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曲苑
早晨被鬧鐘吵醒,米貝明好不想起。
十分鐘後鬧鐘又響一遍,米貝明半掀眼皮,迷迷糊糊地窩着一肚子起床氣爬起來,穿着穿反的棉拖鞋晃到浴室裏放水,靜站了一分鐘也沒有尿出來。
尿意是有的,還比較強烈。
可是為什麽尿不出來?
米貝明終于清醒一點,重新擺正站姿,低下頭扶着自己好像并無異常的器官,凝神屏息,屁股都夾緊了,全神貫注片刻,終于淋淋漓漓地釋放出來。
米貝明發起抖,臉色迅速漲紅,一些腦海裏閃回的畫面喚醒了他對昨晚的種種記憶,天殺的王八蛋,就說奇怪麽,自己一個八尺男兒,既無長發又沒有女裝癖好,梁緒怎麽會送玉簪子呢?
只稍一回味,米貝明就頭皮發麻,腰眼兒連着大片後背都忍不住打了個激靈顫兒,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而且也不能怪他吧,這完全是他的知識盲區,認知裏根本不存在“銀叉”這樣的東西。所以當他還沒體會到銀叉之無窮威力時,還堪比天真地問:“真送我的嗎?我怎麽覺得你弄錯了,該是送給郁恒星的才對啊,祝她和唐城哥百年好合不正好嗎?”
呵,真算大開眼界了。
從浴室出來,米貝明臉上的熱度還沒下去。
他換好衣服,越想越他媽好生氣,出了卧室就要尋仇去,結果看到害他至此的混賬Alpha正在換沙發套,頓時羞憤猛加倍,嚷他:“昨晚那個破叉子,放哪兒了!”
梁緒好心情道:“怎麽了?”
米貝明瞪着他,默念“莫生氣莫生氣”,轉身去餐桌前吃熱乎乎的早餐,熱豆漿和三明治,邊吃邊圖謀不軌地懷柔道:“叉子我不追究了,那下回讓我主導行不行?我也想玩。”
“玩什麽?”
“玩你啊。”
梁緒被逗笑,竟一口答應下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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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早點,梁緒提供專車服務,把米貝明送到公司樓下,再折回到森仙鹿,停在馬卡龍旁邊。
越發臨近除夕,不僅公司裏事務繁忙,家裏也開始一年一度的催婚。
梁緒點亮手機,看着他爸他媽在他們三個人的家庭小群裏輪番發問,大有今年再不把小米帶出來見人,他們就要主動登門拜訪的架勢。
梁緒打字:帶。
群裏短暫地安靜了一會兒,随即就是一排放煙花和一排喜笑顏開的表情。
梁緒笑嘆,和林真所顧慮的正相反,他的爸媽在最初同樣不贊同他和Beta在一起,但後來看他和小米戀愛穩定,擔心的事情便變成了Beta無法被标記,所以這段穩定的關系無法用信息素來維持,那麽就只剩下唯一一種方式來加固彼此之間的聯系——結婚。
那時候梁緒從沒想過自己會被甩、被分手,但也沒想過要結婚。
小米還在讀書,等畢業了也不遲。
可惜畢業之後終于不再異地,卻連着被分手了三回。
現在再回望,一切都像命運般的安排,而經歷過這些起落波折的眼下,就是最好的時候。
屏幕又彈出新消息:到了嗎,梁總?
梁緒一笑,回到:到了,梁夫人。
上午小雪紛紛,中午雪霁天晴,露出非常微薄的陽光。
米貝明沒時間去吃午飯。上周五一起去吃火鍋之前,他為什麽會那麽那麽餓,就是因為他把午休的時間全部利用起來做闖關小游戲,連去員工餐廳或是點外賣再去樓下拿外賣的時間都不想浪費。
面包加咖啡充饑,米貝明敲着鍵盤寫代碼,他想在過年前完工,當做送給梁緒的新年禮物。
...看看他送的禮物,多麽正經,再看看梁緒昨晚拿出來的禮物!
而且,好像,似乎有點印象,梁緒當時是不是說“這只是其中一份”?
