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同甘共苦
雪花紛紛揚揚,天地白茫茫一片, 忽有一陣寒風吹過, 卷得幾片雪花急旋飛舞。
杜二卧趴在雪地裏, 暗暗感慨了幾句, 望着對面山下的小洞,疑道:“王爺自幼習武,身強體壯, 尚可抵禦寒氣,但王妃……”
“王爺早有此慮。”杜三斜睨他, 面龐微有紅暈,輕咳了一聲,“我已教王爺……如何讓王妃發熱,應能抵住一段時間。”
聞言, 杜二搓了搓手, 吹了幾口熱氣, 便又問道:“正巧,在雪山上趴了許久,我全身都冷着, 你快些告訴我, 該如何取熱?”
不少人看過來。他們聽令,暗中随俞君泊一同來,守在山谷口的雪山上。
依照計劃, 他們推倒幾塊大石, 堵住了山谷口, 讓人以為是大雪封山。後來,亦是他們出擊,趁冰雪覆下時,擲出石塊砸死嬷嬷。
大雪紛飛,一片接着一片,似永不停止,冰山又極寒,他們卧趴着,即便血氣方剛,也挨不住太久。
杜三瞥見他們的目光,似笑非笑道:“我也想發熱,但首先,得有個美嬌娘在。此法,唯有夫妻、男女之間才可用。”
有經驗的,大都已明白,不禁露出苦笑,各自搖了搖頭。
杜二轉了轉眸,漸漸反應過來,目光怪異,不由得望下去,輕語:“那王爺王妃此刻……”
“放肆!”一直不曾說話的杜大斥道,沉下了臉,冷冷地向他們瞥去,“杜二,你太過膽大,王爺的私事,豈容你談笑?杜三,王爺問你的私密事,你又怎可随意透露出去?”
杜三摸了摸腦袋,嘆道:“大哥,我們正冷着,說個話,活躍下氣氛。”
“王爺的私事,是用來給你們活躍氣氛的?”杜大面色冷肅,“謹守本分,別過于放肆。王爺雖仁善,但這非你們胡鬧的理由。”
“是!”杜二、杜三應道,雖被教訓了一頓,但全無怨言,已意識到自己的錯。
緊接着,杜二一臉擔憂,問道:“大哥,天寒地凍,王爺久呆冰洞,會否有恙?那些黑衣人眼瞎,不知何時會發現王爺,我們是否要主動出擊,助王爺脫困?”
杜三欲言又止,最後才搖頭道:“不妥。”
杜大沉吟,問道:“今日早上,王爺可有說過別的?”他有點猶豫,因既擔憂俞君泊的身體,又怕冒然上前,耽擱了他的好事。
“因王妃曾離開過,我們也知,她有苦衷,但王爺并不想重現。”杜三回道,沉思了幾息,微嘆了嘆道,“他希望,王妃能同他一般,舍不得他,縱有千難萬險,永不棄!”
杜大沉默少頃,正色道:“此為王爺原話?”
“是我的揣測。”杜三答道,瞟了一眼山下小洞,“若在昔日,能有這般深情,便有萬般苦衷,甚至是死,也不會有半年離別一事。”
“王爺在出狠招,竟不顧自身。”杜大輕嘆。一個忠心的下屬,只需順着主子的意思便可,“既如此,那我們暫不動。”
“錯,應當由我們來。”杜三否決道,朝幾人招了招手,“由太子的人動手,或許會出意外,但若是我們,便會點到為止。”
杜二颔首道:“不錯!那我們何時動手?”
“暫等會。”杜三勾起唇,“以王爺的體質,此時仍能受得住。身在冰洞裏,光線暗,洞又小,兩人相擁取暖,唯有彼此,那種相依為命的溫馨,王爺與王妃怕是一生難忘。”
“你倒是懂……”杜二斜睨。在他們一群人裏,唯杜三擅長風月,有一堆紅顏知己。
杜三微微一笑,眉宇間似有得意,又道:“你往後可去試試,在狹窄的小空間裏,對方無處可逃,一切都被你掌控……”
他正說着時,便有一巴掌扇來,打在他的腦袋上,緊接着,傳來杜大的冷喝:“你口出無忌,屢教不改,罰你一年禁欲!”
在衆人的悶笑聲裏,杜三黑了一張臉。
但正如他所想,小洞裏的氣氛很溫馨。
“你冷嗎?”蘇幼薇聲若蚊吟。熱潮散去後,她又有點冷,可心有羞赧,不便明言,又想到俞君泊一直躺在冰地上,必也會冷。
俞君泊輕輕颔首,擡起右手,輕撚着她的一縷發絲,問道:“莫非你有好法子取熱?”
“沒有。”蘇幼薇坦白回道。唯有一條舊法,無非是做些羞羞的事,但總用這一招,未免太奇怪,顯得她二人放浪。
“無須過憂。”俞君泊安慰道。他那群屬下個個聰慧,既能自主,又很聽話,會在适當時刻出現,助他二人脫困。
“你倒不急。”蘇幼薇磨牙,但又想到,因自己的拖累,才害他落難,他不願令她擔憂,便總安撫着她。思及此,她心暖且軟,咕哝道:“罷了,聽天由命。”
她閉上眼,枕在他的胸膛上。反正已是夫妻,便該生死與共。
便在此時,俞君泊忽問道:“薇薇,當你誤會我休妻時,曾說過,若你早知結果,寧死也不回。那此刻呢?”
