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池楹
周晏:“......”
這段對話怎麽這麽熟悉。
他本就有些醉了,此時被海風一吹,腦中更加混沌起來,他動了動靈力,發現腳下站的劍一點都沒動,果真不是自己的。
原來是站在人家劍上,還讓人家松開。
周晏頓時有點不好意思。
他覺得自己這也太不講理了。
“對不起,”周晏面前的臉漸漸出現了兩個重影,他看不清人,但還是眨眨眼認真道,“那麻煩你把我送上去吧。”
沈妄一時都被他氣笑了,報複的快感消失的無影無蹤,他道:“周晏,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我說對不起,”周晏聽他問,以為他沒聽清,又湊近了些,小聲而鄭重的道,“站了你的劍真是太對不起了,我還這麽說你,麻煩你把我送上去吧,謝謝你了。”
青年眉眼精致,臉頰眼尾泛紅,微微垂眸的樣子,被朦胧月光一照,真帶了些可憐的意味。
“我是誰?”沈妄磨了磨牙,又問道。
周晏思索了一下:“你把我送上去,就是好人。”
不知道這句話中哪裏取悅了他,聽見這句話,剛剛還咬牙切齒的沈妄兀地彎了眉眼。他握着周晏腰的一只手掐上了他的下巴,左右輕輕晃了兩下,低聲笑道:“那你可記好了,我是個好人。”
助人為樂的“好人”沈妄就這樣禦着劍将周晏安全地送到了懸崖上。
隗朗早已經等在懸崖上了,見周晏和沈妄上來,他揣着紅珊瑚,笑着對突然出現的沈妄問了好。
周晏倒還記得他,他将自己懷中的紅珊瑚遞給隗朗看了看:“你幫我看看,我這朵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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隗朗仔細看了看:“周大哥,你這朵是除了我手裏這朵,整個懸崖壁上最大的呢。”
周晏就開心地笑了,他小心翼翼地将紅珊瑚收在了懷中,不忘對隗朗道:“夜深了,你快回去吧,等找個好時候,把紅珊瑚送給阿月,再不回去,你阿爺阿奶就要擔心了。”
隗朗一愣,道:“忘了給周大哥說了,我阿奶去世了。”
話題來得太突然,周晏收紅珊瑚的動作停在了那裏。
月光澄清一片,還是隗朗自己打破了沉默,十三四歲的少年抱着紅珊瑚笑道:“沒事的周大哥,我阿奶年紀大了,走得很安詳。阿爺說,愛的人死了,我們應該記住她,然後往前走。”
周晏的酒意被這個消息驚醒了一大半,聽隗朗這麽說,他抿了抿唇,伸手揉了揉少年略有些粗硬的發:“你能這麽想就好,是該不忘記的往前走。”
三人結伴往島內走去,氣氛不知為何有些沉悶,周晏就笑道:“其實我也記不得以前的事情了。”
隗朗一直垂着的頭揚起來,視線放到周晏身上的,帶點好奇:“人還會忘記以前的事情嗎?”
沈妄也向他看來。
“當然會忘記,”周晏溫聲道,“我是修道之人,閉關了兩百多年,閉關醒了之後,就沒一丁點兒閉關前的記憶了,只記得自己叫周晏,是同光宗的弟子。”
他到底是覺得有些可惜的,他一個外來的魂魄,平白占了人家身子,但卻沒一點兒這具身子之前的記憶,連帶着這具身子有什麽遺憾,有什麽未完成的願望都不知道。
他想做點彌補都無處下手。
周晏笑着問隗朗:“是不是有些好笑?”
“島主也給我們講過一個故事。”隗朗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想起來什麽一樣,“他說他還是神仙的時候,天道的天帝曾經有一個愛人,他有一天弄丢了自己喜歡的人,再次找到他時,那人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周晏聽了,溫聲笑道:“那天帝倒挺可憐的。”
“是啊,”隗朗贊同道,“聽說天帝喜歡的那個人不屬于三道之內,是他在最冷的極地撿回來的一縷風,極地是三道之外最荒蕪的地方,可有一日卻生起了一陣風,第二日那風就化形成了一個人。”
“天帝好奇,去一探究竟,最終帶回來了他喜歡的那個人。”隗朗說着說着就忘了剛剛提起阿奶時的傷感,搖頭晃腦道,“那風吸天地靈氣幻化成人,什麽都不懂,天帝将他帶回去,一點點地教導他,再喜歡上他。”
随着他的描述,一個深情的天帝躍然紙上。
周晏見他沒那麽傷感了,便也配合着他順着話題聊了下去,邊聊邊走間 ,不一會兒就到了巫奶奶的家。
隗朗站在門口給兩人道別。
他将紅珊瑚小心翼翼地攏在手掌間,捧着它朝自己家跑去。
周晏注視着他走遠後,才轉身進屋,可剛要進去時,卻忽然覺得心神一震。
修道者對危險的敏感讓周晏瞬間回頭。
而他身後,什麽也沒有。
明亮月光照在無人的夜路上,一些都顯得有跡可循。
但周晏還是在那一瞬間,覺察到不知名的黑暗處,有一道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
當他回頭時,那種被注視的感覺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沈妄比他早進屋些,此時聲音在屋內傳來:“師兄還不進來嗎?”
