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天然氣 “火井裏的火可真好用啊,熱得……
林間草地茵茵,槿榮掐下幾片垂青長葉,用手捏着擱在坑口處。
樹靜風止,裴松眨了眨眼,以為自己看錯。
細絲般輕柔的葉子微微波動,好似有源源不斷的風自坑底鼓吹它們。
“為何會有風?”裴松探手置于坑口,卻感覺不出什麽。
槿榮扶着哥哥站起,目光凝聚在深幽而又如動物窩穴般不起眼的土坑之上,極力回想着。
若真是天然氣,它的主要成分即為甲烷,相對分子質量十六,遠小于主成分為氮和氧的空氣。加之坑深未知,或許也有底部自下而上的壓力等緣故。
是或不是,驗過方知。
“麻煩鄉親們去砍根毛竹來,要最長的。”槿榮對一個個仿佛低頭找錢般搜尋的村人們說道。
有人痛快地領命去了;有人湊近斜坑,左轉轉右轉轉,也沒看出有什麽稀奇。
“難不成隕石落在了這個坑裏?昨夜那麽一大片的火光,不應該只是這麽小一塊地方啊!”
坑旁恰好有幾塊酒壇大小的石頭,随便哪個挪過去都能把這個斜坑堵得死死的。
尋找它處的村人們也圍了過來:“就算隕石真躺在了這個坑底,光砍竹子伸進去如何能夠出來呢?不如挖吧!”
那人說着還敲了兩敲他随身帶的石鍬,掘飛的土塊落到鞋面兒上。
挖你大爺!
槿榮一步邁過斜坑,雙手張開,老母雞似的攔在衆人面前。擺出一副誰敢挖她就跟誰拼命的架勢。
要真是天然氣,她的馬桶、碳筆和玻璃等等可都指望這個小土坑了!
Advertisement
至于隕不隕石的,哪裏有能源重要。
裴松手搭在槿榮肩上,似攬似摟地把她往自己身邊帶了兩下,溫聲哄道:“不會動的。”
他面向衆人建議道:“這坑看不見底,裏面滲出的氣又與外界不同,像是個井的樣子,還是探一探為妙。”
“覺得不像的鄉親們也可在周邊再找找,何況一會兒虎子爹他們也會過來,那邊說不定也能有發現。”
鄉人們很快便作鳥獸散,沒幾個人相信如此平平無奇的小土坑裏會有什麽稀罕。
槿榮不在意地理了理衣擺,開始尋找可以糊竹筒的軟泥。
遠遠傳來村人的呼喊。
“竹子來啦!”
伐竹的倆小夥兒擡回來兩根五六丈長的毛竹,一首一尾架在肩上,中間晃得厲害。
裴松和槿榮連忙去迎。
三個男人小心翼翼地将長長長的竹竿擎起,順着坑口的角度一尺一尺地探入。
烈日鑽出雲朵,再度穿過林蔭落在衆人的後頸皮膚上。
“還沒到底兒呢!”一人換手在衣衫上抹了抹汗,驚嘆道。
眼看着幾乎與樹冠齊高的毛竹漸漸沒入深坑,直到餘出樹幹的長度,餘出一人高的長度……
槿榮的眉宇間盡是擔憂。
若是毛竹也不夠長,該如何是好?
