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包子将軍夫人
就在藍思語的鞋尖剛剛觸碰到湖水的時候，一個急促的聲音，在她腦海裏響了起來，及時阻止了她的行為：“藍思語，不要做傻事啊，清醒過來！”
這陌生的女聲使得藍思語渾身一凜，止住了要步入湖水之中的舉動。舉目四顧，夜風瑟瑟，草木搖晃，遠處抄手游廊底下挂着的橙黃色燈籠晃晃悠悠。除了她自己以外，并沒有其他的人在了。這樣的場景，即便是藍思語已經心如死灰，也不由得從內心深處生出一陣懼意來。“誰，誰在跟我說話？”她抖着嗓子問道。
照規矩，蘇素的将自己的來歷和來意說了一遍。出乎意料的，藍思語竟然接受得非常快，她說道：“看來是上天憐憫我，特地派了姑娘過來，拯救于我。”
好吧，你說是那就是吧……蘇素道：“剛才，你是想投湖嗎？”
猶豫了一下，藍思語回答道：“其實不是，我剛才，只是心裏一時懵住了。現在已經清醒過來了。姑娘放心，我不會輕易放棄生命的。”頓了頓，她又問道：“姑娘現在，是站在我身邊嗎？”
蘇素道：“不是，我栖身在你的戒指上面。”
聞言，藍思語情不自禁的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此時她身上一應釵環首飾俱無，只在右手中指上面，戴了一只赤金鑲嵌羊脂白玉的戒指。因為這戒指是未出閣時她便日日戴着的，所以即使在無心打扮的如今，她也依舊習慣性的戴着。伸手摸了摸溫潤的戒面，也許是心理作用，她總覺得，那顆打磨成橢圓形的白玉有了一絲靈性。
一人一魂魄又交談了一陣子之後，蘇素道：“先回去吧，這裏水汽重風又大，小心會着了風寒。”
點了點頭，藍思語道：“好的。”
提起燈籠，藍思語朝着自己的院落行去。此時連巡夜的婆子都不見蹤影了，想必正躲在房中喝酒賭錢呢。藍思語當家的時候，下人們是不敢這麽做的。如今府中是小妾當道，下人們表面上都捧着那塗沁兒，其實心裏怎麽會看得起她？因此，個個陰奉陽違。藍思語看在眼裏，也無心照管，随他們去吧。如今，她的心，已經冷了。将軍府裏面亂不亂，又與她這個灰心人何幹呢？
一邊走着，藍思語一邊開口問道：“蘇素姑娘，你可否替我，殺掉那個負心人？”
唉呀媽呀，這藍思語看着悶不吭聲的，原來其實這麽狠啊……要是蘇素有形體的話，此時一定滿頭大汗。“這可不行，我就是一個普通的魂魄而已，不能動手殺人的。”
聞言，藍思語眼裏露出一絲失望之色：“姑娘不是說要幫助我嗎？”
蘇素繼續汗：“是這樣沒錯，但是，具體怎麽做，還是得靠你自己。”對不起我太沒用了……順利完成了三個任務的蘇素，心裏第一次生出了自己有點沒用的念頭。想想也是，以前完成那三個任務的時候，自己至多在一旁出謀劃策而已。要說真的替三個任務對象做些什麽，她還真的沒有過。自己這個金手指，是否有點太粗糙了呢……蘇素姑娘，陷入了自怨自艾之中。不過幸好只是一小會兒，很快，她便再次振作起來了。“藍思語，你這樣下去不行啊。你不是想報仇嗎？要振作起來才行。”
藍思語苦笑起來，說道：“即便是我振作起來了，又能怎麽樣呢？我又不能動手殺了他。那樣做的話，我藍氏一族的女子，都會因為我而蒙羞的。我不能如此自私。”
蘇素道：“不一定要殺了他啊，報仇有很多種法子的。比如，弄得他家裏雞犬不寧啊，日日給他做相克的菜肴使得他身體虛弱啊，再有，想法子搞得他失去官職啊……”蘇素絞盡腦汁，努力的想着從前曾經在電影小說裏看到的各種報複方法。她越說，藍思語的眼睛就越亮。但是很快的，藍思語眼裏的亮光，又熄滅掉了。她沒精打采的說道：“算了吧，再怎麽做，我的孩子也回不來了。有什麽意思呢……”她的脊背彎了下去，整個人都顯得有氣無力起來。一股頹喪的氣息，彌漫在她的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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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藍思語的話，蘇素大驚。你不振作起來怎麽行？我的任務完不成怎麽辦？哪年哪月我才能得到自由？因此，她一路上費勁唇舌，想要游說得藍思語改變主意。奈何對方就是油鹽不進，一直到她們回到了小院子裏，蘇素都還沒有達成目标。沒奈何她只得暫時放棄，留待以後再想法子。
