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沖水馬桶 三張圖紙

圖紙共有三張。

最上面的是馬桶的立體圖。槿榮伸出細白修長的手指,指向她畫的“幼兒園簡筆畫”。

“從上到下,依次是水箱,蓋子,馬桶桶身,還有底座。”她一一介紹道。手指每點向一處,便念出相應的名稱。

村人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深褐色的眼珠中浮現出茫然神色

唉,槿榮不由羨豔地想,若是她有玉璧畫卷那樣傳神生動的畫工就好了啊。別說區區一個馬桶靜物,便是花香水涼都好像能在畫中體現出來一樣。

畫上有些槿榮标注的細節,裴松适時補充道:“圖中塗了斜線的蓋子無須燒瓷,後面拿輕巧光滑的材料裝上便好。”

村人再次點了點頭。

又凝視了圖紙好一會兒,他終于将馬桶的形狀記在了心裏:“行,外面的樣子我有數了。上面是個瓷箱子,中間是個碗一樣的深瓷盆,最底下是個粗墩子!”

一股莫名的激動湧上心頭,槿榮他鄉遇知音般颔首連連,欣慰得不行。

雖然村人的理解與馬桶八杆子打不着,但只要能領會就好。

相比實物的立體圖,槿榮更擔心的是後面。

她搓了搓手指,小心翼翼地擺出第二張圖紙。

三雙眼睛齊齊落在方圓交疊、棋盤迷宮一樣的繪圖上。

就連提前細覽過的裴松也微皺眉頭,不得不再度剖析這幾張圖之間的關系。

正午的日頭毒烈,曬得人頭腦暈乎乎的。

槿榮打量二人的表情,緊張地抿了抿嘴,愈發耐心地講解道:“這是馬桶的三視圖,畫的是分別從馬桶的正上方、正前方和側面看到的三個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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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圈套小圈,方裏又是圓。村人撓撓腦袋,呼出兩口熱氣,半點頭緒都沒有。

唉,槿榮有點打退堂鼓。要不還是她來燒吧?

卡殼間,裴松自地上揀起一根斷枝,刷刷刷地繪出三個簡單的幾何圖形。

“槿榮你看,這樣對否?”

他用斷枝自左指向右:“我畫的分別是帶把茶壺的上面,正面和側面。”

熟悉的茶壺模樣與地上三個陌生圖形相互對應起來,村人終于張着下巴颔了颔首:“原來如此,這便是三視圖啊。”

飯要一口一口吃,圖紙也得一點一點來讀。

最後的縱切面圖槿榮只是簡單介紹了下。

卻不想村人還挺懂,雙手一拍:“這個我明白,就跟掰開包子看餡兒似的,裏頭和外頭不一樣。”

夏風拂面,槿榮緊繃的嘴角終于揚起。

三人又凝神看了一會兒圖紙,時而交談一二。從馬桶大致的尺寸,說到它的用途和好處。

得知馬桶是要安在廁所的,村人主動提出了問題:“你這排水的通道是上拱形的,而且最後污水是橫着流走,不是豎着淌下去?”

正是如此。

第三張的縱切面圖最是明顯。馬桶底部的排水管呈一個“扁扁的茶杯把”的形狀。要槿榮來說,更像是個壓縮變形的字母C,還能聯想到彎彎扭扭的腸子。

知道對方頗愛琢磨,不是那種只會悶頭幹活的匠人,槿榮便更願意詳細地向他解釋設計目的。

“此為虹吸式排水管,可以确保沖水後穢物從馬桶中沖淨而桶內仍留有幹淨的水。臭氣為排水管中的存水所阻隔,故而不會返味兒。”

至于虹吸式排水的原理,與液态分子間引力與位差能有關,如今倒不好清楚地講述。

想象了一下若是有一大汪水流過這個排水管的場景,村人心裏大致有了數。

手有些癢癢,他忍不住想把這個東西燒制出來,看看是不是真的如同槿榮說得那樣神奇。

作為桃花村最會燒制各種生活器皿的人,村人縱然對頭次見到的馬桶有些陌生,卻并不發怵,反倒燃起了熊熊興趣。

他并不托大,明說道:“燒是肯定能燒,但槿榮你得時時盯着點。”

槿榮等得就是這句話。

“好啊。咱先燒兩個試試,成的話咱們一家一個!”

村人給出專業的建議:“這可不好用手工來做,感覺也是個大夥兒都能用上的東西,不如先用黃泥制出模具?”

