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有蘇清(1)
一個月之後。
“叽叽!”小?姑娘使勁拽着葉即景的衣袖, 指着路邊包子?鋪的蒸籠,“遙遙可以?吃五個嗎?”
似乎怕對方理?解不了,小?姑娘擡起爪子?, 慢吞吞地在葉即景面前晃了晃, “要?五個嗷——”
葉大魔頭難得對寧知遙難得多出了幾分耐心, 不再像最初那般張口閉口說些掃興地話。
一聲不吭地替她結了賬,接過?紙袋塞在了小?姑娘懷裏。
寧知遙心滿意足,一邊咬着包子?, 一邊含糊不清地吹着葉即景的彩虹屁。
自從那日離開唐城之後,小?姑娘就欣喜地發現叽叽好像對自己不會?像以?前那樣那麽不耐煩了。
忘記那日到底發生了什麽, 寧知遙只能把這一切歸功于?叽叽願意和自己做朋友了。一想到這裏, 她就開心得不得了,但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只能一個勁兒往葉即景身上蹭, 嘴裏在含糊不清地念叨:“叽叽真?好。”
對于?寧知遙的寬容度, 葉即景自己其實并未察覺, 離開唐城後他?再度回想起那天, 徹底崩塌的房屋,被?碾為碎末的紅紗, 以?及熟悉的氣息。
——只有師姐。
幻境中從前記憶再現時,他?恨她恨得死?去活來,可得知師姐似乎來過?,那份恨意似乎又被?其他?情緒所掩埋。
最初接近寧知遙堅定不移的信念,似乎動搖了。
而?寧知遙對那日卻印象全無,葉即景幾次試探無果, 只能放棄。他?隐約察覺到,作?為回來的代價她得了一種怪病, 整日昏昏沉沉,卻也瞧不出到底有什麽毛病,他?帶着寧知遙四處求醫,可所有人?都說她的身體并無大礙。
好在渾渾噩噩過?了幾日,小?姑娘總算是回了精神?,只不過?那天之後時而?精神?不振,時而?活蹦亂跳,反反複複。
若是要?究其根源,必須找到那天的罪魁禍首,其實葉即景醒來後便?發現封印又有所松動,而?那妖怪的名字也被?寫?入了《白澤圖》之中。
因為餘柯曾是師姐被?門派指認的未婚夫,是以?葉即景對他?的事情多多少少也有些耳聞,看到《白澤圖》上的名字,他?便?立馬想起來這妖怪到底是何許人?了。
餘柯早年身旁總是帶着一個女童,聽門中弟子?說是只蜘蛛精,當時他?還對此覺得稀奇。
餘柯是上修界第二大門派潛龍門少主,他?門中那幾個老頭葉即景有幸接觸過?,張口閉口就是“這不合規矩”“門規有言……”對于?仙門修士而?言,妖無疑是最下等的存在,他?們居然能同意自家少主養一個妖物在身邊。
葉即景其實見過?織夢幾次,只是他?一晃百年長成了大人?的模樣,那日他?根本就沒認出來。
可惜寧知遙只能通過?《白澤圖》找到那些未被?收錄在內的殘卷中的妖怪,對于?已被?記名的織夢,毫無辦法。
相比于?葉即景的憂心,小?姑娘反倒絲毫不受影響,跟着葉即景輾轉幾個城鎮,每日除了吃睡玩,以?外就再也其他?事情了,小?姑娘先是高興了幾日,可時間一久,她不免有些心虛。
躊躇幾日,寧知遙終于?憋不住了,她抱着《白澤圖》,跑去找葉即景:“叽叽,我們今日就去找妖怪好不好?遙遙已經好啦!”