夜晚，藍思語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如今她身邊的丫鬟只剩下眉兒一人，便舍不得勞動她值夜。因此，眉兒睡在旁邊側室裏，這間屋子裏便只剩下她一人。倒是，方便了她與蘇素交談。
身上蓋着的，是普通的棉被，不再是從前的絲緞被子。她也沒有什麽不習慣的，自從失去孩子的那一天開始，似乎她便不在意自己穿什麽戴什麽，吃什麽用什麽。一切的物質享受，她都不在乎了。此時腳尖抵着的，是暖和的湯婆子。溫暖了她的身體，卻溫暖不了她的心。
一室靜谧中，藍思語開口問道：“蘇素姑娘，既然人死去了的确是有魂魄的，那麽我的孩子，此時會在哪裏呢？”
默然了一陣子之後，蘇素才回答道：“這個我也不清楚，也許，是再次入了輪回吧。”
藍思語睜着空洞的雙眼，望着黑漆漆的帳子頂端，道：“我真希望，他能夠再次回到我身邊。你知道嗎？他在我腹中，已經成了型了。小手小腳，眼耳鼻口，都已經長好了。他一定是個聰明又可愛的孩子，可是，我卻再也看不到他了……”一滴濁淚從她眼角滑落下來，滾落到枕頭之上，瞬間便滲透進去了。淚水會幹涸，可是心裏流淌出來的血，卻仿佛永遠都存在着。
即便是隔着冰冷的玉石，蘇素依舊可以感覺到藍思語的悲傷。她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于是只得沉默了。幸好藍思語似乎也并不要她回答什麽，她只是需要一個可以傾吐的對象而已。斷斷續續的，藍思語跟蘇素說了很多她的經歷。當初趙崮在邊關大勝回京時，英姿飒爽的打馬而過。坐在酒樓二層的藍思語貪看風景，一時不慎手中的絲帕随風飄落，恰恰便落在了經過的趙崮頭上。拿起絲帕擡起頭，樓上樓下的兩個人四目相對。只不過一瞬間而已，卻仿佛已經過了一萬年。
再然後，順理成章的，趙崮大将軍遣官媒上門提親了。得知消息的她內心如同小鹿亂撞，臉上卻不由自主的漾起了笑容。從此之後，一顆心，便系在了未來的良人身上。
新婚燕爾，郎情妾意，日子過得如同泡在蜜罐裏一樣。可惜好景不長，就在她堪堪診出身孕的時候，邊關告急，大将軍臨危受命，再次領兵出征。
站在高高的城牆之上，她看着遠去的軍隊，揚起手中的絲帕，含淚高喊：“妾身等着将軍得勝歸來的那一日……”
獨自一人留在家中，又要處理家事，又要照顧腹中的孩子，她過得十分艱難。并且，還要時時擔心邊關的戰事。懷着身孕的她不但沒有長胖，反倒是消瘦了。幸好，從邊關傳來的，一直都是好的消息。可是她這邊，卻不好了。她的娘家因被犯事的師長牽連，父親的禦史官位被褫奪，貶到偏遠之地，任職縣令。可以說，一天之中，從雲端跌落在地。而且眼看着，再無出頭之日。她心急如焚，卻無可奈何。這正是需要用到女婿的時候，可是她的夫君卻遠在邊關，遠水救不了近火。眼淚都流幹了，卻只能送走家人。
懷孕七個月的時候，趙崮終于再次大勝而歸。她滿心歡喜，迎到大門之外。可是卻看到，在丈夫的汗血寶馬之後，有一輛精致華美的馬車。一看，就是女眷乘坐的。
她的心裏生出不好的預感，卻依舊懷着奢望。可是，當看到丈夫小心翼翼的從馬車中接下一位挺着小腹的嬌美女子的時候，她所有的希望，都在一瞬間破滅了。滿心的悲痛迷惘之下，她失足從階梯上滑落，頓時便腹痛如絞。在劇痛中掙紮了一夜之後，終究，她還是失去了她的孩子。她與他之間的緣份，竟然這麽短，就只有短短七個月而已……
語氣淡淡的述說着過往，她臉上的神情一直是平靜的。可是眼淚卻是流了又幹，幹了又流，枕頭都被浸透了。蘇素只能安靜的傾聽着，能聽出她平淡語氣裏巨大的傷痛，卻無法真的完全體會。畢竟，感同身受這個詞，也就只是說說而已。這世上，哪裏能有一個人，能真的對另外一個人的悲傷歡喜感同身受呢？
藍思語整整說了一夜，蘇素也就聽了一夜。直到外面有雞鳴聲隐隐傳來，藍思語方才累極，昏昏沉沉的睡過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