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
???有種讓人陷進去的溫柔。
外面皆傳天子俊秀,她卻心生懷疑,沒想竟是真的,甚至于比她見過的任何男人都要來得好看……也只有好看能形容了,因這眉眼太過精致,不像尋常男兒多少有些粗糙。陳韞玉心裏頭舒服多了,以後要天天相對的,長得俊總比不俊的好,她微微一笑:“臣女謝過皇上。”
燦若春花,賞心悅目。
祁徽眸光一動,太後挖空心思想他成親,聽聞在幾家親戚中,選了又選,方挑中一位姓陳的,當時便說國色天香,沉魚落雁,好勾得他有興趣,今日又百般催促,令他前來相迎,不過是想讓他看到這姑娘,随之驚豔,成為她裙下之臣。
怎奈何,在他看來,也不過如此。
祁徽撇開目光,使了個眼色。
宋嬷嬷見狀連忙扶着陳韞玉上龍辇。
皇帝病弱不易多行,故而這宮裏的龍辇有許多的樣式,今日這架龍辇沒有頂,光是四周有半臂的木榄圍着,馬兒也只一匹,極為輕便,專用來在宮中觀景,想去哪裏,随時可去。
見陳韞玉上來了,車夫便是駕馬而行。
風大,蔣紹廷看見她耳下珍珠搖晃不止,好似要落下來一般。
陳韞玉坐下後,發現龍辇比想象的寬敞,下方鋪着厚實的錦墊,中間有一張四方的檀木案幾,上面放着茶壺茶盅,一碟水果。祁徽在另一頭側躺着,動也不動,迎面的風,吹起他明黃色的龍袍,露出裏面雪白的中褲。
她收回目光,眼觀鼻,鼻觀心。
遠遠看去,俨然兩座石雕。
皇帝不說話,陳韞玉肯定也不敢開口,多說多錯,今日第一次見面,除了發現祁徽生得好看外,別的她并無了解,那所謂昏君之類的話,都是從外人口中得知,哪裏曉得他到底什麽性子,也是閉緊了口。至于祁徽,更是懶得說話,頭撐着下颌,宛如睡着了一般。
風吹來,陳韞玉聞到一陣陣的藥味,淡淡的,又夾雜着一點香,奇異的味道,說不上是好聞還是難聞,她偷偷瞥了祁徽一眼,他閉着眼睛,陽光落下來,照着他的臉,越發顯得蒼白,他的唇也是,有種病弱的美。
那藥味就是他身上傳來的吧,陳韞玉忽地生出一點憐惜,覺得病着的祁徽可憐,但很快她又想到自己,她做了他的皇後,又何嘗不可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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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韞玉輕輕籲出一口氣,轉過頭。
龍辇很快就到了禦花園。
吳太後見二人行來,笑着道:“禁宮廣闊,皇上怕你走累了,親自去接你。”邊說邊瞄了眼祁徽,這兒子沉溺于丹道,諸事不理,但今日讓他去相看未來皇後,還是答應了。可見嘴裏說随她這母後做主,到底還是有些興致的,吳太後招呼陳韞玉坐下,“阿玉,千萬不要拘謹,就把這裏當作自己家。”
陳韞玉低低應了聲,側坐于花凳。
眼簾一垂,瞧見面前大理石面的案幾上擺滿了吃食,一碟碟都像精美的花兒,豆綠色的,粉色的,白色的,橙黃的,散發着各種香味,比家裏廚子做得好看多了。
對着滿園春-色,吳太後卻正唏噓:“這園子,三四月是最好看的,故而才叫你過來賞花,不像凜冬,萬物凋零,何處都是無趣。”她目光落到遠處,“到夏天又是另一番景致,便要去湖邊賞荷了,我年輕時,還喜歡撐着船去湖心……”
陳韞玉已經把兩塊芙蓉糕吃進了肚。
宋嬷嬷一陣頭疼,伸出手飛快得敲擊她的胳膊。
陳韞玉手一抖,筷子險些落在案上。
宋嬷嬷瞪向她,意思是,太後的話也不好好聽!