米貝明稍稍一頓,趁着同事們都不在辦公室裏,撈起手機就打開淘寶,瞧一瞧有哪些能用在Alpha身上的情趣用品,到時可別怪他玩太大!
梁緒還不知道自己在很多天後會風水輪流轉,被小米所送的回禮好好“玩兒”一番,玩得他從縱容小米到被逼迫到反殺小米,實在是這份回禮也具有無窮之威力。
梁緒在看新聞,米氏企業于剛剛宣告破産。
雖然早已是預料之中的事情,但梁緒依舊心中震動,難以想象在此之前米仲辰做過多少努力想要力挽狂瀾,可惜仍是這樣的結果。
“經營不善”四個字讀起來多簡單,甚至只需一個錯誤的重大決策就可以将筚路藍縷才築起的事業全部摧垮,徒留幾息感慨。
梁緒點開追蹤器,紅色的小圓點相距他五千米,一直原地未動。
他發消息到:寶寶。
隔了一會兒才收到回複:梅菜扣肉,基圍蝦。
嘆惋的心緒被這幾個字攪散,梁緒輕輕莞爾,這大約也是他給他養成的一種條件反射,叫一聲沒下文,就會收到晚餐點單。
梁緒在心裏猜,大約小米還沒有看到新聞吧。
米貝明的确沒看到,他忙得暈頭轉向。部長外出了,指定他為代理部長去參加會議,一下午三個會,開得米貝明在心裏吐血。
當領導的必備本領之一:開會半小時起步。講核心但也能講廢話,畫重點但也能畫大餅,臨場即能混合發揮。
米貝明痛恨開會!
然後在下班之前,他聽見同事在閑聊,聊到了下午的新聞,這才知道米氏正式宣布破産的消息。
紅色的小圓點朝着森仙鹿走走停停,晚高峰,公交車很堵。等到了森仙鹿,卻又離開了,比來時的移動速度要快。
梁緒看在眼裏,明白過來米貝明只是來取車的。可既然小米什麽都沒說,梁緒也把“我還在忙,你先上來”的微信給删掉,切回到追蹤界面,繼續默默關注着紅點的行動。
米貝明的導航目的地是曲苑。
曲苑,沒有去過幾次,從小到大還是有關檀林別墅的記憶更多一些。
他沒有給林真打電話,怕聽見林真說米仲辰今天心情不好,滿口都是勸他不要回家的話。
軟刀子插心窩也會疼啊,和大刀闊斧地被劈砍是一樣的疼。
米貝明揣着形容不出的心情抵達曲苑。翻新的老小區,門衛房處的擡杠看一眼就知道是新裝置的。小區地面新鋪瀝青,停車位的白線在路燈下白得紮眼。
家在三樓。
米貝明爬樓梯,腹稿根本打不出來,索性破罐破摔,連不被允許進門的心理準備都做好了,卻又在站到門口時發現意外情況——門縫兒裏漏出微光,防盜門沒有關嚴。
米貝明拉開門,邁進玄關。
客廳裏開着電視,國際新聞頻道,播報着米貝明不感興趣的內容。他環視這個房子,可能一百多平,裝修都是林真喜歡的風格,沙發扶手上搭着一件外套,是屬于米仲辰的。
米貝明脫掉短靴,黑色的襪子直接踩在瓷磚地板上。他循聲走到廚房前,看到林真背對着他在炒菜,有臘肉的香味飄出來。而米仲辰拿着菜刀,不甚熟練在給一個西葫蘆切薄片,只米貝明一眼能發現的,就有兩片創可貼纏在米仲辰的手指上。
“爸,我來吧。”米貝明突然開口。
說着也不顧廚房裏的兩個人如何驚訝,轉身把外套脫到沙發裏,再折回去,正好迎上追出來的林真。
“明明!”
“媽,你不是說下次來找你們,要來這兒找麽?”
米貝明挽起毛線衣袖子,又在瞥到小臂上殘留的指痕和吻痕之後趕忙複原袖子,說:“門沒關,我直接進來的。”
米仲辰慢一步出來,整個人都顯出疲态,可咄咄逼人的壞脾氣還是沒改,問道:“來幹什麽?看到咱們家好不容易破産了,來嘲笑我這個老頭子的?我跟你說,那我也是你爹!”
