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番外
意大利有兩個輝煌的時代,一是羅馬帝國,一是文藝複興。于城市來說,羅馬帝國是羅馬,而文藝複興就是佛羅倫薩,歐州中世紀延續了一千多年的被神權統治思想的黑暗時代,于此終結。
我喜歡佛羅倫薩,因它至今還彌漫着文藝複興的氣息。
我是從羅馬出發到達的佛羅倫薩,坐火車。還未離開羅馬的時候,我的朋友告訴我,佛羅倫薩是個傳統的女孩名,她陽光、文藝、清純、優雅、純粹,她應該是所有人的初戀。
可是我的初戀并不是一個女孩,當然,在年少的時候我也有過女朋友,那時懵懂,也沒有時間陪伴,稀裏糊塗的便已經分手。回過頭來一想,只覺得一片混沌,酸酸甜甜一點也無,實在是算不上初戀。我真正意義上的初戀,是一個男孩。
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他讓我想起了古希臘的那些充滿了力與美的雕塑,他的眼窩較深,于是顯得眼神深邃,但笑起來很陽光。當時是我為他開的酒吧畫牆繪,進門的時候我們兩人都愣住了,我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特意退回去看到酒吧的招牌,Imagine,沒有走錯,于是我們在招牌下傻笑了一氣。我沒想到會和他發生什麽,我也知道他一直有喜歡的姑娘,但自那以後總是控制不住地,想念他。
我們真的在一起了一段時間,時間不長,對于我來說,真是生命中彌足珍貴的時光。後來我們分手,他去了西班牙。現在想來,我大概是真的走錯了。不知道現在時間倒退回去,我還會不會走進Imagine?
我想緣分大概就是這樣的,有的時候不管怎麽走漏都會擁有,而沒有的時候不管怎麽抓緊,還是會從指縫溜走。但不管怎麽說,我是滿足的,因為我和他在一起過。我時常這麽安慰自己,特別是他離開之後,最早的時候都不敢怎麽想,因為心疼的厲害,現在好多了,能夠心平氣和的說起他。比如陶曉彬跟我說:“葉、葉飛,你去意大利可以去、去找、找高寒呀,他在西、西班牙,多近呀,吃、吃他去!”
我說:“好啊,可是我沒有高寒的電話呀。”
我只是随口一說,沒想到陶曉彬告訴了他,他主動打過來了。
握着電話,他的聲音恍如隔世,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問我到達的時間地點。我去意大利說是跟着導師去交流學習,其實是撿來的機會,我的那個名額本該是是師兄的,但師兄摔斷了腿,去不了了才讓讓給了我。具體的我也不是太清楚,只說到了再聯系。
說實話,我沒想過要聯系,畢竟日程都有安排。可後來到了羅馬,導師的朋友邀他去玩,他當然不會帶着我們一起玩。我們沒了安排,那就自由活動,說好了幾天後在羅馬的機場彙合。
我在羅馬瞎逛了一天,親眼看到了以往只在美術史上看到的雕塑與建築,興奮的快要發狂。羅馬的噴泉很多,一路走來,到處是形态各異的噴泉。不少游人在許願,其中有一個卷發的小女孩兒,往許願池裏扔了一個硬幣,随即閉上了眼睛,要是在她背後加上一對翅膀,那就是個活脫脫的小天使!我掏出相機啪啪啪一通拍,非常的滿足。
因為時間充足,第二天我帶上了速寫本,到達了梵蒂岡附近,這裏有一座聖天使橋,兩旁有貝爾尼尼的天使雕塑。看到這些天使的雕塑,不知怎麽的,我想到了高寒。然後我笑了,因為我覺得高寒像個混蛋,無論如何也不應該和天使沾上邊。
鬼使神差的,我翻到了之前的通話記錄,找到他的號碼。
我猶豫了片刻,但還是撥了過去。
“嘟——嘟——”電話通了,沒有人接,我松了口氣,懸着的心落了下來,正要挂掉。突然,那邊傳來了一句:“喂。”我才落下的心頓時又懸了起來,我拿着電話,不知如何開口,那邊接着說:“是葉飛嗎?”
他的語氣有些急切,但很動聽,不得不說,我真的很想念他的聲音,于是有些走神,好半天才回答他:“是我。”
“你現在在哪裏?”
“我在羅馬。”我實話實說,說完我就有些後悔了,覺得自己有點厚顏無恥。
“你在羅馬等我,我立馬過來。”他很堅決,我連忙推辭:“不用,我只是打電話問問,你不用專門過來,挺麻煩的。”
“不麻煩,我買最近的機票,等着我。”他不容我拒絕,說:“不許走,葉飛,乖乖等着我過來,我必須見到你。”
說完他就挂了,我有點手足無措,呆立于原地,覺得自己實在有些沒事找事,多此一舉。可是心中有按捺不住的喜悅——我能夠見到他了呀!
我真想見他,真的。
不過我現在的心情很澎湃,心跳個不停,我需要靜靜的坐一會兒來平複。我剛坐下沒多久,他又打了電話過來告訴我他訂了最近的機票,即刻啓程,四個小時後後就到達羅馬的菲烏米奇諾機場。
我當然去機場等他,一直到他出現,我都是忐忑不安的。我覺得自己有點可笑,不過是見見而已,哪至于緊張成這樣。
真的看到他的那一刻,我的心還是狂跳起來,它像是背棄了我的意願,完全控制不住。
高寒穿着黑襯衣,剃了一個圓寸頭,嗯?怎麽說,總之是非常的帥,很MAN。走在路上,他就是視覺的焦點。特別是他穿黑襯衣,松了脖子下的紐扣,隐約能看見鎖骨,性感的不得了。我腦海中浮現出他的身材,都不好意思一直盯着他看。他走近了,也不說話,就盯着我瞧,他的眼神很有侵略感,我小小地後退了一步,覺得有些陌生,畢竟也有一年多沒見。
他叫我:“葉飛。”
他的聲音和電話聽起來有些不同,比較沙啞,莫名的旖旎绮靡。我擡頭看到他的眼下隐隐的泛着青,一副沒有休息好的樣子。
說實話,我有點心疼。于是我說:“你那麽忙,哪有必要專門跑過來?”
