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兒子

五月的一天，這個夏天來的有點早，炙熱的陽光，幹枯的空氣，雖然沒有讓人滿頭大汗，還是感覺到皮膚被曬的有些發燙。

豐力行獨自從公司出來，駕着車來到一家商場的地下室，在車上坐了一會，開了車窗，點了根煙叼上，突然想起兩個月前的那天，那個女孩跟他說的，豐叔叔，抽煙對身體不好。

他抽煙已經有三十年了，煙齡很長，可從來沒有人當面跟他說這句話，今天是豐陽的生日，他從沒給這個兒子買過禮物，也就是去年摔壞了他的滑板，給他買了一個，一般都是給他錢，讓他自己去買。

他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如果是那個女孩要買禮物給豐陽，會買什麽，他呵呵笑了幾聲，是不是該去問問她？

豐力行抽完了這根煙，摁滅後下了車，就往商場走去，他很少一個人來，一般都是和虞炜麗一起，可今天他不想叫上虞炜麗，就算叫了，這女人也不會上心。

他走進了商場，這是一個綜合體，每個專賣店都有獨立的門面，他漫步目的在裏面随意走着，左手拿着手機，右手上的車鑰匙偶爾會發出金屬摩擦的叮叮當當的聲音。

鑰匙扣上有一個小獅子，已經失去了原來的光彩，用了很多年了，小獅子表面已經發黑發暗。但和鑰匙碰撞的聲音，還是和之前那麽好聽。

他喜歡聽這聲音，不是因為它好聽，而是因為鑰匙扣的主人，他已經有十五年沒見到了。

他走到一家賣品牌運動鞋的專賣店門口，門口沒有人來接待，往裏看去，店裏堆着很多鞋盒，營業員們正在忙着上貨。

他沒有立即進去，這家店很是寬敞，貨架上陳列的商品一覽無餘，他想就在這裏看看，有沒有豐陽可能會喜歡的東西。

一個小男孩跑了出來，跑的很快，冒冒失失撞上了豐力行的膝蓋，豐力行還沒叫出聲，他就哎喲哎喲的叫着。

豐力行吃痛，低頭看去，是一個五六歲的，很是清秀的小男孩，小男孩也停止了叫喚，仰頭看他，沒有一絲慌張。

豐力行蹲下了身，他很少和小孩交流，就算是自己兒子這點年齡的時候，他除了嚴肅的教訓，就是沉默不言。

小男孩定定的看着他，嘴裏喃喃道：“叔叔，伯伯，爺爺！”

豐力行笑了，這孩子怕是在想着這三個稱謂哪個比較合适，男孩卻沒笑，用一種不耐煩的眼神看他，意思不言而喻，這很好笑嗎？

豐力行的笑容就在看到這個眼神後定格了，他迅速收斂了笑容，以一種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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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也不怯場，依舊面無表情的直視着他，嘴裏還在說：“伯伯，應該是伯伯。”

豐力行在男孩的眼睛裏看到了一種漫不經心，他移開了目光，随意看着店面的一張海報，心裏在回想着豐陽在這年齡的樣子。沒錯，也是如此的眼神，也是如此的傲氣十足。

他再回頭看男孩，男孩已經別過了臉，也看着那張海報，海報稀松平常，一個他不認識的明星穿着這個品牌的運動服裝。

男孩也就看了一眼，立馬就露出了只不過如此的表情，重新看向了豐力行，挺直了小腰板，一副我也很優秀的神情。

豐力行失笑，有些遺憾錯失了豐陽十五年來成長的過程，如果是豐陽還是這麽點歲數，怕是與這小男孩一般無二，或者比他還要嚣張，更是一副桀骜不馴的樣子。

男孩煞有介事的拍了拍自己白色的T恤，揮了揮手，一聲「再見」幹脆利落，就跑向了不遠處的休息處。

豐力行順着他跑去的方向看去，休息處有很多座位，也有很多人，男孩沒有去找誰，而是在休息處裏胡亂跑着。

一個身穿黑色連衣裙的女人背影進入了他的視線，小男孩轉了幾圈後就跑到了這個女人的面前。

豐力行并沒有多想，準備踱步走進專賣廳內，女人已經牽着小男孩的手，轉過了身，卻是低着頭，濃黑的長發垂下，遮住了她的半張臉，垂着眼簾看着小男孩，臉上笑意微漾，似乎在說着什麽，款款的母子情深。