林真滿臉緊張,驚慌的眼神看住米貝明,沖他乞求似的搖頭。
“爹。”米貝明順着米仲辰的話,先叫一聲,再說,“果然之前說要和我斷絕關系是氣話。以後別再那樣說了,我雖然不會當真,但是也會很傷心。”
林真以為自己聽錯了,米仲辰的臉上也一下子愣住,露出驚疑的表情。
“火關了沒有啊?”米貝明抿了一下嘴,随後繞過兩人,鑽進廚房裏去接管鍋鏟,又揚聲喊,“媽,你放鹽了嗎?”
林真猛地回神,擡手往米仲辰的後背上拍一巴掌,還不待說話,大門又被拉開,送水的師傅提着兩桶礦泉水,問:“是你們家不?”
林真忙應聲,催米仲辰去接應,她則拿雙拖鞋回到廚房裏,看到米貝明正夾了一筷子茼蒿嘗鹹淡,便說:“明明,已經放過鹽了。”
米貝明“嗯”一聲:“可以出鍋了,拿個盤子來吧。”
客廳裏的動靜響了一會兒,随着“咣”的關門聲而歸于安靜。
米仲辰沒再回廚房,他坐在客廳裏,聽見菜刀落在菜板上的聲音,連貫又清脆。他沒有教過兒子這樣的本事,那學自于誰的手,可想而知。
“今晚沒加班?”林真靠在冰箱上,眼睛牢牢盯着米貝明。
“沒,公司不提倡加班,一般都能按時走人。”
“那挺好的。”
米貝明單手磕雞蛋,連磕三個,然後把碗交給林真,讓她幫忙打散。
他問:“就吃兩個菜麽?我再給你們做一個?”
林真這才想起來:“你是不是還沒吃呢?那再做一個。”
米貝明也這才想起來,過來的一路上都在丢魂兒,真把梁緒給忘了,他忙把手在圍裙上擦擦,說:“我跟梁緒說一聲。”
回到客廳掏外套的兜兒,米貝明給梁緒發消息到:我晚點回家,你先吃。
梁緒秒回:好,開車慢點,注意安全。
米貝明的眼裏浮出點笑,怕某人看到他的定位後會擔心還不敢明說,于是接着打字:不跟我爸吵架,放心。
X:嗯。
M:在家等我。
X:好。
米貝明放下手機,對目不轉睛看電視的米仲辰說:“爸,我再炒一個菜,你想吃什麽?”
米仲辰沒吭聲,米貝明數着數等了五秒,不想把氣氛拖延成對峙,便聳聳肩:“那我自己看着辦了啊。”
林真全都聽着在,她高高提起的心再一次落下,幾乎不可思議地拽住米貝明,問他:“明明,你怎麽... ...”
“我怎麽?”米貝明打開冰箱翻食材,決定再做個簡單的孜然土豆片,“我變好了一點,是不是?”
林真的眼睛都紅了,聽他壓低聲仿佛信心在握:“我這樣,老頭子想吵也吵不起來,像打棉花。以後都讓他打棉花。”
新聞聯播結束時,飯菜上桌了。
米貝明坐在茶幾這邊,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大口吃得好香,也自覺今晚手藝發揮如常,能擔得起誇獎。
林真誇了,米仲辰沒有,板着臉味同嚼蠟般吃完,把碗往桌上一放。
“你現在——”
“我們家——”
父子倆異口同聲,米貝明也放下筷子:“你先說。”
“我們家?”米仲辰卻接着米貝明的話頭,“你看看我們家現在,你想問什麽?”
“現在有什麽不好嗎?我和我媽都在你身邊,也有房子住,有飯吃。”米貝明頓了一下,說,“檀林的別墅大,你一年裏有半年不在家,我媽好幾次說嫌空得慌,不如到曲苑來住。”
米仲辰豎着眉毛,罵道:“不知好歹。”
林真拿丈夫沒辦法,她把碗碟全都收走,往最壞的方向設想,至少打起來不至于撒得滿地油水。
米貝明挨罵就挨了,他繼續自己的問題:“我們家欠了多少的債?”
