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之一
A市警局地下一層，練習用靶場。
高舉手槍對準遠處的靶子扣動扳機，六發子彈幾乎是毫無時間間隔地飛出，只需要六秒的時間手槍內子彈匣就已經變成了一個空匣子。
手槍扣動的巨大聲響過後，遠處的靶子很快就移到了面前，六發子彈全部命中。彈無虛發的記錄讓頭戴保護耳朵聽力耳罩的人很滿意。
完全是意料之中的結果，同時也證明了他已經回覆狀态的事實。
“喂！”
章文脫下耳罩，轉頭對着身後不遠處那個坐在椅子上的人招了招手。
“過來。”
那一副招小狗的動作并沒有讓被叫的人感到不滿，或者應該說，只要手中拿着書，外界的一切事情都影響不了他才對。
不過對于章文的聲音他還是有反應的。
面無表情地放下手中的書，書本後那張過于年輕的大學生臉孔立刻就暴露了出來。呂望推了推鼻梁上有點滑落的眼鏡，眼睛看向章文。
“恩？”
這個時候應該是問一句“幹什麽”或者是“啥事”的，不過在呆了一下之後呂望最終還是秉持了他一貫言簡意赅的作風，直接就一個單音節帶過了。
“恩你的頭啊！快給我過來！”
等半天對方依然沒有動作還一副沒有睡醒的樣子，章文很快耐心盡失，直接就怒了。
幾步大跨走到對方面前，手一伸就把人給從座位上提了起來，然後向着射擊位拖過去。
“把你的槍拿出來。”
“什麽槍？”
這一次對話銜接上沒有半點間隔，但就這兩個對話之後，章文沉默了。
“你……特案室的人即使是文職也有配槍的，你不要告訴我你沒有槍……”
按照此人一直神隐的過往，章文絕對有理由相信警局會忘記特案室有他這麽一號人物存在。不過想想又覺得可能性不大，因為局長就經常記得給這家夥送食物，呂望在局長那些高層心目中應該是有什麽特殊地位的，這麽重要的人不可能不給他配槍防身。
“啊。”
突然叫了一聲，呂望拍了一下手，然後衣服內袋中拿出了一樣東西——一把銀色手槍。
看到這把槍，章文立刻有種階級上的不平衡感。
“卧槽！沙漠之鷹！為什麽？！”
這支一直只出現在電影裏面的手槍對于章文這種熟悉軍火但卻接觸不多的警察來說簡直就是神話級的存在。
銀色的流線型設計6寸長的槍管這些都是沙漠之鷹之所以讓衆多男人着迷的地方。
這種以色列軍事工業（IMI）制造的手槍在手槍界中絕對可以稱之為王。和此刻他拿在手中的警局配備的92比起來那根本就是一個天一個地，沒法比啊！
這都是什麽情況啊？
為什麽警局要給一個文職人員配這種誇張得要死的槍？
這不科學！
回頭他也要叫那老頭給他申請一把！
“等等，這個後坐力很大，你會用？”
章文打量了一下呂望那個從他角度來看很羸弱的小身板，實在不太相信此人能拿着這種槍沖鋒陷陣。他覺得光是扣動扳機那一關呂望就過不了。
沙漠之鷹和普通槍支最大的不同點是它是氣動式的，後坐力比很多槍支要大。雖然威力相對驚人，但腕力不足的人是發揮不出那個強大的沖擊力的。
這呂望，不是他章文少看他，實在是身無幾兩肉，肌肉都不多，這扳機真的可以扣動嗎？
意料之外地，仿佛是為了證明自己還是有點肌肉的呂望立刻轉動了一下手槍，帥氣的動作幾乎讓人覺得他是專業人士，一副殺手氣勢的差點連章文都被唬住了。
但是當某人以帥氣的姿勢手槍轉動了一圈之後，就停住了。姿勢保持在握槍準備射擊的姿勢上，然後就沒有下一步動作了。
“……”
什麽情況？
章文怔了怔，然後幾秒後，他難得地連罵人的心都沒有了。
“……你不會開槍你早說。”
這弄了半天其實就是只會擺個姿勢出來唬人，後續的重點部份其實是完全不會的。
