着天,斯蒂文坐在一個角落,目光追随着人群中威廉的身影。威廉身邊陪着一位美麗的三十多歲女子,與他神态親密,兩人手上都沒有婚戒。也許,那是他的女友,斯蒂文心想。

偶爾,他覺得威廉的眼睛也會看向自己。

內心掙紮再三,他終于站起來,端着酒杯,鼓足勇氣走過去。

迎着威廉,他舉起酒杯,露出燦爛的笑容:“史密斯先生,您好!我叫斯蒂文.勃朗特,來自于意大利,認識您很高興。”

威廉對着斯蒂文舉了舉杯子:“勃朗特先生,很榮幸!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前妻愛娜.切利。”

“Hi,勃朗特先生,很高興見到您!”愛娜笑着給斯蒂文打招呼,臉上露出一個可愛的小酒窩。這時,有位女士過來,她對他倆笑笑,與那位女士到旁邊聊天去了。

“你前妻很美!”斯蒂文不知道說什麽好,随便說出一句話來。

“多謝!”威廉微笑,一如當年的優雅神情,在斯蒂文心中蕩起陣陣漣漪。

“史密斯先生,我們能聊一會兒嗎?”斯蒂文抑制着內心的激動,問。

“好的!”威廉環顧四周,走向大廳一角,找一個靠窗的茶桌:“這邊請!”

兩人相對坐下來。

“史密斯先生,你很像我的……一位老朋友。”斯蒂文開始試探。

“哦,原來是這樣,報告會上你認錯了人。”威廉望着斯蒂文淺笑一下,随即将目光垂下來,看向手裏的酒杯。

“因為你像他,所以,我很想同你聊一聊他。當年,我這位朋友不告而別,我和他十年沒有見面,我,其實,嗯……非常,非常的,想念他!”斯蒂文一邊說,一邊觀察威廉的表情。

“呃……是嗎?以後你們就失去聯系了?”威廉的眼睛一直盯着酒杯裏豔紅的液體,半垂的眼臉下,是斯蒂文熟悉的長睫毛。

“失去聯系?不,他從來沒有從我心裏失去聯系,我常常回憶我們在一起的日子,那段時光幾乎占據了我的整個青春,他的身影從來沒有離開過我的夢。每個月,我都會去他那間倫敦頂樓的公寓,呼吸他留下的氣息。當年,他不辭而別,我傷心透頂,可是,我能夠理解,他有苦衷。”斯蒂文快速說着,聲音有點哽咽。

“那,你沒有去找過他?”威廉淡淡地問。

斯蒂文搖搖頭:“那時候我不能去找他,會帶給他危險。直到最近幾年,危險才徹底消除。我永遠都忘不了他,一直盼望他回來。不過,世事無常,也許,他已經不再記得我,見到我也不認識我。可是,盼望與他重逢是我生命唯一的意義。”斯蒂文堅定地說,目不轉睛地看着威廉,心想:“文森,求求你,別假裝不認識我,別折磨我!”他知道,文森特是超乎尋常的冷靜之人,一旦決定幹什麽,絕不會輕易改變。但是,他堅信,他和他八年的感情,不會因為這些年的分離而雁過無痕。

威廉沒有接話,兩人陷入長久的沉默。

(四)

斯蒂文的眼睛噴射着火焰,灼熱的目光,讓威廉無處躲藏。

良久,威廉終于開口,聲音不大,但是,每一個字,斯蒂文都聽得一清二楚。

“他記得你。他跟你一樣,每天都夢着你,他記得你在衆人面前為他哭泣,記得你把他摟在懷裏跳舞,記得你們擁在一起看雪花,記得你們第一次相互擁有時漫天飛舞的秋葉,有時候早晨睜開眼睛,他會以為你躺在他身邊……”

“那,為什麽,他不願意與我相認?我告訴你,他能忍,我可不能忍,再不認我,我馬上就撲上去,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吻他!”斯蒂文略微提高了聲音,身體因為激動而顫抖。

威廉擡起一直盯着紅酒的眼睛,向斯蒂文看過來,透過鏡片,斯蒂文看見他眼眶裏蒙着一層晶瑩的薄霧。

“Henry!”威廉低低喚了一聲,聲音如詩般溫柔,讓斯蒂文立時暖流滿身;他的眼神,含着熟悉的柔情,如從前一樣撩撥斯蒂文的心。

“文森,你肯認我了!”斯蒂文克制住內心洶湧的波濤,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然後,他咬着牙,把頭轉向窗外,不敢再看威廉,生怕自己忍不住,會撲過去,抱緊他!

