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夏擎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在希望小學當支教老師。
村子裏的小孩調皮歸調皮，但學習起來還是很認真的，上課時都睜大眼睛崇拜地看着他，對知識如饑似渴，到下課的時候搶着給老師端茶倒水擦黑板，一個個像貼心小棉襖似的。
半天課上完，村長叫人送來午飯，夏擎這兩天寡得眼冒綠光，聞到香味忍不住湊過去，想看看孩子們吃的是什麽，他好蹭點。
結果定睛一看，大鍋裏清湯寡水，連肉沫星子都沒看見。
村長先給他打了一份飯菜，熱情招待道：“夏老師，您先吃。”
夏擎道謝接過來，問：“村長，孩子們平時就吃這些嗎？”
村長點頭：“是啊。”
夏擎一臉憂慮：“這樣不行啊，他們還是學習長身體的年紀，長期不吃肉，營養會跟不上的。”
旁邊的小男孩插嘴道：“我們平時就這麽吃的，逢年過節才吃肉，也沒營養不良。”
夏擎扭頭看他：“那你喜歡吃肉嗎？”
小男孩用力點頭：“喜歡啊！”
夏擎用“何不食肉糜”的語氣問：“那你們平時為什麽不吃肉呢？”
小男孩震驚地看着他，似乎沒想到在大家心中博學多才高大偉岸的老師竟然會問出這麽蠢的問題：“當然是因為貴啊，牛肉好貴的，羊肉也好貴，我們養牛羊是要賣錢的，舍不得自己吃。”
夏擎問：“豬肉呢？”
村長把飯碗塞到小男孩手裏，催他去吃，扭頭對夏擎笑呵呵道：“豬肉也貴，我們平時都習慣吃這些了。”
夏擎：“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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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豬肉都吃不起，卻面對高額的拆遷款毫不動搖，這地方到底有什麽魔力？
幾天後，夏擎覺得自己跟孩子們已經處得很熟悉了，就趁休息的時候跟他們聊天，東拉西扯套他們話。
那些孩子果然都鬼精鬼精的，說了半天一點有價值的信息都沒有，夏擎想了想，覺得光靠老師光環不行，他還得再做點什麽來收買孩子們的心。
于是這天晚上，他心生一計，對祝吉祥說：“吉祥，明天我想回去一趟。”
祝吉祥聽得疑惑：“回去？回去做什麽？”
夏擎說：“回去買藥，我想把以前吃的藥再買一點。”
祝吉祥愣了愣，眼神暗淡下來，低下頭沮喪道：“沖喜好像一點用都沒有。”
這幾天晚上他一直用手掌貼着夏擎的胸口，但早上醒來後只要他離開一會兒，夏擎就還是恢複老樣子，他有想過嘗試人工呼吸的方法，但又覺得太羞恥，一直躊躇着不好意思開口。
夏擎笑了笑，安慰道：“還是有用的，我夜裏睡得特別好，肯定是你的功勞，我現在不想死了，想早點好起來，買藥算是雙管齊下。”
村裏人平時都不用吃藥，祝吉祥都沒想到他還需要吃藥，心裏更加愧疚：“藥這邊的小藥房能買到嗎？”
夏擎：“比較特殊，要回去才能買到。”
祝吉祥：“那我明天送你去鎮上買票吧，我有輛自行車可以載你過去。”
夏擎下意識拒絕：“不用，我自己走就行。”
祝吉祥：“但是你這麽虛弱，走不了那麽遠的路。”
夏擎噎了噎：“……哦，确實。”
祝吉祥走到櫃子那邊打開抽屜，從裏面取出一張卡遞給他：“這是我自己攢的錢，買藥應該夠，不夠的話我再跟我爸媽要。”
夏擎拿着卡，懵了。
祝吉祥說完就去推自行車，明天要出遠門，車很久不用了，得擦擦。
夏擎手裏捏着卡，看着他在院子裏忙碌的身影，心口突然湧起強烈的陌生情緒，他走到院子裏，低聲說：“我不需要你的卡，我自己還有點錢。”
祝吉祥疑惑地擡起頭：“你不是公司破産、身無分文了嗎？”
夏擎突然覺得撒謊很艱難，仿佛舌頭會打結，他頓了很久才開口：“還有點固定資産，房子和車，可以抵押或賣掉。”
祝吉祥急忙阻止：“那怎麽行？你以後還要回去的，那些要留着。”
見夏擎還想再說什麽，他連忙伸手輕輕推了一下：“你快進去休息吧，明天坐長途車會很累的。”
夏擎定定地看着他，直到被他推了兩次才回神，笑了笑：“好。”
第二天，祝吉祥踩着自行車送夏擎出門，夏擎人高馬大，坐在後面都顯局促，但祝吉祥騎得一點都不費勁，腳下蹬起來快出了殘影，愣是給夏擎一種坐摩托兜風的錯覺。
山路颠簸，祝吉祥抽空回頭叮囑：“你抓穩了。”
夏擎看着他略顯單薄的背影，忍不住伸手環住他的腰。
祝吉祥的車把手歪了一下，臉突然紅了。
夏擎摟着他不算，還把臉貼到他背上蹭了蹭，手在他腰間輕輕捏了捏，驚訝道：“沒想到你看着瘦，身上竟然肉肉的。”
祝吉祥差點忘記腳怎麽踩，臉上也燙起來：“夏師兄，你坐好別亂動。”