若知回來後會死,可還會與他重聚?
蘇幼薇猶豫一瞬,今日之景,與回家那次何其相似。她細細瞅他,問道:“你希望我回來?”語畢後,她陷入沉默。
在故鄉,雖已無她容身之處,她也只剩下他,但若非她,他便不會出錦王府,落入這雪山小洞,那樣兩人皆可活命。既如此,她又為何要回,以致害人害己?
見此,俞君泊輕聲道:“我仍願你回來。”
且說在另一邊,杜七等人匆匆逃離時,便顧不上自己留下的足跡,那群盔甲人順着雪地裏的足跡,很快追上來,雙方對峙在峰谷。
“首領,錦王不在。”一人提醒道,不禁皺了眉,一心想着,此為調虎離山之計,“他們引我們來此,以便讓錦王從另一側逃離。”
首領平靜道:“殺!”
彼時,俞曉曉亦握着一把劍,聽到這個字,便想到今日會有一場惡戰,所幸自家哥哥滾下山,未與他們在一起,倒是逃過一劫。
便是她今日死去,哥哥亦會替她報仇。
但在此時,那群盔甲人竟在自鬥,有一部分人的劍對準了自己人,這太過突然,以致那群人尚未反應過來,便一命嗚呼。
望着這一幕,不知情的俞曉曉、嚴飛仙、齊銘三人懵圈。
杜七上前拜了拜,含笑道:“傅将軍,辛苦了。”
傅恒豐抱了抱拳,笑道:“杜侍衛客氣。”在這半年間,他暗裏與太子一系勾結,引其上鈎,并偷偷運來九門火炮,完成這場刺殺。
得知前因後果,嚴飛仙咂舌道:“你們真是……膽大!”那火炮又不認人,若是不慎砸到自己人,那便是後悔也來不及。
“郡主,”杜七微笑道,“你可記得,你為何會來青玉山?”
俞曉曉忽想到,昨日午時,她與俞君泊用膳後,哥哥言稱她近日似很悶,遂建議她去青玉山狩獵,一來為百姓造福,二來解悶。
杜七又笑道:“其實,自下大雪後,我們便已對青玉山松土,後土壤被大雪覆蓋,才看不出痕跡。炮火看似威力強盛,炸得亂石四射,實則不過表面,無須擔憂。”
即便□□炸到他們,亦不會出大事,至多受點小傷。
“那哥哥呢?”俞曉曉問道,因見一切在掌控中,她便也放下心,“哥哥滑下山,莫非也在你們的計劃裏?”
傅恒豐略顯不自在,因想到适才所見一幕,回道:“我們別去打擾王爺。在山谷雪峰上,有杜大他們守衛,王爺也不會有恙。”
“太子不放心,是以外面掌控火炮的,全是他的人,我們得處理掉。”他一拍右臂,朝天放出一支利箭,這是撤退的信號。
雪花飄飄,新雪覆蓋舊雪,掩去了斑駁痕跡,地上又一片雪白,讓人賞心悅目。
“大哥,該動手了!”便在此時,有個人提醒,“先引太子的人出去,分幾個兄弟去處理了他們,省得他們礙事。”
正巧,那群黑衣人看到利箭後,便在推着火炮後退,直到退出青玉山,給了他們便利。
“君泊,我們出去嗎?”蘇幼薇詢問,雖得俞君泊幾次相助,但過滿則虧,她已有點累。
“他們已走,我們出去吧,你會受不住。”俞君泊輕輕點頭。他雖有遺憾,未達圓滿目标,但也不願讓她受苦,以致身體抱恙。
可兩人剛一冒頭,便見對面山上飛下一群白衣人。他們如蝙蝠般,負着一對白色的翅膀,在大雪中飛行,似天外飛仙。
蘇幼薇心中一緊,攥着俞君泊的手,但聽他溫聲道:“不必擔憂,他們是我的屬下……”
此時,杜三一聲大喝,聲音穿雲透霧,仿若九天雷霆,頗具威勢:“拿命來!”
“……”俞君泊無言。
蘇幼薇目光詭異,這打臉……如此之快!
在心上人面前丢臉,這滋味……俞君泊面色一沉,目光更是冷若冰霜,掃向杜大所有人。他倒不認為他們會背叛,只不解原因。
杜大等人落地,收去了翅膀,全舉起手裏的劍,氣勢淩厲,猛地殺了過去。與他們氣勢不匹配的,便是他們的目光,全都很柔和。
——王爺莫怪,非屬下膽大無禮,是為您終生幸福着想!事後,屬下必會請罪!
“愣着作甚,跑啊?”蘇幼薇大叫道,一把拉住俞君泊,蹭蹭地往山谷外跑去。只要回了京城,回了錦王府,便能安全!
