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爽
不知從何時開始,程崎的夢裏總是反複出現同一個畫面:倪清背着手,站在陽光和花海裏,扭過頭來,溫溫柔柔的朝着他笑,緊接着,她走向他,伸出一只手,想拉他的手……這不是夢境的結局,但是夢境的結局他一次都沒見到過。
因為……每次夢做到一半他就會醒。
程崎低頭,看了眼腿間,擰眉。
操,
他需要去廁所解決一下生.理反應。
“你聽我講,三班那個新來的女的,肯定是個騷.貨。”男廁隔間外,傳來幾個男生吹口哨的聲音。
“喲,你又知道了?”賀慶文站在小便池前,解開褲腰帶。
“那可不。”和他搭話的男生,聲音很熟。聲音和他本人一樣,惹人生厭。傅睿文站在洗手臺前,多少有些自戀的撩了撩長發,“老子可是親眼看見她和程崎躺床上。”
“卧槽,真的啊?”賀慶文解手的聲音戛然而止。
傅睿文笑着看他一眼,“那還能有假?”
“想不到啊,”賀慶文突然有些感慨,“我聽小麗說三班新來了個美女,看照片還以為走清純挂的呢。”
“欸,那要這樣的話,我給二百她能不能改躺我床上?“
話音落下,二人同步爆發出一陣刺耳的哄笑。像畜生。
程崎安靜的聽完一整個談話,脖間的青色脈絡不自覺凸起,下一秒,“嘭“的一聲,某隔間的門被一腳踹開,男人下腳不知深淺,門被踹開又砸在旁邊一扇門上,”嘭嘭“兩聲,傅睿文感覺那兩扇門依稀都有快爆裂的跡象。
男人沉着一張臉從黑暗裏走出來,窗外的白光照在他身上,叫他看起來像一尊誤入他途的死神。
滴滴答答,賀慶文呆滞的轉回頭,尿流被吓小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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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剛在說什麽?”程崎面無表情的問。
氣氛靜了幾秒,一直等到程崎居高臨下站在他面前,傅睿文才顫顫巍巍說,“沒、沒什麽。”
高瘦的身型籠下來,完全遮住了光,程崎單手揣在校服口袋,稍稍偏頭,盯住傅睿文的眼睛,“你是不是覺得我上次下手太輕了?”傅睿文被他盯的心裏發毛,後退半步,程崎跟着上前一步,笑,“還是說,”他瞄了一眼賀慶文,“你想請你兄弟和你一起嘗嘗我的手藝?”
程崎提醒他了,賀慶文還在場,他不想讓賀慶文看見自己難堪的一面,于是壯着膽,“我有說錯?你們倆本來就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二中的校服領口是肥大的polo領,不好抓。程崎索性直接拽住傅睿文裏面的T恤,直接把他拽到自己眼前,“你他.媽有種再說一遍?”
傅睿文只有一米七出頭,被程崎這麽一拎,直接雙腳離地,他的雙手攀上領口,艱難的推程崎的手。兄弟本是同林鳥,大難領頭各自飛,這個時候的賀慶文早已提上褲子,跑的比誰都快,他頭也不回,像是從來沒認識過傅睿文這一號人物。
孬種。
程崎掃了一眼賀慶文逃跑時猥瑣的背影,又看着面目痛苦的傅睿文。
都是孬種。
孬種一號被拽的喘不過氣,雙手合十向程崎求饒。程崎不屑的把他摔在地上,他上次就這麽求饒。結果呢?死性不改。
程崎不相信他的鬼話,跨跪在他身上,拳頭無眼,重重砸在傅睿文的臉上。他不知道那一天自己到底打了傅睿文多少拳。正如:少年的拳頭不知道疼,只知道保護他愛的人。
上午第三節 課,程崎和傅睿文被記曠課。第四節課上課鈴響,傅睿文躺在廁所的地上,氣喘籲籲。
一節課過去,他的好兄弟也沒叫幫手。
一邊的程崎站在洗手臺前,慢條斯理的洗着手,他有潔癖,所以一根一根洗的細致。完事之後,他抽了兩張紙把手擦幹淨,将浸滿水漬的紙巾團成團,扔在傅睿文的臉上。
如今的傅睿文早已沒了反抗的氣力,他躺在原地,呆呆看着天花板放空,旁邊的地上還有一小灘血跡。
程崎把校服褲子往上拽了下,露出一截腳踝,半蹲下來,他将手肘撐在膝蓋骨,另一只手的食指挑起傅睿文的下巴,陰冷的說,“舌頭不想要的話,我可以幫你割。”
“免費的。”
*** ***
二中九月一號開學,九月二十八號月考,考試總共為期三天。考完即是十月一號,國慶小長假。
倪清真正意義上見識到小城學生的快樂,是在月考前一個平平無奇的課間。
顧苗早有預謀站在程崎的桌邊,放軟了聲音,“崎哥,國慶一起出去玩嗎?”她算女生中見識廣的,可見了程崎還是忍不住心跳加快。
程崎正在和徐申振他們打游戲,聽着聲回頭,興致缺缺,回她了句“沒興趣”,又轉回了頭。
倒是徐申振,接了顧苗的話茬,“這國慶不正好考完試,崎哥不出去放松放松?”