倏然間,裴松緊繃流暢的小臂線條下意識地放松。他面色露喜,深吸口氣,使力提起長竹戳了兩戳,只察覺到穩穩的堅硬。
竹竿露出地面半人高,衆人早已蹲下。
“快去砍些短竹來,綁個架子。”裴松仍舊未松手,吩咐道。
槿榮明白了他的意思。若是真到底了還好,萬一只是遇到阻礙,一個放松導致長竹墜落,可就前功盡棄。還是先在地面将竹子另一端固定住最妥當。
她揮動石刀,切菜似的三下五除二砍好了竹子,解下腰間的麻繩和鄉親們一同将架子搭好,牢牢地将長毛竹綁住。
裴松終于站起,活動幾下手臂。
槿榮瞧見他的額頭上盡是豆大的汗珠,從懷裏摸出帕子,踮起腳輕輕給他擦拭。
“下一步要如何做?”帕子上沾着淺淺的藥香,細聞還有槿榮身上的木槿花清香。
為求安全,槿榮又削了根短短的毛竹,上方填抹厚厚的一層泥,堵糊住竹筒的三分之一,只留一個細細小口通氣。
短竹下方斜斜地搭在長竹竹筒上方,再度将“管道”彎折了一個角度。
待到泥幹得差不多之時,槿榮摸出身上帶的火石。
裴松霎時明白了對方要做什麽,忙伸手欲将她推開。
火不是鬧着玩的,萬一爆.炸,他根本無法想象會是如何,更不能承受後果。
眨眼間,火石敲擊迸出火星兒。
就在裴松将要觸碰到槿榮之時,他看到塗了厚泥的竹筒一端蹿出紅色的火苗。
火根甚細,至上漸大;光芒異于常火,伴有隆隆燃聲。
“成了!”
槿榮笑着轉過身,喜悅地撲到近在咫尺的裴松身上。
她猜對了,正是天然氣沒有錯!
裴松一面分心環抱着高興得像只撒歡小兔的槿榮,一面目不轉睛地盯着火焰。
他從未見過憑空生出的火,沒有柴,沒有油,火是為什麽着的?
走進兩步細看,更覺得比尋常的火要熱上許多。
難道,這便是他起初湊近斜坑口覺得喘不上氣的緣故?
周邊心不在焉尋找隕石的鄉親們聽到這裏的動靜,紛紛趕來。
“我的天吶,這怎麽還着起火了?”
那人說着就想揮動遮陽的鬥笠去撲滅,揮了兩下,竟然沒滅。
槿榮護着寶貝似的攔着:“不是起火,是生火。這火是我點的。”
鄉人們哈下腰,臉湊得近近地觀察。
“火在燒着什麽東西啊?”
“燒竹子?不對啊,竹子拿厚泥糊得死死的,那是燒泥不成?”
槿榮笑得眉眼彎彎,好似偷吃了什麽珍馐。
“怕不是氣。”裴松指了指坑底。“這裏的氣與別處不同,雖沒有特殊的味道,但草葉置于其上會輕微波動,人也會覺得窒悶無法呼吸。”
“難道是隕石散發出來的?”有人猜測道。
槿榮倒不這麽認為,降落而下的隕石應該只是恰好打通了類似于頁岩層的地方,使他們能夠輕松地取用天然氣,省去了勘探、鑿井等環節。
槿榮調開村人們的注意力,解釋道:“既然有水井,鹽井,此處不如就命名為火井。”
鄉人們争先恐後地圍觀這個先前瞧都懶得瞧的小土坑:“真是稀罕,桃花村竟然能有火井。”
更有人躍躍欲試:“槿榮啊,我帶來兩個土豆上山,能在這上烤不?”
瞌睡來枕頭,槿榮一口答應:“行啊,正好試試看。”
圓滾滾的土豆穿在竹簽子上,架在火井口的烈焰上方灼烤。只一會兒的功夫,香噴噴的味道便鑽入大夥兒的鼻孔。
“火井裏的火可真好用啊,熱得很,快得很!”
不遠處傳來虎子爹含笑的招呼聲:“不是說找隕石嗎,怎麽生火做上飯了?”
他一路而來,沒瞧見半點異常。
有人急忙介紹道:“隕石砸出個深坑,咱們村以後有火井啦!”
“火井?”虎子爹一行人摸不着頭腦。
圍上去一瞧,可不真是,像是自地底冒出的火一樣。“有了這火井,咱們日後可以不用生火,直接來山上做飯啦?”
衆人哄笑。說來也是,這火井該如何用呢?