俞君泊才似驚醒般,反手拉住她,一面跑着,一面沉思着。他原想站立不動,料想杜大他們也不敢真動手,但被她打擾了計劃。
蘇幼薇跑得不快。杜大幾人飛快追上,幾劍刺來時,寒光爍爍耀人眼。
這幾劍,全對準了俞君泊。蘇幼薇心一緊,又是一急,也不知哪來的膽子,身形一轉,擋在俞君泊的面前。
氣氛,一時凝滞。
卻在此時,一道銀光劃過,俞君泊抽出腰間的劍。軟劍反光,劍身上閃爍着寒芒,刺得人下意識閉眼。
清脆的聲音接連響起,軟劍銳利無匹,如切豆腐般,将杜大等人手裏的劍削斷。
蘇幼薇緊提的心一頓,又飛快跳動起來。因俞君泊為救她,匆忙之下轉身出劍,以致身形不穩,便要摔倒。
那裏有個小水潭,冰水極寒!杜三目光微變,忙沖了過去,但似腳滑了一下,踉跄着撲去,撞上俞君泊,暗中用力将他推離冰潭。
俞君泊無恙,反倒是杜三,站在水潭邊,雙臂飛快畫着圈,借此穩住身體,然而無用。他啪的一聲,摔入了水潭中。
借此間隙,蘇幼薇忙道:“我們快跑!”
俞君泊回頭,見杜大等人在救杜三,才收回目光。事至此,他已然明白,知他們目的。
“馬!”兩人跑了一段路,蘇幼薇驚喜道。來時,她們騎着馬,但因火炮飛來後,幾匹馬受驚,早已四竄離去,竟不想會遇上一匹。
兩人剛上馬,便見杜大等人追來。杜大沉聲吩咐道:“放箭!”
數十支箭射出,然而準頭很差,每一支都射偏。
蘇幼薇卻很緊張,瞅見一支支箭從身後飛來,面隐隐蒼白,一遍遍擔憂地問:“君泊,你有中箭嗎?”她坐在他的懷裏,自然安全,但他在敵人的射擊範圍內。
“放心,我沒有。”俞君泊也一遍遍回道,不厭其煩,微蹙起了眉,欲言又止,“薇薇,其實那些人是我的屬下……”
“現在說有何用?”蘇幼薇惱道,“人心險惡,他們竟會背叛,委實過分!”如今,兩人面對的,不止有太子一系,再加上背叛者,還有誰能讓他們相信?
噠噠噠!兩人騎馬跑着,後面早沒有了箭,直到大雪初停,一個小鎮在面前展開。
坐了許久的馬,蘇幼薇忍着身上的不适,懵道:“這是哪裏?”
“應當是青陽鎮。”俞君泊回道。忽在此時,有一只白鴿飛落。他取了信紙一看,上面的字體,是他們獨創,用作聯絡消息。
——王爺,屬下已打點好,王爺可去左街第二間民舍歇息。
杜大等人有飛行物,在空中飛自然勝過馬速。
“我們進去吧。”俞君泊輕語。
兩人下了馬。蘇幼薇思了思,便一巴掌拍在馬上,看着它離去,笑吟吟道:“我們來時,雪地上足跡太明顯,将馬趕去別處,引那些叛徒離去。”
民舍簡樸,但兩夫婦很好客,熱情地招待了二人。老嬸子笑道:“天涼,喝一碗熱湯。”
蘇幼薇本有戒心,但見俞君泊已喝下,便也不再顧,小口小口喝着。畢竟,若湯有問題,他中了計,她又不會扔下他離去。
索性兩人同甘共苦,要中計便一起中。
“那是喜服?”蘇幼薇好奇地問道,因見在榻上,擺着一套喜服,瞧着雖很幹淨,但有點舊,顯然很有些年頭了。
老嬸子和藹地笑道:“我們鎮有習俗,喜服得保留着,若是那對夫妻白頭偕老,那喜服便得一代傳一代,直到再不能用。”
兩個老人花白着發,彼此相視一眼,面上全都露出笑容。至今,他們已相伴五十年,昔日那套喜服,便可傳下去。
“寓意着好兆頭?”蘇幼薇咕哝,小口喝着湯,眼珠滴溜溜直轉。須臾,她拉了拉俞君泊的手,小聲問道:“君泊,借着這‘白頭偕老‘的寓意,不如我們立即成親?”
兩人前路不知,後又有追兵,不知何時會出意外,實在是生死難料,趁此刻安全,索性成了親,做真正夫妻,也免得留有遺憾。
俞君泊久久沉默,最後回道:“在此地,會委屈你的。”
“在這個時候,還講究什麽委屈?”蘇幼薇嗔怪道,眉眼微微彎着,灑出一片細碎的光,也不顧有老夫妻在場,用臉輕輕地蹭了蹭他,“我是嫁你,又不是嫁你的權勢富貴。”
事已如此,何須再猶豫?
“薇薇,”俞君泊凝視着她,語氣柔和,“屆時,我會補給你一個永載史冊的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