“你倒是給個好點子。”程崎眼也沒擡。
“嗯……打臺球?”徐申振說。
程崎看他一眼,沒說話,只是那眼神裏似乎在說着,“你的破腦子裏除了臺球還能想到什麽?”
徐申振看懂了他的眼神,抛磚引玉,“哎喲,那不妨聽聽咱們顧苗妹妹的建議呗。”
被晾在一邊的顧苗突然被點名,她先是一愣,而後用和徐申振互掐的語氣說,“徐申振,我們這次國慶可是要去南城和一中的哥哥妹妹們聯誼的。”
“哦……聯誼啊。”徐申振偷看程崎的反應。
沒有反應。程崎覺得還不如回家睡覺。
徐申振繼續試探,“聯誼嘛,我倒是想去。但是崎哥我就不知道了。”
徐申振的這點小九九,程崎心知肚明,但他還是沒說話。因為他不想去。
這下徐申振完完全全懂了。他看着顧苗,無可奈何的搖搖頭,“要麽你再找找別人?反正聯誼嘛,也不是非要叫上我們崎哥吧?你要是缺人,可以叫我啊,潘浩啊,都行啊。”他翹起腿,抖啊抖,視線突然闖入一個剛從辦公室回來的倪清,順勢問,“倪清你去不去?”
沒有人注意到,程崎的打游戲的動作停了。
“去哪?”倪清放下手裏的習題集,一臉懵。
“南城。”徐申振說。
“不去。”倪清回答。
“卧槽,你都不問問去幹嘛嗎姐姐?”徐申振一驚。
“去了幹嘛?”倪清如他所願的提問。
“顧苗想和一中聯誼。缺人。”徐申振說。
“哦。”倪清轉回頭。
“去嗎?”徐申振問。
“不去。”倪清說。
媽.的,他就不該問,白費口舌。徐申振白她一眼,轉向江世傑,“江世傑你呢?去不去?”
“我……”此時的江世傑已經站在旁邊很久了,他一臉便秘的模樣看着潘浩。
我倒是想去啊,你們得先幫我叫上倪清啊。
還是潘浩懂江世傑的心思,他含着笑,輕咳了聲,重新把話題抛給倪清,“哎喲喂,倪清你就去吧。南城的帥哥可是烏泱烏泱的,你說你這麽漂亮,不談個男朋友多可惜啊。”
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是不記隔夜仇的。潘浩自以為大度的原諒了倪清不幫自己做弊的行為,他想,他現在的邀約,倪清一定不會拒絕。
大錯特錯。
倪清頭也沒擡,安靜的收拾書包,“不需要。”
她看一眼窗戶外面的雲卷雲舒。
向敏君快下班了。
“別呀,南城可好玩了,去看看吧。”潘浩不死心。
江世傑也幫忙搭腔,“是呀是呀,那兒的東西也很好吃。去看看呗?”
軟硬不吃,這點倪清和程崎倒是出乎意料的相似。
最後還是靠徐申振一擊即中要害,“南城可比咱北城繁華多了,那兒的商場可多的是呢。你從大城市裏來,就不想念繁華都市?”
