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私心

甄立躺在宿舍的床上，給豐陽發完消息，寝室的燈雖然關了，室友們的手機還在滴滴的響着，應該也是給誰在發消息。

都大二了，室友周曉麗已經有了男朋友，對方在讀大三，正是剛開始的階段，是熱情洋溢的階段。

她的手機消息來的最頻繁，當另外兩個室友張晶和劉雅的手機聲音逐漸消失，她的手機還是在不停的響。

于是張晶提出了抗議：“曉麗，你把手機關靜音吧，吵得我們睡不着。”

周曉麗的聲音裏明顯帶着興奮：“我怕我聽不見。”

劉雅說了：“你會聽不見，這麽個頻率，怕是你一直在盯着屏幕看吧。”

大家都笑了，笑了一會又陷入了安靜，有人睡着了，有人盯着上方發呆。

周曉麗開了靜音，聲音聽不見了，手機屏幕的亮光投射到了屋頂，她睡在甄立的上鋪，此時應該是趴在床上看手機。

甄立還是能感覺到微弱的白色光線，與窗外忽明忽暗的月光交相輝映，今天她跟學校門衛大叔和宿管阿姨打了招呼，圖書館工作結束後回趟家裏拿點東西，卻不料在路上遇到了豐陽。

這個小自己五歲的男孩，就在自己情緒最崩潰的時候出現了，見證了她對過往經歷的坦陳，看到了她各種狼狽，沒有表露出半分的嫌惡和冷漠，而是不遺餘力的幫她，迄今為止。

她和他才相處五天，包括了今晚的不期而遇，不是，她和他的認識，本身就是場不期而遇。

雖然住的很近，相隔一條馬路，可就像是隔着兩個世界。如果不是他對于這裏的好奇，原本，他們是不會相識的。

就像是場夢，而這個夢還在繼續，男孩堅持着叫她姐姐，确認了自己就是她弟弟。

而她對他還是不太了解，只是之前在公交站臺上，男孩說，我的那個親媽，我從來都沒見過。

還有王警官和那個小王警官，都是好人，都在幫着自己和吳天來，幫着他們度過難關。

甄立沒有翻身，一直仰躺着看着床頂，上鋪的周曉麗應該是睡着了，沒有亮光，窗外的月光也暗了，她閉上了眼睛，才沉沉的進入了夢鄉。

Advertisement

早上醒來，室友們還在睡着，她蹑手蹑腳的下了床，進了洗手間刷牙洗臉，然後就出了宿舍，她喜歡晨間散步，早上在校園裏走上一圈，再去吃個早飯。

已經入冬了，昨天就是冬至，本來是家人團圓的日子，她只是回去了一下，給母親上了香，在書桌上寫了封信，封好後在回學校的路上，投進了路邊的綠色郵筒裏。

信是寄給吳天來的，既然在這個晚上見不了，寫封信吧，就當是在心中團聚，吳天來給王子俊帶出來的是第一封信，甄立後來也回過，沒有太多文字，只是畫了幾個卡通人物，幾個人在樹下乘涼聊天，沒有指定是誰，可是其中的意思，他們兩人是知道的。

吳天來剛來吳家，一開始覺得陌生，很不習慣，整天哭鬧，甄立就一直帶着他出去玩，或者在家畫畫。

甄立畫畫一般，拿了些畫本照着畫，最多也只有五分像，吳天來開始看着，後來他也動筆畫，越畫越像，甄立拿着原來的樣本對照他畫的，簡直是一模一樣。

吳天來後來不在屋裏畫，也不照着畫本畫，而是到街上，拿着夾板夾了張白紙，就能把街邊的樹，街上的人，畫的惟妙惟肖。

吳天來很有畫畫的天賦，他能在路邊看兩人吵架，靜靜的看着，專注的看着，把他們的舉手投足，神态表情都記在腦子裏，回去後，就能畫出那兩人的動圖來，就像一個小片段。

他跟甄立提起過，他要做個畫家，或者做個設計師，他要畫出一切美好的事物，呈現在衆人面前。

甄立那時候會想，是不是吳天來的親生父母，或許就是畫家，或者就是設計師，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吳志強到底幹了什麽，那些人販子又幹了些什麽，簡直傷天害理。