夏擎不動了，但摟在他腰上的手臂緊了緊。
一路颠簸到鎮上的汽車站，祝吉祥的臉都是紅的，夏擎進站的時候低頭看他，心裏又癢了。
祝吉祥眼神閃躲，擺擺手說：“拜拜，有事給我打電話。”
夏擎突然身子歪了歪，像是要摔倒。
祝吉祥吓一大跳，急忙扶他：“怎麽了？怎麽了？不舒服嗎？”
夏擎趁機抱住他，低聲說：“有點暈，問題不大。”
祝吉祥很不放心：“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路上好看着你一點。”
夏擎擡手在他頭上摸了摸：“不用，我很快就回來。”
祝吉祥覺得兩人現在的姿勢親密得有點過頭，但畢竟起因是夏擎頭暈，他也沒多想，安靜地讓夏擎抱了一會兒。
旁邊的人時不時投來好奇打量的目光，祝吉祥撐不住了，小聲問：“現在還暈嗎？”
夏擎依依不舍地将他放開：“不暈了。”
祝吉祥再次揮手，目送他進站上車，直到車開走才離開。
夏擎坐大巴從小鎮到了縣城，差點被車上雞鴨鵝的味道薰到吐，他沒打算回家，一出站就趕緊打車去了附近最大的酒店。
祝吉祥給他在網上訂了汽車票，他怕有退票消息發到祝吉祥手機上，就沒敢退。
但可能因為在村子裏待久了，平時吃頓飯花好幾千眼睛都不眨的人，現在竟然因為幾十塊錢的車票肉疼起來，為這幾十塊錢，愣是輾轉反側一整夜，早上起床的時候心裏還在念：好幾十塊啊，太浪費了！
洗漱後，他去餐廳吃了頓自助早餐，吃下第一口肉的時候，瞬間有種重新活過來的感覺。
真是太不容易了！
他立刻給他姐發消息賣慘：今天是你弟潛伏後吃的第一頓肉，請往我賬上打一筆補償款！
夏越回他：在哪兒？
夏擎：在這邊縣城的酒店，一會兒我要去買輛車，哦對了，把買車的錢也打給我。
夏越：你不是有錢嗎？坑我的幹什麽？
夏擎：我犧牲這麽多，都是為了你的項目。
夏越罵罵咧咧地給他賬上轉了一筆錢，這筆錢足夠買輛豪車。
然後夏擎拿着這筆錢去二手市場，買了輛最破舊的五菱宏光，買完就回酒店了。
這輛破舊到像塊廢鐵的五菱宏光停在酒店停車庫裏，和一堆奔馳寶□□迪拉克為伍，獨樹一幟，很快引起酒店經理的注意，經理覺得他很古怪，心生警惕，吩咐保潔道：“去打掃衛生的時候注意觀察，看他在裏面幹什麽。”
保潔鄭重點頭。
到晚上，經理過來問：“有什麽發現沒？”
保潔說：“我進去之前聽到他在打電話，好像說什麽公司什麽項目，進去之後就看到他拿手機在看股票，離開的時候他手機響了，我隔着門聽了一會兒，是他姐姐打來的，他說準備明天去超市大采購，還說那邊豬肉打折。”
經理：“……？”
好像也沒什麽不對勁的。
經理想到他那身洗得幹淨卻顯舊的衣服，還是不放心：“看起來收入不高，不知道為什麽住這麽貴的酒店，總之有古怪，你再注意盯着點。”
夏擎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酒店經理的重點觀察對象，休息一天後，開着他那輛五菱宏光去超市購物，米面糧油、生鮮果蔬魚肉蛋、書本畫筆文具零食，一應俱全，将車裏塞得滿滿的。
買完不忘這趟出來的借口，去藥方随便買了點養生藥，裝進貼着小語種标簽的藥瓶裏。
之後又去商場給祝吉祥買了兩套衣服。
做完這一切，他算算時間差不多夠一趟來回了，就退掉酒店房間，開着他的二手五菱宏光，“咣當咣當”地回了村子。
這輛車的出現迅速引起全村老小的轟動，小孩們圍着車又叫又跳，村裏的孩子力氣都大，他就把超市買的東西拿出來，讓孩子們拎走分發到各家。
“這些書本和筆是給你們學習的，還有玩具，你們也分分。”
孩子們驚呆了，大聲歡呼起來。
聽到消息的村長跑過來，吓得臉色大變：“哎呀，你怎麽買這麽多東西？這得花好多錢吶！”
夏擎說：“應該的，我天天住在這裏，也不好白吃白喝。”
村長心疼壞了：“開這麽遠的路，累壞了吧？唉，你身體不好，怎麽還這麽折騰！”
聞訊趕來的祝吉祥看着孩子們來來回回地搬貨，也驚呆了，抓着他衣袖問：“你哪兒來那麽多錢的？”
夏擎低頭，發現他不光抓着自己的袖子，還微微踮着腳，瞬間被可愛到。
祝吉祥見他不說話，急了：“夏師兄，你是不是把車賣掉了？”
夏擎笑了笑，雲淡風輕道：“賣了，沒關系，以後有錢再買回來就是了。”
祝吉祥：QAQ
夏擎見村長神情疑惑地從車裏搬出一個泡沫箱，就走過去将蓋子打開：“正好豬肉打折，我就買了點回來給你們補補營養，怕壞掉，加了點冰塊。”
話說完，發現周圍一陣詭異的寂靜。
他擡頭，對上祝吉祥驚恐的眼神，不解：“怎麽了？”
“啊——”不知道哪個小孩率先發出叫聲，所有小孩都跟着大叫起來。
圍在車旁邊的孩子們像看到炸彈，瞬間鳥獸散。
夏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