“不是。”
意料之外地呂望給了一個否定的答覆。
他歪頭看了一眼章文，然後肚子裏面傳出的響聲間接地代替了他的回答。
咕嚕嚕嚕……
“其實我早上起來沒有吃早餐就被你拖出來了。”
言下之意就是直到中午十二點這個時間，他滿足的只有精神，因為一直在看書，而無法得到飽足感的則是肚子，因為出門只喝了一杯茶。
“這槍我會用，但現在沒力氣我不想開。”
他連走路的力氣都是屬于氣若游絲的，要是扣下扳機，按照這槍的後坐力推測，估計他會直接向後翻一圈。
比喻是誇張了點，不過後果就是傷自己這點還是表達出來了。
何必為了對着個靶子而浪費自己的力氣？
呂望是這麽想的，所以他才會在下一步動作之前停下了。
和這個人一起果然需要很好的忍耐力才行。
擡手給了對方一巴掌，章文在心中如此總結道。
反正他就是脾氣不好。
“痛……為什麽巴我？”
把槍收起來，呂望無辜地看了一眼章文。
“欠揍的人被巴是不需要理由的。”
收拾好東西之後，章文看也不看身後，伸手就扯上某人的後衣領然後向着出口拖出去。
“吃飯回來你給我開一槍，要是不行你這個拍檔我會立刻要求更換的。”
章文對于拍檔的要求一直都很簡單，只要可以自保就足夠了。他可以接受文職人員，也可以接受女性，但就是無法接受連自己都無法保護的人。章文很有自知之名，即使所有人對他評價很高，他也不是超人，無法無時無刻地在拍檔身邊保護他，所以他的最基本要求只有一個：可以自保。
連自己也保護不了的拍檔，這種拍檔只會是累贅。
呂望只是看了章文一眼，沒有多說什麽。
當兩人來到飯堂時，飯堂裏面的座位基本都已經被占光了，飯菜還有，但沒有位置即使有飯也不知道怎麽吃。總不能像民工那樣蹲地上吧？多丢人。
“那邊有位置。”
左右環顧一樣在找座位的呂望扯了扯章文的衣服，示意對方看向他手指方向位置。
“……”
老實說，那個位置章文早就看到了，或者應該說，在這麽一個擁擠的餐廳裏面，只有那一桌是一個人占全桌的，想不醒目都不行。但也因為進來就立刻注意到了，所以他才會有意地去忽視。
全警局的人都知道，特案室隔壁的法醫室是內有詭女非基勿擾的危險地帶，不管是有事還是沒事大家都不想和法醫室的人打交道。
而此刻霸占着一張大桌子一個人優哉游哉地吃飯的人就是那個讓“內有詭女非基勿擾”标語響切整個警局的人——原穎怡。
章文自認自己腦子正常抗打擊能力夠強，但面對她的時候還是會有種被蛇盯上的感覺。
如果可以，他是堅決不想和對方坐一起吃飯的。這不是視覺不好的問題，而是精神影響的問題。
就在章文打算把呂望帶回去自己辦公室吃飯的時候，那個一直低頭吃飯的女子仿佛像感覺到有誰看着她般突然擡起了頭，然後視線移轉，最後停在他們兩人站着的位置上。
“頭兒~~~~”
燦爛如陽光的笑容加上清脆如黃莺的甜美叫聲，單只看外表，原穎怡無疑是天真善良純良無害小家碧玉型的婉約少女，在公共場合中即使無法讓所有男人回頭也絕對可以讓一半男人感到眼前一亮。
反正從外表來看，這女人可以騙到很多人。
而此刻在她出聲之後，果然聚集了餐廳所有人的眼光。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都對着他們三人行了一個炯炯有神的注目禮。
幹脆假裝聽不到轉頭走人算了。
才剛這麽想，身邊的拍檔呂望已經先一步走了過去。
一直隐身于異域圖書館之中的呂望對于原穎怡這個人很明顯認識不足，盡管他對于周圍的眼光感到絲許詫異，但這不代表他就會因此而退卻。在午飯面前，即使平時再怎麽沒所謂的呂望也會變得義不容辭的。