“欠多少你來還?”米仲辰忍不住發笑,“你得還到下輩子去!”
“告訴我好讓我心裏有個底。總之我盡力,我手上有錢就拿給你。”
米仲辰沉下聲來:“你手上哪兒來的錢?和梁緒在一起,拿人家的錢?”
“你就這麽想你兒子。”放以前,米貝明覺得自己肯定已經炸得噼裏啪啦了,所以他是真的可以好好說話的。
“梁緒借給我們的兩千萬也要還的。我和他在一起是在一起,欠債還錢就是還錢,一碼歸一碼。”米貝明說,“我不拿他的錢。你不要再說這種氣話,聽得揪心。”
米仲辰瞪着眼,一下子啞口無言。
林真幾乎要掉下淚來,她坐在米仲辰旁邊,罵他道:“改改你的臭脾氣!你聽聽你自己都在說什麽!”
“我!”米仲辰急道,“我從商這麽多年,什麽沒見過?非要我把話說得難聽才能聽明白嗎?那些有錢的、有勢的Alpha,有多少都喜歡把Beta當個玩意兒似的,他們——”
“他們是他們,你別一棒子打死所有Alpha,把梁緒也算進去!”米貝明站起來,實在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了,氣得在客廳裏連轉兩圈才把火氣稍微壓下去。
米仲辰還在嚷那些他耳朵都聽起繭的話,他也提高嗓門,聲音都發抖:“你不是在為我好,爸,你是在給我添堵!梁緒能喜歡我,我他媽真的燒高香了!”
米貝明抄起外套穿上:“我走了,再不走又吵沒完,沒意義,我不想吵。”
剛說完,電話響了,是萬事屋的小哥。
有一個新單子,距離不遠,小哥問:“米先生,你來嗎?”
米貝明想了想,雖然沒帶拍攝設備,但是手機應該也行,于是答應下來。
林真跟到玄關,趁着米貝明系鞋帶,叮囑道:“去哪兒啊?下雪呢,開車慢點。”
“去賺錢。”米貝明說罷直起身,對坐在沙發裏端架子的米仲辰說,“爸,你也該燒高香,有我媽陪着你,也有我這個兒子想和你緩和關系。換成別人,指不定巴不得和你斷絕父子關系。”
夜裏太冷了,風把雪花吹得亂飛。
米貝明沖下樓,直奔馬卡龍裏,系上安全帶了才給梁緒撥出電話,一邊啓動小車,一邊跟梁緒說自己還要再晚一點回家,要去和萬事屋的小哥會一會,總放人鴿子不好。
梁緒問:“吃飽了嗎?晚上要不要加餐?”
“要,我媽就焖了兩個人的飯,我就吃了拳頭那麽大一口,完全沒飽。”
“那我等你回來宵夜,順便還有事要跟你說。”
米貝明最不禁吊胃口了:“現在就說,快說。”
梁緒好像在笑:“我爸媽想見你,過年就想見。”
聽筒那邊短促地“啊”了一聲,才聽到故作輕松的聲音答應道:“那就見呗,是要見的。”
“那就說定了。”
“啊,說定了。”
電話挂斷,梁緒靠在瑪莎門上,看着馬卡龍的車屁股拐個彎兒,慢慢離開曲苑小區了。
他大約一小時前就來了,在這個位置擡起頭,能看到小米當時在廚房裏忙活的身影,也能看到客廳,落地窗簾上隐隐約約透着小米轉圈的身影。
害怕争吵、害怕小米又被扇腫臉頰、害怕他被趕出家門,在街上孤獨地流浪。
梁緒揣起手機,沒有回車裏,而是朝着樓棟裏大步走去。
然後上三樓,敲開米仲辰家的門。
既然已經定下了,梁緒覺得不如由他來加快進度。
他面對來開門的林真,微微抿起一點笑:“伯母。”
林真詫異到失聲,腦子裏頓時一片空白,喃喃道:“小梁?”
“是我。 ”梁緒看見米仲辰也從沙發裏站起來了,正朝他走過來。
但他絲毫不懼,只為接下來要說的話感到期待:“過年有時間的話,希望你們能和我爸媽見一面,坐下來談一談我和小米結婚的事情。”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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