想念。
很想念。
倪清把書本放進書包的動作一頓,心動一瞬,她想到向敏君下班之後彎腰拖地的樣子,緘默一瞬,“可以買到自動吸塵器嗎?”
“當然了!”徐申振一看有苗頭,忙不疊就說“有”,絲毫不想南城和北城的經濟水平是相當平衡的。
倪清猶豫了,徐申振繼續說,“北城到南城的距離遠,坐火車比較快。你一個人去還不如和我們一起去。你一個人去了人生地不熟,和我們一起去也好有個照應啊。”
倪清被徹底說服,“那我在旁邊坐着,不參加聯誼可以嗎?”
“可以啊。”江世傑搶答。
倪清抿抿嘴,“那我應該可以去。”
“YES!”江世傑內心狂喜,“那現在就是你、我、潘浩、徐申振和顧苗,總共五個人去對吧?”
“嗯。”倪清點點頭。
轉折出現在下一秒,程崎突然發出聲音,“六個。”
聽到的人都微微一臉疑惑,江世傑最先反應過來,木讷的問,“崎哥,你……不是不去嗎?”
薄唇抿成一道線,程崎看了倪清一眼,“我什麽時候說不去了?”
*** ***
月考進行如火如荼,準備齊全的倪清萬萬想不到,考試那天影響自己的,不是緊張的情緒,而是糾纏不清的潘浩。
高三第一次考試,沒分考場。各班學生就在自己班裏考,只是座位被随機打亂過。
倪清被分在第二組倒數第二個,
好巧不巧,
潘浩就坐在她後面。
試卷從前往後傳,真狗一號看前面坐的是倪清,心裏來勁:這我有戲啊。
他從筆袋裏掏出一張便簽,唰唰寫了些什麽,團成團,丢到倪清桌上。他的籃球是偷學程崎的,所以投紙條的技術也還不錯。紙條穩穩停在倪清的桌角。
試卷傳下來剛剛五分鐘,正是學生們浏覽試卷的時候,還不能動筆答題。
突如其來的紙團飛到桌上,倪清下意識把它攥在手心,飛速藏在腿上,她偷瞄一眼監考老師,确定沒在看她後,才小心翼翼拆開紙團,紙團上赫然寫着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寫完答案借我抄抄,from PAN。
倪清當然懂這是誰丢過來的,不動聲色把紙條塞進書包角落,假裝沒有看見。
傻乎乎的潘浩誤以為倪清不會見死不救,在她做完試卷以前都沒再煩她。當然他也有自己答題,可惜縱覽整張試卷,他撐死也就會做兩三道。
臨近考試結束,潘浩看着面前的數字天書,無計可施。他百無聊賴玩起手中的黑色簽字筆,閑來無聊,又丢給倪清一張紙條。
“啪嗒”,輕輕一聲,紙團落在倪清桌上。
這次她沒有打開看,而是直接把紙團扔進桌洞深處。隐晦的動作,讓她的頭發落下肩來,倪清把碎發撈入耳後,繼續解數學題。
她不是沒被影響,暗暗想,如果潘浩還扔紙條給她,她就告老師。雖然她很看不起萬事跟老師打報告的人精。
潘浩正有此意,從便簽上扯下第三章 紙,就開始賣力的寫。只可惜寫完的紙團還沒從手裏丢出去,程崎就站起身,猛的一腳踹翻了他的桌子,“你他.媽有病?”
程崎冷眼睨着潘浩。
他剛一直趴在桌上睡覺來着,一睜眼就看見潘浩在做小動作。
此時此刻的監考老師正坐在講臺上玩手機,安靜的教室裏突然傳來哐啷一聲和一句髒話,這讓他不得不停下手中和老婆報備行程的動作,擡頭,起身,指着程崎,大喊,“程崎,現在是考試時間!你在幹什麽!”