甄立原本想着，吳天來是一顆閃亮的星星，應該在哪裏都能發光發亮。

可是自從他小學畢業後，經過了那個不應該存在的一天，他從此一蹶不振，對自己自暴自棄，看着這樣的吳天來，她真是有心無力。

她或許有想過要去報案，去告訴警察吳天來是被拐來的。但是一回家看到憔悴不堪，拖着病體的母親，和窮兇極惡，不賭到身無分文不回家的吳志強，她猶豫了。

吳天來到吳家來已有十年了，說沒有感情那是假的。如果真的找到他的父母，他原本的家庭，他就會離開這個家，離開自己。

甄立似乎已經能一眼看到将來的家庭，将是自己整日惶恐不安的面對着，對自己來說已經是惡魔的吳志強，那時她才剛成年，即将面臨接下來的緊張的高三學習生活。

她這一年面臨的很多，母親的離去，已經讓她痛不欲生，接下來的事發生的更是匪夷所思，吳志強對她的無理糾纏，以及到後來的惡意揮刀，讓她無暇分身，再去顧及其他的。

直到高考結束，她總算能慶幸這一年總算過去了，她再轉頭看，吳天來的學業已經荒廢的不像樣，整天曠課打架，開始在成州一中的好班，經過全校通報批評，直接把他調到了最差的班級。

甄立去找過吳天來的班主任張老師，向他說明詳情，張老師聽後很是震驚。

因為他是眼見着吳天來一天天變壞，一天天變差，想找家長，說母親生病走了，父親，竟然連影子都看不到，後來才知道他爸竟然是個賭鬼。

張老師一天天的找吳天來談話，但是沒用，吳天來要麽沉默不說話，要麽就幹脆人都見不到。

張老師嘆了口氣，道：“我是到他下學期才放棄的，我覺得挽救不了他，也猜大概是家庭的原因，或許是母親突然病逝，對他來說是個打擊，還有這麽個爸，卻還真沒想到他竟然不是他們親生的，還是拐來的，你們怎麽不報案。”

甄立還沒開口，辦公室門口突然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這是我們家的事情，煩請張老師不要多管閑事。”

甄立背對着門口，聽到這個聲音倏地站了起來，轉身看向門口，是吳天來，他靠着走廊欄杆，将腿直接擱到了窗戶上，滿不在乎的看着他們兩人。

張老師也站了起來，無奈的看着吳天來，吳天來這種痞裏痞氣的樣子，他見的太多了，也并不見怪。

甄立卻是頭一回看到，定定的看了吳天來一會，氣道：“吳天來，把腿放下，你是學生，他是你老師，怎麽跟張老師說話的。”

吳天來倒也聽話，乖乖的把腿放了下來。但是身體依舊靠着欄杆，一副懶散的樣子，接着道：“姐，我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的，或許我的親生父母也是這個樣子的，你們去跟警察說了，說不定找來個，連吳志強都不如的父母，你們還是放棄這個想法吧，我不想回去，我覺得這樣挺好的。”

甄立道：“你怎麽知道，你不去找了怎麽知道。”

吳天來仰頭笑了好一會，然後正面看着甄立，嘴角微勾，眉毛挑起，嗤了一聲，道：“姐，你不也是這個想法嗎？”

甄立被他說得一愣，讷讷道：“什麽想法？”

吳天來道：“姐，媽沒了，如果我再離開，你見到那個惡魔不害怕嗎？”

甄立似乎被他說到了痛處，呆呆的看着他，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張老師看向了甄立，問道：“要不要我幫忙，吳志強這人。”

吳天來冷冷的聲音再次響起：“沒用的，張老師，你還是不要蹚這趟渾水，水深，也太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