可她怎麽沒聽呢,太後是在訴說舊事,緬懷時光,幾十年彈指而過,她聽出了一股子的孤寂,想來自己白頭時,許也是這般的滋味,那吃些點心怎麽了,至少嘴裏甜一點。陳韞玉努了努嘴,又夾了塊雪花糕。
這姑娘胃口倒是好,祁徽看在眼裏,打着呵欠道:“母後,您與陳姑娘好好賞花罷,兒子昨日煉丹久了,困頓。”
吳太後沒有勉強:“既然困了,便去罷,好好歇息。”
祁徽起身上了龍辇,整個人好像沒有骨頭似的,斜躺在上面。
皇帝走了,陳韞玉連個眼神都不給,宋嬷嬷看她沒心沒肺的樣子,不由又偷偷推了下。
這老奴前兩次來,便是對陳韞玉指手畫腳,要做主張,吳太後心裏頭生出了不滿,她選陳韞玉便是看中那性子,打小被人寵着,沒什麽心眼,想什麽一眼就看了個透,将來生下皇子,也不會彎彎繞繞,捉摸不清,且八字又與祁徽相合,有宜子之福。可這些個兒奴婢就不一樣了,好好的主子都能教壞,她端着茶盅,拿茶蓋撇一撇沫子,問道:“阿玉,可是喜歡宮裏的糕點?”
“嗯,真好吃。”陳韞玉連連點頭。
吳太後笑了:“喜歡就好,往後住在這裏,每一樣都嘗嘗。”
聽得這話,陳韞玉心裏又一陣苦,不過有得吃總比沒得吃好,想開些,好歹皇帝生得不錯。
可臉上到底有愁意,吳太後心想這才是正常的,誰要嫁個昏君還歡天喜地,她都要懷疑有什麽意圖了,反倒對陳韞玉多了幾分憐惜,自己養大的兒子自己清楚,總是委屈這姑娘。
“起來罷,随我四處走走。”
吳太後叫陳韞玉陪同,在禦花園逛了一圈。
這園子極大,把花兒看遍,竟是用了一上午的時間,陳韞玉走得香汗淋漓,好不容易停下來用了午膳,吳太後又派遣差事:“常炳,你領阿玉去趟文德殿,尋一雙皇上的鞋子予阿玉帶回去,照這大小做雙新鞋。”她看起來分外慈和,“民間夫妻如此,我們皇家也一樣,我聽說你還是會些女紅的,好不好另說,一定要親手做。”
陳韞玉有點懵,居然還要給昏君做鞋子,她應了一聲。
常炳是執筆太監,是吳太後的心腹,手一擺在前頭領路。
文德殿是祁徽日常住的地方,在陳韞玉的認知裏,應是端莊肅穆的,誰想剛剛走進去,便是一陣雞飛狗跳,那雞是真的雞,兩邊路上走了好幾只,咯咯咯的叫,威風凜凜,雄雞昂揚。她瞪圓了眼睛,想到那些傳聞,看來皇上真的喜歡鬥雞啊!
常炳作為太監都深覺丢臉,奈何祁徽這種作風已經持續了好多年,他輕咳一聲:“陳姑娘別擔心,您将來住得延福宮絕非如此,娘娘時常叫人打掃,一塵不染。”
陳韞玉安心了些。
常炳領着她進去,行到內宮,與祁徽身邊的小黃門長青說話:“陳姑娘要與皇上做鞋子,你快些找一雙幹淨的來,好讓陳姑娘拿回去比劃。”
聲音分明很輕,隔着屏風卻扔來一塊玉石,險些打在常炳的身上,随之便傳來祁徽的惱怒聲:“誰敢打攪朕睡覺,不要命了嗎?”他穿着雪白的中衣,走出來。
要不是剛才那暴戾的舉動,陳韞玉會以為看到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
常炳連忙賠罪:“皇上,奴婢不知會吵醒您,委實是娘娘的吩咐不得不來……”
“來幹什麽?”祁徽盯着他們,語氣不善。
陳韞玉吓得垂下頭,心裏一陣涼,這皇上瞧着病弱,起床氣居然那麽重,以後嫁給他,豈不是一點兒不能打攪?可她睡相別提多差了,就算母親寵愛,好幾回都提起,叫她別在床上橫七八叉的,露到外面着涼……越想越擔心,臉都白了。
“自古有習俗,這女子出嫁都要替未來夫君做雙鞋子,故而奴婢是來取皇上的鞋子的,叫陳姑娘比個大小。”
祁徽挑眉:“什麽時候不能拿,非得這時來。”叫道,“長青,取去!”