皆因他實在是太餓了。
“喂你……”
眼看阻止不及，章文最後只好跟着過去了。
“哎呀呀頭兒你真是太見外了。既然來了就叫一聲嘛~~我這邊空位很多我是絕對不介意你和你家男人一起過來拼桌的哦~~~”
揚起一個善良無害的笑容，在看到章文走到近前時，原穎怡笑眯眯地如此說道。
“我未婚謝謝。”
已經懶得多說什麽的章文直接把飯菜一丢，随便坐下就開始吃飯。
既然已經無路可逃，他幹脆就随便了。
因為平時特案室裏面的人都不敢出入法醫室，以致特案室有什麽屍體需要分析報告的時候，特案室裏面的處理方案基本就只有兩個，抽簽和猜拳。運氣這種東西是很微妙的，什麽時候輪到你誰也說不準。但是在特案室裏面，即使一直都進行着以上公平公開公正的挑選人選方式，但最後結果通常都只有一個——章文被選中。
也許是章文給人的感覺太過的英明神武兇神惡煞如黑社會頭頭黑手黨BOSS，所以每當他在這種簡單的游戲中輸掉的時候，特案室的人都有種其實自己被算計了的感覺。他們怎樣都無法相信一向被譽為超人面對死亡場景一直都運氣過人的章文會在抽簽猜拳這種事情上面輸掉，久而久之地，在章文沒有解釋，大家誤會一直深化的情況之下，章文在特案室以致在整個警局之中的聲望很快就上升到了神人的級別。
會為了下屬犧牲自己的上司，這種光環讓章文在警局裏面本來就強大的形象變得更為偉大。
當然這些都是題外話，在這裏說這麽多的原因只不過是為了說明：雖然章文不會應付原穎怡，但是比起警局中的其他人，他卻是和原穎怡接觸得最多的人，抵抗力當然也是鐵板厚的。
“我了解的，中國法律還沒有承認同性戀結婚，所以你是未婚這是事實沒錯。不過頭兒你放心，即使你一直單身，以後看到誰花癡你我都會過去警告對方你其實已經有情人了！同性戀可是真愛啊！比起外面那些男女夫妻，兩個男人不顧世俗眼光依然堅持在一起我覺得他們比那些普通夫妻更加偉大。這種偉大的感情我絕對會義無反顧地守護到底的！所以頭兒你大可不用擔心，不管是男人女人，只要是有可能成為第三者的人，我都會幫你除掉他，用我的手術刀！”
“你的手術刀是用來解剖屍體的不是用來殺人的還有麻煩你不要在靶場玩飛刀游戲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下面那些布滿刀痕的靶子是出自誰的手！”
幾乎是原穎怡慷慨激昂的言論發表完畢的下一秒，章文立刻就拍桌子了。
本來他還想無視原穎怡的存在好好地吃頓飯，現在被這麽一鬧什麽吃飯的心情都沒有了。
他就奇怪為什麽警局中就沒有一個女同事敢靠近他，搞了半天原來是因為這個人搞的鬼！
這都是什麽事兒啊？
貌似他和呂望認識才半個月不到吧？這女人又是怎麽知道他有這麽一個拍檔的？明明她平時就沒有離開過法醫室，而他也已經特別小心地避開法醫室的路走了，為什麽最後還是會有這麽奇怪的留言從她口中流出的啊？
“頭兒你不能這樣，那些刀痕也有可能是別人留下的，例如小郁。不要忘記這裏法醫可不止一個。”
“這裏法醫不止一個但會玩飛刀的只有兩個，而且李雅郁昨天已經出差去了，下面靶子的刀痕都是新的，不是你難道是鬼啊？”
依然是不落人後的反駁回去，對于這個女法醫，章文是打從心底裏認同她就是一名惡女。
原穎怡沉默了一下，然後眼神開始變得飄忽不定。
“哎呀，頭兒你緊張什麽？反正我飛刀飛的是靶子又不是人體，沒有人受傷就行了嘛~~而且比起那些又重又難用的槍支，手術刀這種輕便鋒利的刀具不是更有殺傷力嗎？真要用來自保的話還是自己上手的東西比較好嘛~~~”
