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喜歡你

雨水纏綿, 在玻璃窗上拖出難舍的痕跡。

天災要來,野東西的鼻子總是最為靈敏,它們清楚嗅見危險的苗頭, 于是更加癫狂的掙脫枷鎖。

剎那,犬吠聲遍布整個小城。

光滑的手臂遮在棉被下面,置于平坦小腹,倪清躺在床上,長睫毛上下掃動,安靜的盯着天花板發呆。

現在是淩晨兩點,她失眠了。因為某條瘋狗。

窗子裏面,隐隐有鼾聲起伏。向敏君絲毫不被惡劣環境影響, 已然進入甜美夢鄉。

窗子外面,雨點密密匝匝, 裹着離奇的風鑽入門縫,把本就關不嚴實的門吹得直撞牆, 砰砰的聲響像槍,在她緊繃的神經上雀躍熱舞。

煩死了。倪清擰眉,在心裏咒罵一句。而後掀開被子, 擡腿繞開睡在地上的向敏君。

她披了件菘藍色的毛毯在睡衣外面, 小小聲走到飯桌前搬了把椅子進去,用椅子抵住了門。

急促的敲門聲出現在下一秒, 程崎啞着嗓,“倪清,出來。”

聞聲,倪清下意識動作一頓。大腦還沒來得及反應出去之後的後果以及孰是孰非,身體就已經搶先抓起那把撐在客廳晾幹的傘。

這幾天,北城連日暴雨, 氣溫驟降。

倪清走到屋子外面鐵門那裏的時候,程崎正一動不動站在門外。

他沒有打傘,身上只潦草的套了一件黑色衛衣和單褲而已。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感覺不到冷。

一門之隔,她停在他面前,心一橫,硬邦邦的說,“你來幹嗎?”

他不說話,薄薄內雙直勾勾盯住她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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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垂眼,沒性子重複,“沒話說我進去了。”話是這樣說,倪清還是把傘柄夾在頸脖間,拿出鑰匙,雙手解開門上系着的鎖頭。

“嘎吱——”伴随着幽長幽長的聲響,程崎往前一大步,直直倒在她身上。

男人頭頂扣着衛衣帽,身上已經被全部打濕,雨水把他染成了比深黑還要黑的靛黑。

人高馬大一片壓下來,倪清頓感身上一沉。

不由自主低呼了聲,倪清左手撐傘,把傘舉得老高,右手穿過他的左臂下面,吃力的扶住他的背。

和程崎比起來,她太小了。

以至于他們現在的姿勢在旁人看來,更像是程崎把倪清一整個抱在懷裏,而不是他倒在她的身上,需要她用那對已經洇出好幾粒茄子绀色淤血的腳踝苦苦支撐。

四周突然湧入一股濃烈的酒味,倪清擰眉,“你喝酒了?”

“嗯。”他将下巴抵在她的頸窩,在她的菘藍毛毯上碾出皺皺巴巴的褶,似是有什麽惡趣味。

“喝醉了就回家睡覺,找我幹什麽?”倪清發出冷冷的音調,不是從口腔,而是從鼻腔,有種不屑和清傲在裏面。

“程大少爺不是說我不該出現嗎?”

距離很近,他肯定聽到了她的問題,但他喝醉了,沒什麽比這更完美的理由搪塞。

借此由頭,他全然不聽懷裏的美人兒薄唇微張,到底在說些什麽。

他就只是安靜的抱着她,灼熱的蹭她的耳垂,自顧自的問,“不要只看他……”

“也回頭看看我好不好?”

潮氣落在他的喉,氤在她的耳,倪清感到莫名其妙,“什麽東西……看誰?”

程崎模糊的重複,“……不要只看成卓陽,也看看我好不好?”

這話問的過于暧.昧滾燙,以至于倪清不受控制的将“看”字腦補成了“愛”字。

由愛生恨她見過,由恨生愛的倒是頭一回聞。

心裏猛的“咯噔”一下,她脫口而出,“程崎,你、是不是喜歡我?”

“嗯。”程崎光明正大,“我喜歡你。”

“倪清,我喜歡你。”他說。

得到肯定的答複,倪清的脊背忍不住僵直住。

雨聲和心跳聲同時被引爆,男人的話在她瞬間黑掉的腦袋裏炸開一場聲勢浩大的煙花秀。

傘骨不聽話,一瞬間掙脫她的手指,在動蕩的風聲下,吹落掉地。她任由他欺身壓在自己身上,心情是說不出來的複雜。

“我靠,真有你的。自己約老子喝酒,然後趁我睡着跑出來找相好的?”

還好陸野及時趕到,他氣喘籲籲又略帶憤怒,手撐在膝蓋骨,微微彎腰,支起脖子看對面二人詭異的姿勢。

倪清沒心思同他解釋,低頭,不讓他看自己動搖的表情,“……我不是他相好的。”

“哦。”陸野直起身子,盯着她看了好幾秒,緩慢的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二人,面無表情,“那你們幹嘛抱在一起?”

“還不打傘,玩情趣呢?”