豐力行把邁開的腳步收了回來，依舊站在原地，專注的朝休息處望着，男孩偏頭看到了豐力行，眨着大大的眼睛，小手往豐力行這邊指了過來，喊了聲：“伯伯。”

他終于找到了一個合适的稱謂來稱呼豐力行，豐力行只覺得一陣欣慰。

女人或許覺得男孩這樣指着人不太禮貌，把他的手摁了下去，同時也擡起了頭，順着男孩指的方向看了過來。

兩人都愕然了，應該是豐力行更為震驚，這個女人就是他尋找了十五年，豐陽的母親楊青。

豐力行不是沒想過楊青會結婚，會和別的男人生個孩子。但是事情真的發生了，他還是感覺呼吸困難，頭腦一陣眩暈，難怪，眼前的這個男孩和豐陽這麽像，畢竟是一個媽生的。

楊青見他撫着額頭，壓根也沒想上前，拉着男孩的手就想轉身離開。

豐力行急忙上前，喊道：“等下。”

楊青沒有停步，但步子并沒有加快，小男孩發現豐力行往自己這邊趕了過來，拉着楊青的小手用力晃了一晃，說：“媽媽，伯伯在叫我們。”

楊青這才停了下來，背對着豐力行，也沒回頭看他，待到豐力行走近，楊青才轉過了身，輕輕的說了一聲：“好久不見。”但她的眼睛始終沒有去看豐力行的臉。

而豐力行的眼睛卻一直盯着楊青的臉，十五年沒見，沒有什麽變化，唯一不同的就是多了點成熟女人的韻味，那個招牌式的漫不經心的眼神，卻淡了很多。

豐力行涼飕飕的道：“确實好久不見，你結婚了，還生了個兒子。”

楊青終于揚起了頭，看着他的眼睛，說：“是啊，他叫小意，叫。”

她還沒說完，小意又喊了一聲：“伯伯。”

豐力行笑了，笑的很是暢快，道：“嗯，沒錯，至少還有一個叫我爸爸的。”

小意一臉不解的看着豐力行，問：“還有一個，在哪，是誰啊？”

豐力行彎下了腰，認真的看着小意，又擡頭瞥了一眼楊青，問：“你沒跟他說過？藏得很好啊。”

楊青問：“他怎麽樣，還好嗎？”

豐力行繼續彎腰看着小意，說：“當然好，你不想去看看他？”

楊青說：“他十五歲了吧？”

豐力行道：“嗯，你走了十五年，哼，你竟然還記得，怎麽想到回來了？”

楊青說：“小意的父親臨時派遣到成州上班，所以我和小意就來看看。”

“哦，那就是你只是抽空來成州，并不常住？不過，和我有什麽關系呢，你已經結婚，還有個半大孩子，我這十五年以來僅有的一點幻想都破滅了。”豐力行苦笑。

楊青的語氣裏帶上了點嘲諷的意味：“幻想，你抱過什麽幻想嗎，讓我一直跟着你，沒名沒分的。”

豐力行說：“你既然有想法，為何不說，說了我可能會。”

楊青說：“說了有什麽用，你都說你可能，我就說一點都不可能，不是覺得你對虞炜麗的感情有多深，不舍得與她離婚。

而是你太注重你的名聲了，再婚了一次，不管是因為什麽，你也不可能再婚第二次，傳出去多難聽，還會成為一個笑話。”

豐力行嘆了口氣，道：“你果然什麽都明白，既然這麽明白，你為何把豐陽生下來，你覺得這樣對豐陽公平嗎？”

楊青看了看乖乖聽着他們說話，卻很懵懂的小意，道：“這事我确實做的不對，我欠了他的，也許也彌補不了了，可是至少他現在的生活很優越，比小意好上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