槿榮先把标準定好:“火井之中的氣與別處不同,不如叫做天然氣。”
“自天上而來的隕石鑿出來的,還能點燃?”有人理解。
随便吧,槿榮只圖一個叫得順口。
“咱們得把天然氣運回村。”她沉聲道。
裴松極目遠眺,火井井口所在的山地雖不高,然而離村中還有不小的一段距離。
“這,這怎麽運啊?”有人躊躇地問道。。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槿榮心裏想着她的陶瓷馬桶,透光玻璃,做了決定。“必須要運!”
炊煙袅袅,周存福無功而返,餓着肚子下了山。回到村裏聽大夥兒說槿榮他們發現了什麽火井,剛剛吃過飯,這會兒又在山上忙活着呢。
周存福三兩口扒完了飯,匆匆沿着正中面的山路趕去。
剛走到山腳,他便見好多人在削砍毛竹,盡是那長到入雲的竹竿。
“砍那麽多竹做什麽啊?”周存福問道。
“做管道。”
什麽道不道的。周存福沿着山路繼續上前,很快便見到了已經搭好的“管道”。
長長的毛竹沿着山路一側連接起來,封口處用泥糊得密不透風。
再往前走,這裏的毛竹長筒皆架起在膝蓋的高度上,每隔一丈就有短竹節制成的支架,更有麻繩牢牢地縛住了長竹筒,使其穩固。
終于來到最熱鬧的水杉樹下,周存福看着來來往往忙碌的人,問道:“這是在做什麽,隕石呢?”
槿榮剛與胡子爹商議好做竹刺的事情,見周存福趕來,簡單給出回答。
“隕石鑿出個五丈多的深坑,打出一座現成的火井,現在大夥兒在做竹管把火井裏的天然氣引到村子裏去。”
“火井,什麽火井?讓我看看。”周存福将信将疑。
竹筒口已經與管道連通好,每五丈即以泥封口點燃檢驗一番,确認沒有洩露才會與下一節的管道相連。
此時沒什麽火給周存福看的。
槿榮指了指那邊又加固了幾番的火井口,又以目光示意山腳。
“火井口就在這裏,已經密封。你若想看火,這會兒管道應該已經搭到山腳了,測試的時候可以見到。”
周存福帶人在東面山林裏空逛了大半個上午,毛都沒找到。見這會槿榮熱火朝天地布置,心裏酸得直冒泡。
“真是獨斷,發現火井這麽大的事情,怎麽能不和大夥商量一下?”
槿榮坐到一枚大石上,喝了口水。
“商量了,周伯有什麽想法,也可以現在說。”
他,他能有什麽想法。他連火井是個什麽東西都不知道。
周存福看了看直延山下的竹管,蠻聲問道:“如果下雨怎麽辦?”
“普通的小雨并不妨事,我已經安排村人們制作蓋在竹筒上的‘蓑衣’了,屆時鋪上即可。”
周存福想到自己在東面山林中聽到的野獸嚎叫,繼續道:“萬一讓野猴給掀翻了怎麽辦?”
雖然這不大可能,但周存福必須得說點什麽,做點什麽,日後才能在火井一事上有權威可言。
槿榮揮揮蒲扇打風:“我剛已經和虎子爹說了,讓在管道周圍豎起短竹,削得細細尖尖,保管靠近的野獸不敢踏進一步。”
周存福說不出話來,讪讪地擺了兩句長輩的譜,便揮揮衣袖下山去了。
他是真想看看,這火井裏的火是個什麽樣子。
點柴不也有火,幹嘛費勁吧啦地從山上引火進村。
打發走了周存福,槿榮抻了抻胳膊,繼續思考還有哪裏需要格外留意的。
基礎建設果然不容易啊,從前一開閥門就通入戶的天然氣,如今竟然要這麽費事。
不過人得知足,在如今這個年代,便是天王老子也用不上幹淨環保而又能提供千度高溫的天然氣不是?
看來她的許願,還蠻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