“Henry,酒店出門左拐5000米,有一幢21層商務樓叫凱利大廈,2101房,是我的辦公室。”威廉起身離開,酒杯下壓着一張卡,旁邊有一把鑰匙。

斯蒂文回轉頭,癡癡望着威廉修長的背影……

斯蒂文的妻子米莉走過來,他趕緊站起來,背靠桌子,反手将鑰匙和卡拿到手中。

酒會終于結束,斯蒂文陪着米莉回房間,告訴她,自己碰到了大學的朋友,想去酒吧聊一會兒,可能晚些回來,讓她先休息,不用等自己。

丈夫離開,米莉有點落寞,她知道,自己從來沒有走進過他的心。丈夫平時沉默寡言,有自己的獨立空間,她從不幹涉入侵,她總是安慰自己,無論是誰,裝聾作啞八年陪着一個人妖,都會留點後遺症。她默默地耐心等待,等他向自己敞開心扉,一等就是十年。結婚以來,斯蒂文一心一意輔助她的事業,從來沒有任何緋聞,也不惦記她的財産,與這個表面風光暗中龌蹉的上流社會完全不同,米莉十分滿足。但是,她總有一種感覺,某天,丈夫會離開自己。

今天,這感覺越發強烈,她有點哀傷。兩人沒有孩子,她想用家族的財産拴住他,面對巨大誘惑,他卻不放在眼裏,不願接受。

(五)

凱利大廈亮着點點燈光,由于時差的原因,這裏有跟世界各地做生意的人,在日夜颠倒地工作。

斯蒂文步入寬敞的大廳,刷卡進入電梯,直達21層。

頂層空無一人,很安靜。他走到2101房間,用鑰匙打開門,一股花香撲鼻而來。這時節,正是澳洲的初夏。

落地窗簾大開,借着窗外的光,他看見這是一間巨大的辦公室,中間一張大的辦公桌,右邊一面牆的文件櫃,左邊擺着幾盆植物、鮮花,旁邊有一扇虛掩的側門。

走到窗前,向外眺望,左前方,遠遠近近、高高低低的大樓燈光閃爍,右前方,是泊着巨輪的悉尼港,海水星星點點地倒映着夜色斑斓的珠光,悉尼的夜晚,寂寞而繁華。他的思緒立即奔回了倫敦,那個文森特的頂層公寓,他們約會的愛巢。

斯蒂文靜靜站在窗前,腦海裏浮現出與文森特第一次相擁看雪花的情景,一切,仿佛就發生在昨天,恍然之間,過去了十八年……

不知過了多久,斯蒂文聽見開門的聲音,他走向門口,心中就如有一只小鹿在亂撞。

“Henry!”

門開了,一股熟悉的幽香随風而入,進來的人關上門,打開一盞壁燈。

昏黃的燈光下,站着一個穿着水藍色絲綢旗袍的高挑女人,手裏拎着一個大購物袋,栗色的波浪卷發披垂在肩上,化着淡淡的妝,塗着粉色的口紅,面帶溫婉的微笑,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斯蒂文,傾瀉着溫暖和柔情。

“文森!”斯蒂文走近。是的,這就是他千回夢轉的文森特,比任何女人都嬌豔的文森特,真實地站在他面前,容顏一如當年,他一時看得呆了。

“Henry,我不漂亮了嗎?”威廉輕輕問。

“不,文森,你還是那麽美!”斯蒂文回過神,擡起雙手,撫住威廉的臉頰,這肌膚,依然柔滑,撫在手心,淡淡溫涼。

“天色晚了,只有中國人的店還開着,我買不到高跟鞋了!”威廉說,看了一眼自己腳上的中式蘭花布鞋。

“沒關系,你穿什麽我都喜歡!”

