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更
慕容徹即便是服藥後依舊維持着桀骜高高在上之态, 他不說話就使得殿階下的醫官惴惴不安,生怕自己剛剛說了什麽惹得天子不喜之話。
正當天子沉默不語,醫官跪在殿階下, 還想說些什麽話緩解一下時, 就聽天子突然啓唇道:“等會兒, 去偏殿取血。”
說完他就将醫官拒于後殿門外, 自己推門進去了。
天子走後,醫官才松了口氣。
果然不出所料, 天子是不會允許他踏足紫聖殿後殿的。但是, 那種和合之血該如何采集呢?
慕容徹并非曲解了醫官之意,他只是既不願邵蓉蓉身上帶着旁的男子的血, 也不願意讓別的人靠近她, 故而才會先行服食一種藥物, 使得自己能夠掙破心裏那層桎梏, 放大身體的感受。
他囑醫官到偏殿等待之後,自己便進殿找邵蓉蓉。
邵蓉蓉此時不在圍屏中,那裏沒有她的鈴铛聲,他想也不想, 直接大步來到方櫃前, 打開櫃門一看,邵蓉蓉果真藏在裏頭, 懷裏抱滿竹簡, 黑亮水眸一眨一眨看着他。
正當她詫異着,想說“呀, 你怎麽知道我藏這”的時候,她突然被人一把撈進懷裏,抵唇就親了親。
他親了一下後, 就驀地停了下來,有些呼吸不順的樣子。
“蓉蓉...你親孤一下,好嗎?”他今日格外黑沉的眼眸深處藏着一絲強烈的渴求,摟她腰的手都有些發顫,像是在竭力壓抑什麽。
他不敢再主動親了,那藥效過于強烈,他怕自己理智會被淹沒。
“阿徹,你是怎麽了?”邵蓉蓉察覺到他的不對,擡手摸了摸他額頭。
“呀,好像有點燙!”
不止額頭,渾身都有點燙。
“你是不是生病了?”
邵蓉蓉擔憂地正想問他是不是感染風寒,慕容徹立馬抓住她的雙手,突然又将她圈緊懷裏。
慕容徹開始模糊理智,他後悔自己不該服藥的,哪怕沒有服藥,光抱着她親一親也就夠了,如今服藥後,她連擡手探他額頭,都會讓他差點失去理智想擁有她。
可是他...他不能...他不能真的去玷`染她,更不想去看她身上的紅痣!
明明他只是服了手指甲那麽多的呀!為何會如此強烈...
“阿徹...你身上什麽東西硌痛我了...”
慕容徹陡然清醒過來,将她往外一推,就往側殿的方向去。
“等一下!”邵蓉蓉突然從身後追來。
她眼眸有些濕潤,挽住他脖子踮起腳朝他唇邊輕輕一印。
“阿徹,你不要讨厭我,我不是故意要躲你的。”
慕容徹覺得自己再不走真的會有事發生,他連忙壓下澎湃洶湧的情`潮,面上有些冷淡地“嗯”了“嗯”,然後大步走出殿室。
邵蓉蓉懵了,他這是...還是生氣了嗎?
側殿處,醫官在給慕容徹采集血。
醫官看着來自筋脈處赤紅如火的血,啧啧稱奇。
慕容徹一邊閉目壓抑着藥效的作用,一邊凜聲問道:“可有收集得到和合血了?”
醫官經他冷聲一問,收回神,忙疊聲應道:“收集到了!收集到了!陛下果然不愧是真龍天子,也不知哪位女子能得陛下如此深愛,簡直是她莫大的福分啊!”
慕容徹這會兒才慢悠悠地張啓眼睑,嗤道:“哦?在你心裏,孤當真是真龍天子嗎?”
醫官不明天子為何突然這樣說,慌忙應道:“陛下自然是。”
慕容徹用審視的眼神冷冷掃了醫官一眼,把他給看得汗水連連,随後,他眼神黯淡地收回目光。
如今他雖然在萬人之上,是大周天子了,但他心裏清楚,這個天下是他用蠻力和詭計算計搶來的,手段卑劣不堪,為世人不恥,加之身上還流淌這低賤的血,那些臣下表面上臣服于他,心裏頭指不定将他罵成什麽樣子。
他登基的這幾年來,外頭那些想要掰倒他、不服他的人數量之多,全靠他用蠻野的手段壓制。
可是用武力壓制的,到底是不如真心臣服的。
就如他的确可以強硬些占有邵蓉蓉,但是,他知道她只是在失去了那段時間的記憶下,才會不産生對他的抗拒的。
現在思想單純天真的她,并不知曉血統卑賤之人真正讓人惡心和惹人憎厭之處。
所以他不願意真的染指她,他一方面小心翼翼藏起她,生怕她擁有了舊日的記憶,同時又害怕一旦自己真的玷污她,有朝一日她就會完完全全憎惡自己,無可挽回。
此時紫聖殿後殿中的邵蓉蓉一邊收拾落滿地上的竹簡,一邊回想着态度反複無常的慕容徹,蹲在地上長長地嘆息起來。
“阿徹他難道真的有事瞞我?他...真是騙我的嗎?”她淚光盈盈自言自語道。
·
香囊制好後,由高照将其呈上來。
慕容徹此時剛剛從前殿回來,聽見銅鈴聲自圍屏裏傳出。
他取了香囊,推開圍屏進去。
“蓉蓉...”
