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所謂(一)
豐力行說完了話,就上了樓,留下了嘆着氣的豐光在原地站了一會,也往門口走了過來。
豐光推開了門,先是一愣,他沒有想到豐陽蹲在門口,低頭看着他的後腦勺,道:“你也聽到了,爸有他的立場,也有他的考慮,他不是看不起對面住着的那些人,而是不想你也和他們一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圈子,也有自己的人生軌跡,他們的事情太多,太亂,太雜。”
豐陽還在用樹枝劃着地,悶悶的說:“她跟他們不一樣,她也不想和他們一樣,你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圈子。可是這個圈子也不是固定的,只要她想出來。”
豐光搓了搓自己的手,道:“沒錯,但會很辛苦,就像,就像你母親一樣。”
豐陽陡然擡頭,看着他,問道:“我母親?”
豐光道:“我不知道父親和你母親到底是怎麽回事,只是知道你母親似乎和,和一些人,也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具體你還是要問父親。”
豐陽站了起來,手中的樹枝沒扔,他确實很想知道老媽,為何當初扔下他不管就走了,老媽是個什麽樣的人,他不了解,老爸也從不說起,憑着他和豐力行的關系,他也不會去問,就這樣吧,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因為,知道了又能如何,連一點印象都沒有。
豐陽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大哥,你會幫忙嗎?”
豐光一怔,想了一會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苦笑着道:“不會,因為你知道,就算我幫忙了,父親不想做的事情,是不會讓我做的,除非。”
“我知道了,也行,我還是個學生,有些事不該我操心,你們操心就行了,我不去找她了,這總該放心了吧,就當這幾天我沒遇到過她,也沒看到那些糟心事。”
豐陽往前走了幾步,擡頭看着二樓的陽臺,豐力行正站在那裏,也往下看着,他沒有任何表情,只是看着豐陽。
豐陽也沒有任何表情,眼睛裏盡是漫不經心,他這時的眼神像極了他的母親,仿佛對什麽無所謂,踩着世間的塵埃,漫不經心的走過,傲然冷漠的看着。
當初的豐力行,愛極了這樣的眼神,陷于其中難以自拔。而眼神的主人,抛下一個兒子,沒有絲毫留戀的走了。
豐陽的母親楊青,豐力行有次和朋友去酒吧的時候遇見的,她是一個酒吧的服務員,二十歲的女孩,當時端着餐盤過來的時候,沒有笑容,可是當他看到女孩眼睛的時候,心猛地一顫,不由自主的捏緊了拳頭。
他這一生,見過無數人,也遇到過很多漂亮女人,之前,他一直以為自己喜歡的是像虞炜麗那種性感妖嬈的女人,就在看到女孩眼睛的時候,他覺得她的眼睛,才是真正的性感。
這種性感,不是魅惑人的性感,而是游離在塵世之外,我獨閑的性感,她看人的瞳孔不會聚焦,仿佛隔着屏幕看着一切,又不會始終看着某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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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力行是從不會想到,他能在酒吧裏看到一個女孩,并且沉淪在對這個女孩的癡心之中。
他一向覺得酒吧裏的人魚龍混雜,更不喜歡在這種環境裏的人,他很少來酒吧這種地方,這一次也是僅有的幾次之一,架不住朋友的盛邀,可是就這一次,他卻很慶幸自己來了。
楊青的行事作風也是如此,自從和豐力行在一起後,沒有向他提過任何要求,不管是物質上的還是精神上的,這讓豐力行有點安心,不用考慮她會不會讓自己離婚。
但是楊青也沒有對豐力行的一切予以過問,仿佛他身周的一切與自己無關,這讓豐力行又很不安,這種沒有任何要求的女孩,和對自己的一切冷漠置之的女孩,他沒遇到過。
楊青沒多久就懷孕了,她也沒有任何焦慮,安靜的在家做起了孕婦,豐力行看着也安心了些,生了豐陽過後,她也是很安心的在家照顧兒子,看着沒有任何想法。
可沒料到有天晚上過來,卻發現這裏變了,她和她的行李都不見了,她的任何痕跡都消失了。
唯一還在的是,嬰兒房的角落裏,亮着一盞昏黃的小燈,豐力行走了進去,小嬰兒乖乖的躺在床上,睡得很是香甜,孩子的東西都在,而她的東西都不在了。
他把豐陽抱回了家,那間房子一直還在,小孩的東西現在還擱在房裏,他沒有動,他一直覺得,那些衣物上面,應該還有着她觸摸過的痕跡。
豐力行去酒吧裏找過,沒見到她,也找過她以前的同事,都說她不是本地人,具體是哪的人都不清楚。
酒吧裏的人,形形色色,基本都是從外地來的,沒人對誰的底細了解,當然他們之間也不會相互打聽。
十五年了,豐力行不斷的在找她,當然無果,有些存心想躲開的人,是不會讓人找到她的。
這時,他看着越來越像楊青的豐陽,心中頗多感慨,相別多年,他也只能從兒子的影子裏去尋找那個女孩的一點痕跡。
豐陽前面說的話,他似乎有些心安,沒有任何情感,沒有一絲眷戀,走了便走了,不見便不見了,無所謂,就當從沒遇到過,像極了楊青的行事作風。
豐陽眼神坦然的盯着豐力行,說:“爸,你說行嗎?”
豐力行挪開視線,沒有再去看豐陽的眼睛。但還是嗯了一聲,目光看向遠處,豐陽在樓下靜靜等着,半晌之後,他才把目光又一次移回到了還在看着他,似乎在等着答案的豐陽臉上。
豐光将手搭在豐陽的肩上,輕聲道:“爸算答應你了。”
豐陽沒有動,也沒出聲,父子倆就這麽沉默的對視着,豐光拉了拉豐陽的衣袖,豐陽被扯的身體一晃,卻還是直直的看着額豐力行,豐力行忽然笑了笑,嘴角微微勾起,道:“我明天就叫張律師去公安局找王國正。”
豐陽腦子一懵,王國正,他是誰,半天才回過味來,是王叔叔,他從來不知道王警官的全名,上次在警局門口還差點鬧了個笑話,豐陽道:“好的,謝謝爸!”
這次他的話語裏帶了點誠意,不似之前沒有絲毫感情的眼神和言語。
豐力行又道:“豐光,你明天和張律師一起去吧。”
豐光點頭答應。
豐陽道:“大哥,你等一下我,我去拿點東西給你。”
豐陽飛也似的上了樓,響亮的腳步聲,豐力行在陽臺上都能聽到,不禁重重的嘆了口氣,就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豐光站在門口,不多會就看到豐陽拿着一摞書跑了出來,他先是一怔,等豐陽走近,他看到了豐陽手中的書足有七八本,他眯了眯眼,都是初三的書。
豐陽氣喘籲籲的道:“這些書麻煩大哥給吳天來,還有一些以後帶給他,我一時還沒找全,等全了再一起給他。”
豐光奇怪的看着他,道:“你這是。”
豐陽鄭重其事的道:“我不想,一個人因為一些烏七八糟的事情,荒廢了自己的學業,不管他在哪裏,總能爬起來。”
豐光看着豐陽的眼睛亮了亮,笑着道:“我從商多年,總感覺什麽事都是一樁生意,你小子這是,要求回報的吧。”
豐陽無辜的搖了搖頭,茫然的看着豐光,道:“我沒想過。”
豐光接過了書,轉身朝車庫走去,邊走邊說:“有所付出,就有所回報,有些索取是心底裏的,自己都發現不了,人之常理,亘古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