愛意從心底涓涓流出,斯蒂文無盡溫柔地撫摸威廉,臉頰、鼻子、耳朵、下巴,享受這份真實的美妙。

“Henry,你一點都沒變!”望着斯蒂文湛藍清透的眼睛,威廉的眼淚突然一串一串地滾湧出來,浸潤了斯蒂文的雙手,他的雙肩因為抽泣而顫動起來。

“傻瓜,有我在這裏,你哭什麽?”斯蒂文用拇指擦拭威廉的淚水。

威廉抽泣更加劇烈,他扔掉手中的袋子,跌進斯蒂文的懷中。這一生,他只流過兩次淚,上一次,是他們即将離別的那一天。3600多個日夜的思念,已經積攢成滄海桑田……

斯蒂文心疼地抱緊威廉,明白威廉的感受,因為他假死離去那段日子,自己也曾為他将眼淚流幹。

“寶貝,不哭!”斯蒂文輕輕舔舐着威廉臉龐滑落的淚水,最後,含住了他柔軟的嘴唇。

愛的饑渴瞬間釋放,兩人緊緊地擁抱着,親吻着,讓緊貼的身體、糾纏的唇舌訴說漫長的相思……

他們吻吻,望望,再吻吻……

好久,他們才停下來,斯蒂文雙手攬住威廉的肩,深情地說:“文森,終于找到你了,你知道嗎?我想你想得好苦。”

“我也想你,Henry!”威廉柔聲回應,他握住斯蒂文的手,拉着他,推開側門。

打開落地臺燈,橘色的燈光溢滿房間。

這是威廉的休息室,房間的布局,與文森特倫敦頂樓的公寓客廳一模一樣,一張同款同色的沙發,對着一面牆的落地窗。

愛的回憶如潮水般湧上心頭,斯蒂文瞬間穿越回18年前、雙方第一次敞開心扉的那一天。他突然無法自持,一把抱起威廉,将他擁進沙發,激情如醞釀千年的火山,瞬間噴湧爆發,熊熊燃燒的愛火将兩人湮沒……

(六)

斯蒂文和威廉用薄毯将身體裹在一起,相擁躺在沙發上。

斯蒂文握住威廉的左手:“文森,你的左手,是後來接續的嗎?這麽修長美麗,我感覺很熟悉,就像是你自己的。”

“是的,它是我自己的。當年,軍情六處将它保存在一只便攜冰箱裏,給我開了一份跨國就醫文件,我帶着它,一到悉尼,就找了最好的外科醫生進行了重接,基本沒有什麽後遺症。”威廉回答,然後吻着斯蒂文的耳朵,輕聲問:“Henry,告訴我,你究竟是誰?”

“文森,我就是那個為你而生,并且願意為你而死的人,名叫亨利。”斯蒂文撫摸着威廉光滑的胸脯,聲音無比柔和。

“還騙我!”威廉輕輕咬了一下斯蒂文的耳垂。

“哎呦!”斯蒂文誇張地叫了一聲,柔聲說:“文森,我說的是實話,認識你以前,我從來沒有感覺到生命的意義,有了你,我才體會到了人世間的溫情,只要在你身邊,即使一輩子做聾啞人,我都願意。這十年,沒有你,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誰。當年,你丢下我,都沒有跟我說再見,那一段日子,我是泡在淚水中度過的,只要你沒死,我就懷着希望,相信我們總會有重逢的一天,會在轉彎的街角遇見。感謝上帝,終于重新把你送到我面前。告訴我,這些年你怎麽過的?”

“Henry,對不起!我從沒想過我們還會再見,我以為假死也瞞過了你,我以為你會忘記我開始自己的生活。當年,軍情六處為我僞造了一個英國身份,把我送到澳洲。我又回了美國家鄉馬薩諸塞州,查找我的親身父母。原來在我出生不久,我們一家三口出了車禍,他們雙雙身亡,我活下來,卻被肇事者輾轉丢棄,後來被我的啞爺爺收養。我與父母雙方的親戚分別做了親屬鑒定,恢複了自己的原始身份,就是現在的名字。最初一年,我的一只手不方便,一直隐居養傷,不斷反思過去,終于想了個明白,人生,無論賺多少錢,都沒有任何意義,再大的權力,都是過眼雲煙,賭王這種徒有的虛名,更是虛無缥缈的東西。歲月流過,真正積澱在我心中的美好,只剩下我們的愛情。也許,過去的我活得太奢侈、太驕傲,上帝要懲罰我,用我最珍視的愛,來祭奠荒謬的昨日,祭奠我曾奪去的生命。于是,我決定重新開始,盡自己的能力,再做一些事情,救贖我的昨日。你知道,賭場分紅和殺手中介費是一筆巨款,我部分秘密存在瑞士,大部分都用假身份進行了各種投資,給你留的,只是經理人薪水和賭博贏到的少部分。看你現在的名字,我猜測你是四大家族勃朗特家族的成員,應該根本不在乎那些錢,是我想多了。”