邵蓉蓉見慕容徹進來了,二話不說,苦着臉故意坐得離他遠了一些,身上黃金銅鈴聲又“沙琅琅”一片作響。
“蓉蓉,這是安神的香囊,你佩戴以後,日後就能随時随地跟在孤身邊,不再害怕看見別的男子了。”
慕容徹拿着香囊靠近,邵蓉蓉又一個扭身,轉身避開他的碰觸。
慕容徹以為那次服藥後的行為惹她讨厭了,他眸色黯了黯,悄然将香囊擺在靠近她的地方。
“蓉蓉,要撤走圍屏了,你試一下看看身遭的侍宦,要是不習慣就立馬說,繼續給你設圍屏。”
慕容徹說着,高照等一衆長相醜陋千挑萬選出來的侍宦已經開始搬起了圍屏。
邵蓉蓉一驚,慌忙挪着身子後退了一些,就在此時,突然聞到身旁傳來一陣讓人心神安定的藥香,低頭一看,是慕容徹說的,能安撫她的香囊。
于是,她救命似的立馬抄起地上的香囊。
高照他們靠近了,圍屏一經搬開,長滿麻點的、龅牙的、下颚凹陷的、眼珠子錯開的...各種各樣長相奇形怪狀面就露了出來。
邵蓉蓉的心“噗通噗通”響個沒完,但當她眼睛一定不定,緊張地接觸那些醜陋的臉孔時,她慢慢平靜了下來。
随後,她更是一臉不可置信地,拿上香囊一步一步走近那些侍宦。
“我...好像真的不會害怕了...”
她杏眸圓睜,伸手往高照臉上摸了一把,高照吓得慌忙低頭。
被如此貌美的女郎摸着,惹得年輕的小侍宦垂下頭臉都紅透了。
可一旁的天子臉色驟然變黑了。
等邵蓉蓉摸完高照,準備往下一位長滿麻點的小侍宦臉上摸時,她的手驀然被一雙剛勁雄性的大手牢牢禁锢住。
擡眼就看見天子那張陰鸷可怕的俊臉。
“你喜歡這二人的臉皮啊?來人,将高照和張慶擡下去,将臉皮剝了呈上來給女郎!”
高照和尚未被摸到臉的張慶都吓得跪倒在地,哭着求饒。
“阿徹你...”邵蓉蓉氣得渾身“沙琅琅”作響。
眼看那兩名小侍宦就要被人拖走,她吸了口氣冷靜下來,想了想,将手中香囊扔掉,很快,她就對眼前那些人畏懼起來,吓得慌不擇人地就抱住天子的腰,抵在他懷裏。
“好...好可怕...嗚嗚嗚...吓死人了...”
慕容徹的怒氣終于一點點平複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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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屏依舊被圍起,邵蓉蓉悶悶不樂地躺在圍屏中,任憑慕容徹用什麽去哄,她都不理不睬。
“蓉蓉,孤今天讓廚房給你做了芍藥糕,只用最嫩的花心做的,來吃點吧。”
慕容徹親自去給她端糕。
“蓉蓉,孤将高照和張慶二人安排在禦前,他們一直想要的位置了。”
邵蓉蓉還是不理他。
“蓉蓉,你不是一直想去別的宮室逛逛嗎?佩戴上香囊以後,孤就能帶你去了。”
“不了,一會你又會将我所看見的人腦袋全砍了,剝皮來給我做皮衣了,是不是?”
邵蓉蓉冷冷道。
這一刻邵蓉蓉的表情,莫名與他記憶中那個後期對他冷漠至極的邵蓉蓉如出一轍,慕容徹慌得一下子沖上前,将她牢牢禁锢在懷。
他抵住她的發頂,用力地吻着,雙臂如銅鐵般将她鎖牢。
“蓉蓉...你不許用這樣的表情看着孤...孤以後再也不随便殺人了,你看看孤,你看一看孤...”
他一邊慌亂地圈緊她說着,一邊以卑微到跌入地底的語氣道。
邵蓉蓉的心還是軟的,哪裏經得住他如此霸道纏綿的攻擊,更何況,他那個樣子看起來可憐兮兮的,活像一只平日會耍橫,受了傷沒人敢靠近、沒人喜歡的大狼狗,看得她心疼極了。
但是他還是很可惡!
誰讓他有事情瞞她!誰讓他态度忽明忽暗的!誰讓他兇她的!
不經不覺間,那個被裝進木箱送進帝臺來的,宛若一只受驚兔子般,一點點動靜就能吓怕、還極度沒有安全感的邵蓉蓉,已經蛻成成一只奶兇奶兇會嬌氣會矯情的小奶狗了。
“那你記住自己說過的話,不許再亂殺人了。”
她吸着鼻子,甕聲道。
慕容徹見她終于肯與自己搭話,連忙點頭,沙聲道:“好,依你的。”
“上回大殿上,提議用陶俑取締活人殉的白大人,我認為很好。”
“好...”慕容徹啞聲,“依你的,提案準了。”
“還有,以後不許對我兇!”
“孤沒有...”他皺了皺眉,“孤何時對你兇了?”
邵蓉蓉癟嘴:“還說沒有,現在這個樣子就兇兇的!”
“好...”天子努力用手指揉了揉眉宇,試圖用兩只手指撐開笑容。
“我要自己去逛!”
“這...”這回慕容徹糾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