葉即景垂下眼睫,并未直接答應。
《白澤圖》殘卷中只剩下最後一只妖怪了,本該是狂喜,可他?如今心下只有茫然。
那人?離別之際對他?說的話再度浮現——
織夢以?後其實還有兩只妖怪的,說來也巧,前幾日他?帶着寧知遙前往一坐小?鎮,在鎮外的林子?裏《白澤圖》出現異動,兩人?這才發現殘卷的一只妖怪就在附近。
當時四下無人?,唯一的活物就坐在荒廢的酒肆中,葉即景認得他?,還是他?做上玄門弟子?那會?兒認識的。
他?名為酒中仙,據說是千年前某位仙人?途徑此地,埋下了一壇酒,因桃花塢風水寶地,靈氣濃郁,一晃千年仙人?忘了這遭,酒氣便?慢慢化出了靈識。
但酒中仙并非精怪,而?是應天地靈氣而?生的靈體。
當年他?奉師命去桃花塢取酒,便?碰上了這個怪脾氣的主,因為酒欠熟,酒中仙死?活不肯讓他?把東西帶走。
兩人?打了三日都是平手,葉即景無奈只能賴在桃花塢不走,本以?為怎麽也要?等上小?半個年,誰知第三日酒中仙就讓他?拿走了。
這酒只是欠了六天,兩人?打了三天,他?又等了三天,正好。
那會?将葉即景氣得不輕,兩人?又打上了一架,直到回到門派和師父提起後,他?才知這人?是個酒癡,無論是喝酒還是釀酒都極其講究。
可這次他?卻出現在下修界只有尋常百姓才會?去的酒肆。
酒中仙本是因桃花塢周圍的天地靈氣而?生,大概離開桃花塢太久,靈體受到濁氣污染,便?被?《白澤圖》被?劃入妖怪的行列。
但那人?對此毫不關系,瞧見葉即景來了,只是抱着酒壇子?,樂呵呵地:“老熟人?啊。”
瞥見寧知遙手中的《白澤圖》,酒中仙并不躲,而?是笑:“這就是九儀天人?吧,幾百年不見越發年輕了……”
他?一開口噴出的酒氣就讓小?姑娘很是不舒服,她退了幾步躲在葉即景身後,只是探出一個小?腦袋。
酒中仙不以?為意,擺了擺手:“要?名字直接拿去便?是,沒改名。”
話一說完,便?拉着葉即景喝酒:“這最後兩壇,你一壇,我一壇,咋們喝完就上路。”
葉即景低頭忘了眼壇中渾濁粗劣的酒:“你何時開始喝這種酒了?”
酒中仙仰面大笑:“有酒就行。”
葉即景皺了皺眉:“這裏的店主呢?”
“死?啦。”酒中仙晃了晃手中的壇子?,“老板娘給?我釀的,只剩最後兩壇啦。”
葉即景擡眸朝屋子?裏望去,的确屋子?裏的人?氣早就散完了,少說應當也有十餘年。
收回視線,他?扭頭對酒中仙道:“《白澤圖》還并未記下你的名字,你還有機會?。”
只要?回到桃花塢。
那人?擺手:“不走不走,我就留在這下修界。”
瞧葉即景并未沾酒的意思,他?嘴上埋汰了兩句,也并未多做其他?舉動,擡頭一飲而?盡,打了個酒嗝,擦把嘴那人?便?搖搖晃晃地上路了。
他?半醉半醒,颠三倒四地念着:“東風惡,歡……情薄……一杯……錯、錯、錯!……莫、莫、莫……”
走到夕陽盡頭,那人?突然回首,高聲道:“葉兄,別有悔——”
“叽叽?”
“叽叽!”
葉即景猛然回神?,此時小?姑娘正眨巴着眼睛望着他?,“只有最後一個妖怪啦!好不好呀?”
因酒中仙歸位于?《白澤圖》,以?葉即景如今的修為,不用等再去找最後一個妖怪,他?便?能直接沖出昆侖鏡,但這些天他?遲遲并未有動靜。
收回目光,葉即景輕輕“嗯”了一聲應下。
小?姑娘立馬歡天喜地地抱着《白澤圖》開始感應最後一只妖怪的位置。
從前若是想要?知道妖怪的方位,因為不太熟悉寧知遙少說也要?好幾天,可如今速度卻越來越快,不到一炷香便?尋到了。
當結果一出,葉即景的眼皮不自覺的開始跳了。
——“無荒城”。
那是人?族與妖族交界之地。
寧知遙給?出的位置并非完全準确,一般都是會?有一定偏差,若是那妖怪是在妖族領地就麻煩了。
妖族如今有幾大妖王占據,靠近無荒城的應該是那只狐妖的領地。
那狐妖幾百年前與他?們有些瓜葛,若是踏入她的領地,她定會?立馬發現他?們的。
翻出師父給?的地圖,小?姑娘翻找許久,最終在邊角處尋到了那座城池:“好像有些遠。”
最初二人?禦劍而?行,可奈何去往無荒城的路上途徑天塹,無法禦劍,他?們便?只能慢慢徒步而?行,一連竟然花費了近半月之久。
眼看就要?抵達無荒附近,人?煙越來越稀少,二人?突然遇上了一個小?鎮。
此地附近荒無人?煙,別說過?往的旅人?,就算是鎮子?上也沒幾戶人?家,居然還有另立的客棧,葉即景怎麽瞧都覺得奇怪,可橫豎又說不上來到底哪裏不對勁。
看着寧知遙病恹恹的模樣,葉即景只能帶着她在鎮子?裏尋了一家客棧。
客棧內,夜幕落下。
床榻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葉大魔頭望了一眼酣睡的小?姑娘而?後收回了視線。
就在這時,突然聽聞屋外瓦礫碰撞的聲音,葉即景走出屋子?,循聲而?去。
在門外的長廊走了一會?兒,葉即景便?立馬發現不對勁了。
他?記得二樓只有不到十間客房,腳下一頓,他?扭頭望着身旁緊閉的房門,這是他?經過?的第幾扇門了?