聞言,所有學生的視線都齊刷刷順着老師的手指看去。
程崎站在原地,腳踩在倒下去的桌角上,沒有說話。他就靜靜看着還坐在椅子上的潘浩,一言不發。
氣氛陡然間變得有點詭異,潘浩咽了口口水,有點心虛的不敢看他。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但就是不敢看程崎那雙像是要殺人的眼睛。
他害怕。
程崎不說話,尴尬的是監考老師,他早就聽說三班的學生不好管,今天才真正領教到。
男人重重咳了聲,重複說,“程崎!快點把桌子扶起來!坐下繼續考試!”他又看一眼牆上的鐘表,提醒道,“距離考試結束還有十五分鐘,請同學們繼續答題。不要被其他事影響。”
大部分學生還是習慣聽老師的話,紛紛回過頭,繼續填滿筆下的那一紙試卷。
可程崎不一樣,他不聽任何人的話。
有人說他是叛逆期,為所欲為,所以不聽任何人的話。
可熟悉他的人都不會這麽想。
現在的倪清,還屬于前者。
她不理解他,只覺得他幼稚、荒唐、無法理喻、無可救藥。
她想,程崎接下來的行為就很好的闡述了她的想法。
程崎沒有聽監考老師的話,取而代之是徑自離開。
看着少年決絕的背影,監考老師怒發沖冠的拍着講臺,“程崎!你幹什麽去?”
程崎置若罔聞。
“你給我回來!現在還是考試時間!”監考老師繼續吼。
對待程崎的反常,所有人都沒放在心上,只有徐申振那一片的人覺察到:程崎對倪清的感覺,不一般。
最終,程崎缺考,六門,0分,全校倒數第一,板上釘釘。
這倒是長了傅睿文的氣勢,幾天前剛被打安分的傅睿文又開始作起妖來。
他是一班的學生,成績談不上好,卻也不算糟,看着中規中矩,實際上滿腦子黃色廢料。
後半句不是空穴來風,而是倪清的切身體會。
月考最後一門考試結束,她和傅睿文在女廁外面碰到,看着蹲在女廁外面的傅睿文,倪清下意識把他和變态聯想到一起。沒理他,直接回班。
考試結束,這個時候已經放學了。
可傅睿文似乎就是沖着她來的,腳步不停,跟在她後面。
教學樓裏的人已經走掉大半,吊詭又窒息的氛圍壓得倪清喘不過氣,無可抑制的,她在腦中腦補出無數出奇怪的畫面,又甩甩頭,全部甩掉。
“喲,走這麽急幹什麽?”忽然出現在走廊另一端的賀慶文擋住了她的去路。她沒見過他,下意識停下腳步,語氣很沖,“你誰啊。”這不能怪她,在現在的氣氛下,她沒辦法心平氣和的同他講話。在她看來,他們就像肮髒廁所裏惡心的蛆,比喜怒無常的程崎更加可怕。
後面的傅睿文也跟上來,雙手悄然摸上倪清的腰,他在她的馬尾邊深吸了一口氣,又吐出來,“我們不是見過面嗎?”
傅睿文的手指從她的腰上逐漸下滑,落在她的臀上。
倪清的瞳孔瞬間放大,從他身邊彈開。她高舉起手,直接打了他一巴掌,語氣冷的快要射出冰,“你他媽摸哪呢?”
說實話,她現在這個樣子還真有點當程崎女人的狠勁。
這讓傅睿文更不爽了。他毫無悔改之意,捂住自己被打的半張臉,嘴角噙笑,“跟程崎那種垃圾玩,你又是什麽好鳥,裝什麽裝。”他的眼神直勾勾在她身上掃來掃去,仿佛下一秒就要撲到她身上,撕她的校服。這一點,讓倪清很不舒服。
她一時間語塞,沒有說話。
傅睿文走近些,繼續說,“跟我睡,保證比程崎更爽。”
像一個畜生,僞裝成了人形,可內核卻還是用非人的思維去思考問題,倪清也笑了,她一把拽住傅睿文的頭發,狠狠往下扯,“程崎是垃圾,但你,”
“更垃圾。”
少年的夢中女神,神聖而又不可侵犯,她不是徒有虛表的花瓶,有着向惡抗衡的勇氣。作為她的擁護者,他願意以死守護她的美麗。沖動或許也是少年的魅力之一,只可惜,他用騎士的劍斬斷那只血淋淋的手,卻也給未來埋下了噩耗的種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