她抿抿嘴,瞪了他一眼,“我說不是就不是。”

倪清機械的轉了幾下頭,示意他過來,“既然你和他約的喝酒,那你把他送回家吧,我要去睡了。”

她态度強硬,陸野嘴巴動了動,想說什麽,最終卻沒說出口。只是把程崎靠在自己身上的時候,低罵了句,“操,死重。”

身上的重量一瞬間得到釋放,倪清捏了捏發脹的脖子,撿起傘,看也不看他們就重新鎖上鐵門,嘴裏念念有詞,“慢走不送。”

說罷,不等陸野的回答,就徑直進了房間。

暗巷裏浮着陸野的罵聲,越來越低。

十幾又或者是幾十秒後,屋子的門再次被打開。

倪清從裏探了顆頭出來,悄無聲息走到原來的位置。

齊齊貝齒哈出的汽裏摻雜着水霧,她夾着傘,搓搓凍紅的手,小心翼翼看着兩人離開的方向在街角消失殆盡。

少女心事被完好無損的藏進揉碎的夜光裏。

*** ***

次日,向敏君睡眼惺忪端進房一盤剛攤好的雞蛋灌餅。

餅皮上面,蛋清與蛋白交融在一起,變成看起來很好吃的黃色。餅裏均勻撒着黑芝麻,夾着一片脆生生的蔬菜,炒香的土豆絲、胡蘿蔔絲,還有蘸着醬滋滋往外冒油的裏脊肉和烤腸。散發出香噴噴的味道。

将盤子放在倪清的書桌上,向敏君沒立刻走,轉身,腰椎處靠在桌邊,她打了個呵欠,娓娓的問,“昨晚是不是有人來過?”

“後半夜我好像聽見門外有人講小話。”

此時此刻,倪清正坐在書桌前刷題,聞言筆尖一頓,不鹹不淡,“有。”她沉默幾秒,繼續寫,“我去看了,是敲錯門了。”

對于程崎的存在以及昨晚發生的事,她只字不提。

她明白的,她不可能跟他在一起。

就算向敏君不拿高考來壓她,他們也不可能在一起。

要知道,社會地位不同的兩個人,不可能也不适合在一起。

她不甘心一輩子留在北城,更不可能跟別人介紹自己的男朋友是混世打牛的社會青年,空有一副好皮囊和鐵拳頭。

“啊?下次要還有這種情況記得叫我啊。”向敏君瞪圓了眼睛,腰際從書桌上移開,似乎是真的不知道昨晚來的是誰,“小女孩大半夜一個人出去多危險啊。而且這還是在鄉下。”她擰着眉告誡。

倪清放下手中的筆,淡淡點頭,“知道了。”

說罷,她雙手拿起盤子裏的餅,咬一口,味道很好。

希望接下來的天氣也能這麽好。

如她所願,周一的時候,連續下了好幾天的雨停了。

不僅如此,倪清的腳傷也好了大半。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感冒了。許是因為淋了雨。

“阿嚏——”第一節 課下課,倪清吸了下被擦太多次而有些泛粉的鼻子,伸手又抽了兩張紙擤起鼻涕來。

紙團丢進桌面垃圾桶,已經扔滿了。

同樣感冒的還有程崎。

不過他沒她這麽嚴重,只是感覺有些乏力,偶爾打個噴嚏,咳嗽幾聲。

得知此事的徐申振來了興致,暗戳戳打趣二人,“喲~同時感冒啊?”

他伸手指着二人,眼睛在他們臉上打轉,“崎哥你說!你們倆……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幹了什麽壞事,所以老天爺懲罰你們一起感冒?”

程崎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腳,語氣不善,“滾。”

周五晚上,他喝到斷片,周末又頹喪的在家躺了兩天,壓根兒不記得自己有去找過倪清,更別說能記得表白那檔子事了。

對于這一點,倪清倒是如釋重負。

畢竟,在她眼裏,不拒絕,就不是壞人。

端起滿得快要冒出來的小垃圾桶,倪清起身,準備把它倒到教室後面的大垃圾桶裏。

不料,成卓陽正走到她桌椅旁,準備同她講話,兩相碰撞,“嘩啦”一聲,紙團撒了一地。

大眼瞪小眼傻站了幾秒,成卓陽最先反應過來,他把手裏的習題集随意放在程崎桌上,蹲.下身,幫忙撿了起來。

紙團飛了出去,可垃圾桶還在倪清手上,成卓陽撿了紙團就放在手心裏,倪清覺得有些不好,于是也蹲下來,把垃圾桶放在地上,輕聲細語的伸出雙手,作捧狀,“還是我來撿吧。”

成卓陽看了看她真摯的表情,又看着自己手裏的紙團,仿似突然之間明白什麽,笑得開朗,“沒事兒,我不嫌棄你的。”

這話一說,程崎的表情立刻變得很難看。

倪清也沒料到他會這麽說,緘默一瞬,“還是我來吧。”而後迅速把剩下的紙團全部撿幹淨。

她站起身,疑問,“你是有什麽事要和我說嗎?”

“哦對了。”成卓陽這才想起他來幹什麽,重新從桌上把習題集拿起來,見她雙手抱桶,沒有空手來接,就幫她放在桌上,笑着說,“上周末你把這個落在我家裏了,我給你送過來。”

“哦。”她恍然大悟,微微笑,“謝謝你了。”

上周末成卓陽已經領她去過補習班了,就在超市二樓,成卓陽家裏。

除了他們倆之外,補習班裏還有三五個其他班的學生,倪清叫不出名,但一眼掃過去,個個冷感十足,黑框眼鏡标配緊繃馬尾,全然一副好學生的模樣。

可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他們之間的對白在程崎的耳朵裏聽起來可就不是那麽單純的故事了。

男人的太陽穴狠狠的跳了一下。

下一秒,“嘭”的一聲,耳邊炸開巨大的翻倒聲。

程崎一腳踢翻了桌子,咬牙切齒的盯住面前二人。

不低的噪聲引來不少目光的停頓。

就連程崎自己都不清楚,他生氣到極點的反應,居然是冷笑。

肩膀因譏笑抖了下,程崎沉着一張臉,緩慢的說,“你倆現在是……”

“當、着、我、面、打、情、罵、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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