他?收回目光朝前望去,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整個客棧被?一陣氤氲的濃霧包裹,看不清前面的路了。
葉即景心中一驚,倏地回頭想要?去找寧知遙,可腳下傳來“吱嘎”的斷裂聲響,他?揮袖撥開濃霧,發現自己長廊似乎被?什麽東西切斷了,立着幾根稀疏的木刺。
長廊的另一頭陷入在無盡黑暗中。
葉即景輕閉雙眼,忽然在濃霧中察覺到了一股幾乎微不可聞的……妖氣!
他?掌心聚火,飛身一躍,跳到另一頭,在漆黑的長廊中奔走。
耳畔風聲呼嘯而?過?,葉即景雙眉緊皺,望着身邊略過?幾乎一模一樣的木門,似乎發現了什麽異樣,他?腳下一頓,擡掌破開房門。
果不其然,屋中妖氣環繞,寧知遙早已沒了蹤跡。
他?面沉似水。
究竟是什麽時候……?!
他?阖上雙眼,放開神?識,而?後驟然擡手擲出長劍,朝牆角而?去,火光飛濺,氣浪翻湧。
那人?似乎察覺到危機來臨,在長劍即将觸及到她的那一瞬間,倏地奔逃跳出窗外。
葉即景見狀,驟然躍起追上前。
這片地勢險峻,從黑夜追到白晝。
那妖怪對附近的地形極為熟悉,多次在葉即景就要?抓到她時利用地形逃脫,很快徹底消失在他?的視野之中。
葉即景順着空氣中殘留的妖氣追入一處城鎮,還未進城便?聽到一群百姓相持相扶在城門前哭天喊地,嘴裏似乎提到了什麽妖怪。
葉大魔頭一點也不客氣,直接揪住了領頭的老漢詢問。
老漢吓得冷汗涔涔,一五一十講事情原委告訴他?。
原來城中半月前新來的那位教書先生被?妖怪擄走了。那妖怪是附近有名的大妖,每逢一段時間便?會?來城中晃蕩,到也沒做過?什麽惡事,誰知這次竟然擄走了先生。
他?們這裏因為遠離其他?城池,再加上天氣原因,窮鄉僻壤,百姓生活困頓,更別說為這些孩子?請教書先生。
好在那位柳先生聽聞此事後,遷來了此處,不取一毫教人?附近的孩童讀書。那妖怪看到先生後兇性大發,恐怕此時已是兇多吉少。
城中殘留的妖氣與昨夜客棧中的極為相似,應該為同一只妖怪。
葉即景雙眉緊蹙,問:“這妖怪住在何處?”
指了指他?背後,老漢答道:“應當是深入荒漠,據說那兒是妖王有蘇氏的地盤。”
有蘇……
葉即景微眯雙眼,妖王有蘇氏,這個名字好生熟悉。
有蘇氏,有蘇清……是她!
當年有蘇清不受《白澤圖》約束,四處大鬧,上玄門派出他?與師姐解決此事。
師姐對于?這類不服管教的妖怪絲毫不手軟,下界後第二日就将有蘇清捉拿,将其困在冀州之域三十年,有蘇清對師姐可謂是懷恨在心。
這次,跑到數十裏之外将寧知遙擄走,恐怕是蓄意報複。
想到這裏,葉即景心下一緊,忙不疊朝荒漠之中奔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