長青連忙找了一雙。
陳韞玉接過來。
祁徽擺擺手打發他們:“走罷。”
常炳猶豫了下:“陳姑娘,你問問皇上,要繡何種花樣。”
這公公,為什麽要害她,陳韞玉欲哭無淚,她這會兒什麽話都不想說,偏偏常炳還要她問。陳韞玉扁了扁嘴,擡起頭,小心翼翼道:“皇上,您喜歡什麽花樣,臣女雖然女紅不出衆,但尋常的都會。”
她眼睛生得好,擡起頭來被光一照,好似粼粼水波,有種讓人陷進去的溫柔。祁徽怔了怔,随即又哂笑,他而今扮着神憎鬼厭的昏君,哪個姑娘會真正喜歡,這陳韞玉說到底也不過是太後挑來給他傳宗接代的殼子,許在心裏惱透了,指不定在暗罵他呢。
見祁徽不悅,常炳挑得話兒,讓陳韞玉為難,便是打圓場道:“皇上,這成親前的鞋子分外重要的,自古以來就有這種說法……”
做得好,難道便能與這姑娘白頭偕老不成?祁徽嘴角一扯,他自己的命還不知有幾年呢,想着忽地有些心灰意冷,淡淡道:“随便罷,或者繡個卷雲紋,鞋面用玄色。”
居然答了,陳韞玉不曾料到,目光直落在祁徽臉上,竟是忘了回避。
那烏黑的眼珠好似沉在水中的曜石,清澈透亮,祁徽嘴角勾了勾問:“沒聽明白嗎?”
陳韞玉忙低頭:“聽明白了,皇上。”
“這就行了,走罷。”祁徽下逐客令。
常炳領着陳韞玉離開文德殿,生怕她被祁徽剛才扔東西的舉動吓着,寬慰道:“陳姑娘,皇上不是時常都這個脾氣,多數時候還是好的,你只要記住,莫吵到皇上睡覺就是。”
這皇帝怒時嚣張可怕,可剛才突然平靜下來,又有一種說不出的……陳韞玉搖搖頭,應了聲是。
行到宮門處,常炳又請了蔣紹廷來,說道:“最近‘影子殺手’越發猖狂,殺了好幾位官員,娘娘吩咐,還是由蔣統領您護送陳姑娘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切莫出事。”
蔣紹廷領命。
轉過身看見陳韞玉手裏拿着雙鞋,明黃色的緞面,分明是祁徽所穿,只覺刺眼。母親千催萬催,叫他早些成親,他誰也看不上,一直到遇見陳韞玉,那日重陽節才會借故送還金簪,便是為與她說話,奈何就只晚了一步,陳韞玉被太後選了做兒媳。
他手緊了緊,不過憑着祁徽的身體,又能活幾年,或者也不用幾年,正如爹爹所說,這江山早晚要改姓吳,到時候,只要他去求爹爹,在曹國公面前說上幾句話,那陳韞玉還不就是他的嗎?
眼下,暫且便宜那昏君了。
作者有話要說:本書男女主都是本土,另皇上的病,會治好噠別擔心。
陳韞玉:皇上,我們還是不要一起睡了。
祁徽:嗯?
陳韞玉:怕吵着你,你扔我石頭。
祁徽:不睡的話,我扔你更大的石頭。
陳韞玉: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