他搖搖頭,說:“有必要,我想見你。”
我有些茫然,因為他這麽直接,讓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回答他,我心裏也是十分想見到他的。我知道我現在的樣子看起來一定很蠢,便自暴自棄地撓撓頭:“嗯,見到了呢。”
我們一起走出機場,高寒沒有問我去哪裏,我便自作主張的去了羅馬中央火車站——我只認識這條路。
到了火車站,高寒問我是不是想去佛羅倫薩。
我驚訝地看着他,他笑了笑,樓過我的肩膀,輕聲說:“你驚訝什麽,難道你想什麽我還不知道?”他的氣息近在咫尺,讓我很不自在,但這個舉動又太熟悉,不忍拒絕,就一直別別扭扭的随他而去。
我的确想去佛羅倫薩。佛羅倫薩在我心中是一處聖地,每當讀《西方美術史》讀到佛羅倫薩,就如同聽到但丁在此唱響的神曲,伴随着米開朗琪羅的低吼,達芬奇的呢喃。這是一座多麽奇妙的城市,漫步其中的時候,是不是還能觸摸到這些大師們的藝術靈魂呢?
佛羅倫薩并沒有回答我。
我記得那是它的夏天,天空藍的像是矢車菊的花瓣,純淨而絢麗。身處其中的感覺似乎只有記憶和想象的深淵才聊以容納。
我和高寒長久的坐在聖十字教堂但丁雕塑前的階梯上,看着天邊燃起紅色的夕陽,我不由自主地轉頭看向高寒的側臉,看的心裏有些悲傷,我真是很久沒有這樣看過他。
高寒也轉頭看我,他微微笑了笑,伸手揉我的頭發。我垂下目光,他的手落在我的肩膀,輕輕拍了拍。他說:“你在想什麽?”
我說:“我想起了徐志摩寫的《翡冷翠的一夜》,翡冷翠是他翻譯過來的,我更喜歡佛羅倫薩這個名字,翡冷翠太高冷了一點,你呢?在想什麽?”
“我在想你。”
我聞言又是一驚,看到高寒的眼神飽含了侵略和眷戀。這是我很熟悉的目光,以前他總是這麽盯着我,每當看到他這樣的眼神,我都覺得他是愛我的。但我不敢相信高寒,是的,我愛他,卻不敢相信他。他的生活太過随意自由,他愛過很多人,我不過只是他愛過的人當中的其中一個。其實我當初就知道,還極力克制自己不要愛上他,可沒有辦法,面對他時,我總是無力拒絕。我明知道危險,但還是義無返顧。
一個人站在空曠的美術館裏的滋味,我至今不願意回顧,我要送給愛人的禮物,到頭來只是還給自己的一場無聲的嘲笑。那個時候,我真是羞恥的連腳趾都要蜷縮起來。
我局促不安地站起來,思考着用什麽方式離開。高寒看出了我的企圖,也站起身,問:“才見到我就想走?”
我擺擺手:“不是不是。”我找了一個借口,說:“你的肚子不餓嗎?我有點餓了。”
高寒二話不說,拉過我的手,往前走去。
盛夏的晚風涼爽,異國他鄉的風景讓我似乎忘記了過去,只覺得從未離開過眼前這個人。
晚餐吃的是什麽我忘了,我只記得那晚高寒拉着我的手在佛羅倫薩的大街小巷裏飛奔,他說當奔跑速度很快的時候,景物模糊,會産生錯覺,也許真能碰撞到大師的藝術靈魂。
我居然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
跑過一處街道的拐角,我們兩人都氣喘籲籲,我彎腰撫着膝蓋,喘息着大笑,他靠着牆,也大笑起來。
平穩了呼吸,我擡頭看他,他低頭看我。燈光籠罩着我們,燈光之上還有星光。
溫柔而明亮。
如同高寒的眼睛。
在這種溫柔之下,我知道一定會發生什麽,理智告訴我這是不可以的,但它如同我的心一樣,過早地背棄了我。所以當高寒的吻落下時,我沒有拒絕。
我從來沒有辦法拒絕他。
我覺得那晚的星空是旋轉的,如同出自梵高的筆下。我也是旋轉的,如同身處星空當中。
不知為何,我有一點絕望,但并不後悔。
醒來時全身的酸痛提醒我,我必須要離開了,離開佛羅倫薩,離開我的初戀。他們都太美好,以至于虛幻,我不能夠長久的擁有。
米開朗琪羅廣場上的風與聖十字教堂前的沒有什麽不同,但我知道有些東西已經改變。不遠處是即将參加戰鬥的大衛的雕塑,我的身邊是高寒。在我說出再見之前,高寒給了我一個緊緊的擁抱。我閉上眼睛,懷想着我的愛情,就如同與佛羅倫薩的離別。
你願意記着我,就記着我,
要不然趁早忘了這世界上
有我,省得想起時空着惱,
只當是一個夢,一個幻想。