正合她意。

“那您先別急着弄,我今日回家把模具的樣式給畫出來,咱們明日開工吧。”

“好啊。”村人搓搓手,倒有些迫不及待。

圖紙留給村人帶回去慢慢看,上面尺寸等信息槿榮早就爛熟于心,不用參照也能繪出配套的模具來。

烈日當空,兄妹二人的額際都沁出一層薄汗來。

踩着有樹蔭的道路回到家。槿榮先去了廁所,用涼水洗過手臉。

沉浸在沖水馬桶将要制成的喜悅中,連面對裴松的無所适從之感都淡了不少。

神清氣爽之時,槿榮目光注意到了廁所高處架着的陶制水箱,不免心生猶豫。

早先,她并未料到系統會如此快地獎勵給她天然氣,還當需要再過上一年半載才能用上瓷器。

裴松做的這個水箱,當時有多麽的驚喜,如今便有多麽雞肋。

水箱很大,上施了厚厚的釉層。但即便如此,陶器自帶的高吸水率和低硬度都是它未被現代衛浴産品用做材料的原因。

但水箱是裴松的心意,槿榮不想糟蹋。

換位思考,若是裴松或者村人們哪日得了紙或者蓄肥池什麽的替代品,毫不留情地替換掉她的心血,槿榮也會覺得難受。

要不然,明日跟燒瓷的鄉親說一聲,她家的馬桶便不做水箱好了。

就這麽定了。

回到正屋,槿榮見裴松自工具箱裏翻出了石錘等物。大大小小地堆在一個竹筐裏。

“這是?”槿榮不解地問道。

裴松提起需要用的東西,走向槿榮,目光示意她身後的廁所。

他面上的神情同往日在家中一樣溫和,交待道:“既然要燒制整個的馬桶,之前的水箱便用不上了。我打算先把一些部件給提前拆掉。”

槿榮大驚。

這如何使得?怎麽能讓裴松拆掉自己親手做的東西!何況水箱才裝上月餘而已,再過些年歲也完全能用。

槿榮連忙擡手攔住,搖了搖頭,堅定道:“別,水箱可以用的。我明天就和那人說,咱家的馬桶不用燒水箱。”

裴松停下腳步,英俊的臉上罕見地露出不贊同的表情。

“我還記得你之前說的,瓷器不吸水,比陶器更适合用來做馬桶和其他廁所的用具。”

槿榮從裴松手中的竹筐裏拿出沉甸甸的大錘,給擱得遠遠的,狡辯道:“理論是理論,實踐是實踐。咱們現在用得就挺好。”

她都這般表态了,裴松應當也會如同往常那樣,摸摸她的頭,然後照她的意思來做吧?

從前都是這樣的。

出乎槿榮意料的是,在她的蠻橫堅持下,裴松的神情反倒愈發有些黯然。

他放下其他的工具,落在矮桌上“咚”地一聲響。

動了動嘴唇,裴松問道:“槿榮,你是……在跟我客氣嗎?”

槿榮雙眼倏地張大。

她,她真的沒這麽想過。

“我只是,不想白瞎你的心血。”槿榮走近一步,擡頭望向裴松黑澄清澈的眼睛。

好像有一雙溫軟的小手撫摸着焦躁的心,裴松想擡手摸摸面前人柔軟的頭發。他動了動手指,最後還是背在了身後。

他微微俯下上半身,直到二人鼻尖的距離只有寸餘。

“我們是一家人。你我之間,不用計較這些的。”

槿榮覺得,自己的喉嚨有些發幹。她眨眨眼,望向別處。

過了一會兒,她聽到自己在說:“喔,好吧。”

“現在的高水箱我是真的很喜歡,要不別拆了吧,之後可以用作洗手的蓄水。”

“嗯。”裴松點頭。

水箱拆不拆他都無所謂,讓他難受得不到宣洩的是另一樁事。

猶豫了一下,裴松還是開口:“你最近……都不叫我哥哥了。”

“啊?”一種做壞事被抓包的羞窘感乍然湧起。槿榮眼睫緊張地眨個不停,連呼吸都急促起來。

這才一天的功夫,裴松就察覺了嗎?

她表現得這麽明顯嗎?

否認?不,這只會讓他們更生疏。

槿榮只是暫時不知該如何和裴松相處,卻一點都不想把對方推遠。

她張了張嘴,低低發出單個音節,又急忙揚聲蓋過:“哥……這是因為,我記得,咱們本來就不是兄妹。”

不論周蘭怎麽說,有一點是不變的。裴松應該是裴家的養子一類,和她沒有血緣關系。

裴松不期對方如此回答。

他完全愣住,直起身子,扭過頭低咳了一聲,不敢再直視面前的小姑娘。

槿榮不提,他都要忘了。他是由裴母撫養長大,給自幼時起便明顯與旁人不同的槿榮做童養夫撐腰的。

槿榮越來越聰明靈秀,如今連這也記起來了嗎?

不對,裴松在腦海中搜尋着記憶。母親沒有當着槿榮的面提過此事,一切都是大家的心照不宣。

那就是別人說的。

哪個不長眼的鄉親敢當面跟槿榮提這個,她如今才多大!

裴松斂下慌亂的眸色,強端出兄長的可靠模樣,看向怯怯望向自己的槿榮,心裏直嘆氣。

唉,叫她知道了婚約,這該如何是好?

槿榮擡頭,見哥哥明顯大受沖擊的樣子,更覺得尴尬了。

唉,哥哥一定很失落吧,這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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