反正她早就向局長申請了一百把手術刀，不管是防身用還是工作用都卓卓有餘了。
“……”
章文已經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了。
其實他之所以會那麽肯定那些靶子上的刀痕是出自原穎怡的，主要還是因為刀痕的位置實在是太有針對性了。全部都是集中下半身和胸部位置，這種讓人不想想歪都不行的部位也只有原穎怡是特別執着的了。
不過這件事他是不會說出來的，這種猜測的理由放在心理面就算了，真的說出來了，章文總有種自己被污染了的感覺。
“吃完了。”
就在兩人陷入奇怪的沉默氛圍中時，一直默默坐在一邊默不作聲的呂望突然放下了勺子，語調平淡地說了三個字。
轉頭看去，碟子上本應分量可怕的咖喱飯在短短的幾分鐘之內已經被消滅幹淨了。就仿佛是為了顯示出吃飯人的良好家教般，碟子上不要說飯粒，就連咖喱也沒有剩下多少。
“……你一下子吃這麽多難道就不怕撐死？”
章文已經不止一次懷疑呂望的胃是無底洞。雖然認識不久，但每次坐在一起吃飯時章文就總會發現對方的飯量是自己的兩倍。
這到底是餓了多久才會有這麽一個可怕的飯量的啊？
這種不健康的進食方式實在讓人不知道要說他什麽才好。
“頭兒啊你到底多久沒有喂飽你家夫人啊？讓人餓肚子你好意思的？”
就像許多第一次見面就誤會的人一樣，原穎怡對于呂望那過度旺盛的食欲在表示了驚訝之後就把罪怪到身為其拍檔的章文身上了。
“……是他自己不吃飯不是我要他不吃飯的好不好？”
翻了個白眼，章文也懶得解釋了。
基本從這個飯量中可以猜測，某人昨晚肯定也沒有吃飯。
這麽長久下來居然還沒有餓死，這本身就是一個奇跡。
“對了，忘記自我介紹了。我叫原穎怡，法醫室的女法醫。”
露出一個友善的微笑，原穎怡對着呂望點了點頭。因為中間隔着桌子，握手什麽的顯得不太方便。
“……你好。”
眨了眨眼睛，慢了半拍的呂望也跟着點了點頭。
“既然已經自我介紹完了，那麽走吧。原穎怡你快點回你的法醫室去，李雅郁不在就是你撐場了。不要給我玩忽職守，早上那兩屍體的驗屍報告等一下你拿不出來我就去把你法醫室裏面那臺計算機給拆了。”
法醫室的那臺計算機因為用的人不多久而久之地就變成了原穎怡的私人計算機。據監控組的人聲稱，那計算機裏面存在着50G以上的各種十八禁GV，10G的耽美類型小說以及20G的耽美漫畫，各種男男相戀的奇怪歌曲應有盡有。所以章文有理由相信，一旦他真的拆了那臺計算機，最肉痛的絕對是這名女法醫。
果然，一聽到章文的宣言，一直在笑的原穎怡立刻變了臉色。
随意地看了看手表顯示的時間，覺得是時候開始工作的章文動作迅速地拉起呂望，無視還想說什麽的原穎怡轉身就走了。
“唉頭兒你跑那麽快幹什麽啊？我們一個樓層一起走啊……”
仿佛是為了不給原穎怡反應的速度般，章文在走進剛好下到一樓的電梯時立刻就按下了關門鍵。于是原穎怡的聲音就這麽被隔絕在了電梯門的外面。
“我們回去靶場？”
待門關上後，呂望歪頭看向身邊的人這麽問道。
記得在吃飯前章文就說叫他吃完飯後開一槍給他看，現在飯吃完了，所以他們應該是回去靶場才對。不過電梯此刻卻是向上升上去，而靶場位于地下一層，真要選的話按鍵上亮着的燈就應該是B1而不是5這個數字。
“才剛吃飯就去靶場會弄得胃消化不良，先回我辦公室坐一下吧！”
這麽說完，電梯“叮”的一聲停了下來，然後門打開，特案室所在科室的玻璃門口立刻就呈現在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