“不,文森,我在乎。有了這些錢,我無需接手賭場管理,自己的資金,按你的投資模式拷貝進行了投資。你經營的那些年,賭場盈利豐厚,你走後,四大家族考慮再三,決定趁機将賭場高價出售。轉手之後,賭場慣性紅火了一段時間,就被軍情六處暗中打擊,随後一蹶不振。為了消除別人的監督和懷疑,我公布了卧底身份,并跟現在的妻子米莉結了婚。你的那套頂層公寓,頭一年不斷有人進來翻找東西,第二年就少了,第三年之後,再沒人去過。第五年,我确認你徹底安全了,就偷偷調查你的去向,追到悉尼,失去了你的蹤影,原來,你又換了一個身份。”

“嗯,第二年,我決定重回澳洲,這個生命第二次起點的地方,拿出資産的一半變現,開了這家投資公司。我投資的企業都極有前景,公司很快就贏利了,五年後上市,我将60%的股份出售,得到的錢成立了一家孤兒救助中心,我的前妻,就是那家中心的負責人。我們的婚姻維持了三年,以失敗告終。之後,我和前妻保持着友誼,這家公司的贏利屬于我的部分,全部捐給救助中心。”

“文森,你的人生總這麽有意義,你外表柔弱,骨子裏卻是一個铮铮的男人,能擔當,有智慧。你生命燃燒的火焰,溫暖過我的生命,你磁石般的靈魂,一直吸引我靠近,我真的難以言述我有多愛你!”斯蒂文深情告白,緊緊抱着威廉。

威廉心底泛起淡淡的憂傷,現在,他一邊享受着莫大的幸福,一邊黯然神傷,就像當年,他們分別前的那一天。

(七)

一整夜,他們誰也不願意合眼,威廉不敢問斯蒂文什麽時候離開,斯蒂文也不說。

似乎就那麽短短一瞬,天就蒙蒙亮了,斯蒂文深深地吻吻威廉,起身,穿上衣服,将散亂的女裝疊放整齊,從外間拎回威廉的購物袋,放在沙發旁邊。最後,泡兩杯咖啡,端一杯到威廉面前。

威廉坐起來,接過咖啡,一口氣喝完,斯蒂文拿回杯子,洗淨。

離別的哀愁越來越濃,讓威廉渾身無力,他重新躺下來,心沉重得窒息。看着斯蒂文進進出出,忙忙碌碌,他依依不舍的眼神,充滿凄楚和無助。幸福,就這樣說來就來,說走就走,讓他一顆孤獨的心難以承受。

斯蒂文從威廉購物袋的西裝口袋裏找出手機,在屏幕上按了幾下,自己口袋裏響起了鈴聲。號碼還在跳動,他拿起威廉的手,将手機擱在他手心。然後,揭開毯子,将威廉抱在懷裏,深深長吻。

這一次,他讀懂了威廉目光裏的憂傷,可是,身為別人的丈夫,他給不了心愛的人任何承諾……

他的雙手,在威廉全身肌膚上細細撫摸了一遍,每一寸都沒有放過,再次吻吻威廉,輕輕給他蓋上毯子,什麽話也沒說,站起來,轉身,推門離去……

随着關門的聲音,威廉感覺心在片片碎裂,突然明白了當年自己離開時,亨利的絕望。過去十年,他将這份愛塵封在心靈最深處,不敢輕易碰觸。剛見面時,看見斯蒂文手指上的婚戒,他不想相認,是因為他無法面對這樣的結局。如果注定不能天長地久,與其相見增加痛苦,不如天各一方,彼此想念……

呆呆地躺在沙發上,一躺一天,幸虧是周六,不需要上班,手機響了無數次,他都沒有接。又一次分離,如此噬心,讓他的生命痛到難以重啓!

他是文森特,曾經的賭王,沒有亨利,他能掌控自己的命運,能左右自己的感情,可是,文森特的世界,亨利的分量超越一切,他不能、也不願意停止自己愛他,只能,任由這份孤苦的愛,将自己傷成卑微的塵土……

黃昏降臨,他緩緩起身,打開電腦,向董事會發了一份休假報告。

整理好相關的工作文件,他帶着個人物品,關上辦公室,到地下車庫,開車回了郊區的家。

重逢帶來的甜蜜和痛楚,需要時間和空間來消弭……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