周晏在原地停駐了兩瞬,微微搖了搖頭,進了屋中。
許是他自己感覺錯了。
可這種感覺,在深夜達到了頂峰。
周晏是被一陣觸摸給驚醒的。
他雖保持着每晚睡覺的習慣,不過睡的極輕,所以當手指落到他臉頰上的那一瞬間,感受到的周晏幾乎同時睜開了眼。
沒有人。
屋內黑沉沉的一片,有月光從沒有關緊的門縫中溜進來,周晏坐起來,環視了一圈,蘊含着靈力的目光掃視完每一個角落。
什麽都沒發現。
涼席直接鋪在地上,周晏一只手撐地,另一只手碰了碰自己的臉。
那上面的觸感似乎還在,但又仿佛像幾個時辰前的那道視線一樣,只是一種錯覺。
他抿了抿唇。
就在這時,他身旁的竹簾卻被一只修長的手掀開了。
随着竹簾往上,沈妄盤腿坐直的身子露了出來:“怎麽了?”
屋子并不大,還被一分為二。兩人本就離的很近,只有一簾之隔,而這簾子此時被沈妄這麽一掀開,周晏一擡眼,連沈妄說話時微動的喉結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微微往後仰了仰身子,垂眸啞聲道:“沒事,打擾到你睡覺了。”
沈妄嗤笑一聲:“整個同光宗,恐怕只有師兄一個人亥時睡,巳時起了。”
他這個師兄,別人晚上修煉時他埋在被子裏睡覺,每日都要用桶裝了熱水泡澡。
已經辟谷了,偏生愛吃,來瀛洲島的這一路,每到一個地方先去買吃的,買的不少一樣只吃一兩口就飽了,剩下的就囤在屋中,每日皺着臉思考怎麽将剩下的吃食解決完。
衣食住行,無不精細。驕矜習慣,不知悔改。
沈妄指尖微微動了動,起身站起來将簾子固定在頭上,對對面的青年道:“睡吧。”
這樣的人,不适合修道這條孤寂的路,需被嬌養着,處處為他安排的妥帖周到。
比如包容他夢中突然驚醒的慌張。
這些自己動手的事沈妄從小都做,他動作娴熟,等做完後一看,對面的周晏卻沒有重新躺下。
周晏盤起腿,擺起修煉的姿勢,道:“我也不睡了。”
沈妄看了他一眼:“真厲害。”
周晏:“......”
總感覺受到了諷刺。
不過所幸一夜無事。
瀛洲島人少,天亮後一家家的房頂升起炊煙,再響起不時的說話聲,清晨才有了些人氣。
昨夜被觸摸的感覺恍若一場夢,在屋外巫奶奶對孫子的叫嚷中消散于無形,周晏出了屋子後,就見到巫奶奶正拿着一個鍋鏟,懸在孫子的頭上欲落不落:“讓你大早上跑出去,什麽地方能去什麽地方不能去我沒給你講過?你不知道嗎?”
她那精瘦的小孫子把手背在身後,垂着頭看不清神色,但能從那撅着的嘴中窺見絲些許的脾氣。
見到周晏出來,巫奶奶的鍋鏟一頓,下一瞬,鍋鏟就被她背到了身後,巫奶奶笑得客氣:“孫子不成器,亂竄。”
周晏笑道:“小孩子都愛亂跑,不妨事的。”
小孫子斜着眼瞥了他一下。
巫奶奶還要再說些什麽,整個村子卻突然沸騰了起來。
瀛洲島每家每戶挨的近,這家咳嗽一聲,可以穿過中間那家傳到第三家,只不過大家說的都是當地土話,周晏聽了兩下,沒有聽明白。
倒是巫奶奶細細聽了兩耳朵,面上突然笑開了花,她用土話對小孫子說了一句話,小孫子一怔,開心地蹦了起來,就往屋外沖去。
見周晏站在那裏一臉困惑,巫奶奶笑着對他道:“祭祀節要開始了,島主回來了。”
那個曾在人道靈氣衰竭後飛升天道,被抽神骨貶下人道的瀛洲島島主回來了。
“一直都聽您說島主島主的,”周晏笑問道,“能否問一下這位島主尊姓大名?”
巫奶奶愣了一下:“池楹。”
池,一個不是瀛洲島本土,而是十二洲內的姓。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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